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准•高三
芝芝覺得莊家明的問題有點微妙,或者說……有點曖昧誒。她會不會失望, 和他有什麽關係, 有必要這麽在意嗎?
她心跳漸漸加速, 幾欲跳出嗓子, 可長久以來的自卑以及前世的經歷,又不禁使她懷疑這是否只是自己心魔暗生,過分自戀導致的幻覺。
莊家明沒有催她,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瞄著她的表情。她掩飾得很好, 但多年朝夕相處, 他依舊讀出了她的猶豫。
她爲什麽猶豫?她是不是聽懂了?她在考慮些什麽呢?是在糾結怎麽拒絕他, 還是別的什麽?
一個個念頭像是魚吐出的氣泡, 源源不斷浮上心頭。
他有點緊張, 又有點期待,手心裡濕漉漉的, 不知道是汗還是可樂的水珠, 胸膛因爲憋氣而微微發痛。
芝芝終於開口了, 口吻假裝輕鬆:「不會啊, 你也是普通人,也會有做不到的事, 就算做得不好也沒有關係。」
莊家明鬆一口氣,覺得輕鬆了點,但失望的浪潮隨之涌來。他自嘲地想,她不在乎你,當然不會失望, 你在想什麽呢?
灰心之下,他一時衝動,說:「所以你果然不在乎了?」話才出口,立即驚覺不妙,這話說得太過難聽,也許傷她的心,笨拙地彌補,「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是說……我還以爲你多少會有點遺憾什麽的。」
這麽明顯的异常,芝芝自然有所察覺。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想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又莫名畏懼,生怕是自己搞錯了,兩個人都下不來台。
他們坐在小賣部門口的塑料椅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感覺。可對方一語不發,心裡就慌得一比,不敢辯解,也不敢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清潔工提著黑色的巨大垃圾袋,過來收小賣部的垃圾桶。看到他們倆手裡拿著易拉罐,用方言問:「還要不要?」
「不要了。」芝芝的可樂沒喝完,但糖分太高,不喝也罷。
莊家明也搖搖頭,把可樂罐遞給了她。
曖昧烟消雲散。
莊家明藏起失望,若無其事地說:「咱們回去吧。作業還有點沒寫完。」
「好。」老實說,芝芝暗暗鬆了一口氣。她從來沒想過這個,根本不知道如果猜測是真的,自己要怎麽回答!
還好沒問,嚇死了。
高三在即,不止芝芝和莊家明努力準備,家長們也各有思量。
莊鳴輝在單位打聽了一圈補習班,回來委婉地和兒子提了提,不要求他一定要去,只是說「參考參考也好」。在他說去看過以後,掏了五百塊錢給他,讓他去買點輔導材料。
唯恐孩子擔憂經濟條件,又特別補充:「不要擔心錢,高三是最關鍵的一年,爸爸這個月拿了幾千塊的獎金,你別擔心。」
莊家明沒有推辭,收下了這筆教材錢。
隔了兩日,關家夫妻在他下班後找上門來,送了一碗夜宵,順帶提起高三的事。
關母率先發言:「聽人說,現在人家高三都是去學校旁邊陪讀的。我覺得有道理,他們宿舍八個人睡一間房,晚上休息肯定不好,而且還要排隊洗頭洗臉,多浪費時間。你說,要不要在一中旁邊租個房子,讓他們走讀算了。」
「這個我也聽過。」莊鳴輝吃著熱騰騰的麵條,不耽誤說話,「學校旁邊有專門租的房子,很近,早上走幾步路就到了。」
關母看起來非常心動:「要麽什麽時候去看看?」
莊鳴輝想了想,說道:「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咱們先問問他們。」然後敲門把莊家明叫了出來,道明原委。
「不用。」莊家明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住宿舍挺好的,方便。」
關母待他一向溫柔,和聲說:「家明啊,你們宿舍沒熱水,夏天還好,到了冬天洗澡很麻煩,還要自己洗衣服。如果住到外面,這些時間就能省下來了,晚上也能睡得好點。」
莊家明不傻,態度堅决:「我覺得沒必要,住宿舍挺好的。」頓了下,又問,「芝芝同意了?」
「還沒和她提。」關母原本打算和莊家商量一下,假如兩家都有意象,可以合著租一間房。她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沒問題,這樣就不用耽誤莊鳴輝的工作,自家也能省一半的租金。
莊家明說:「芝芝應該也不想去。」
一語中的。
回頭關母和芝芝一提,她就道:「沒這個必要,洗澡就多走兩步路,洗衣服也就幾分鐘的事,來回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你不是說宿舍裡有人打呼嗎?萬一睡不好,第二天上課沒精神啊。」
芝芝撓撓臉:「習慣了就行,真的受不了就買個耳塞。」
關母原本也在猶豫要不要花這筆錢,現在看兩個孩子態度堅决,便暫時擱置:「那也行吧,你再住個半年,明年要是覺得不好,一定要說。高三最要緊,學習是第一位的,其他什麽都好說,不要忍著。」
「知道啦。」芝芝再三發誓,如果真堅持不下去,一定會和他們說,這才把憂心忡忡的母親哄走了。
唉,和莊家明住對門就屁事那麽多,住一個屋檐下還了得?萬一出現進浴室看到不該看的劇情,誰來負責?
反正她是不想走這波狗血劇情的。
婉拒!
暑假的最後幾天,芝芝去了趟外公家。
老人家退休工資還不錯,手裡有點閒錢,兼之去年病過一次,所以,不幸地被騙子瞄上,買了幾千塊的保健品。
關母和金小姨覺得不靠譜,讓他別上了別人的當。結果金外公大發雷霆:「我自己的錢,又沒問你們要,想買什麽買什麽!」
蔡阿姨嚇一跳,趕緊打圓場:「她們又不是這個意思,是怕你上當,你好好說話,發什麽脾氣?」
關母不爽她,但忍住了。
誰知道金外公執迷不悟,冷笑一聲:「我看她們就是不想我好過,最好我死了一了百了,她們就開心了!」
這話說得太重,兩個做女兒的瞬間變了臉色。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芝芝作爲最小的小輩,這會兒也是大氣不敢喘一下,悄咪咪地收回了摸荔枝的手,努力减少存在感。
蔡阿姨這時發揮了自己的高情商,笑了笑說:「荔枝吃多了,上火啊?這麽大火氣,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知道的,知道你是要面子,不知道的,人家還以爲怎麽樣了呢。」
她端了盤西瓜,招呼關母和金小姨,說:「我昨天剛買的西瓜,可甜了,又便宜。一會兒你們帶幾個回去。芝芝啊,來吃西瓜,別傻坐著,聽說你這次期末考考得不錯,明年高三了吧……」
其實,話一出口,金外公就有點後悔了。他也知道兩個女兒不是這個意思,但她們怎麽就不爲自己考慮考慮呢?
他去年才生過病,醫生說要好好養著,買點藥吃怎麽了?也沒花她們的錢。就算他是說得過了點,可哪有老子給孩子道歉的?她們兩個不說話是什麽意思,難道要他開口嗎?
老人家心裡念頭無數,做女兒的亦有滿腹委屈。
她們兩姐妹都不是貪圖父親退休工資的人,多說兩句,不過是怕他辛苦了大半輩子的積蓄被人騙了。呵,那個女人現在對他好,要是沒錢了,看她還會不會這樣!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他也不想想,親生的女兒,難道還會害親爹嗎?
空氣十分僵硬。
哪怕芝芝和蔡阿姨努力調解,也沒能挽回雙方的口角。過了十幾分鐘,關母和金小姨就找藉口走了。
「去我店裡吧。」金小姨說,「給芝芝找兩家好看的衣服,大姑娘了。」
關母同意。
到了服裝店,芝芝單獨去挑衣服,兩姐妹鑽到後面的倉庫,瘋狂向對方吐槽。
「咱爸是年紀大了,老糊塗了吧?」
「就是,那個什麽保健品,怎麽可能什麽都能治?他當是仙丹啊?」
「對囉,以後大家都不用去醫院,吃吃那個藥就行了。」
「唉,他也真是……吃出毛病來怎麽辦?」
……
芝芝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老媽的黴頭,磨磨蹭蹭挑著衣服,最後决定買兩件裙子。開學前的那兩周補習不用穿校服,連衣裙正合適,洗起來也省事。
她挑挑揀揀,花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關母才回來。
等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又在飯桌上提起了這件事,非要關父評評理:「你說我爸到底是怎麽想的?」
「哎,你別管他了。」關父的見解又有不同,「也就是吃個心安,隨他去吧。」
「吃出病來怎麽辦?」關母反駁。
關父安慰:「應該不會,吃出事人家要擔官司的。你爸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和他强,他越不聽你的。」
關母又嘀咕了兩聲,不再說了。
芝芝如釋重負。
八月中旬,補習班開始。
雖然理論上說,開學之前,他們都還是准•高三,但老師們都不那麽想。
林老師第一天就把倒計時的日曆挂到了黑板旁邊的墻壁上,確保所有人一抬頭就能看見。
這玩意兒一挂,高三的氛圍瞬間就出來了。
但大家還都不太適應,原因無他,天太熱了。
白天不能開窗,否則大量的熱氣涌入,會熱得人懷疑人生,但教室裡坐了五十個人,那股味道……一言難盡。
芝芝默默掏出了六神,一頓狂噴。
奇怪的人肉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花露水特有的香味兒,裡面有薄荷成分,雖然不能真的變凉,可大腦說很凉快,這就够了。
她還叫值日生去提了兩桶水,早上、中午、傍晚各拖地一次降溫。
到了晚上,氣溫稍作下降。
熱了一天的衆人想要開窗通風,然而,白熾燈的光是黑夜中最亮的靶子,無數飛蟲前僕後繼,尖叫此起彼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年可沒有莊家明再幫忙捉蟲子了。
芝芝默默地掏出了蚊香,點燃放在了座位下面。
「你牛。」同學們敬佩地看著她。
「過獎過獎,有經驗而已。」芝芝抱拳拱手,然後從桌肚裡掏出了小電扇,對準自己一陣狂吹。
這下同學們的目光就變成羡慕嫉妒恨了!
連林老師都「……」,她說:「你準備得還挺充分。」
「我不打沒有準備的仗。」關知之同學擲地有聲。
其他同學不像她準備完善,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好在老天也憐憫這群苦逼的學生,周末的時候,颱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