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三小姐,我們小姐請您過去一趟。」
金釵把信遞上,同時謹遵江令媛的吩咐,眼睛一直盯著江令宛,不敢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打開信紙,上面只有兩個字:寧軒
江令宛面上震驚慌亂,心裡卻在冷笑連連,這一天,果然還是來了。
前世母親死後,江令媛與喬姨娘牢牢把著內宅大權,以讓她為母守孝為藉口,將她趕到莊子上去,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後她出孝回家,表哥顧金亭向她提親,要娶她為妻。當時顧表哥高中探花,前程遠大,又對她一片癡心,情根深種,若嫁給顧表哥,她必能生活順遂,平安幸福。
江令媛愛慕顧表哥多年,又對她恨之入骨,她如何能讓這一切發生?
為了阻止婚事,江令媛先是巧言令色,騙她說顧表哥有心上人,根本不想娶她,提親是被顧姑母逼迫,並非出於真心。她不欲顧表哥為難,自然沒有答應。
為了讓顧表哥死心,江令媛使出殺手鐧,將寧軒拿了出來。
她告訴江令宛,只要她去某處與寧軒見面,寧軒便會提親娶她。
在替顧表哥解圍與嫁給寧軒的雙重誘惑之下,江令宛終於沒能忍住,踏進了江令媛的圈套。
她的確如願以償,嫁給了寧軒,卻渾渾噩噩,不明所以。
直到新婚之夜她才知道,原來寧軒一直深深愛慕著他的筆談之友,一個筆名叫綰綰的姑娘。
失落時,是綰綰給他鼓勵安慰;快樂時,他第一時間與她分享。
他們相識多年,彼此託付,雖然只是書信往來,從未見面,卻是知音知己,兩心相印。
他早就決定要娶綰綰為妻,不管她身份如何,容貌如何,她都是他此生最愛之人。
只是綰綰一直不肯與他見面,終於在他多次相邀之後,綰綰答應與他見面。
他見到了江令宛,原來她就是綰綰。
他又驚喜又自責,驚喜是綰綰如此美貌嬌憨,自責是昔日江令宛向他傾訴衷情的時候,他沒能認出她,還殘忍地拒絕她,傷害她,讓她顏面盡失,成為笑柄。
怪不得綰綰之前不願意見他,是因為他之前太過分。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終於娶她為妻,與她結為連理了。從此以後,他會疼她寵她,此生此世,隻愛她一人,給她世人都羡慕的幸福。
甯軒的海誓山盟讓江令宛顫慄,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江令媛那麼篤定寧軒會娶她,因為江令媛就是綰綰。
那一刻,她絲毫沒有嫁給心上人的嬌羞喜悅,有的只是驚懼與後悔。
她怕寧軒知道真相,她覺得自己搶走了屬於二姐姐的幸福。
三天回門,她第一時間向江令媛訴說自己的惶恐,江令媛卻笑著告訴她,她根本不喜歡寧軒,她愛慕的人是大皇子。一開始,她因為跟她做筆友的人是大皇子,後來才發現她弄錯了,對方是甯軒。
她把甯軒當成普通筆友,卻不料寧軒對她一片癡心,還費盡心機查找她的真實身份,她很苦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所以,才讓江令宛扮作她去與寧軒相認。
不是她搶了江令媛的幸福,而是她幫了二姐姐,替她解了一個大圍。
當時的江令媛真是個善解人意、疼愛妹妹的好姐姐,她不僅答應江令宛會一直替她保密,永遠不會說出真相,還把她跟寧軒來往的書信悉數拿出來,交給她,讓她熟悉信裡的內容,跟她介紹寧軒的性格愛好。
她感動極了,說二姐姐對她這麼好,她不知該怎麼報答。
江令媛說,她一直愛慕大皇子,甯軒是大皇子的伴讀,與大皇子感情深厚,她希望江令宛能從中牽線,讓她有機會與大皇子見面。
江令媛愛慕的,根本不是大皇子這個人,她愛慕的是大皇子嫡長的身份,她真正的目的是想做大皇子妃、太子妃、皇后,富貴榮華才是她最終的追求。
江令宛卻信以為真,滿口答應。在她的幫助下,江令媛果然夢想成真嫁給大皇子,從此飛上枝頭,貴不可及。
姐妹二人都得嫁良緣,寧軒卻突然對她十分冷淡,江令宛根本沒想到,竟然是江令媛把真相告訴了寧軒。
她更沒想到,大皇子奪嫡失敗,本該與大皇子一起圈禁的江令媛,竟然會換了個身份出現在寧家,她哭著求江令宛,求她不要趕她走,給她一條生路。
寧軒卻痛恨極了,他說江令宛是天底下最卑劣不堪之人,若非她手段齷齪騙走了綰綰的書信,霸佔了綰綰身份,他的綰綰又怎麼會受這麼多的苦。昔日他有眼無珠,錯認旁人,以後卻絕不會再讓江令媛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他擁著江令媛,丟給她一紙休書。
她被心愛之人厭惡、休棄,從侯夫人淪為下堂婦,心神俱失,大病一場,從此落下病根。
這一切,都是拜江令媛所賜。
本以為這一世,江令媛會把這個大招放到後面,沒想到她這麼早,就使出殺手鐧了。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又怎麼能不接招?
江令宛收起信紙,抬腳朝蕉園走去。
昔日江令媛受寵,蕉園裡花團錦簇、綠柳如茵,幾簇鳳尾竹將院落點綴的秀麗雅致,美不勝收。
今天的蕉園卻與往日大相徑庭,姹紫嫣紅無人打理,早已零落成泥;鳳尾竹早已枯死,不見蒼翠挺拔,只剩枯枝爛葉;那一株柳樹枝葉十分蕭條,如它的主人一樣在苟延殘喘,卻還在奮起頑抗。
奮起頑抗?
江令宛卻覺得江令媛不過是最後的掙扎罷了。
她妄圖利用寧軒傷害她,那就看看最後受傷的究竟是誰!
推開門,江令宛走了進去。
江令媛淚盈於睫,悔不當初:「三妹妹,你終於願意來見我了。這幾個月來,我做夢都想著能跟你見面,親口跟你道歉。」
「我錯了,我不該鬼迷心竅聽信喬姨娘的謊言,害得母親與父親和離;我更不該心生嫉妒,在女學陷害你,冤枉你。你能原諒我嗎?」
江令宛目光冷漠,冰涼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動容:「江令媛,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花言巧語嗎?」
「你會知錯?」江令宛一聲冷笑,語氣不善,「你不過是被禁足禁怕了,才不得不低頭道歉。一旦你獲得自由,就會故態復萌,變本加厲。我今天放你一馬,日後一定後患無窮。任你巧舌如簧,磨破嘴皮,我也絕不會信你一分一毫。」
江令媛悔恨交加,哽咽不已:「我知道我從前做了太多的錯事,你不願意相信我,我不怪你。但是這次,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我願意用行動證明我的真心。」
江令宛不想再聽,轉身就朝外走,江令媛趕緊說:「我有法子讓寧軒接受你。」
這一句話好像觸動了機關,江令宛的腳步猛然定住,不再繼續朝外走了。
江令媛眼中閃過一抹志在必得。
她就知道,甯軒是江令宛的軟肋。
別人不知道,她這個做姐姐的卻比誰都清楚,江令宛貪玩驕縱,根本不想去京華女學,她是為了能跟寧軒見面才去讀書的。
剛進女學時,江令宛就立下豪言壯志,要好好讀書,參加六大書院的聯考,到時候一鳴驚人,讓寧軒刮目相看,對她傾心。
她當時對江令宛鼓勵讚揚,誇她志向遠大,內心卻嗤之以鼻:江令宛能參加聯考?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然而她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梅雪娘沒死,還點醒了江令宛,江令宛幾乎是以銳不可當、摧枯拉朽的速度成長,短短半個月,便脫胎換骨,好像換了一個人。
江令宛的這種成長真令人害怕!
幸好,她再怎麼變,內裡卻依然是那個愛慕俊俏少年的無知少女,她努力讀書,參加聯考,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博寧軒一笑。
甯軒是江令宛所有的動力與目標。
她手裡握著寧軒這個王牌,她篤定,江令宛一定會上鉤。
果然,江令宛在停了一會之後,把頭轉了過來:「江令媛,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你當然不信,但是卻捨不得走,因為只要跟寧軒有關,哪怕是假的,你也要試一試!
否則,你早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你每走,你留下來了,你嘴上說不信,其實已經動搖了。
江令媛心中如撥雲見日,越發清明晴朗,臉上卻十分鄭重,竟然對著江令宛跪了下來。
「宛姐兒,你相信我一次,只要一次就好。我向你保證,只要你按我說的做,就能跟寧軒見面。他不僅不會像從前那樣拒你於千里之外,還會主動跟你說話,像你表達親近之意。」
江令宛站著沒動,眼中卻迸射出明亮的火花,唇角也幾不可見地抿了抿。
江令媛知道,她心動了,她心動的不得了,若非刻意壓制,江令宛早已急切地向她詢問該怎麼做了。
很好,魚兒馬上就要上鉤了,她要再接再厲。
江令媛穩住心神,用無比清晰篤定的聲音說:「他甚至會對你一見傾心,愛慕你,想要娶你。」
「我如何你信你?」江令宛呼吸急促,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你與寧軒沒有任何交集,現在還被禁足在家,我不信你能讓寧軒對我……對我……」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刻止住話頭噤聲不語。
江令媛幾乎要笑出來,江令宛啊江令宛,努力讀書也好,想盡辦法考頭名也罷,你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能離寧軒更近一步罷了。
你現在克制、偽裝,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如何能騙得了我?
在你走進蕉園的時候,你就注定要跳進我設的陷阱之中。
勝利在望,江令媛越發冷靜,循循善誘的聲音也越發誠懇:「我知道我的話很難讓人相信,所以,想請宛姐兒給我一個機會試試。若寧軒真的來見你,就說明我的話是真的,屆時你就可以相信我的誠意。」
「我別無所求,只求事成之後,你能放我自由。如果我騙了你,對你也沒有任何損失,大不了你讓我繼續禁足好了。」
「事關我的前程未來,我絕不敢糊弄你的。宛姐兒,你一向善解人意,一定會給我這個機會的,對不對?」
我當然會給你這個機會!
江令宛目光微閃,點了點頭:「好,我再信你一次,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