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妄想

　　江妄直接把人抱到了醫務室。

　　因為膝蓋的傷， 他剛從醫務室出來， 校醫扭頭一見他， 一句「你怎麼又過來了」還沒問出口，又看到他懷裡濕透的女生。

　　「這怎麼回事啊？」校醫上前問。

　　江妄只說：「掉水裡了。」

　　「這才剛降溫， 別感冒了， 裡面有被子， 先蓋會兒。」

　　江妄直接抱著時念念走進校醫室裡面的隔間， 把時念念放到床上， 又抖開被子將她包裹嚴實。

　　「冷不冷？」

　　她搖頭：「還……好。」

　　江妄輕嗤一聲：「那你抖什麼。」

　　時念念抬起頭， 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看著他。

　　平靜的，柔軟的。

　　睫毛上沾了水痕，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池子裡的水，眼角的紅還沒褪去。

　　「謝謝你。」她輕聲說。

　　江妄偏過頭，不自然的咳一聲。

　　校醫走進來， 問：「有哪裡受傷或者擦傷的嗎？」

　　時念念攤開手心， 掌根紅了一塊，是剛才被推進水池時她下意識想抓緊東西時磨開的。

　　不算嚴重，就是擦破了點皮， 有幾道血絲。

　　江妄皺眉， 重重咬了下牙根， 下顎收緊。

　　醫生出去拿了消毒酒精進來：「可能會有點疼， 忍一忍。」

　　「嗯。」

　　校醫坐在床邊，拿醫用棉花沾了酒精輕輕在時念念擦傷的手掌心擦拭。

　　江妄站在一邊，看著時念念的表情。

　　少女垂著眼， 挺認真的看著校醫的動作，沒有皺眉也沒有什麼疼的表情，非常淡定。

　　看著有點兒傻，反應慢半拍。

　　江妄無聲的勾了勾嘴角。

　　走過去揉了下她頭髮，語氣裡帶著點兒不易察覺得哄：「我去拿點東西過來，在這等我會兒。」

　　前幾天為籃球比賽做準備的時候，因為訓練經常會濕透衣服，江妄在學校裡放了兩件乾淨衣服。

　　回教室時就看到薑靈正紅著臉攥著拳頭跟程琦吵著什麼。

　　大概是徐蜚回教室以後把這事給大家講了。

　　江妄一走進教室，周圍就靜了靜。

　　時念念還在醫務室躺著，他沒空在這個時間點去找程琦麻煩，逕自越過人群到座位，從書包裡翻出一件短袖。

　　薑靈忙跑過去：「江妄，念念現在在哪兒啊？」

　　「醫務室。」

　　薑靈睜大眼：「受傷了嗎？嚴重嗎？！」

　　「還好，擦傷了點。」

　　江妄彎腰拿起時念念桌上的保溫杯就往外走。

　　他回醫務室時小姑娘正捧著一杯板藍根喝。

　　「你先把這個衣服換上。」江妄說，「別著涼。」

　　「謝謝。」

　　時念念仰頭喝完一杯藥，從他手裡接過，手腕纖細白皙，上面有未幹的水跡。

　　江妄轉身出了門。

　　校醫在病床旁的櫃子裡翻出一條病服褲子，把空調調高了點：「你褲子就暫時穿一下這個吧，自己的衣服放空調底下晾一晾。」

　　校醫搖了搖頭：「這天氣怎麼還掉水裡了，也太不小心了。」

　　時念念笑著又輕聲道了聲謝。

　　江妄給她的那件衣服是件黑色短袖，除了胸口一個名牌標誌就是乾乾淨淨的純黑，寬寬大大。

　　時念念過去把門鎖上，換上短袖。

　　江妄個子很高，時念念一米六的個子站在他旁邊只能到肩膀。

　　短袖輕輕鬆鬆的罩住她，下擺包住一半大腿，袖子遮住她手肘，長度都和時念念的連衣裙差不多了。

　　她又套上校醫給的病服褲子，藍白豎條條紋，顏色很淺，也很長，都拖地了。

　　時念念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這身不倫不類的衣服，極輕的歎了口氣。

　　她太矮了。

　　只好彎下身把褲腿卷了三圈。

　　剛換好衣服，又把自己原本濕了的拿衣架撐起來放到空調下，門就被人從外面敲響了，薑靈的的聲音傳出來：「念念，你沒事吧？」

　　時念念開門出去：「沒事，你……別擔心。」

　　薑靈看著她這身打扮愣了愣：「念念……你這麼穿看起來只有一米五。」

　　「……」

　　另一邊傳來一道磁沉的低笑。

　　江妄倚牆站著，看著她的衣服褲子也笑了聲，不緊不慢的走上前，抬手壓在她的發頂：「怎麼這麼矮。」

　　時念念垂眸，扯了扯褲子，沒什麼底氣的辯解道：「是衣服，太大了……」

　　***

　　衣服晾乾後上面留下了一大塊汙跡，不能穿了，時念念只好要了個袋子把髒衣服塞進去，在短袖外罩了件外套回教室。

　　江妄怕她著涼，原本想把自己身上穿著的稍微厚點的衣服給她穿，可時念念說什麼也不願意，只能作罷。

　　所幸回去路上正是午自習快要結束的時候，教學樓靜悄悄的，大家不是在睡覺就是埋頭寫作業，走廊上沒人，也沒引起旁觀。

　　經過辦公室時蔡育才剛好出來。

　　應該也是剛休息完，沒戴眼鏡，臉側壓出一道紅痕。

　　他眯著眼看了會兒，眉毛一豎：「時念念！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穿著病服啊？」

　　他聲音太響，薑靈忙拽著他「噓」了一聲：「老蔡！你輕點兒！」

　　於是蔡育才壓著聲音又問了一遍：「這是怎麼回事兒？」

　　薑靈氣憤道：「還不是程琦幹的！」

　　接下來5分鐘薑靈非常聲情並茂的闡述了程琦是怎麼欺負的時念念，以及程琦那一夥人有多惡劣。

　　蔡育才不是不知道程琦這學生品行不好，只是沒想到居然能惡劣成這樣。

　　他板下臉，嚴肅道：「知道了，我一會兒找她談談。」

　　蔡育才找江妄和時念念兩人有事，於是讓薑靈先回班上，讓他們來辦公室。

　　「咱們學校十一月份要去參加一個物理競賽，你們這次月考的物理成績在年段都是名列前茅的，所以老師想派你們倆去參加。

　　「這次競賽呢，全國各地的優秀學子都會來參加，不過考試地點就是本市，到時候學校會派車送你們去，後面一段時間學校就會開展競賽培訓，晚自習都得參加，可能你們得另外抽時間抓其他功課，但是這個物理競賽對後來三位一體自主招生都是很有幫助的！」

　　說完，蔡育才雙手交疊放在下巴底下，殷切的看著他們。

　　「怎麼樣，要參加嗎？」

　　時念念點頭：「好啊。「

　　蔡育才滿意的點頭，又將殷切目光轉向另一邊：「江妄，你呢。」

　　「……行。」

　　時念念在午自習快結束時從後門走進了靜悄悄的教室，除了最後一排的幾人沒怎麼引起大家關注。

　　陳舒舒把後面笑的幾個男生罵了一頓，找了別班住校的女生朋友要了一身衣服給她。

　　從辦公室出來後到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江妄都沒回來。

　　時念念看著抽屜裡疊的整整齊齊的江妄那件短袖，猶豫再三，從書包裡拿出手機走出了教室。

　　最新通話就是江妄。

　　她想起剛才江妄打人的樣子，也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出事。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拖累江妄。

　　中午時鬧得那麼嚴重，可大家好像都對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清楚，程琦幾人下午也沒來，至於九班那個就更加不清楚了。

　　她獨自走到教學樓最側的樓梯口，坐在最上一格臺階上，撥通了江妄的電話。

　　是一首英文歌。

　　響了半分鐘，沒人接。

　　時念念把手機放回口袋，沒再撥，雙臂抱著膝蓋把頭埋下去。

　　她其實很不習慣別人這樣對她好，她在初中畢業的時候來了這裡，因為父母工作忙，再加上弟弟生了那種病的關係，父母說照顧不過來她，於是她爸爸聯繫好了這裡的一中，讓她以後都住在舅舅家。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哪兒需要他們費心照顧，甚至因為這樣的理由像丟垃圾似的把她丟來了這個當時完全陌生的城市。

　　但她沒問。

　　她說話總是磕磕巴巴的。

　　舅舅一家對她特別好，這是她在之前十幾年都沒有感受到過的。

　　現在又有了一個江妄。

　　……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暴呵。

　　王建平的聲音：「江妄！你怎麼能在學校裡就這麼欺負同學！你把校紀校規放到哪兒去了？！」

　　少年站在他面前，耷拉著眼皮，沒什麼反應，平靜道：「啊，我是在校外解決的。」

　　「你還有理了？！校外就可以欺負同學了？我知道你爸爸是校董，可你也不能這麼無視校規吧？」

　　江妄有點兒不耐煩的皺起眉。

　　王建平的聲音實在是響，而且穿透力十足。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的走廊，很快就有同學從窗戶探頭出來看。

　　又被王建平一吼：「看什麼看！自習課！」

　　幾顆腦袋又「嗖」的回去了。

　　蔡育才從辦公室跑出來，看到樓道口的時念念：「快回教室！我去跟王老師解釋一下！」說完就跑過去。

　　「蔡老師！這不是孩子衝不衝動的問題！他們有錯在先，江妄也不能這麼打人，你說是不是？」

　　「打人？現在他們在哪呢？」

　　「剛叫校醫去看了，我一會兒還得去看看嚴不嚴重。」

　　……

　　王建平和蔡育才的聲音清楚的傳到教室裡。

　　薑靈轉過頭去：「念念，江妄不會是又去找程琦她們了吧？」

　　時念念沒說話。

　　薑靈又幸災樂禍說：「活該！誰讓她們欺負你的！」

　　江妄回教室時全班的眼睛全部看著他，他一抬眼，大家又紛紛垂下頭去。

　　校霸的威嚴又回來了。

　　江妄坐回座位，偏頭問：「你剛才打我電話了？」

　　「……嗯。」

　　他笑了聲：「擔心我啊。」

　　看上去沒有一點兒剛剛被訓過的樣子。

　　時念念看著他沒說話，過了會兒，問：「你去找……程琦了嗎？」

　　他漫不經心的「嗯？」一聲，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受傷……了嗎？」

　　他揚眉，手肘壓著桌子湊近她，少年身上的氣息也鋪過來。

　　自習課，大家也沒有心思認真做作業，都悄悄聽著後面的動靜，所以兩人說話間聲音壓得挺低的。

　　江妄湊過去後就挨的更近。

　　「你擔心我啊？」

　　「嗯。」

　　江妄一愣。

　　時念念垂著眼，緩慢說：「她們，很壞。」

　　江妄失笑。

　　他心想，最壞的那個可是你現在眼前的這個。

　　「行吧。」他點點頭，從本子裡撕下一張紙，「剛才王建平罵我的聽到沒？」

　　她點頭。

　　「讓我寫檢討聽到沒？」

　　還是點頭。

　　江妄把紙放到她桌上：「那你給我寫吧。」

　　時念念看著桌上的紙，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給我寫啊。」江妄理直氣壯，「你說，我是不是為了你才被罰的？」

　　時念念覺得哪裡不對勁，還是點頭，說：「是。」

　　「那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寫。」

　　「可是，我不會、會寫啊。」時念念說。

　　江妄挑了下眉骨，指著自己：「你看我像是會寫的？」

　　時念念看著他認真道：「你不是……應該很有，經驗嗎？」

　　「時念念。」江妄無奈，大概也沒其他人敢這麼跟他講話了，「你現在膽子很大啊，還敢嘲笑我了？」

　　「……」

　　難道不是嗎，時念念在心裡腹誹，沒說出口。

　　「行，你是我大哥。」江妄歎了口氣，從時念念桌上拿了支筆，「我自己寫。」

　　語氣還挺委屈。

　　時念念覺得好笑，伸出手，把那張紙拿回來：「我一會兒……給你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