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妄想

　　時念念回過頭去。

　　少年坐在地上，一條腿屈起，另一條腿大剌剌敞著，那雙冷冰冰的眼睛，如今狹著些戲謔，正看著她。

　　他眼皮略窄，抬眼時被壓出一道狹窄的褶皺。

　　揚起的下頜拉扯出一道流暢而鋒利的線條。

　　身上有很重的煙草味。

　　路燈渲染下的空氣靜謐。

　　對視幾秒後，江妄從衣兜裡伸出手，白的能看清皮膚下的青色經絡，他豎起一根食指，往人堆裡指了下。

　　他手指很漂亮，細長骨感，指甲修剪的整齊乾淨。

　　不過虎口處有一道血痕，並不影響美感。

　　時念念目光在他指尖上停了兩秒，才順著看過去。

　　身後響起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許寧青。」

　　「操！」人堆裡爆發出一句罵聲。

　　時念念看到穿著白襯衫的許寧青往一人肚子上狠狠踹了腳，喘著氣脫身出來，「怎麼了阿妄。」

　　然後看到旁邊的時念念，皺了下眉：「你怎麼大晚上的過來了。」

　　「夜……宵。」她說。

　　「啊。」許寧青想起來了。

　　他轉過身，對坐著的江妄說：「你就擱這坐著啊，不過你這耳朵，好點沒？聽力能完全恢復嗎？」

　　江妄漫不經心的往後捋了把頭髮，懶得說話，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了。

　　「那邊你看著點吧，一群垃圾，我先回家了，不然我媽能把我生烤了。」

　　許寧青一邊說，一邊把襯衫領口三顆扣子全扣上了，看上去比剛才正經多了。

　　「走吧。」許寧青把手伸到時念念面前，打了個響指。

　　時念念跟著他往外走，剛走出籃球場就聽到一聲暴呵：「江妄！我操你媽！」

　　她回頭。

　　江妄原本懶散手臂向後撐著，坐起來朝說話人眯了下眼，下一秒他就猛的衝過去，直接拎起他的領子猛地往牆上一摔。

　　「砰」一聲巨響。

　　那人在牆上貼了兩秒，才跟灘爛泥似的滑下來。

　　時念念覺得牆都要裂了。

　　「有種你再說一遍。」

　　江妄壓低聲音，神色狠戾，肩臂的肌肉繃起，跟剛才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小丫頭不能看這些打打殺殺的。」

　　許甯青點了支煙，屈指在她後頸上輕輕彈了一下。

　　時念念把腦袋轉回去，沒有害怕的神色。

　　平靜的像個木偶娃娃。

　　許寧青倒是愣了下，腳步一頓。

　　拇指與食指撚了下，搓出一層土灰，他撥開時念念的頭髮，在她後頸上看到了乾涸的泥土斑點，在白皙的脖頸上刺眼鮮明。

　　而後是校服衣擺上的一點。

　　「又有人欺負你了？」許寧青問。

　　女孩兒搖了搖頭。

　　許寧青把沾了土的食指伸到她面前：「那這是什麼？」

　　「我……我，跑了。」她說，「摔的。」

　　少女因為口吃，說話吃力，一般能省則省，很簡短。

　　許寧青想了會兒，問：「逃跑的時候摔了一跤，弄髒的？」

　　時念念點頭。

　　許寧青皺了下眉，最後還是沒管，之前他就問過她幾次，誰欺負的她，哥哥幫你打回去，她也不肯說。

　　最後還是笑出聲，揉了把女孩柔軟的發：「你這練出來的逃跑技能，以後參加運動會拿金牌去。」

　　在走出那條街的最後一刻，時念念又回頭看了眼。

　　月亮陷落的飛快，被一抹濃雲遮擋，天色更暗。

　　江妄背對她，背脊挺拔像一座青峰，剛才罵的那人一腦門的血跪在他前面。

　　翌日。

　　紅白色的窗簾遮蔽的嚴實，可惜暑日的光實在明亮燒灼，虎視眈眈的抓住一點縫隙就大舉進攻，把房間填的亮堂。

　　時念念從漫長又不安分的夢境中脫離出來。

　　睜眼的一霎那又全然忘記了夢境的內容，只記得好像是個不太好受的夢。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來，去浴室洗漱完出來。

　　今天是週末，不用上學，時念念把昨天換下的校服撿起來，指甲磨掉泥斑，只剩淺灰的小圓點。

　　剛打開門，正巧家裡的保姆阿姨準備敲門，來收換洗衣物的。

　　時念念道了謝，把衣服給她。

　　時間還早，7點鐘。

　　時念念拿出mp3戴上耳機，按了幾下，一串悅耳的音樂傳出來。

　　她翻開書桌上的英語聽力本，圈圈畫畫，寫下答案。

　　翻到最後校對答案，在本子上勾了兩個勾。

　　另外還附帶了一本聽力具體內容的小冊子，她重新播放一遍，跟著輕聲念出來。

　　磕磕絆絆的，念了好一會兒。

　　最後只好放棄，改成默念。

　　學到九點鐘，她才出臥室。

　　冰箱裡各色水果，看的人心情很好，她拿了兩個蘋果出來，自己吃了一個，拿著另一個敲開許寧青的房門。

　　「進來。」

　　許寧青應該是剛洗完澡，黑髮濕漉漉的，穿著件鬆垮的大睡袍坐在電腦桌前打遊戲，露出大片淌著水的鎖骨和胸膛。

　　「怎麼了？」

　　許寧青遊戲關頭分給她一個眼神，順便關掉了麥。

　　「給。」

　　時念念把「你想吃蘋果嗎？」直接壓縮成一個「給」字，把蘋果放到他電腦桌旁。

　　「謝了啊。」許寧青笑了笑，又突然站起來，捏著時念念的肩臂把她推到電腦桌前坐下。

　　「你給我打一下，我去尿個尿。」

　　時念念看著眼前複雜的頁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我、我……」

　　「知道你不會。」許寧青打斷她的話，語速很快說，「wasd移動，先找個地方苟著，看到人了就按左鍵射擊。」

　　許寧青說完就出臥室，他臥室裡也有廁所，大概是顧及女孩兒在，去客廳上了廁所。

　　時念念之前看過薑靈玩這個遊戲的手遊版，但沒上手過，也不清楚具體操作。

　　她找了個建築物躲起來。

　　然後就聽到音樂的噠噠噠的腳步聲，時念念面無表情的握住鼠標。

　　拿著槍站在門對面，像個準備炸碉堡的小戰士。

　　門一開，按下左鍵。

　　「操。」一個男聲。

　　時念念才發現原來開了麥，緊接著系統提示誤殺隊友。

　　「g操，什麼情況啊，許哥你這實力跟你以前嚴重不符啊，你以前是不是開掛了啊？」

　　「你愣著幹嘛呢！快扶我啊！」

　　「許寧青，你這跳踢踏舞呢！」

　　剛才許寧青跟她說話時把語音關了，所以隊友都以為這邊還是他在玩。

　　時念念重新點開聲音設置開麥。

　　頓了頓，開口：「怎麼……扶啊，我第，第一……次玩。」

　　少女清甜的聲音一出，那邊瞬間安靜了幾秒鐘。

　　已經來不及救隊友了，落地成盒，時念念輕聲道歉：「……對不起。」

　　「沒沒沒，是哥哥我太暴躁了！」

　　「妹妹別怕啊！怎麼還嚇磕巴了呢，范孟明那張豬嘴就該切片裝盤！」

　　「妹妹槍法挺准啊，一槍爆頭牛的一批！一會兒再來一局不？」

　　時念念抿唇，安靜坐著

　　與此同時，一道完全不同的聲音傳出來，淡諷：「還玩不玩了。」

　　時念念張了張嘴，沒說話。

　　緊接著是另一個聲音，驚喜滿滿：「妄哥！小蘿莉g！」

　　時念念：「……」

　　許寧青總算是回來了，換了一身黑色家居服。

　　一進來就聽到范孟明那傻逼的聲音——小蘿莉g！

　　「蘿你媽個屁！」許寧青罵了一句。

　　重新坐回椅子，朝時念念擺了擺手讓她出去。

　　這群人混慣了，嘴上都沒把門。

　　「許哥，剛才那是誰啊，這聲音！我操！我他媽半個身子都酥了！！還害羞的磕巴了，也太甜了吧！！」

　　許寧青咬了口蘋果，擱在桌上：「找死？」

　　「不是，長的怎麼樣啊？」

　　許寧青重開遊戲：「人高中生。」

　　「高幾啊。」

　　許寧青嘖了聲。

　　范孟明問：「別是和妄哥一個高中吧？」

　　許寧青愣了下：「還真是。」

　　范孟明吹了聲流氓哨：「喲！妄哥這有福氣啊，都他媽19了還能跟小蘿莉同校。」

　　江妄坐在電腦桌前，腦海中忽的出現昨晚上見到的那個女孩兒的樣子。

　　他剛剛洗完頭髮，黑髮濕漉漉的，捋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水珠順著後頸下滑。

　　下頜線條鋒利，折角分明，突出的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滾動。

　　想起昨天晚上。

　　那個女孩兒，站在他面前，正好擋去了一輪彎月。

　　一雙眸清淩淩，似是裝著浩瀚星漢。

　　他彎唇，往椅背上一靠，「嘶」了一聲。

　　耳邊范孟明還在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砰——」一聲。

　　系統提示【j.wang使用98k殺死了a handsome boy】

　　范孟明驚了：「不是吧妄哥？小蘿莉殺我就算了，你為什麼也要殺我？！」

　　「兄弟，注意態度。」許寧青摸著鼻子笑了聲，「你是不是半年沒見阿妄，對他的脾氣有什麼誤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