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桶金
火鍋店門前的隊伍越來越長,隊尾拐出坊口,貼著大街的邊緣往後延伸。
大約離午時還有半個時辰時,宋記火鍋店的圍牆裡,又冒出了熟悉的香味,勾得牆下排隊的眾人恨不得立刻扒開圍牆,進去品嚐一番。
宋菽正在後廚裡熬牛油鍋底。
因為實在不知開業那天會有多少人來,宋菽想著鍋底熬好了也不容易壞,便日日熬上一些,也順便教教他招來專門負責熬鍋底的應大嫂。
褚寧在隔壁指揮水台和砧板做開業前的準備,他從小跟著褚老在御膳房混,見慣了大場面,這麼個小廚房管起來得心應手。
「四郎,這外面的人可都排到大街上去了。」三娘走進來,她剛剛去前頭轉了一番,店堂裡都已經佈置妥當,十二名夥計也在各自的轄區內待命,隨時可以開業。
這回宋菽招夥計時,男女皆要,最終招了九男三女,那三個女子都是喪夫後獨自拉扯孩子的寡婦,雖還年輕卻嘗遍了世間冷暖,懂得看人臉色,幹活也踏實賣力。九個男夥計中,有一個原本做過吃食生意,還有兩個原是望海樓的夥計,有些跑堂的經驗,另外一些則要從頭教起。
這幾日,宋菽為了調/教他們,也著實花了一番功夫。
「時辰快到了吧?」排在最前頭的幾個一早就來了,這會兒已是飢腸轆轆。
「還小半個時辰呢。」另一人說,他抹了把汗。
「有聲音,裡頭有聲音!」排在最前面的說,他的耳朵都快貼到門上了。
「又有?這都第幾次了,別唬人。」排在第三個的清秀小廝道,他是來給他們家郎君排的,並不像另外幾人那樣興奮。
然而清秀小廝的話音未落,門真的打開了,兩個身形勻稱長相周正的夥計出來,他們都穿著一樣的衣裳,左邊胸口上秀著一輪紅色的彎月,彎月上圓下尖,圓的那頭上長了一根綠色小苗,下面寫了幾個字。認字的看出來,那是宋記火鍋店。
「客官,裡面請。」夥計們笑容可掬地道。
「開了!」
「這比告示上早了啊!」
「別管別管了,快進去。」
「馬伕,快點回去告訴咱家郎君,能吃了!」清秀小廝對不遠處乘涼的馬伕喊。
排隊的人群魚貫而入。
「客官,這是您的號碼牌。」夥計給每桌發了一根竹籤,「您先請到廊下喝點茶水,到您的時候會喊號。」
夥計這麼一說,大夥兒才發現,如意門進來的左邊便是一條長廊,這原本該是宅子的倒座房,是背陰一面的,用來排隊等候倒是涼爽得很。
廊下放了許多木桌木椅,客人們三三兩兩坐下,立刻有夥計端來倒好的茶水和豆漿。「客官要喝哪個?這是咱們家招待您的,不用錢。」
「不用錢?有這好事?」有人驚呼。這做生意的店家,一口水一粒鹽都是要收錢的,哪有這樣送免費茶水的。
「不用不用,客官您要不兩種都嘗嘗?」夥計仍彎腰掛著笑,彷彿沒有見到他驚叫失態的樣子。
裝茶水和豆漿的都是竹杯,磨得很光滑,杯子不大,幾口便可喝完,也能避免浪費。
「我可還能再來一杯?」有人幾口就喝完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剛在大太陽下站久了,渴得厲害。」
「當然,客官您喝豆漿還是茶水?」旁邊的夥計問。
「茶水吧。」客人道。
「得勒,馬上到。」夥計麻利地跑走,很快端來兩杯茶,「客官您慢用。」
那客人受寵若驚,這宋記也太上道的,不僅給免費茶飲,還一次端來兩杯。嘖嘖,這宋四郎果然不同反響,開出的酒樓也與別家不同。
傅文帶著禮物和小廝踏進宋記火鍋店,立刻有人迎上來:「傅少東家好,咱們東家已經為您準備好了雅間,可是現在就進去?」
這裡的小二可真夠機靈的,這都認得。
傅文想著,定睛一看,這分明是自家過來的!難怪認識!
「少東家這邊請。」夥計卻絲毫不以為杵,笑容滿面,請傅文先行。
傅文帶著人進去了,那些在外排隊的伸長了脖子,幾乎想跟著他一同飛進去。直到帶著朋友而來的張富戶也被請進了雅間,才終於有人出來宣佈,店裡正式營業。
小二們跑進跑出,各個臉上堆著笑,一口一個客官,客氣又熱情。外面排隊的人被一桌桌往裡帶,好些讓下人先來排隊的郎君也都趕到了,跟著小二往裡走。
穿過二門,假山水景與花園映入眼簾,毫無準備的客人們幾乎看呆了。聽聞望海樓邀人品嚐翠玉滿堂饅頭那次,將自家店堂佈置成了花園,沒想到宋四郎手筆更大,直接將自個兒的店堂建在了園中。
難怪他要買褚宅做酒樓了,這普通的酒樓鋪面還真沒有現成的花園。
傅文穿過花園時也驚得說不出話來,聽聞京城貴公子會在園子裡設宴,但還從未聽說哪個店家直接把店堂設在花園裡的。那坐北朝南的大堂還伸出一間半露天的水舫,狀似船頭,與園中的水景連通。
「傅少東家。」宋菽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傅文光顧著看園子了,一點沒注意眼前。
宋菽招呼他落了座,又寒暄了幾句,張富戶帶著朋友也來捧場,宋菽便又去了那一桌。他們這兒是雅間,位於水舫的二樓,雖離水景遠了,但可俯瞰整個園子,也甚是好看。
外面的客人陸續進來後,整個園子瞬間熱鬧了起來。客人們第一次吃火鍋,有諸多問題,夥計們免不了費一番口舌。
「咱們這火鍋要先點鍋底,」水舫一樓,一名夥計向一桌客人說道,「咱們這兒有麻辣牛油鍋,牛骨湯鍋和清水鍋。可一鍋一種,也可一鍋兩種,兩種的稱為鴛鴦鍋。清水鍋不收錢,但只能與另一種合成鴛鴦鍋,不可單點。」
「麻辣牛油鍋?」牛骨湯和清水大夥兒都聽得懂,可這牛油鍋又是什麼?
「這鍋子是咱們這兒的招牌,今天每桌都送一個,您可要試試?」夥計說。因為這麻辣的口味對所有人而言都是新鮮事,宋菽為了讓客人們都盡快嘗嘗,吩咐了開業前三天,每桌都送一個。
「行,來一個牛油的,再來個……清水的吧,組個鴛鴦鍋。」這桌客人是城中普通百姓,這宋記火鍋店的菜雖比不上望海樓的價錢,卻也比普通小攤要貴上不少,既然店家送了招牌的牛油,那另一個就點不要錢的清水吧。
接下來夥計又熟練地報出一串菜名,這些客人也不知哪些好,聽夥計的推薦,點了牛肉丸,老豆腐,和幾個素菜。這幾種都不算太貴,鍋底又不要錢,大約五六十文便夠了,還吃得起。
「客官可要蘸醬?咱們有芝麻醬、芝麻油、腐乳、辣椒醬還有蔥薑蒜鹽,醋、醬油、醬清和豆豉也有,兩文錢一位,那裡醬料台自取。」夥計又說。
夥計的口舌極靈活,這一串蘸料報出來,客人已經有些暈了,他們平日吃得都很簡單,偶爾去澆頭湯餅攤開開葷,哪裡面對過這麼豐富的蘸料。
不過,那頭兩個芝麻醬和芝麻油他們卻是聽見了。芝麻醬他們沒吃過,但那芝麻油卻是很貴的,宋家的豆油上市後,芝麻油因為太貴,在這一帶已經絕跡,但嘗過的都知道,要比香味,豆油還是要略遜一籌。
有芝麻油才兩文錢,聽著很划算啊,這一桌是一家子五人,當家的男人點點頭,每人都要了一份蘸料。
要的時候,他們還只想著芝麻油,可一到蘸料台卻驚了,這一碗碗顏色香味各異的蘸料往面前一排,可真是壯觀。
「這些,都能隨便拿?」那當家的男人手有些抖。
「您喜歡吃什麼便拿什麼,幾樣混在一起也好吃。」旁邊的女小二拿起五個小碗分給他們,又講起幾種宋菽給她們示範過的搭配,給客人一一說來。
這女小二也是個新鮮事,旁的店沒有,當家的男人覺得有些彆扭,往後退了些,倒是跟他一起來的媳婦很高興,跟女小二攀談起來,問了許多關於火鍋的吃法。這裡的夥計們都跟著宋菽吃過幾回了,各種蘸料和食材嘗了個遍,這時一一說來有聲有色,把旁邊幾桌的客人們也都吸引了來。
那媳婦越聽越有味,回到自家座位後,又拉著她男人說:「這牛肉是貴了些,但豬肉還好,咱要不要嘗嘗?還有那下水,牛肚黃喉什麼的,咱們也試試吧?」
「客官,咱家的菜都能點半份,價錢也減半呢。」正巧剛才點菜的夥計路過,湊上來說。
婦人一聽更來勁了,挽著男人的手臂晃了兩下,男人立刻投降,讓加了兩個半份的牛肚和豬肉片。
「你這蘸料裡居然還有芝麻油!只賣十文錢一位,不會虧死?」傅文用公用的木勺舀起一點,這芝麻油可不便宜啊,自從宋菽的豆油出來後,他們望海樓要用油的菜色全換了豆油,可省了好多錢。
「呵呵,也不貴。」宋菽笑。
芝麻的出油率很高,以前芝麻油貴主要是因為都是小的家庭作坊生產,量小又不穩定,才會格外貴。後來宋菽的豆油一出來,量大還穩定,頓時把芝麻油比了下去。
前些日子宋菽找到縣郊一家做芝麻油的家庭作坊,因為豆油的關係,他們家的芝麻油生意幾乎都停了。宋菽查了空間裡的資料,給他們改進了搾油的器械,又與他們說好,以後火鍋店的芝麻油還有芝麻醬,都向他們買,以很划算的價格,拿到了長期貨源。
不過因為那就是個家庭作坊,全部的產量幾乎都給宋菽拿下了,市面上的芝麻油依然稀缺。
其實傅文所在的雅間已經算貴的了,樓下的蘸料才兩文錢一位。
傅文聽宋菽的話,拿了腐乳和芝麻醬,又自己弄了碗醬清加蔥。因為傅文是一個人來,宋菽也剛好沒吃午飯,便坐下陪他吃會兒,還送了他兩盤肉。
「這牛肉片要怎麼吃?」宋菽送的牛肉端上來,麻辣牛油鍋也滾了許久了,傅文看著全生的牛肉片和翻騰的紅色鍋底,有些不知所措。
「放鍋底裡涮兩下便可。」宋菽夾起一塊,隔壁張富戶和他的朋友們也紛紛看了過來,另有幾桌雅座也坐了人,多是大塗縣有名有姓的,這會兒也都有要湊過來的意思。畢竟大夥兒都沒吃過火鍋。
宋菽本來側對他們坐著,這下乾脆站了起來,把被自己身體遮住的火鍋亮出,朗聲道:「這牛肉片切得很薄,等鍋底滾了後,拿進去略涮涮,看不到血絲便能吃了。」
樓下,點牛肉的少,但豬肉、羊肉也有不少桌子點了,還有點丸子,點各種豆製品如百葉、豆皮、腐竹的,夥計們穿梭其間,每上一道菜,都細細講解一番如何吃、要涮多久。客人們也漸漸上了手,尤其一些平時就圍著灶台轉的婦人,這會兒可是大顯伸手,涮起東西來比這些夥計們還要熟練。
「哎喲,這什麼味道?」第一個嘗了麻辣牛油鍋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郎君,正是好奇心重的時候,嘗了一口便咳起來。
「這便是麻辣味。」一名夥計說,他們第一次嘗麻辣鍋的時候也覺得味道奇怪,有些刺。當時他們東家十來歲的妹妹也在,她是一口接著一口吃,他們總不好被十來歲的小娘子給比下去,便也鼓起勇氣多吃了兩口,這吃著吃著便吃出了趣味來,有好幾人後來更是連沾都不沾骨湯鍋了,每日必要來點麻辣的才吃得下飯。
大堂裡和雅間裡的客人們,一個個嘗試了起來。有下肉片的,有下丸子的,也有下百葉豆皮的,還有下蘿蔔下豆芽的。這下的東西不同,嘗的順序也就前後不一。
東西先熟的率先嘗了,大夥兒知道了這叫麻辣味,有人才嚼了兩口,便喊著:「好麻好辣,好麻好辣。」
但也有人很快吃出了趣味:「好吃!夠勁!」這種刺激感略有點像酒,第一次吃不習慣,吃多了便會上癮,不時便要吃上幾口。
火鍋店裡熱熱鬧鬧,到了下午,有客人吃完走了出去,三三兩兩還說著剛才的火鍋。
「怎麼樣怎麼樣?可好吃?」外頭喝著豆漿茶水等候的一見他們出來,也不管認不認識,全都圍了上去。他們來得晚,在外面一邊等一邊就聞到那香味飄出來,可饞死了。
「好吃,夠勁!」有人說。
「有點辣,可出了好些汗。」
「我嘴唇都紅了你們看,可過癮了,尤其那麻辣牛油鍋!」
出來的幾乎都說好,偶爾一兩個不太喜歡的,便也不怎麼引人矚目了。這一致的好評,引得等候的眾人更饞了。那些人離開後,也是一路上逢人就說。他們可是大塗縣最先嘗到宋記火鍋的人,自然要好生顯擺一番,讓大家都知道他們搶先嘗到了大傢伙兒好奇已久的火鍋。
「好吃不?」
「可好吃了!」
「貴不?」
「還好還好,今天送鍋底呢,晚幾天就沒了!」
「那咱也去嘗嘗?」
「去去去,馬上去!」
不出半日,火鍋的名聲便傳遍了大塗縣城。
開業前,大夥兒還都只是好奇這火鍋究竟是什麼,想嘗嘗鮮。可這半日後,不少已經嘗過的人在城裡轉著,他們可能是賣油郎,可能是湯餅攤攤主,可能是布莊的夥計,或者任何人的鄰居。
大塗縣的百姓們,出去打個油,吃碗湯餅,扯點布,都可能看見一個嘴唇紅紅的人,那人身上裹著股油煙氣,倍兒自豪地說他已經吃過宋記火鍋了,特別好吃。
別人問他們多好吃?他們便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有婦人去洗衣服,也碰上剛吃完回來的別家媳婦,邊洗邊說,洗完後那些還沒去過火鍋店的,便回去跟自家男人說,咱們明天也去。
傍晚前,宋記火鍋店又迎來一陣客流。
雅間和大堂全都坐滿,連連接水舫和東西兩閣的走廊裡,都擺了好幾桌。
*
「小二,結賬!」有一桌吃完,喊道。
「客官,您這桌一共一百三十二文錢。」小二道,「咱們這裡吃滿一百文能抽一次獎,您可要試試手氣?」
小二說著,端來一個箱子,裡面都是一摸一樣大小的竹籤。
「行,我試試。」那男人搓搓手,今天上午已經有不少人抽過了,他瞧見幾桌,那些抽的人多半有獎。比如什麼下次來吃滿一百文錢能抵扣十文錢,或者下次來吃送一份牛肉丸子什麼的,也有送鍋底、送蘸料、送各種其他菜的。至今他聽過最好的,是送兩盤牛肉片。
整整兩盤牛肉片!
牛肉貴,他都沒捨得點,只吃了半份牛肉丸子,要是抽獎能抽中,他下次就可以敞開了肚子吃了!他不貪心,不用兩盤,一盤就夠了,或者半份也好,半份的中獎率還是挺高的。
男人信心十足地伸手,在箱子裡攪和了一番,抽出一根竹籤。
竹籤上寫著阿拉伯數字,他不認識,交給一旁的夥計。
這裡的夥計宋菽都培訓過,他們不僅認識數字,也能背出每個數字背後所代表的獎勵。這時代大部分人不識字,因此酒樓裡當小二的人記性都必須好,酒樓裡的菜名、價錢全部得滾瓜爛熟,客人一問便得一一報出來。
宋菽的這些,連獎項也背得滾瓜爛熟。
夥計一瞧數字,立刻大聲道:「恭喜XX桌客官,喜得豬腦兩隻,下次出示獎券便可兌換,一年有效。」報出的同時,有人已經拿來了獎券。獎券是用宋菽紙坊的竹紙做的,每張獎券都由兩部分組成,券面給客人,券根留在店裡,兩者本是一體,接縫處蓋了章,下次來勘合無誤便是真貨,能得到贈送的菜品。
男人接過獎券,又問了一句:「我抽到的是什麼?」
小二道:「恭喜客官,您抽到的是兩份豬腦。」
豬腦?男人一時有些愣,往年吃不起正經的肉食,他也吃過不少下水,豬肝豬肺豬大腸什麼都吃過,可這豬腦卻沒碰過,也從沒見旁人吃過。
旁邊有人看過來,竊竊私語。
豬腦也能吃?這可沒聽過。
豬腦就在菜牌上,小二報菜名的時候一定會報到,可這一整天愣是沒有人注意,就算有也只覺得不能吃便略過了。
一旁的夥計卻是吃過的,這會兒說道:「當然能吃,這豬腦像豆腐似的,又嫩又滑。」
「豆腐?」
「果真?」
「客官您要不要現在試試?我送您一份,要覺得不好吃,咱這獎可以重抽。」小二說。
「當真?」這宋記的小二也忒好說話了,還是說他們對自己的菜品那麼有信心,就不怕果真不好吃在這大庭廣眾下丟了臉面?
「當真,我這就給您去拿,這鍋底也給您再添點兒湯。」夥計說道,立刻有專門負責加湯的,往桌上還未撤走的麻辣鍋裡加了許多濃濃的骨頭湯。
拿豬腦的夥計很快就回來了,店堂裡口耳相傳,大家幾乎都知道了豬腦的事。有人圍了過來,有人伸長了脖子等候,不少人都停下筷子,關注著這邊的動靜。
「這豬腦易碎,可放在漏勺中涮。」夥計拿來一個竹編的漏勺,把豬腦滑進去,放進了鍋裡涮,「這豬腦花要全煮熟了吃才好,大約一刻鐘,多點也可。」
這一刻鐘過得無比緩慢,大家吃了幾口自己碗裡的,便去看腦花那一桌。那桌得獎的男人是跟兄弟一起來的,一桌三人被那目光團團圍住,都有些不安,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等著豬腦涮好。
「好了,客官。」小二把豬腦送進那男人的碗裡,「您嘗嘗?」
「嘗了?」
「好吃不?」
「還沒吃呢!」
「怎麼不快點。」
竊竊私語聲越聚越多,男人額上都冒出了一滴汗,自己這獎抽得也太好了,竟然讓這店堂裡所有的人都注意起了他,他長這麼大還沒受到過這樣的待遇呢。
「唔!唔!」男人吃了一口豬腦,「好吃好吃!果然又滑又嫩!」他三下五除二把豬腦給吃了,都忘了分一些給旁邊的兩個兄弟。
「真這麼好吃?」
「嗐,別看了,咱也來一份。小二!」
「小二!來兩個豬腦!」
「這裡要五個!」
「我可不敢嘗。」
「你不嘗那我可吃了,小二來一個豬腦!」
店堂裡彷彿變成了豬腦專場,不一會兒,便有小二滿臉歉意地鞠躬:「客官,豬腦賣完了,真對不住。」
晚上盤賬時,宋菽都傻了。
他知道這裡人是不吃豬腦的,所以進豬腦時還猶豫了很久,後來發現那些賣豬肉的多願意白送,或者給他很便宜的價錢,這才收了一些。
沒想到受到了如此廣泛的歡迎,看來明天可多進一些了。
*
宋記火鍋店和豬腦風靡大塗縣,前三日過完,店裡的生意依舊火爆。
甚至有人已經來吃了第二、第三次。
「鍋子要鴛鴦鍋,一半麻辣牛油,一半清水。菜都要半份,牛肉丸子,豬腦,豆芽,……」宋菽在店裡轉悠,聽見一桌人正在點菜,這點法一聽就是老手了。
這些日子,大塗縣冒出了一群人,他們都是火鍋店的死忠,吃過一次便念念不忘,可奈何家底不厚,拖家帶口吃一頓,怎麼也得一百多文錢。
於是,他們便研究著自個兒來吃,怎麼更划算。
首先是鍋底,麻辣牛油鍋一整份是十二文錢,若放在鴛鴦鍋裡,便只收一半也就是六文錢,另一半點清水鍋,不用錢。
然後便是菜色,肉片比肉丸貴,牛肉比羊肉豬肉貴,豆芽在外面挺貴可這裡卻便宜許多,還有那風靡全城的豬腦。
半份牛肉丸,半份豆芽,一隻豬腦,正好二十文,再拿一個白饅頭,不要蘸料,一頓火鍋只要二十七文錢,幾天吃一次解解饞也使得。
若是幾個人一起來吃,合用一個鍋底,吃完了各自付菜錢,個把菜平分著吃,那就更划算了,一人十幾文也是可以的。
宋記火鍋店開張第十三天,大塗縣城多了一個幫會,叫做火鍋幫,幫會的宗旨是有火鍋要同享,每次幫會活動便是大家一起拼單吃火鍋。
這幫會裡多是男人,他們瞞著各自媳婦兒,好像偷情一樣隔三差五來趟火鍋店打牙祭。他們本想結結實實藏著,可火鍋味重,稍不注意便要露餡。若那男人的媳婦也是個愛吃火鍋的,一場家庭大戰在所難免。
除了這火鍋幫,宋記火鍋店的女客也多得離譜。
這個時代,男女大防還是有一些的,女的多不願拋頭露面,就是出來也多跟著自家男人。
可宋記火鍋店鼓勵女客獨自來吃。每逢雙號的日子,如初二、初四、初六等,午初到酉初前都有女客限定,園子西面的新月閣只供女客使用,裡面跑堂的小二也全是女的。
不僅如此,每次女子限定場的抽獎池還會多一項內容,便是染指甲。小娘子、婦人們都知道,用鳳仙花的汁子加白礬,可把指甲染成紅色,可過程繁瑣,只有有丫鬟服侍的大家女子才有那閒心弄。宋記火鍋店推出這項服務,可是吸引了許許多多想染指甲又沒條件的姑娘。
每逢女子專場,便有小娘子、婦人們結伴而來,這閣裡都是女的,大家也不必拘束,大口吃喝,爽極了。剛開始還多是本城裡的女子,後來這火鍋店的女子限定在閨閣中越傳越廣,竟然吸引了許多外縣的女子前來。
這樣的女子限定場獨此一家,而且因為宋記獨特的住宅式結構,更加容易將男女客分開,別的酒樓要模仿也難,一時間成為它的一大特色。
縣令小姐聽她的閨中密友說了,這天也乘著小轎而來。
「抱歉客官,限定場裡滿了,要不您先裡面等等?」小二隔著轎簾道,新月閣旁有個耳房,來女子限定場卻沒有位置的小娘子婦人多在那裡等候。
「你這場子也忒小,午初才過多久,怎的就沒了?」轎旁的丫鬟道。
「客官,對不住,我帶您進去等吧,小姐若不方便可以不下轎。」小二說。女子限定場的確有這樣的規矩,馬車太大不行,但若是小轎,也可抬進去。這也是為了照顧想吃火鍋,卻不願拋頭露面的小娘子們。
小二這麼說,這小姐的氣似乎順了一點,丫鬟隔著門簾聽她吩咐了兩句,便讓家丁抬了進去。
落了轎,家丁迴避,丫鬟摻了小姐出來,裡面便有女小二迎出來,請他們進去。
耳房比較小,兩人走進去,只見裡面已經有了七八人,各自坐著喝茶或豆漿。縣令小姐皺了皺眉,丫鬟立刻跟女小二道:「這地方忒擠了,我們小姐可是縣令千金,哪能這樣委屈?你可還有別的好屋子?」
她這話說得不輕,還特地咬重了縣令千金四字,本想讓在場的女子自覺讓出屋子,也叫女小二更當心些。可那些喝茶水豆漿的女子巍然不動,有幾個看看她,又看看另幾個,低頭繼續喝豆漿。
「娘子,沒別的屋子了。您若不想等,可下次再來。」女小二仍舊客氣,話卻是拒絕的話。他們宋記火鍋也就這麼點地方,外頭的長廊本是等候的地方,可女客獨自前來不方便,才專門辟出這間耳房以供使用,若要別的屋子,可就沒有了。
「你們東家呢?叫他出來。」縣令小姐立刻不滿了,親自嚷道。
「今日楊公子來吃飯,咱們東家與他說話呢,」女小二道,心裡對這縣令小姐也很是不喜,楊公子對她們東家都是客氣有禮的,這區區縣令小姐有什麼好橫的。
被拿楊劍一壓,她雖然不叫喚了,但也頗為不滿:「那你讓其他女客都出去,本小姐要一個人在這兒。」
女小二對她更是不喜了,話也硬了幾分:「娘子,包場是要提前預定的。而且您瞧,那邊喝茶的是隔壁縣的縣令夫人,說話的那兩個,碧色衣裳的是定州州牧的小女兒,月白衣裳的是禮部尚書的外孫女,這一個個小的可都不敢得罪,要不勞您大駕,自個兒去與她們說?」
女小二的話說完,那縣令小姐的臉色便一分分白了。
「您要是還想吃,便在這裡等著,有位置了自然來叫您。」女小二道,也不管她愛喝豆漿還是茶水,放下一杯白開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