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桶金
與村長通過氣後,宋菽讓郭老大把寨子裡的二十多人都帶了來。
這些人中有與郭老大一起從秦地過來的,如劉阿婆,也有路上相遇再加入的,如李賬房。其中男人倒是挺多,佔了快一半,剩的有些是男人們的妻子老娘與孩子,也有孤寡的女人。
幸好相河村裡空屋多,這些人一起動手,很快修葺好了幾間。短時間內做不到一家一戶,但他們也不介意,再難的日子都過了,這不算什麼。
村長的速度很快,沒兩天,他們的戶口就辦了下來,上面蓋著衙門的章。
拿到戶口紙那天,有漢子當場就落了淚,大家對宋菽更是千恩萬謝。
宋菽一直是做幕後的,經歷過最大的排場也只是農家樂上熱搜後,幾個來採訪的公眾號。現在忽然二十多個老老小小對他感激涕零,不停彎腰作揖,宋菽一時間都不知該拿什麼表情應對,只能一個勁地讓他們不用多禮不用多禮。
可是剛跟這個說完,那個又來謝,宋菽扶都扶不過來,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宋阿南。
宋阿南挑眉,似乎挺愛瞧這出熱鬧。
宋菽朝他猛使眼色,直到實在裝不了了,他才大步上前,一手一個,將又要彎腰作揖的一老一少扶住。
宋阿南力氣大,目不斜視,左右出手一阻,兩人就彎不下腰了,可比宋菽一個個扶起來要迅速得多。
「不用謝。」宋阿南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太可怕,道謝的人真的停了下來。
宋菽長長舒一口氣,終於能好好說話了。
「諸位,相信你們都已經知道客戶不分田地。即日起,我的豆油作坊將開張運營,大家若有意來做工,十四歲以上,無論男女,都可與郭老大說。」
這方案是昨天夜裡同郭老大還有李賬房一起合計的。
豆油坊剛剛開張,油又是必需品,宋菽打算走薄利多銷的路子。
宋菽計劃把人分成兩撥,一撥在作坊搾油,另一撥則擔著油外出叫賣。
搾油的像饅頭作坊一樣按月給錢,外出叫賣的則像後世的銷售一樣,按賣出的總量提成。
宋菽將方案也同這些人說了,同時補充道:「油坊剛開始能給諸位的工錢不多,但會包一日三餐與每季一件新衣裳,我不敢說能讓誰大富大貴,但我保證大家跟著我肯定有吃有穿。當然,若想另謀生路,我也絕不阻攔。」
「不另謀了,就跟你幹!」剛才拿到戶口時痛哭的漢子喊,他姓石,大家都叫他石三郎。
「一天兩餐也行,咱能吃飽就好。」
「宋四郎,我們這戶口是你給的,否則不曉得要當山匪到什麼時候,你要做什麼我都跟著你!」
人群裡,老老少少都紛紛應和。
不知怎的,宋菽鼻間泛酸,差點飆出淚來。
平復了許久,他與郭老大一起,給各人分派任務。豆油坊也就此開張了。
*
汪大前最近很苦惱。
他們汪家祖上是做廚子的,到了他這一代,陰差陽錯幹起了布匹營生,而且做得還不錯。
本來該是高興的事,可他阿耶就是心裡不得勁,一天天地喊著,汪大前你不幹廚子,祖上的手藝都給荒廢了,我以後到了下面,怎麼跟列祖列宗交待。
汪大前可冤枉了,他阿耶雖然繼承祖業幹了廚子,可那手藝吧,要是真有兩下子他也不會去賣布啊。
但汪老爺子不管,還是一天天地念叨著。
其實,汪大前手下有一間做湯餅的小鋪面,手藝是大塗縣裡墊底的,全靠他布莊賺的錢維持著。
前幾日,他聽人說相河村那宋四郎家做過一種湯餅,可細可有勁道,連楊公子都想嘗嘗。
還有這等事?
汪大前一聽就上了心。
你看那望海樓,天天賣著宋家做的翠玉饅頭,那生意火爆得不行,他認識的不少客商都特意繞遠道來大塗縣購買,已是聲名遠播。
再看那楊公子,買到棕綁床後又不知怎麼從宋四郎那兒套出了製法,這幾日正籌備作坊呢,就建在大塗縣郊。
那作坊連木樁子都還沒打完,已經收訂金收到了手軟。
那訂金要一貫錢不說,還要搖號。
楊公子道生意剛開始,熟練的師傅少,要限量發行。
為了這個,那些沒錢買的也去搖,搖到號了就拍賣,昨天剛拍出來的一個號要整整五貫錢,那賣家是個納鞋底的,拿到錢差點沒緩過氣兒來。
汪大前也去搖了,手氣忒差,又不捨得那五貫錢,只好老老實實等著下月再戰。
不過從這些事,汪大前看出了一點道道來,如今大塗縣的生意場,不是望海樓說了算,也不是楊公子隻手遮天,而是得到宋四郎相助的,就是贏家。
於是,為了不再聽老爹的叨叨叨,汪大前爬上馬車,麻溜兒地往相河村去了。
宋菽正在屋裡算賬,他的作坊越做越大,實在不能稀里糊塗了,前幾日咬牙買了賬本,心痛到現在。
幸好饅頭作坊的收入讓他挺滿意,總算還有些安慰。
而豆油坊的產量雖大,銷售口卻不理想。
因為長期缺少油水,民間幾乎沒人會做炒菜,其他吃食用油的也極少,導致宋菽的油雖便宜,買的人卻也不太多,倒是搾完油剩下的豆餅很受歡迎,不少人拿著它去餵豬肥田。
這麼幾天做下來,宋家存的豆子快用完了,宋菽正愁是否要去買豆,還是減緩生產。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外頭就有人叫他。
宋菽出來一瞧。
眼前這個矮短胖的中年男人,似乎見過?
「宋四郎,多日不見可還好?」汪大前一見宋菽,立刻熱情地上前問好。
宋菽與他拱手見禮,卻還是想不起他叫什麼。
「是我呀,汪掌櫃的,吉祥布莊的。」汪大前指著自己鼻子說,臉上笑呵呵的,一點不因為宋菽不認識他而生氣。
「汪掌櫃,失禮失禮,您看我這腦子。裡面請。」宋菽把他往正屋裡引,又喊五娘端一碗剛磨好的豆漿來。
心裡卻納悶,這汪大前找他幹嘛?
汪大前也不是空著手來的,他給宋菽帶了六匹布來,顏色都不打眼,但染得很均勻。
五娘端來豆漿,注意到其中一匹淺黃色的,看得目不轉睛。
「無功不受祿,汪掌櫃這非年非節的,禮物太貴重了。」宋菽作勢就要推回去。
「別別別。」汪大前連忙攔住,一股腦兒地把自己的煩惱說了,又提出了學做拉麵的請求。
沒想到這中年男人也會被爹念叨,還是個挺成功的中年男人。
宋菽頭一次見到這操作,心裡都有些好笑,轉念一想,又不由感嘆,汪家的父子關係想必很是密切。
汪大前盯著宋菽的臉,只見他一會兒嘴唇微翹,一會兒眼眸又垂下,不知道是高興還是落寞。到底教不教啊,汪大前急得抓心撓肺的。
「這拉麵有些難,不如我教你做蔥油餅,又脆又香,保管客人們愛吃。」宋菽說。
那又是個啥?
汪大前沒聽過這東西,胖胖的腦袋上寫滿了問號。
蔥油餅很容易,只是以前沒油,一直不好做。剛剛汪大前一說,宋菽倒是想起了它。
如果湯餅做不好,想必拉麵也玄,但如果連蔥油餅都不行,還是早點關門歇業吧。
這同樣是宋菽常做給客人們的小吃,得心應手得很。
汪大前久不幹這庖廚的活了,一開始還有些手生,幸好有童子功,學起來也不算慢。
宋菽先教放水揉面,待揉勻後,分成一個個小糰子。然後將小糰子擀開,抹上拌好的蔥油,再捲成細卷。
汪大前貪多,放了幾大勺蔥油,面都給泡糊了捲不起來,宋菽只好先把自己那個給他。
「對,把細卷也捲起來,像蝸牛殼那樣,然後再擀平,放油鍋裡兩面一煎便可,若喜歡雞蛋還可在上頭打個蛋。」
汪大前本就是個愛吃的,否則也長不出這身材。
蔥油的香味勾得他恨不能端著生麵團就啃,一口氣做了許多,等麵團用完時,他已經能很熟練得做出蔥油餅了。
做完後,宋菽帶他去灶間裡煎餅。
五娘一直跟在旁邊,汪大前做的時候,她就目不轉睛地看。
六娘則不知道是不是鼻子太靈,第一張餅出鍋的時候,她出現了。
「這是什麼?阿兄你又做新吃食啦,我要吃我要吃!」六娘滿心滿眼只有這金燦燦黃澄澄的餅,壓根沒注意到煎餅的是個衣上繡金線的富商。
汪大前有些不捨得,又怕宋四郎的妹妹不高興,哆哆嗦嗦地遞出盤子,被六娘一把抽走。
只聽她卡嚓卡嚓咬了幾大口,一邊喊燙一邊喊好吃,還撕了一大半分給旁邊的五娘和跟著她進來的七郎。
汪大前看著三個孩子手中油汪汪的餅,嚥了口口水。
「汪掌櫃,給。」宋菽又煎了一塊給汪大前,汪大前接到餅那叫一個幸福,差點沒哭著喊媽。
土灶用的鍋子大,宋菽又多放了油,把剩下幾張餅都給煎了,過會兒阿南三娘和程二娘他們就該回來了。
吃完蔥油餅,時間剛好,汪大前又順理成章地在宋菽家蹭了一頓飯,吃到幾個宋菽弄的小炒,好吃得嘴都要掉了。
吃飽喝足,汪大前又捎了幾張蔥油餅,滿載而歸。
送走汪大前,宋菽到院子裡晃了一圈,又到水缸那兒瞅了瞅。
水缸已經空了。
他懶得再去打水,乾脆把袖子往下一抹,遮住燙傷處,準備直接睡了。
卻見宋阿南從門外回來,擔了兩桶井水。
「你怎麼大晚上去打水了?」宋菽奇道。
宋阿南:「過來。」
我嗎?宋菽看了全院子,其他人都進西屋睡了。
他乖乖走過去。
宋阿南拉著他蹲下,叫他伸出燙傷的手指,拎起水桶,細細的水流自上落下。水流很涼,準準地澆在傷處,那灼燒之感逐漸淡去。
宋菽抬頭,宋阿南站著,專注地倒水,而他耳側的那一輪明月,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