☆、第65章 第六十五桶金
「……城北住的多是大戶人家,他們的後廚每天都要做許多菜,肯定要用油。咱們家的豆油品質好,價錢還便宜,比那麻油好了不知道多少,但他們為什麼不來買?」
夜裡,豆油坊已經關了門,龐六郎把他新招的兩個業務員叫到自己房裡教導。
自從當了這豆油坊的銷售總監,工錢拿得又多又穩不說,還得了自己獨立的房間。房間雖然不大,但好歹是自己的一個人的,做些什麼事情都方便。龐六郎跑了這麼些年買賣,什麼地方都住過,這還是頭一回有自己的房間。得虧宋四郎離開相河村的時候自己下了狠心跟著,否則哪兒來這麼好的活。
有了好待遇,龐六郎的衝勁更足,誓要將這豆油推向整個恆州城,包括城郊的那些村子,一個都不能少!
可他只有一雙腿,一張嘴,要跑這麼多生意,自己一個肯定顧不過來。
談了幾間酒樓後,龐六郎便採用了宋菽的建議——招業務員。他這業務員是有要求的,踏實肯幹是第一,另外最好還能認點字,有做買賣的經驗最好。
最後他找來兩個,一個曾在人家鋪子裡當過夥計,會一點算數,也認得幾個字。另一個則是出生寒門的讀書人,科舉停開沒了生計,便應了龐六郎的招工啟示,打工餬口。
這兩人的沒多少買賣經驗,但都是謙虛勤奮的,龐六郎為了讓他們盡快上手,天天晚上給他們開小灶。
「是因為不知道?」以前當夥計的那人說。
「說得對,所以咱們要一家家去敲門,告訴他們咱們有這麼好的豆油,最好是帶著樣品去,直觀。」龐六郎說,又開始給他們介紹起他自己的方法。
那讀書人拿著紙筆,邊聽邊記筆記,認真得很。可他的實際業績卻遠不如那個曾經當夥計的,龐六郎觀察了幾天,得出結論,讀書人臉皮薄。
要做買賣,臉皮可不能薄,尤其是這種一家家上門推銷的。
「……這裡這些人家,你明天得一家家跑過,每一家都要跟他們介紹咱們的豆油。態度要隨和,跟人拉幾句家常人家會更信任你!」龐六郎在一張恆州城的地圖上圈出一塊,正是城裡西南角貧戶聚集的地方。
那書生還疑惑為何要去貧戶聚集之地,又被龐六郎好一通教育:「你現在這水平去跑富戶,還不把我的客人都跑光了?先去西南角練練手,嘴上說溜了再換地兒。」
「那我呢師父?」那當過夥計的又問。
「你去城北,這幾家,注意了別走正門,人不會理你的。」龐六郎又說道,開始傳授起去富戶推銷的技巧。
龐六郎一邊教著,嘴上雖有點不耐煩,心裡卻很得意。
他跑了多年買賣,從來都是單打獨鬥的,也不曾收過什麼徒弟跟班。沒想到那時在相河村上了幾天學堂,便得了宋四郎的青眼,委託他賣紙不說,來到恆州後還讓他主管了豆油的買賣。
這倆徒弟的食宿宋家的作坊會承擔,但他們的工錢卻是要從龐六郎的提成裡出的。一開始龐六郎還覺得不划算,可這幾日下來,卻覺得划算得緊。他的兩個徒弟不論談成什麼生意,都是直接算他業績的,然後他才給他們發工錢。
他每談成一筆,宋四郎這兒給他六厘提成,若是他自己談的,便自己拿了。若是徒弟談的,徒弟拿三他拿三,這不就意味著,他不僅能拿自己談成的,也能拿徒弟的?
雖說一開始教起來很是繁瑣,但等他們出了師,他可就能拿好多錢了。
而且有了徒弟們一起幹,他那拿下整個恆州城食用油市場的夢,也更近了一步!
每每想到這裡,龐六郎便渾身是勁,就算給徒弟們開小灶開到深夜,也一點不覺疲乏。
恆州城的兩間作坊都繼承了原本相河村裡早拳的傳統。領拳的還是阿南,另有一些從相河村跟來的,也會站在隊伍中,帶著新來的工人一起打。
現代許多商店開業前,都會讓員工跳什麼抓錢舞,其實主要就是為了激勵員工,讓他們能打起精神。宋菽總覺得抓錢舞像手抽筋一樣,而那種讓員工對著天空大喊目標的事情,他也做不來,宋阿南這拳法挺好,既能讓員工們醒神,又能強身健體。
唯一不好的是,宋阿南又開始盯著他,日日打拳。
今天打到一半,作坊來了兩個豆農,宋菽立刻溜過去接待。
這兩個豆農都是遠一些的村子來的,各帶了一大車豆子。他們說自家親戚住在城裡,跟他們說這裡開了間豆油作坊,他們便想碰碰運氣,拿了自家豆子來賣。
這兩人的豆子不錯,所開價錢也公道,宋菽便讓收了,又交代了管理豆油坊的石三郎處理。
豆子剛弄好,三娘帶著卓遠過來,告訴宋菽啤酒坊的第一批啤酒也好了。
啤酒不比豆油,還需發酵釀造,之前只是開了工,並未出過貨。若不是謝婉那個賞花宴開得有點早,宋菽還真想把啤酒也放到宴會上。錯過了這麼好的宣傳機會,真是可惜了。
「這批啤酒的口感很正,酒液清澈,釀得倒是不錯。」三娘喝了一口,跟宋菽說。
「嗯,做得不錯。」宋菽對卓遠道。宋菽之前忙著賞花宴,又忙招火鍋店舖面的事,很少在作坊這裡,這批啤酒的釀製基本都是卓遠在管,倒是做得有模有樣。
卓遠見成果喜人,也很是有些成就感,但面上不表,謙虛了一番。
「咱們的火鍋店還未開,你打算怎麼賣?」從藏酒的地窖出來,三娘問宋菽。
這的確是個問題,不如在找個龐六郎那樣的,專門替他推銷啤酒?以前在大塗縣,那裡地方小人也少,有些什麼事情很快全城皆知,宋菽便也沒有很花心思在宣傳上,恆州城卻是個大城市,人多地廣,宣傳很重要。
他細細思索起來,還未想出辦法,卻有工人進來說,外頭有人找。
宋菽出去,只見有幾人從馬上下來,後面還跟著侍從。為首的那人身姿挺拔,頭髮用冠豎起,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
「請問閣下可是宋四郎宋菽?」尹恆上前,他其實見過宋菽的畫像,一眼便認了出來,不過還是要遮掩一番,總不能讓人知道他調查過人家。
「我是,您是哪位?」宋菽問。
這人看起來是恆州城裡的大戶人家,看他身後跟的人,沒準還有幾分官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宋菽回憶起他在賞花宴上見過的小郎君小娘子們,不記得有誰跟他長得像。
「在下尹恆,久仰宋四郎大名,一直不得空拜會,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尹恆說,他餘光瞥見宋阿南也往這裡走來,那臉上的神情,好像怕自己吃了宋四郎似的。
同樣是當他哥哥的,也不見這小子這麼緊張過自己。
宋菽一聽他的名字,便知曉了他的身份。單名恆,他記得那是尹節度使的大兒子。
「久仰久仰,不知尹大公子來我這作坊有何指教?」宋菽面上仍客氣地笑,心下卻戒備起來。
他是與楊劍、謝婉等大家族出生的人交往頗多,可那都是純粹的生意,楊謝兩人也都並不熱衷於朝堂之事。可這尹恆卻不同。宋菽來恆州這些日子,聽人說起過,尹節度使的大兒子打仗不行,卻很懂得治下之道,不論是之前免田租的事,還是撤銷義成境內路引,授予流民客戶的政令,都是他率先提出的。
這樣的人來與他接觸,就不是純粹的生意了。
嘉王朝情況複雜,各種勢力盤根錯節。尹家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取而代之之心昭然若揭,宋菽不否認他們許多政令都惠及百姓,只是他並不想參合這些破事,更不想站隊。
「也沒什麼要緊的,我家阿耶好酒,聽說你這兒的啤酒不錯,便想買些試試。」尹恆說。
那天宋阿南到他那兒去,要他借園子給沈清,好換得沈清賣賭莊給宋菽。尹恆沒有拒絕,但也提出了相應的條件——他要見宋菽。
他自認這條件不過分,可他那弟弟卻不這麼認為,聽了後第一句話就是:「不准利用他!」尹恆哭笑不得,他是有些手段,但並非陰狠之人,不過是喜歡做些互利互惠的事情。
最後,他跟宋阿南達成一致。
見宋菽可以,但要去買東西,他的身份可以暴露,但宋阿南的身份不行。
尹恆記得宋家的油不錯,便宜實惠,本想買這個。
可宋阿南卻說,作坊的啤酒快釀好了,宋菽沒想好怎麼推廣,讓他買來給做做宣傳。
這狼崽子護短得很,尹恆拗不過他,只好乖乖來買啤酒,誰讓那是他親弟呢?
「這啤酒真香。」尹恆說。宋菽帶著他來嘗啤酒,宋阿南也跟著。
「不知尹公子是從何聽說我家啤酒的?」宋菽給跟著他的幾人也一人分了一小杯。那幾個都是軍中出身,一小杯酒怎麼也不過癮,有人想添杯,被另一人用胳膊肘捅了。
那被捅的轉頭要罵人,卻見同僚小心翼翼地指向角落,動作還不敢太大,省得引起注意。
角落裡,他們的小將軍正盯著這邊,他臉上面無表情,可那大漢卻抖了抖,想起被小將軍在校場上教訓過的一百八十次,乖乖放下了杯子。
「我閨女跟我說的,她去過你的火鍋店,可喜歡了。」尹恆道,假裝沒有看到那些人的小動作。
宋菽背對著他們,更看不到了。人家閨女的事他也不方便多問,便聊了幾句火鍋店,又問尹恆打算買多少。
「大約一……」
一道凌厲的目光從屋子的角落射過來。
「一二十桶吧。」尹恆連忙改口,「你這兒有多少?」
「二十六桶。」宋菽說。
「那就……都要了吧。」尹恆有點心疼自己的荷包,這買啤酒用的,可都是他的私房錢吶。
宋菽一聽,眉眼彎起,笑了:「尹公子果然爽快!」
「公子今天真大方啊!」
「咱們回去可也有得喝?」跟來的幾人紛紛問道,得到尹恆肯定的答案後,更是高興,忙擼起袖子去搬啤酒了,好像深怕尹恆反悔似的。
宋阿南彎起嘴角,滿意地衝他微微頷首。
尹恆:……
小兔崽子,這就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