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淩夫子點點頭,神色鄭重:「我這次,的確是要以夫子的名義給江令媛做擔保,希望山長能寬恕她一次,不要將她趕出女學,再給她一次機會。」
宋山長執法如山,剛正不阿,找她求情那是不可能的,只有用她作為夫子的權利——任教期間,有一次替女學生做擔保的機會。這也是女學規範裡面的內容。
宋山長神色複雜、鄭重:「夫子替學生擔保,任教期間只有一次機會,十分珍貴。若是江令媛再次犯錯,你這個擔保人也要受到牽連,責任重大,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淩夫子神色不變,沉聲道:「我既然過來找山長,自然是想清楚了的。」
宋山長看著淩夫子堅定的面孔,眼中閃過不贊成之色,過了好一會才道:「江令媛雖然犯錯,但大錯尚未釀成,符合擔保條件。這一次,我便允你所求,讓江令媛繼續留在女學讀書。如果還有下次,本山長絕不會再寬恕。」
「你替她擔保,只能保她繼續留在女學,該有懲罰依然不會少。江令媛要記過一次,在女學公示欄內張貼過錯榜三日,並當著夫子同學們的面向江令宛檢討認錯。」
淩夫子不敢辯駁,點頭稱是。
……
「媛姐兒呢?怎麼還沒回來?」
這幾日為了鼓勵江令媛,江伯臣從衙門回來第一時間不是回自己書房,而是來到蕉園給江令媛補課。
他雖然只是同進士,可到底是童生、秀才、舉人、貢生一路考過來的,其他的不說,四書五經輔導江令媛綽綽有餘。
明天是最後一天,上午考四書五經,下午考算數,他打算今天再給江令媛重點補習一下。
只是沒想到江令媛今天竟然不在,要知道之前每次他回到家,江令媛都已經早早在等他的。
江伯臣微微皺起眉頭。
「回老爺,二小姐還未回來,許是女學有事耽誤了。」丫鬟忙說,「奴婢聽說三小姐已經回來了,或許三小姐知道怎麼回事。」
江伯臣點了點頭:「江大有,你去叫宛姐兒過來。」
去叫三小姐啊?
明明是個很簡單的差事,可為什麼他心裡這麼發怵呢?
「是,老爺。」江大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抗拒什麼,卻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見了江令宛,江大有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
「我知道了,我等會就過去。」
江大有恭恭敬敬地退下之後,竹枝笑著說:「小姐好威風,江大管事見了您猶如老鼠見了貓兒,畢恭畢敬。」
看著竹枝又羡慕又欽佩的模樣,不僅讓江令宛想到了前世的自己,當初見了主子攝政王,她也是這樣的羡慕。
江令宛笑了:「你好好跟著我,待我日後飛黃騰達了,也會有很多人對你言聽計從、恭敬有加的。」
就像當初她跟著主子一樣。
可惜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便是像主子投誠怕也得不到他的信任。
只有月考拔得頭籌,在六大書院聯考時取得成績,她有了資本,才能去找主子。
這一天,應該不遠了。
柳絮的腳步聲打斷了江令宛的思緒:「小姐,宋山長與蕭夫子一起,帶著二小姐去見老爺了。」
「是嗎?」江令宛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也該去見父親了。」
此時,江伯臣已經笑容滿面、神色激動地迎了宋山長與蕭夫子進門:「小女江令媛放學尚未回家,我正打算去女學看看,不料宋山長與蕭夫子同時蒞臨江家,真是蓬蓽生輝,不勝榮幸,快請坐,請上座。」
江伯臣招呼兩人坐下,又高聲喊了丫鬟沏好茶來,同時吩咐道:「告訴廚房,家裡來了兩位貴客,晚宴要備的豐富可口。」
江伯臣如此熱情,乃是因為六大書院有一個傳統,便是考試之後,山長與夫子會到成績優異的學生家裡走訪。而學生家裡則會備上豐盛晚宴,以感謝夫子們的精心教導。
江伯臣覺得以江令媛的成績,就算不能拔得頭籌,得到前三肯定不在話下。
所以,宋山長與蕭夫子一出現他就喜得心花怒放,認定一定是江令媛取得好成績,宋山長與蕭夫子登門走訪來了。渾然忘了今天才是考試的第二天,考試並未結束,全部成績也並未出來。
宋山長與蕭夫子對視一眼,知道江伯臣這是誤會了。
宋山長開口道:「江大人不必客氣,我與蕭夫子今天過來是有事情告知,等事情說完了,我們還要去府上四夫人那裡坐坐,晚宴就不必了。」
「去四房?」江伯臣愣了一下,接著便滿面生輝、喜不自禁,「沒想到宛姐兒竟然也如此長進,這都是山長與夫子們教導有方的緣故。媛姐兒與宛姐兒是親姐妹,雖然宛姐兒養在四房,但是我們兩房並未分家,今日的晚宴,我去跟四弟妹商量,我們一起來辦……」
宋山長覺得再不解釋,江伯臣的誤會會越來越深,到時候越發不好解釋,她忙開口打斷了江伯臣的幻想:「江大人誤會了,考試尚未結束,成績也並未都出來,我與蕭夫子今天過來,是有別的事情。」
江伯臣本來沉浸在喜悅之中,高興的鬍子都在顫抖,聽了這話,猛然頓住,臉上的興奮也被僵硬所取代,眼中閃過一抹尷尬。
「原來是為了其他事,呵呵,呵呵。」江伯臣強撐著露出一個乾巴巴的尬笑,「這真是誤會,誤會。」
蕭夫子點點頭,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與山長此次登門,是因為江令媛犯了大錯……」
蕭夫子將事情說了一遍。
江伯臣仿若五雷轟頂,炸得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媛姐兒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是不是弄錯了?」
他只是太過震驚,下意識地反應,宋山長卻認為江伯臣故意推脫,遂落了臉色,重重一聲冷哼:「江大人這是懷疑本山長與蕭夫子故意冤枉江令媛?」
「不是,不是。」
宋山長語氣不善,顯然動怒,江伯臣哪敢說什麼,忙解釋道:「我只是太震驚了,一時不敢相信,絕沒有懷疑宋山長與蕭夫子的意思。」
他是真的沒想到,江令媛竟然闖下這樣的大禍!
就在剛才,他還以為是江令媛取得好成績,所以宋山長與蕭夫子才會登門。
沒想到事實甩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江伯臣剛才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憤怒,他越想越惱,臉色越來越難看。
宋山長不顧江伯臣豬肝一樣的臉色,沉聲道:「雖然有淩夫子做擔保,江令媛得以繼續留在女學,但該有的懲罰卻不能少。此次事件,記江令媛大過一次,在女學公示欄內張貼過錯榜三日;本次月考,她的成績被取消;在家中反悔思過三天之後,江令媛要當著夫子同學們的面向江令宛檢討認錯。」
記大過、張貼過錯榜、本次月考成績取消!
宋山長每說一句,江伯臣嘴就哆嗦一下,那模樣,簡直如喪考批。
宋山長面色不改,語氣嚴厲如昔:「不知江大人對此次處罰是否有異議?若江大人不服,可現在就提出來。」
江伯臣額上的青筋都迸出來了,咬著後槽牙說:「媛姐兒做了這樣的錯事,我身為父親,心中只有愧疚,怎麼會有異議?一切都按照女學的規定處置,我絕無二話。」
宋山長點點頭:「從明天起,便讓江令媛在家中思過三日,希望江大人能好好教導江令媛,務必讓她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半柱香時間之後,宋山長與蕭夫子去了四夫人的永恬居。
江伯臣氣得頭昏腦漲,扶了桌子才勉強站穩。
江令媛,這個孽障!
他在工部蹉跎多年,光從六品的主薄一職就待了六年,如今他的恩師正在替他謀取禮部從五品員外郎一職,若事情辦成,他便能連跳兩級。
在這個關頭,他是不能出一丁點差錯的。
江令媛犯此大錯,敗壞江家名聲,壞他大事,他焉能不惱羞成怒!
「去!」江伯臣白著臉吩咐江大有,「把江令媛給我帶過來!」
江大有應聲而去,到江令媛面前傳話:「二小姐,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勞煩江管事跑一趟,我這就過去。」
事情過去了整整一個下午,此時江令媛臉上已看不見驚慌失措,除了面色微微有些發白之外,她平靜淡然與平時沒有兩樣。
這讓去傳話的江大有有些懷疑,二小姐這個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犯了大錯的人啊。
江令媛微微一笑,脊背挺直,神色自若地出了門。
沒想到在路口,她遇到了江令宛。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江令媛的眼圈的確紅了,她快步上前想要拉江令宛的手:「三妹妹,今天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都是喬燕兒一人所為,我是被冤枉的。」
若是從前,江令宛早就躲開了,這一次,她卻沒躲,好整以暇站在那裡任由江令媛走上前來。
她這個樣子,倒讓江令媛害怕了,怕她有什麼陰謀詭計。
所以眼看著江令媛就要拉到江令宛的手了,她又急急停下,泫然欲泣道:「三妹妹,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冤枉的。」
江令宛揚眉一笑,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明明是我打了你,可大家卻認為是你欺負了我;下毒的人是喬燕兒,可大家卻一致認定你是主謀。你頂多起了唆使的作用,可大家卻覺得你比喬燕兒還可惡。從這方面來說,你的確挺冤枉的。」
江令宛用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笑著說:「可是誰信呢?」
她含笑的語氣、不客氣的嘲諷,讓江令媛眼中立刻燃起兩團怒火:「江令宛,你休要得意忘形,只要我一日是京華女學的學生,父親就絕不捨得真的懲罰我。」
不僅不會罰我,還會保我,讓你去女學翻供!
「是嗎?」江令宛挑挑眉,目光中露出幾分同情,「那我拭目以待。」
她的眼神讓江令媛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可是她卻強自鎮定,暗暗告訴自己:
不要急,不能慌,我是名門淑媛、大家閨秀,就是火燒了眉毛,也要穩住。
只要我穩住了,大家就會相信我。
父親還指望我在京華女學出人頭地,他絕不會懲罰我的。
看著江令媛鎮定的背影,江令宛扯了扯嘴角,這個時候,父親的恩師應該舉薦他做禮部從五品郎中了吧。
前世江令媛月考成績優異,大放光彩,父親因為教女有方、治家有道,很快通過了審核,在一群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成功謀取禮部郎中的官職,從此仕途順利,步步高升。
因此,父親越發看重江令媛,此後兩人一直父慈女孝,好不溫馨和睦。
這一世事情反了過來,江令媛不僅沒給他帶來好名聲,助他上位,反而讓他名聲受損,升遷無望,憤怒之下,他會做出什麼事,可想而知。
江令媛竟然還以為這回能輕鬆揭過,真是異想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