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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合集》第7章
〖7〗 恰好喜歡

紅燒肉君的故事

  上

  花灑的水流嘩啦啦地噴下,浴室裡的男子敲敲有些痠疼的肩膀,不小心一個仰頭一個呼吸就被熱水嗆了個正着,酸澀感嗆得鼻腔裡難受不已。

  秦天揉揉鼻子,低咒了一聲。

  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

  明明非常得意的程序,被那個挑剔得天昏地暗的章魚上司挑了好幾處不滿來。當然絶對不是技術上的bug,就是龜毛上司口中的“不夠盡善盡美”。

  行,不夠善不夠美我就給你改,秦天憋着一肚子氣,連中飯都省下了,總算正常下班時間之前帶著一班技術部的愣頭青改好了那鬼東西。這次龜毛上司總算沒有皺眉了。

  從浴室濕淋淋地出來,秦天隨手撈了塊毛巾胡亂擦了幾下,套上一大褲衩一大毛衣就往開了空調的臥室裡鑽。

  一個熱水澡的時間,泡麵的軟硬程度剛剛好。

  秦天開了電腦,一邊稀里嘩啦把一杯泡麵給解決了,肚子裡皮膚上都是從內而外從外而內的熱氣。

  自動登錄的QQ顯示社團群有人在說話,真難得,社團群一般的黃金期是週末晚上,今天大好的週三,居然有熱鬧湊。

  秦天是一枚業餘的cv,當然國內cv幾乎都是業餘的,但秦天屬於業餘的業餘。業餘到基本不是社團內部的同志,幾乎都不太聽說過這麼號人物。

  音緣廣播劇社團的QQ群裡,嘩啦一群人正在歡迎一個新進社的cv。秦天把吃完的杯麵往邊上推,掏出香煙叼着,吧嗒一聲打火機上竄起的火苗就把煙給點上了,頓時臥室裡就有了一絲裊裊的白煙。

  吸了兩口,秦天開始打字。

  cv紅燒肉:哦,人家好嫉妒!

  嫉妒什麼?同樣是cv,人家就有傳cp的緋聞對象,自己怎麼就沒有呢。

  秦天是一個緋聞絶緣體。具體絶緣的程度,幾乎可以媲美電阻無限大。從開襠褲到現在上班族,從現實到網絡,從男人到女人,秦天就從沒和這個地球上的哪個生物被傳過緋聞,連被人YY一下的榮幸都沒有。用某些姑娘的話來說:哎啊紅燒肉傻媽,你說你這人怎麼就這麼沒有cp氣場呢?

  正因為從沒被傳過緋聞,秦天私自認定被大眾輿論蒸煮油炸出來的所謂couple流言,是一種奇妙而美好的東西。所以秦天羡慕了,羡慕人家互相成了緋聞對象的刀削麵和爬牆君。

  怎麼就沒人來傳傳我的緋聞呢?

  秦天詫異,嘴上叼着的煙又被猛吸了兩口。

  “紅燒肉傻媽你是一隻萬攻叢中過一攻拐不動的被催受。”

  聊天框裡新出現的留言讓秦天腦袋抖了抖,把煙屁股上的灰都抖下來了。

  好吧,其實自稱“人家”什麼的,偽弱勢什麼的,被鑒定成受了什麼的,後果是:來認閨蜜的多,來調戲壓倒順便傳一傳緋聞的……還是沒有。

  秦天搖頭嘆氣,果然緋聞零記錄是打不破了,哪怕只是在網上。

  下了QQ打了會遊戲,時間飛快地滑到了十二點,床頭的鬧鐘噹啷噹啷地響起來了。秦天遺憾地摘了耳機,憤恨地看了一眼那個正方形圖形的鬧鐘,一如看鬧鐘主人的眼神那般怨毒。

  刷了牙洗了把臉,秦天認命地鑽進了被窩。

  早晨七點,秦天準時醒來。

  操啊,這麼規律的生活簡直比老人家還要無趣!

  秦天八點半打卡,剛坐下來,章魚的秘書扭啊扭啊扭過來:“秦天,章總讓你進去一趟。”

  靠,難道還有問題?!

  秦天疑惑又暴躁地走進辦公室,果然看見他的章魚上司衣冠楚楚地坐著,低着頭眯着眼,不知道在看什麼。

  坐這麼筆挺幹嘛啊,又沒人來給你拍照攝影。秦天腹誹。

  章裕抬起臉來,把放在桌角的眼鏡戴好,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指指面前的包裝袋:“拿走。”

  “什麼東西?”秦天掏了一下,一整套的男士服裝,包括領帶。給他的?奇怪了,無功不受祿啊。“給我的?”

  “廢話。”

  秦天有點受寵若驚了,章魚上司和自己算是冤家已結多年,從工作面試那天早上在公交車上的奇遇,到第一天工作背後給人起綽號被聽了個正着,以及因為連續遲到被送了一堪稱古董貨的奪命鬧鐘……今天章裕改性了?還是失憶了?

  就在秦天不可思議帶來的胡思亂想中,章裕用食指和中指敲敲桌面:“這週末是新年晚會,記得別再一身邋遢地來了,你那些個什麼西裝?皺巴巴的抹布差不多吧?簡直影響公司形象。”說完指指秦天手中的包裝袋,“算置裝費了。”

  我靠!不就沒熨燙嘛,抹布?你見過這麼有品位的抹布嗎?秦天在心裡嘰裡呱啦罵開了,婆媽,龜毛,挑剔,苛刻,章魚上司你真是太好樣的了!

  章魚,哦不,是章裕揮揮手:“其他沒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新年晚會那天章魚上司果然一如既往的衣着光鮮。髮型一絲不苟,西裝筆挺,領帶是鮮亮的寶藍色,皮鞋油光可鑒。真是人模人樣。秦天撇撇嘴,眼神再凌厲表情再正經又怎麼樣,還不是掩蓋不住一身騷包的氣息?

  章裕端着酒杯轉身和某某董事交談,秦天望過去就正好面對章裕修長的背影。一雙目光頓時黏在章裕臀部移不開了。

  從一個gay的眼光來看,章裕的臀型實在非常美好。

  秦天縮在角落裡喝酒,這種充斥着諂媚如馬屁已經陰險至狡詐地場合,他是沒什麼興趣的。雖然那位如魚得水的上司看來應付得得心應手。假惺惺什麼的,果然就是那傢伙最擅長的。

  當年面試那會兒,自己還是剛出學校的社會新人一枚,三伏天趕着公交車去面試,那會子明明是很緊張激動的心情,偏偏目光卻全數被站在自己身前的那個背影吸引走了。

  炎熱的天氣,那人的白色長袖襯衫卻扣得一個鈕子都沒剩下,秦天瞄了一眼,發現那個包裹得嚴密的傢伙後頸那裡居然一點出汗的痕跡都沒有。明明公交車裡擁擠不堪,這個明顯像是精英人士的傢伙卻獨立了一個氣場出來,鎮定又端莊。

  當然能牢牢吸引住秦天視線的原因,不是這傢伙鶴立雞群的氣質,而是,那個男人的屁股長得非常漂亮,從正後方看去,更是讓秦天轉不開眼。本來盯着人家看是非常不禮貌的,但誰讓人家背後沒長眼睛呢?所以秦天欣賞得肆無忌憚。

  欣賞着讚歎着,秦天還試探着動了動手,當然沒敢觸碰到人家。然而就是那麼巧,紅燈面前死機一個剎車,秦天止不住慣性往前一撲,頓時就撞上了前面那個穩重得彷彿克服了自然規律連慣性都被其輕易克服從而在剎車中巋然不動的男人身上,當然更關鍵的是,秦天一巴掌就扣上了人家的屁股。

  男人轉身過來,冷冷地看了秦天一眼。毛頭小子秦天立刻心裡打鼓,幸好男人只是眼神攻擊,攻擊完就換回了一般的防禦模式。

  秦天沒有底氣地在內心切了一聲,這麼反感肢體接觸,怎麼來趕高峰期的公交啊,應該自備愛車司機嘛。

  恰好就是那麼巧,沒多久之後,秦天就知道了公交車上偶遇的這位冰山男,那天就是死機生病告假結果出門又正好沒能打到車。千年一回的公交之行,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遇上了秦天。

  偏偏,通過面試接到錄取通知之後第一天精神抖擻上班去了,知道自己直繫上司叫章裕的時候,頭天上班的秦天非常自娛地哈哈了兩聲:“章魚?哈哈,真有意思的名字。”

  回了個頭,秦天就發現那天的公交車男就一臉冰霜地站在他身後,那表情稱不上咬牙切齒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助理小姐扭上來:“哎呀小秦啊,這位就是我們章總。”

  秦天喊了一聲我靠不是吧,想他五好青年了二十多年,居然頭一回背後給人取綽號就被當事人抓了個正着。關鍵是那個當事人還是他的上司啊。

  所謂流年不利,不過如此。

  中

  不過說實話,章裕苛刻就苛刻了點,倒也沒有真的怎麼為難秦天。居然一眨眼就這麼幾年都相處下來了,秦天搖了搖手的酒杯,無色的液體繞着酒杯晃了一圈,又恢復成平靜。其實工作上的事情高要求,實際上是一個男人謹慎認真的體現,從這個角度來說,秦天實際上是很佩服他這位章魚上司的。當然有時候是太過龜毛了一點。

  現在那個龜毛的上司已經完成了第N次的交談,再次把背影留給了秦天。

  明明是性子這麼冷冰冰的人,偏偏商場上週轉起來卻偏偏應付自如。秦天一口喝乾了杯中酒,覺得從喉嚨開始的焦躁一路沿著食道往下,在胃裡打了個滾,灼熱的感覺頓時由內而外地瀰漫開來。

  作為技術骨幹,秦天沒少被對手公司當成過挖牆角的對象,應對這種情況,秦天最高手段也是最有效地手段就是,看出點苗頭就立刻找個藉口溜掉。比如現在對面即將滔滔不絶侃侃而談的李先生,秦天說了一句抱歉內急,就飛快地滾走了。

  溜躂到洗手間門口,裡面傳來一陣乾嘔聲。秦天皺了皺眉頭,不知道哪個笨蛋又勉強自己喝高了。盛情難卻的場合,實際上真TMD折騰人。

  推開門,就看到章魚上司扒着大理石台臉色蒼白。

  “怎麼了?剛剛不還好着嗎?”秦天快步走上前扶住了眼看著就要往下滑的章裕,“怎麼回事?”

  章裕抹了抹嘴角,其實沒嘔出來什麼,拉住了秦天的衣角一臉蒼白:“有點暈。”

  “喝多了?”秦天譴責地問,“我去給你倒點茶水吧。”

  “不是,”章裕搖頭,“有點感冒而已。”

  秦天探手往人家腦門上一摸,好小子,燒着呢!秦天這下有點生氣了,發燒這回事可大可小,這麼不把身體當回事也太嫌命長了吧?

  秦天拖着人就要去醫院,章裕扯住秦天的手腕:“不去醫院。”

  “不去醫院?”秦天冷笑,“你是要英勇就義了嗎?”

  章裕按按鼻翼:“我吃點退燒藥吧。”

  章裕從來就是一個執着的人,秦天沒法,拖抱著人出了門,往自己車裡一塞就飛速地往章裕家裡去了,路上還找地方下車買了點退燒藥。

  秦天從小到大就沒什麼照顧人的經驗,把退燒藥按照說明書讓章裕一吃,把人往被窩裡一塞,秦天就不知道接下去該幹嘛了。

  章裕吃了藥躺平,臉色看起來有點紅,額頭上冒冷汗,看起來比在晚會上的狀態還要更糟糕一點,秦天有點忐忑,找了一隻溫度計給章裕量腋下溫度,決定兩個小時後燒還不退的話,就直接帶人上醫院。

  章裕睡得極不安穩,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熱,一點都沒有平時的冰山樣。秦天想到他剛才就是拖着發燒的身體和人觥籌交錯,心裡就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剛才在大廳裡,連自己都沒有看出來這傢伙有絲毫的不對勁,直到洗手間裡撞到才發現他在生病。如果不是被自己撞見了,秦天其實相信章裕回到大廳還是會端出一副誰也看不出病態的樣子繼續和人周旋。

  想到這些,大咧咧慣了的秦天也忽然覺得有些心疼。

  這個人的優秀和執着是毫無疑問的,但他對自己這麼殘酷,就有點讓人生氣了。因為他病着,秦天心安理得理直氣壯地摸頭的額頭,解開他襯衫的鈕子,把溫度計伸進他的衣服裡面給他量體溫。至於過程中碰到的摸到的……哎,誰讓你要生病呢?這不是給我理由吃豆腐麼,不吃才比較傻吧?

  秦天唸唸叨叨地洗了塊毛巾,給他擦了擦臉上和胸前背後的汗,想了想,還是把他汗濕的襯衫也給扒了換上了睡衣。幸虧章裕昏睡着,否則知道自己把他這樣那樣又這樣……秦天打了個哆嗦,不敢往下想了。

  秦天把章裕塞回被子裡,出去洗毛巾了。留下臥室裡的章裕,嘴角斜了斜。

  章裕的燒果然很快就退了,秦天大鬆了一口氣,自個兒也累了,乾脆鞋子一脫,就往章裕被窩裡一縮。大爺我照顧你快累癱了,借你一個被窩也不算過分吧?唔,何止借個被窩,啃你一口也是該得的。

  於是秦天就在自言自語的自我安慰中,挺起上身啃了他的龜毛上司一口。

  不要問秦天親一個不反抗不回應的人有啥樂趣,反正他看到章裕微微翹起的上唇,就沒忍住那個該死的一時衝動。反正啃了一口了,既然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那就……再啃一口吧。

  秦天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不對勁了,雖然說以前也經常每天把他那位章魚上司的背影瞟個十七八遍的吧,但絶沒有最近這麼……焦躁。

  共事的三四年裡,章裕是遙不可及得只供瞻仰,當然所謂遙遠指的不是物理距離,而是精神距離,或者說,感情距離。

  章裕從外形到內在乃至身價無疑都是一等一的,然而最大的問題,不是他的才貌雙全高不可攀,而是……他是個男人。

  相同的性別,所以秦天邊吐槽邊暗戀的三年如同打着水漂,不知道哪個時候就得噗一聲那麼淹死了。告白那是不可能的,不是秦天沒種,而是他很怕章裕的反應會讓自己連繼續邊吐槽邊偷窺的一點幸運都失去。很怕。

  當然秦天也不是虧待自己的人,能吃豆腐能有點意外福利的時刻是絶不會放過的,比如一起出個差啊,一起聚個會啊,難得順路接個人啊。哪怕在章裕身上察覺出一點有發展可能的趨勢,他絶對會抓住機會的。可惜三年來,章裕那傢伙一如既往地冰山着,難得像前幾天那麼因為生病示弱一下,立刻就讓自己手足無措心猿意馬了。

  經不起考驗受不住誘惑啊!秦天對自己痛心疾首。

  作為單戀一方,這麼些年,工作上給對方做牛做馬,感情上關心他維護他照顧他,秦天絲毫不覺得什麼乘人之危啊之類的是過分的輕薄。人嘛,總是要有點念想的,念想久了,總要有點甜頭的。

  但是現在事情壞了,一點甜頭下來,就收不住了。

  秦天心情不太好,某個地方開始從內心到器官的蠢蠢欲動。心情不好就會脾氣暴躁,這是可以理解也應該獲得理解的,偏偏那個罪魁禍首每天在秦天火辣辣的視線中照舊活得瀟灑自在,公事上挑剔依舊苛刻依舊。

  秦天理所當然地爆發了。

  愛要不要,老子懶得改了!再對這個程序唧唧歪歪老子辭職不幹了!喊完這句話秦天摔門而出。上司又怎麼樣,被視為牆角屬性的秦天完全有這個資本炒掉自己老闆。

  秦天摔的動作很瀟灑,心情很悲壯。

  下

  秦天請了兩天病假,倒不是因為情緒問題而消極怠工。風水輪流轉,這回是秦天感冒了,咳得昏天暗地驚天動地的,在辦公室兄弟姐妹皆不能忍受這種無頻率卻高頻率的辦公室噪音的情況,秦天被動怠工了。

  秦天縮進被窩,希望用睡眠來避免咳壞了肺。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七點,一天沒吃過東西的胃立刻用強烈的饑餓感抗議,秦天掏了一包方便麵出來。

  門鈴響起的時候,秦天正張大嘴準備開吃。

  打開門,站在門口的是一身筆挺的章裕,章裕進了門,彎腰換了拖鞋,把外面的大衣脫下來搭在沙發上。反正看上去就是一副不會馬上走的架勢。

  秦天呆得忘了吃麵。

  “你就吃這個?”章裕挑眉,言語間不是一貫的冷淡,反而有明顯的不滿。

  “懶得做嘛。”秦天不在意地揮揮手,矮下身去繼續吃麵,辣醬帶來的辣味頓時又讓他咳得身不由己。

  手中的碗被端走了,章裕皺着眉:“別吃這個了。”

  章裕自動自發地開了冰箱,找了點材料燒了兩碗麵條,同樣是麵條,營養價值和健康指數顯然不一樣,何況輔料更是天差地別。

  秦天撇撇嘴,平時自個兒就偷個懶泡個面,哪裡有興緻煮麵條吃啊,眼前香噴噴的麵條冒出的熱氣熏着秦天的眼眶,無端地有點心酸,當下一刻越是幸福越是滿足,以後不享有的時候就越是懷念越是執念。

  章裕顯然是猜不到秦天的心思,或者根本不屑猜,他只是在秦天對面坐下來,把屬於自己的那碗麵條吃了個乾淨,然後收拾了一下碗筷。

  章裕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秦天心裡咯噔一下,他該走了吧?

  章裕看著秦天面無表情地說:“既然那天你睡了我的床,今天是不是該禮尚往來一下?”

  oh no!他沒聽錯吧?腦袋被咳糊塗了?

  章裕還在冷着臉看他,秦天終於反應過來:“你,你不怕被我傳染嗎?”

  章裕不知道低聲嘀咕了句什麼,然後抬起頭來問秦天:“吃藥了嗎?”

  秦天點頭:“昨天回來就吃了,今天睡了一覺起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章裕輕輕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繼續面無表情。

  秦天摸摸腦袋,身體被一碗麵撐得熱乎着,暗戀了三年的人在自己面前百無聊賴毫無防備地站着。秦天摸摸自己的額頭,轉個身進了臥室。再對著他站下去,秦天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幹點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出來。

  可是章裕卻十分不識相地跟了進去。

  秦天把腦袋埋進被窩,右手探下去握住下身。在腦海中幻想的人此刻就差一層棉被的距離。刻意壓抑的喘息,難以坦白的苦悶,以及可能被發現的惶恐又隱隱期盼攤牌的矛盾,讓激情來得比以往任何一次的□都要迅速。

  被窩裡的空氣變得熱燙和緊促。棉被卻忽然被掀開了。

  四目相對,一個人的鎮定,另一個人的慌張。

  秦天的手還在雙腿之間,小部分的尷尬,加大部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態,秦天想,看來辭職的事情可能真的不是說說而已了。秦天苦笑了一下:“我就是想著你來發洩的,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在很多個夜裡,你就是那個被我幻想壓在床上的人,怎麼樣?很生氣吧?還是覺得厭惡反感恨不得和我老死不相往來?”

  章裕不說話,靜靜地看著激動起來的秦天。

  秦天嘆氣:“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辭職或者是轉部門的事,等我去公司再說吧。”瞞了這麼幾年,隱忍和尊重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秦天還年輕,正值血氣方剛,但沒辦法在每天見到心愛之人的情況下去找別的人上床。在說破之後,不論是為了避免尷尬,或者是避免已經豁出去的自己某天會犯下大錯,離開都是必然的。

  如果不能相見,可能不會如此渴盼。

  至於分離能不能成就忘卻,那就要看個人福分了。

  章裕舔了一下上唇,章裕的上唇偏飽滿,微微有點上翹,是整張臉上算得上最生動最有涵義的部位了,章裕翹了翹上唇:“你就只敢想想嗎?”

  秦天只是隱忍,不是遲鈍,更不是客氣,所以章裕這話剛講完,整個人就被撲上來的秦天捲上了床。

  秦天做得很霸道,雖然技術上還顯得生澀,但是氣勢上確實不同凡響。尤其是真的接觸到章裕的身體,特別是某個當初他一見驚艷之後又遠遠欣賞了多年的部位。

  親吻顯得潦草,愛撫反而更加細緻,秦天第一次在章裕臉上看到了超過“淡淡的微笑”和“淺淺的皺眉”以及“面無表情”三種情狀下的表情。

  章裕微微眯着眼,眼眶中含着一點水潤,眼角到腮下到耳垂都帶了紅,嘴巴微微張開,劇烈的喘息終於打破了這個人一貫的淡然,從喘息的部位開始,整張臉,以及划過下巴一直到喉結到肩胛都顯出了濃重的呼吸帶來的劇烈起伏。

  真TMD性感,秦天低吼了一聲,從絶望過渡到狂喜不過瞬間,身體已經行動,思緒上卻還有些恍惚。在看到身下那人眼角的淚光時,秦天稍稍回歸了一下現實,手指的動作開始溫柔起來。

  “這下可能真的被你傳染了。”章裕昏睡過去之前低低地吐了一句,然後徹底把臉埋進枕頭。

  秦天把他的身體往自己懷裡帶,兩個人黏在一起,骨骼和肌肉彼此接觸,熟悉的人,陌生的擁抱。秦天不覺得兩個大男人在床上的擁抱能讓彼此舒適,但是他需要身體的接觸來驅逐多年心願一朝得償的恍惚感。

  章裕在他床上,在他懷裡,剛剛被他進入,和他一起情動。

  秦天覺得心滿意足得有點像在做夢。不對,做夢也沒這麼異想天開地囂張過,夢裡的章裕也都是冷冰冰的,嚴肅而龜毛,苛刻而嚴肅,哪裡像剛才那刻,生動而熱烈。

  比夢還要絢麗的現實。他秦天真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啊。

  章裕的手機在地板上叫了起來,那是他揣在褲袋裏的。秦天迅速地跳下床把手機撿了起來。是一條短信,來自助理小姐的公事提醒。因為是助理小姐的號碼,秦天並不見外地就幫章裕看了,畢竟……章裕現在看不到短信是自己的責任,萬一耽誤什麼事情那就不好了。

  秦天看完短信隨手選擇了退出收件箱,然後他就發現了一件震撼無比的事情。

  章裕的短信收件箱裡,清一溜的短信全部來自秦天。最早的那條,是兩年多以前自己出差在外時發給他的。

  秦天手指有點發顫,隨手點開幾個短信,沒什麼意義的短信,不過一些公事彙報,偶爾是節日問候。

  暗戀上司的那幾年,秦天做得很克制,除了一腦子的YY,從郵件到短信到電話乃至當面對話,秦天是萬分本分的,一點都沒流露出什麼邪惡企圖。

  然而這些正常得不能更正常的短信,居然一條條全部被保存下來了。

  退出收件箱,點開通話記錄。果然,保留下來的已撥電話和已接電話全部來自秦天。

  秦天已經鬧不清自己是個什麼心情了。

  秦天想起一個腐女網友曾說過的話:越是嚴肅冷淡的人,浪漫起來就越是幼稚。

  秦天輕輕地喟嘆,懷抱中那人正在沉睡。即使沉睡中,五官構成的表情也顯得淡然,正是這個冷冷的人,卻會做這麼讓人酸澀不已的事情。

  那個誰調侃過,紅燒肉傻媽是一隻萬攻叢中過一攻拐不動的被催受。

  其實秦天想拐的,也從來不是攻。

  續

  章裕下班之後去了一趟超市,買了吃的喝的用的,好大一包,幸好開著車來,購物之後把塑料袋往車裡一扔就成。到了四樓,章裕掏出鑰匙開門,意外地發現玄關那裡有一隻側躺皮鞋,章裕放遠目光,在一米來外處看到了另一隻朝另外一個方向側躺的皮鞋。

  他回來了。

  秦天出去技術交流一個月,本來就說了是這週末回來。沒想到,反而提前了一天。

  章裕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到茶几上,有點沉,勒得掌心有了一條明顯的紅痕。章裕摸摸掌心,心想那人可能剛出差回來應該是在臥室補眠。在一起不過兩個月之前,卻分開了整整一個月,就好比是新婚加小別,但是認識這麼久,章裕很瞭解秦天的生活習性,比如那人工作歸認真,該休息的時候也不會虧待自己。

  所以章裕放輕了步子,輕輕走到臥室門口,手剛放到門把上,原以為應該一片寧靜的臥室卻透過門把傳來並不克制的聲音。

  秦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以為然:“不就上過床嗎,我又沒真的看上他。”

  章裕握著門把的手下意識地鬆了。

  秦天的聲音卻還在繼續:“玩玩就算了,誰還當真不結婚啊,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太可笑了吧。”

  章裕臉色有點白,雙手在身側握成了拳。

  秦天接下去又帶著笑意說:“我說小宋啊,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問這種問題你無聊不無聊啊。”

  秦天放下麥,喝了口水,今天狀態不錯,居然錄得一氣呵成。錄完之後自己聽了一遍還挺滿意,於是迫不及待地給策劃姑娘的QQ發了離線文件。電腦顯示時間已經快四點半,他得迅速地收拾收拾好出門找章裕吃飯。

  新婚燕爾把人外放什麼的,真是不人道啊不人道,偏偏不人道的那個還是自己新婚的另一半,秦天有什麼辦法呢?看著不錯的傳送速度,秦天自我檢討了一下:莫非是剛開始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自己做得咳咳太凶,才讓上司兼親愛的受不了而不得不以公事名義將化身半禽獸的自己外放?

  QQ的叫聲把檢討中的秦天拉回神:紅燒肉傻媽你總算交音了,等你等地地老天荒山崩地裂!

  秦天已經換好了出門的衣服,俯下身打了幾個字:催命啊,前一個月都在出差啊大小姐,這不是一回來覺都沒補就給你錄了嗎?!

  策劃姑娘等得早已耐心告罄:誰讓你明明答應了一個月內錄好偏偏拖了兩個月有餘啊?!小受果然都是傲嬌貨不解釋!

  秦天撓撓頭,心虛。誰讓自己答應的那會兒正好是感情不順精神空虛,沒想到四天之後就有心上人送上門: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策劃姑娘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神馬小秘密?你被攻了?你終於嫁出去了?

  秦天搖手指:不是被攻,是……我家親愛的終於送上門了,所以,乾柴烈火你懂的攤手,你忍心新婚燕爾地讓我冷落我家親愛的給你錄音嗎?

  那姑娘平日和秦天關係十分不錯,是秦天和上司同學沒成之前一起八卦打發寂寞的閨中好友,聽到秦天這種爆炸性的消息,自然癲狂了:嗷嗷嗷嗷,真的嗎真的嗎,求顏求直播求真相!

  秦天拉開一個得意非凡的笑容:拍頭,今天不行,我下午剛趕回來,這會兒要去找親愛的一起吃飯。

  策劃姑娘舉起拳頭表示鼓勵:速度奔向你家小攻懷抱吧!

  秦天關了電腦,攻受什麼的,別人嘴上怎麼說是沒有用的,有用的……得看床上。

  秦天在外面待了一個月,早懷念家鄉食物加思念家鄉的某個人,從臥室到客廳的這一段距離,秦天已經在盤算要帶親愛的去哪裡吃吃啥,以及吃完幹點啥。秦天本來的行程是明天早上回來,但是抵不過歸心似箭,於是提前了大半天到家。想到那會兒上司同志肯定還在勤勉工作,秦天就忍著沒直接去公司,而是回了家,正好把被短信電話連環催的那份乾音給錄掉了。

  秦天走到客廳的時候傻眼了,茶几上那一大包是啥啊?自己完全沒印象啊!一撥開有調料加食材,有洗衣粉加洗手液,還有零食加電池,嗯,還有一條米色的圍裙。

  章裕來過了?就算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回來了,就正在臥室裡待著,那也不該把帶來的東西扔茶几上就走了啊!秦天疑惑了,掏出手機給章裕打電話,一個電話按過去: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正在忙,請稍後再撥。

  秦天嘀嘀咕咕地把東西該放冰箱的放冰箱,該扔浴室的扔浴室,處理完之後再次撥電話,電話再次告訴他: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正在忙……

  章裕今兒電話這麼多?還是一個電話那麼長?秦天更疑惑了,腦袋一拍才想起來,那句系統提示音是手機撥號之後正常的嘟嘟音響過了好幾次才出現的。就是說,好樣的章裕在掛他電話!

  秦天噼哩啪啦按鍵打短信:親愛的你在開會?還是談生意?不方便接電話?

  等了十分鐘杳無音訊。

  秦天繼續短信:親愛的,你什麼時候回來過了?你現在在公司嗎?我出差回來了,現在來找你吃飯啊。滴滴,親愛的你不回覆我就直接過來了啊。

  兩分鐘後有回覆:滾!

  秦天這下懵了,分開不過一個月,對方就變卦了?哎不對啊,前幾天聯繫還好好的,甚至前天晚上硬磨著他還視頻那個啥了,雖然沒肯做得太過火,至少他還是一定程度上合作的,怎麼回身就叫自己滾了?

  一個滾字,其實挺難瞧出對方到底是在發火還是僅僅不過傲嬌,秦天不敢怠慢,立刻往公司趕。

  章裕自然不在公司,秦天闖了個空門,開始掉頭往章裕住的地方趕。

  秦天進門的時候章裕正在廚房忙活,似乎恍然未覺屋裡多了一個人,秦天湊近瞧了兩眼,討好一般開口:“親愛的你的炒飯只有這麼點兒,是存心讓為夫吃不飽嗎?”

  章裕緊緊地咬著下脣不開口,手中鍋鏟的動作卻用力得彷彿要把鍋剁出一個洞。

  秦天小心地湊近,從背後環著章裕的腰:“今天做飯都不帶圍裙?小心衣服弄髒了你又得費腦筋洗油漬。”

  章裕關了火,抬了抬頭,冷淡而嚴厲地開口:“把手拿開。”

  秦天慢慢收了手,無比抑鬱:“你到底怎麼了?掛我電話,又突然拒人千里的,我哪裡對不起你了?還是……你已經玩膩了?”

  章裕把鍋裡的炒飯裝了盤,當然只有一盤,然後抱著炒飯坐到餐桌前嚼。當秦天不存在。

  “章裕!”秦天火氣也上來了,好不容易出差回來,原來想抱抱親親一起吃頓飯,飯後逛逛街看看電影好好上個床解解相思的,結果這人就給他冰冰的死人臉。

  “想玩玩的不是你嗎?早晚會玩膩的不也是你嗎?”章裕的手指死死抓著碗的邊緣,“你可以把上床僅僅當做享受,但我不想,你想玩就找別人,我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秦天聽得一頭霧水,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雖然孟浪了點,但不至於輕浮到看上去像只是要玩玩的吧?秦天一時不知道回答什麼好,章裕卻已經繼續低頭吃炒飯了,秦天一把把碗給拿下了:“這東西怎麼吃,蛋殼你沒看見嗎?飯都焦了會致癌的!你和我說的那些常識呢?”

  章裕別開臉,不肯開口。

  “我二十二歲本科畢業,畢業之後進公司當你的下屬,跟著你幹了四年,暗戀你三年多,章裕,我怎麼就給你感覺讓你覺得我是玩玩了?我的確沒有執念出國結婚什麼的,但是那是因為我覺得感情在的話,我們不需要那一紙證明。”秦天鬱悶了,“什麼叫我想玩就找別人?我還就找你了,我活了二十六年還真就只看上你這麼一個了,你以為再找一個那麼容易?”

  章裕聽得眉頭打結:“我剛去你家了。”

  “我知道,東西扔下了人就跑了。”

  “我聽見你打電話了。”章裕說完臉上血色全無,一副被傷害了的表情。

  “電話?我今天沒打電話啊。”秦天詫異。

  章裕苦笑:“我都聽見了,你那臥室門隔音效果還真不怎麼樣。”

  秦天反應過來簡直苦笑不得:“你跟我來。”

  “幹嘛?”章裕身體繃緊,一副不肯合作的態度。

  “親愛的,你誤會了,”秦天嘆息,“要是讓那幫傢伙知道搞出這種烏龍,真是太……”

  章裕最後被秦天以絕對的體力優勢帶回了家。開了電腦章裕被扣上了耳麥。耳麥裡熟悉的聲音說著耳熟的台詞,章裕越聽越迷惑。

  秦天等章裕聽完,然後把劇本調出來,幸虧只是十來分鐘的小劇,劇本不過兩頁多一點的文檔,章裕很快地瀏覽完畢。

  秦天坐在章裕身後的床沿上,等章裕看完就把旋轉椅轉到面向自己:“把小說改編成對話形式的劇本,然後利用人聲去演繹,最後把不同人代表的不同角色,以及背景音樂之類的合成在一起,就完成了一個小故事的有聲化,圈子裡叫網配。我已經玩了有段時間的網絡配音,剛剛你聽到的,是我在錄台詞,不是和誰打電話。”

  秦天看著他那冰山上司偏白的臉一分一分變紅,漸漸脹得通紅。

  秦天好心情地在章裕臉上親了幾口:“你沒話要說嗎?”

  “我……”章裕掙了掙,猛地起身,“我餓了!”

  話說這事兒吧算是真烏龍,卻給秦天烏龍出踏實感來了,章裕的臨場反應老老實實地告訴了秦天,他把兩人的事兒是真真正正地在當真。至於後來……某個不方便爬下床的週末,章裕抱著秦天的筆記本開我的電腦,把那些個在隱藏文件夾裡的文件聽了個遍。

  秦天把清粥小菜端上床:“親愛的你聽啥呢,笑得傻乎乎的。”

  章裕沒理他,把最小化的QQ窗口拉出來:紅燒肉傻媽!發劇啦發劇啦,人呢人呢?

  秦天雙手端著東西,朝章裕努嘴:“回她:知道了。”

  章裕回覆:知道了。

  回完就點開那邊發來的連結,入眼是不太適應的花頁面,章裕拉了拉網頁,在那個不需要註冊的中抓論壇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帖:紅燒肉,比平時說話吊兒郎當多了,雖然平時就很吊兒郎當。

  章裕在回覆人ID那裡開始打:zhangy……秦天一驚,以為自家親愛的要留下大名,正想勸阻,卻發現輸入法主動跳出的第一個選項是“章魚”,秦天放任之了。

  章裕回覆完便拉回去細細地看了看帖子,很多不懂的縮寫很多不懂的名稱,加很……不適應的口吻。秦天在一邊偷笑,慫恿他:“你刷新一個試試。”

  章裕聽話地刷新。

  “LS的LS是紅燒肉傻媽的親友?莫非有JQ?”

  章裕想了想,繼續回帖:親友是什麼?不是親友,是家屬。

  反正隔著網絡,章裕放得開得很,再說,網絡那種地方,章裕的印象停留在不是查資料就是交友那方向,宣示一下所有權似乎不是壞事。

  章裕這回有經驗了,直接刷新。

  “家屬!赤果果的JQ!!紅燒肉傻媽終於嫁出去了!!可喜可賀!!”

  “噗,果然是嫁出去了啊。紅燒肉傻媽你果然是受不解釋,章魚什麼的,聽起來就是腹黑全能攻啊!”

  秦天把電腦收了,把碗放在章裕面前的小電腦桌上:“吃飯。”

  章裕喝了兩口粥,抬頭:“秦天。”

  “嗯?”

  “受是什麼?”

  “……”秦天想了想,覺得這事兒解釋起來有點棘手,“就是像你這樣的。”

  “我這樣?我怎麼了?”

  “就像昨晚,你被我那樣那樣就是……唔我不說了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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