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桶金
「我剛從城裡過來,宋記的新店開張,正放爆竹呢!」
「爆竹有什麼稀奇,咱們村裡不也常有。」
「宋記的那個不一樣,又紅又長的一條像一條寬鞭,那辟里啪啦的聲音,又密又響!」
「我也見到了,宋記門口現在可熱鬧了!」
「瞧瞧去?」
「走走走,晚了就看不到了!」
昨天傍晚,宋河帶著紙和蠶絲被回到恆州城。
鋪子那邊正巧也都打點妥當了,宋菽便張羅著今天開張。
之前為了做冰,他買到了硝石,後來又從那人手裡弄到了硫磺等物,讓相河村的匠人們研製出了鞭炮。
火藥在這個時代已經有了,但應用有限。
比如這鞭炮,如今還叫爆竹。
各地都有喜慶之日放爆竹的習俗。窮人家多用火逐節燃燒長竹竿,以此發出辟啪之聲,富裕一些的人家買來火藥,放在竹筒裡燃放,所發出的辟啪之聲更加響亮持久,也更得人們喜愛。
而宋菽這條鮮紅的兩百響鞭炮,聲音響亮,一經點燃,辟里啪啦之聲不絕於耳。
此刻他的新店門口一邊各用竹竿掛了一條,前面的地上還有一條,三條同時燃放,整條街的人都被吸引了過來。
鞭炮燃盡,宋菽從黃色的煙霧中走出,向周圍圍著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拱手致意:「各位街坊鄰里好,在下宋菽,近些日子,鄙人所經營的宋記作坊承蒙各位厚愛,近日有幸又開新店,為了答謝新老顧客,小店開張前三日,宋記油坊、啤酒坊、食肆及本店全場八折,歡迎選購。」
「全部都打折?」
「我得去啤酒坊走一趟!宋記的啤酒可好喝了!」
「這店是賣什麼的?」
「客官裡邊請,小店主營紙張,也有蠶絲被可供選購,若要批量購買豆油啤酒,也可入內預定。」有宋菽新招的夥計出來,朗聲道。
圍觀的人這才知曉這原來是家紙店。
那些認字的讀書人早就知道了,這會兒紙坊終於開張,他們迫不及待地湧了進去。
——自從上一次宋記派人來賣紙,這紙就成了他們心上的一片月光。
不僅柔韌平滑,書寫流暢,而且實惠!
等了這許多日子,終於等到宋記的紙坊開張,以後再也不愁沒有便宜實惠的紙用了!
讀書人一心想著買紙,不少婦人卻注意起了蠶絲被。
「這被子又輕又軟,可暖和嗎?」
「當然,可暖和了,我們全家冬天蓋的就是這種。我們這兒有薄被、厚被還有子母被,子母被就是……」六娘也來幫忙,此刻娓娓道來,跟那些好奇蠶絲被的婦人們講解起來,還拿出了樣品給她們摸。
這店堂足足快二十平方,這會兒卻裝滿了人。幸好宋菽有先見之明,招夥計的時候沒有省錢,多招了幾個有經驗的,還提拔了其中一個當掌櫃,所以這會兒雖然人多,倒也不亂。
上一次龐六郎和石三郎來恆州城賣紙時,這紙就很受歡迎,這一次宋菽果斷備了許多貨。可第一日過完,他推開庫房的門,裡面已經被搬空了一大半。
這當然也有新開張加打折的功勞,但實在超乎他的想像了。
照這個速度,是等不到原定補貨的時間了。
宋河當晚便快馬趕回相河村,終於在第二天下午前,又補來一批新貨。
紙的產量大,可以很快補齊,可蠶絲被就不行了。
宋菽的蠶絲被純手工製作,是個耗時間的活,恆州城的人口又這麼多,還有外來的客商大批採購,別說前三天,第一天傍晚時,蠶絲被就已經銷售一空。
第二天一早,宋菽盤點庫房剛出來,城中的大客棧——豐祥客棧的掌櫃就帶了禮物來訪。
豐祥客棧的掌櫃是個爽快人,沒聊兩句便說了此番來意。
「昨天我媳婦買了一床蠶絲被回來,晚上我們就蓋了,輕薄柔軟,真的是好東西,所以我此番前來是想問宋掌櫃,可否批量定制。」
宋菽原本有些為難,對方也不囉嗦,直接拋出高價。
他們豐祥客棧是恆州城數一數二的大店,自然要給客人提供最好的東西。他已經打聽了,這蠶絲被產量不大,只要宋菽接了他這一單,其他幾家短時間內都不可能再定到。
如此一來,豐祥便可借此機會脫穎而出,成為恆州城第一大店。
蠶絲被在恆州這邊上架時,宋菽已經有意提高了售價,而豐祥客棧給出的價格,足足比他的定價翻了一倍有餘。當然,在契約時也對這批蠶絲被的質量提了額外要求。價錢既然高,質量當然得跟上,這點要求宋菽也覺得理所當然。
送走豐祥客棧的掌櫃後,又有幾家大大小小的客棧掌櫃找上門,無一例外是定蠶絲被的。
他們中也有幾個肯給高價,可惜宋菽這兒產量有限,只有忍痛割愛了。
早知如此,他就應該搞個競拍,價高者得才是。
宋記這裡紅紅火火,易安紙坊卻是門可羅雀。
上一次宋記過來小試牛刀,很快邊走了,李掌櫃以為他們只是偶然為之,哪裡曉得那個小攤只是投石問路來的。
宋記的東家宋菽一來,先是圈了城南郊一大塊荒地,作坊食宿一應俱全。
後來又不知使了何種手段,竟然從沈家二郎手裡買到了那家賭莊,還有兩邊的鋪面。
這賭莊可是被城中好幾個富商看中,沈二郎都沒有賣的,宋四郎究竟何德何能能吃下這個!
李掌櫃多方打探,才知宋四郎是搭上了尹大公子。
尹家坐擁義成七州,與他的老大李節度使李有禾所佔的青州、平洲、瀘州接壤,關係微妙。
他這一時倒不敢隨意招惹。
他不能直接招惹,卻是可以煽風點火的。
這三日,除了他的易安紙坊,恆州城裡最慘的要數福康酒肆。
福康酒肆是恆州城的老字號了,祖上八代皆以釀酒為生,從一屆小攤販,做到了恆州城最大的酒肆。
可以說,恆州城裡半數以上的酒,都出自他們家。
可自從宋記的啤酒出現,他們的生意多少糟了影響。
而這三天打折,更是讓福康酒肆也難得出現了門可羅雀的景象。
李掌櫃還聽說,長期向他們買酒的豐祥客棧,慶恆食肆,新正合和畫心閣都與宋記簽了契約,在他們的菜牌上添上了啤酒。
如此一來,他們從福康買的就必定減少,這福康酒肆想必跟他一樣,也對宋記怨念頗深。
這天傍晚,李掌櫃早早關了店門,去拜訪了福康酒肆的竇掌櫃。
他剛轉進街口,就見竇掌櫃親自送了什麼人出來。
定睛一看,竟然是宋菽!
李掌櫃連忙轉身面壁,避開與宋菽照面。
宋菽走遠後,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上門拜訪竇掌櫃。
寒暄時,他提了幾句宋記的啤酒,誰知竇掌櫃不但不與他同仇敵看,還特別佩服宋菽。
「宋四郎好本事,這麼年輕就能釀出這樣好的酒。」竇掌櫃說。
李掌櫃:「……」
隔天,紙坊的夥計告知李掌櫃,福康酒肆的酒在宋記食肆裡開賣,而宋記的啤酒也進了福康的菜牌。
這兩家竟然沒有打起來,還牽手合作了。
李掌櫃望著自家冷清多日櫃檯,氣得直磨牙。
沒關係,不礙事。
李掌櫃安慰自己。
宋記盤下的賭莊還沒看,據他推測,宋菽肯定是要再開一家火鍋店。
聽說宋記的火鍋店在大塗縣生意火爆,把當地一家酒樓的許多客人都搶走了,可惜那家酒樓勢單力孤,最後還是屈服於宋記的淫威之下。
可若在恆州城,就沒這麼簡單了。
這裡大小酒樓、食肆、酒肆、客棧眾多,若是因宋記火鍋店而失去許多生意,必定群起攻之。到時宋記這外來的和尚,必定要被踢出局。
尹家一貫的宗旨是絕不擾民。
所以若眾商家聯合逼迫他,尹大公子也不能公開與他們對著幹。
若是尹公子站出來更好,這樣還能把事情鬧大,讓義成的百姓與尹家離心。義成一亂,他們仲華就能趁亂起兵,吞掉義成的領地。
這樣一想,李掌櫃就不著急了。
他只需等著宋家的火鍋店開業,看那三層樓高的巨型酒樓把其他店家擠垮,然後在背後點個火、煽下風,看著其他商家把宋記踢走即可。
如此盤算著,李掌櫃終於等來了宋記火鍋店開業的這天。
夏天已快過去,秋風送爽,天氣一日日涼了下來。
宋菽見著時候正好,便宣佈了火鍋店開業。
火鍋店所在的三樓很是寬敞,宋菽將他們隔成幾個部分。
樓梯一上來,便是等候區,這裡放了圓木等和小圓桌,與大塗縣一樣,提供免費飲品。
裡面一大塊地方作為大堂,又隔出幾間視野最好的房間作為雅間,臨窗可一覽恆州城內外,另外便是店裡的後廚。
開業第一天,鞭炮又起,宋記火鍋店的外牆上,掛出一副巨幅海報。
海報由謝家小姐謝婉主筆,另有十位助手共同完成,上面畫著的巨型火鍋,從南城門一進來便可看見。
如此陣仗,自然又引來許多人圍觀。
那巨幅海報上的火鍋栩栩如生,惹得許多人嘴饞,競相入內品嚐。
李掌櫃也來湊了個熱鬧。
他走進宋記火鍋店,卻見一樓空空蕩蕩。
人群跟隨迎客的小二往上走。
他也跟著往上。
二樓也是空空蕩蕩。
人群又往三樓走,他也跟著上去,這才看見等候區。
裡面早已經坐滿,李掌櫃又不捨得進雅間,等了大半個時辰才被小二請進大堂。
「客官,這是咱們的菜單。」小二把一本硬紙板做封面的冊子塞進他的手裡。
李掌櫃翻開,第一頁上寫著宋記火鍋的字樣,下面還畫了一個火鍋,跟外面掛著的一摸一樣,只是小了很多。
「客官您瞧,這紅色標籤的是肉,綠色標籤的是蔬菜,黃色標籤的是豆腐等物,還有藍色標籤……」小二指著頁邊的一溜標籤說道。
李掌櫃隨手翻到紅色標籤頁,那菜單上不僅有字,竟然還有圖畫!
比如手切牛肉一項,不僅寫了漢字,畫了一盤切好的肉,更在旁邊畫了一頭牛。這樣精緻的菜單,就算是不認字的客人,也一看便懂。
「你們這兒每桌都有這樣的菜單?」李掌櫃問。
他知道宋記的紙張便宜,可這筆墨,還有畫師可不便宜,他們這菜單還是全彩的,就更貴了。
「是啊。」小二道。
「這些菜單可也都是謝小姐畫的?」李掌櫃問。
「那哪能啊,」小二道,「我也不知具體,只聽管事的說,這菜單是咱們東家印出來的。」
「印的?」李掌櫃傻了眼。
雕版印刷並不便宜,紙張更是金貴,以往有人要印,那也都是印些四書五經一類,哪有人會把酒樓的菜牌印紙上?那都是刻木板上掛櫃檯的!
而印畫的,就更罕見了。
李掌櫃暈暈乎乎,聽小二的指引胡亂點了幾個菜,又點了他推薦的麻辣牛油鍋底。
鍋子上來,面上一層紅油。
李掌櫃也沒在意,只覺得這東西看著並不好吃。
然而下筷一煮。
這哪是不好吃?這麼辛辣的東西根本就是趕客吧!
「嗚嗚嗚,阿娘我要吃辣鍋!」
旁邊一還沒桌子高的小娘子抱著婦人的腰哭求。
「小二,再來一份牛肉,兩份魚丸!」
「這紅湯看起來太瘆人,我要點白湯。」
「你聽我的,火鍋就是要紅湯才好吃,白湯實在寡淡。」
李掌櫃巡視一圈。
客人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反倒還很喜歡。
李掌櫃:……
算了,這樣也好,客人喜歡就會常來,常來這裡就不去別處,別處生意不好就可為我所用了!
只是,宋記竟然沒有同時開出三層,這樣能搶走的客人有限,令他好失望。
好在他生意夠好,想必之後會再開的。
不過宋四郎沒這個機會了,在他開出第二層前,他一定要宋家從恆州城裡消失!
「我本以為你會將這三層都做成火鍋店。」謝婉在雅間擺了一桌,請的都是她閨中密友,恰巧宋菽在店裡,便也被她叫來作陪。
「火鍋店雖好,卻也不是唯一做生意的途徑,一層已經綽綽有餘,何必再添兩層。」宋菽道,「若是這一層真的不夠,我倒覺得可在宋記食肆添一項火鍋,或者到城北找一家鋪子,也好方便客人。」
「宋四郎說得是。那你另外兩層預備如何?下面還有那麼大的院子,和好幾間廂房呢,是要開客棧麼?我聽說你家的蠶絲被和棕綁床都非常舒服,還一直買不到呢。」另一個小娘子說。
「另兩層我早已想好,現在告訴大家倒也無妨。」宋菽笑,他跟嚴卓設計圖紙時,就已經把整棟樓加院子的功用想好,只是對外從沒說過,現在透露一點,就當是宣傳了。
「快說來聽聽?」
「我打算開一間商場。」宋菽道。
「商……場?」
「那是什麼?」
「沒聽過啊。」
小娘子們面面相覷,他們都是世家出身,算是見多識廣的了。可饒是這樣,宋菽說的東西,他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
「商場就是可以買到許多東西,可以吃飯,也可以娛樂消遣之地。」宋菽說,「至於具體會有些什麼,我還在與各商號洽談,諸位平時有什麼愛買的店舖,不如說於我聽聽?」
宋菽這問題,提得極合她們心意。
要說逛街買東西,這些小娘子肯定是恆州城裡最有發言權的了。
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宋菽在旁默默地聽,不時接兩句口,不費多少工夫就大約摸清了恆州城裡,姑娘婦人們的消費偏好。
一家商城生意好不好,女性消費是主力。
那晚,宋菽回去後整理了一番,第二天交給龐六郎一張單子。
單子上是前一日那些姑娘們提到的店舖,宋菽按照鍾意的程度做了排列:「這幾家優先談,後幾家作為替補,胭脂首飾和布匹成衣的店多談幾家,其他的就盡量不要相撞了。」
計劃開商場後,宋菽讓龐六郎找了個副手,主管豆油坊,而把商場這邊許多洽談工作交給了他。
經過之前豆油坊生意的練手,現在的龐六郎,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知沿街吆喝的小販了,做起商業談判來,自有一套方法。
龐六郎看了眼單子,他跑業務的同時,認字也沒拉下,如今一般的常用字已經難不倒他了。
「這些可都是恆州城裡最受女子喜愛的商號了,這可真全!」龐六郎道。
「這些若能談下,我們商場絕不會缺了客人。」宋菽道。
龐六郎也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商機,表情嚴肅起來:「我回去好好思量思量,絕對會把他們都拿下!」
接下商場業務時,宋菽就與他說過。
所有商家入場,會收入場費,入場費與他們營業額相關聯,而他的抽成,則與入場費相關聯。找來的店家賣得越好,那他能拿到的錢也越多。
前些日子,他回了久違的老家一趟。
村裡的鄉親們見他坐著馬車而來,全都跑來他家看熱鬧,甚至有人以為他當了大官。
龐六郎家中兄弟姐妹眾多,家裡一直很艱難,他這次回去帶了好些錢,給弟弟妹妹買了新衣裳,還出錢給家裡蓋了新房,村裡的鄉親們全都羨慕得不得了,他也算在他家那帶出了名。
難怪嚴先生說,人生有三大得意事。
金榜題名,衣錦還鄉,和洞房花燭。第一個離他太遠,第二個已經做到,現在他要為第三個努力了。要找到好姑娘,手裡還得有些錢帛,總不能娶了人家回來跟他過苦日子。
當天,龐六郎對著宋菽的單子,仔仔細細考慮了一整晚,第二天就帶著他新收的一個徒弟,走街串巷去了。
這一廂龐六郎在積極洽談,另一邊易安紙坊的李掌櫃也上躥下跳。
火鍋店開張第四天,他找了個藉口,邀請城裡各大酒樓食肆的掌櫃們吃飯,席間就說起了宋記。
宋記生意火爆,雖不至於搶走了全部客人,但還是對他們產生了些影響。
李掌櫃又添油加醋一番:「諸位別忘了,宋記那棟樓還空著整整兩層呢,院子裡還有東西廂房,等他把這些地方都開出來,客人還不都給吸過去了?」
「是啊是啊。」
有幾個掌櫃附和。
「李掌櫃又不是開酒樓的,擔心這些做什麼?」泰茂樓的唐掌櫃道。
李掌櫃被他拿話一噎,有些惱,但仍舊說道:「我雖不是做酒樓,卻也跟諸位有一樣的痛楚。宋記紙坊惡意壓低紙價,攬去了恆州大半紙張生意,實在是要逼走我易安紙坊。」
他說的真假參半,與會的掌櫃們不是做紙張的,並不清楚業內實情,有幾人頗為同情地點頭。
這麼多人在場,李掌櫃不方便真的安排什麼,卻也摸清了大多數人的態度。之後幾日,他多方聯繫,忙得不亦樂乎,連紙坊都不怎麼回了。
那幾家大酒樓多持觀望之態,但有幾家生意不太好的食肆,倒是願意給宋記製造點麻煩。
萬事俱備。
這天中午,李掌櫃帶著幾人躲進宋記斜對過的一條小巷子裡。
小巷窄而黑,外面的人群摩肩擦踵,並不會注意這裡。
「過會兒你們……」他低聲給每一個人佈置任務。
他從那幾家食肆借來了幾個夥計,過會兒他們打算分成幾桌,進宋記吃飯。
「過會兒你裝肚痛,你裝大夫,其他人見機行事。」李掌櫃一一交代。
他計劃讓一人裝肚痛,當場倒下,另一人坐鄰桌假裝大夫,宣佈是火鍋店的食物不乾淨所致。
一但食客疑心食物,管你再好吃,生意也會一落千丈。
「哎喲,你們怎麼躲這兒來了,讓我好找!」還未出巷口,一個矮胖的人影卻鑽了進來。
「陸掌櫃,你怎麼來了?」來人正是與李掌櫃聯合的其中一家食肆的掌櫃。
「你問我怎麼來了?你知不知道對面的宋記開了商場,好多老字號入場開店,這些都是大商號,我可不敢惹。我不跟你幹了,不幹了不幹了。」路掌櫃道,喊了自傢伙計就走。
「你!」巷子太窄,路掌櫃想繞過去攔住都不行,眼睜睜看著陸掌櫃把人拉走。
剩下幾人你看我,我看你,路掌櫃這番言語,都讓他們有了動搖。說實在的,李掌櫃這活兒他們並不想幹,可自家掌櫃有令,為了飯碗不得不幹。
但若是像剛才路掌櫃所說,也許他們真能罷手?
「我去跟掌櫃的請示一下!」有人率先道,在李掌櫃反應過來前,已經消失在街角。
「我也去。」
「我也得去報告一聲。」
「李掌櫃,回見。」
「喂!你們!」李掌櫃急得跳腳。
「掌櫃的,咱們還幹不幹?」剩下一個易安紙坊自家的夥計,忐忑不安地問道。這些人都走了,他可怎麼辦?
「咱們……等!」李掌櫃本想說幹,可自己勢單力孤,實在不敢,還是先等等吧,也許有哪家仍然願意幹的。
又黑又窄的巷口望出去,斜對面的宋記火鍋店搖身一變,成了宋記商場。
今天是新店舖進駐的第一天,龐六郎一早就來了,各個櫃檯的貨架上,都已經擺上了商品。
一樓進門,迎面就是一家賣胭脂水粉的百年老號,進去細逛一番,還能見到許多時興的店舖。有賣胭脂水粉的,有賣頭釵首飾的,周圍一圈較大的櫃檯還有賣成衣的。
二樓以衣衫為主,也有布莊進駐。汪掌櫃的吉祥布莊在恆州城也有分號,宋菽跟他一說商場的事,他立刻就拍了板,還跟幾個與他交好的同行們也說道了一番,都拉入了伙。
另外,二樓還專辟了一間,訂做宋記的蠶絲被和棕綁床。裡面以席居鋪地,有一張雙人棕綁床,和一薄一厚兩條蠶絲被,方便客人試用選購。
火鍋店在商場三樓,客人要去吃飯,必定逐層而上,正好逛逛。吃完後要消食,又可逛上一圈。
樓外原本掛著大幅火鍋相的地方,又添幾幅,上面繪了樓中名氣最響的幾間商號,用以吸引客人。
城中不少人確實被吸引了來。
也有許多人本是來吃火鍋的,一見到這琳琅滿目的鋪面,又一頭紮了進去。
「這樣做生意,真是頭一回見。」
「確實罕見,不過倒方便得很。我先去樓上吃了飯,下來剛好消消食,買點衣服首飾再回家,一趟下來,幾天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而且這裡的商號也真是全,各個老字號和時興商舖都能找著。」
這樣把各家商舖集中在一幢樓裡的做法,確實吸引了許多人。嘗試一番後,大家也覺得這樣很方便。以往他們要買東西,常常得從城南逛到城北,一次下來又累又餓,買東西的興趣都消磨光了。
而在宋記就不同了,胭脂水粉、釵環首飾、成衣布料,還有一些其他玩意兒,應有盡有。商場外臨街的鋪子裡還能買到紙張,紙坊隔壁,賣筆墨的全義堂也來開了分號,筆墨紙硯,一趟便可購齊,方便極了!
而且宋記商場不僅可以買東西,還能聽書。
宋菽買下這棟樓時,院子裡就有好些廂房,他把東廂改造了一番,做成了聽書的小劇場,又請來了幾個知名的說書人,按照排班,輪流上場。
如今市民藝術還在萌芽期,流行的書目就那幾種。
宋菽又從空間裡抄了幾出《水滸傳》、《三國演義》中的經典回目,給那些說書人演練。要不是四大名著又長又厚,他恨不能一次把它們都拿出來。
不過就這幾回,也足夠這些少有娛樂的百姓們,聽得如癡如醉。
西廂那兒,宋菽設了個茶肆,又辟出一間,給了城裡一家食肆。做些便宜實惠的飯菜,供客人選擇。
東西廂之間的院子裡,鋪了厚厚的草皮,還種了些花草,另外宋菽還讓工匠做了滑滑梯、蹺蹺板和鞦韆,給孩子們玩。
這些遊樂設施都是免費的,孩子們恨不能天天來。
來玩一圈,自然也想吃點什麼,買點什麼,便又為商場帶來許多人氣。
那天李掌櫃在商場斜對門的巷子裡等了整整兩個時辰,那些四散的夥計再沒來過。斜對面的宋記門庭若市,比之前只有火鍋店時,更熱鬧了幾分。
李掌櫃恨得咬牙切齒,天天在他冷清的紙坊裡來回踱步。
「掌櫃的,要不咱這紙坊還是關了吧?」夥計說,眼看紙坊已經多日沒客人上門了,以前的大主顧也流失大半,與其耗著,不如關門。
聽說宋記又在招工,他也是很想去嘗試一番的。
「閉嘴!」李掌櫃吼道。
不過夥計說得也有理,他這紙坊真是要徹底沒生意了。
這樣下去,青州那兒肯定會不滿意的,李掌櫃想了想,現在不是硬撐的時候,該搬救兵還是得搬。
李掌櫃也姓李,和駐紮青州的仲華節度使李有禾有那麼幾分遠親,也多虧了這份遠親,他才能謀到這一差事。作為節度使旗下紙坊,他除了賣紙賺錢,也為節度使密切注意著恆州城裡的動向。
若他倒下,節度使便失去了在恆州城裡的一雙眼睛,他必然是不想的,所以應會幫他。
李掌櫃立刻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送了去。
沒兩日,李節度使的回覆便來了。
「廢物!」回信一開始,便是倆個大字。
李掌櫃縮了縮脖子,彷彿李有禾正貼著他耳朵吼。
幸好節度使大人並未拋棄他,還是給了些好處。
仲華軍的地盤土地肥沃適合耕種,稅收又高,軍中的糧倉裡堆了好些糧食。李有禾讓他以低價賣給那些食肆酒樓,用以拉攏他們。
低價的糧食,這倒是個有力誘惑。
而且宋記商場只有一間舖位給了食肆,剩下做飲食買賣的,大約仍舊很不甘心。自己再去煽動一番,以利誘之,肯定能再得到一批支持者。
李掌櫃興沖沖地開始行動了。
*
入秋,義成七州的各處村子都開始了秋收,今次尹節度使仍免了他們地租,只需繳交庸調即可。
身上的擔子一輕,大傢伙兒幹活的勁道更加足了。
相河村一帶更是產量暴增。
上一次秋收,他們家家戶戶都向宋家買了高產的粟種,這次秋收,他們地裡的粟米產量,都暴漲了五六倍,甚至有人翻了十倍不止,比當初宋菽他們家的還要嚇人。
這主要是因為宋菽的種子雖好,種地技術卻一般般。而現在這些良種到了精於耕種的人手中,產量自然一翻再翻。
相河村大豐收,周圍村子早就盯著了。
周媳婦她家今年有了餘錢,雇了人來收割,是村裡最先收完的幾家之一。
她才指揮人把收下來的稻穀放進她家新蓋的糧倉,院子的籬笆牆外,已經圍了好些人。
「周嫂子,你這粟種賣不賣?」
「二換一行不行?我家兩石粟米換你家一石粟種。」
「我三換一,你跟我家換!」
「我也三換一,周嫂子,給句痛快話啊,村長家的都快換完了!」
「行了行了,都別爭,三換一的先來,把粟米搬進來我檢查!」周嫂子提起嗓門喊道。
這樣的事情在今年的相河村裡,屢見不鮮,幾乎每個當初買到宋家粟種的人家,都遭遇到了這般陣仗。另有一些換到粟種的不是相河村人,但也被人一一找出,去換粟種的人絡繹不絕。
恆州北郊,北營的粟米地也是大豐收,袁三郎的嘴笑得都要合不攏了。
他們義成軍一向奉行與民休息的策略,稅都要得很低,平日更不能擾民額外去征,因此軍中糧食緊缺是常有的事。
而今次繼小麥豐收後,粟米也是大豐收。
望著幾乎要滿出來的糧倉。袁三郎好一番感嘆。
「督尉,聽說相河村那帶都在拿普通粟米換良種,咱們是不是也拿些出來,跟周圍的百姓換?」跟著袁三郎種地的一名士兵道。
袁三郎一思量,倒也不是不行。
「這還尚未有先例,待我稟報大將軍再做定奪。」袁三郎道。
然而他還未出營,一隊人馬迎面而來。
「參見老將軍!」巡邏的士兵見到來人,紛紛單膝跪下,行軍禮。
來人身材魁梧,約莫五十上下,兩鬢已染了風霜,然雙目炯炯,行動利落。
「袁老弟啊!」尹戎下馬,一把勾住正要行禮的袁三郎的脖子,「我聽底下的崽子們說,你這兒粟米產量高得嚇人?」
尹戎出身草莽,雖然做了節度使,舉手投足也沒有什麼大官的架子。
倒是他在戰場上練出的一身霸氣,是旁人學也學不來的,所以即使不端架子,周圍的人也對他敬畏有加。
「大約翻了三四倍有餘,主要有幾畝地用了新種,一畝能出七八石糧。」袁三郎說。
自己手底下種出這麼多好糧食,他很是自豪。
「這麼多?!」尹戎傻了眼。
他聽手底下的兵說,北營袁三郎弄來好些種子,糧食產量甚高。他以為最多也不過翻倍,沒想到竟然能有七八倍?這什麼神仙糧種啊!
「確實如此。」袁三郎道,帶著尹戎去看了糧倉。
尹戎看到裡面的糧食粒粒飽滿,且數量極多,便也信了袁三郎的話。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有了這高產量的糧食,老子就不信咱們義成軍拿不到這天下!」尹戎興奮得哈哈大笑。
「……老將軍,這話您還是不要掛在嘴邊為好,咱們低調些,更能出其不意。」袁三郎道,這話是尹恆說的,老將軍這麼興奮,他不得不提醒一句。
「對對對,說得對。你把糧種給我一些,西營那裡我也讓他們種下去。」尹戎道。
袁三郎又跟尹戎提起了跟百姓換糧種之事,尹戎一聽,粗黑的眉毛倒豎而起:「這擾民的事還是少做為好。」
袁三郎:「……」
他們老將軍打仗一等一的牛,精通兵法、治軍有度,可一到面對百姓的時候,真是連三歲小兒都不如。
「將軍,」尹戎身邊的親衛立刻湊了上去,貼在他耳邊道,「大公子早前跟您說過,若是有上好的糧種,不妨換一些予百姓,也好讓他們吃得更飽。」
「恆兒說過?」尹戎完全沒有印象。
親衛很肯定地點頭。
「既然如此,行吧,你去換。」尹戎跟袁三郎說,「記住,不准虛抬價格,不准強換,不准擾民。」
「是!」袁三郎利落地一抱拳,這下他們軍中的糧食就要更多了。
「對了。」尹戎本來要走了,忽然回頭問,「你這高產的糧種哪裡來的?」
「相河村那來的。」袁三郎有點心虛。
「買的?我給你的那點錢不是買了黃金果麼?怎的還有餘錢買這個?」尹戎問,黃金果高產價高,這粟種怕也不便宜,他不過總共給了袁三郎八百文,哪能買這麼多。
「這個……」袁三郎卡殼了。
尹戎敏銳地察覺出不對:「說,怎麼回事?」
「老將軍,這裡不太方便,您跟我到帳子裡去說。」袁三郎道。
他按小將軍的吩咐,告訴營裡的所有人,見到小將軍要裝作不認識。可營裡的人只知道小將軍在恆州一帶,卻不知道他在宋家作坊,更不知道他還在相河村裡種過地。
這些細節還是少些人知道為妙。
尹戎還是很信任袁三郎的,當下跟他進去了。
袁三郎搓了搓手,跟尹戎說道:「是這麼回事,屬下在相河村那兒見到了小將軍,那個粟種是小將軍給我的。」
「你見到小暔了?」尹戎抬高嗓門,「這小兔崽子哪兒呢?老子要宰了他!」
「老將軍息怒,息怒,這我真不能說,要不您去問大公子,他曉得。」老將軍最是倚重信任大公子。而且大公子聰明機智,這種難題,還是交給他為好。
「恆兒也知道?!」尹戎青筋暴跳,「他/娘/的這倆小兔崽子,連老子都瞞,豈有此理!」
尹戎轉頭衝出了帳子,對守在外面的親衛說:「大公子在哪裡?現在去找他!」
袁三郎:……
完了,好像捅婁子了。
希望大公子不要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