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暴風雨
颱風天。
强風,强降水, 大降溫。
當天早晨, 風就很大了, 平地卷起無數灰塵, 栽種的樹木左右搖晃。等到了教室,窗外的風聲更是呼呼不斷,聽著就叫人害怕。
實驗班在頂樓,芝芝觀察了下玻璃, 怕震碎, 趕緊說:「靠窗這組往裡面挪一挪, 三組四組幷在一起。」
「幹嘛啊?」同學們嫌麻煩。
「我怕玻璃會碎, 大家小心一點。」芝芝在教室轉了圈, 又讓靠走廊那排的學生把窗戶都關緊了。
有不少樹葉混雜著雨水撲進了走廊,地上積了不少水。
大家怨聲載道:「班長, 能不能和老師說讓我們回宿舍啊。」
「想太多。」芝芝搖頭。學生分散了不好管理, 統一關在教室比放寢室散養安全, 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腦抽跑出去。
這種天氣, 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果不其然,林老師很快過來, 一字沒提回去的事,不過誇了誇芝芝會辦事:「有你在,我不知道少費多少心。」
芝芝撓撓臉,依舊不習慣老師對自己的大力褒揚。
怪難爲情的。
因爲颱風的緣故,有幾個家住得遠的老師沒能趕來, 林老師就連著上了兩堂數學課。一堂課隨堂考,一堂課講解,將心思浮動的學生拉回了課堂,暫時忘記了颱風的肆虐。
到了下午,風雨更甚。
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雨簾,白色的雨水密得看不清對面的教學樓。樹木在狂風中彎腰,枝丫折斷一地。
「哦喲,這個颱風啊。」林老師搖頭唏噓,打了兩個電話,確定其他老師來不了了,宣布說,「下午你們就自習吧。」
同學們小小「耶」了聲。
平淡無趣的校園生涯中,能平白少上幾節課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芝芝被他們的情緒感染,漸漸忘記了對颱風天的不安,心裡居然升起愜意的平靜感。她泡了杯熱茶,開始寫新買的輔導書。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篤篤篤亂響。水管裡是嘩啦啦的流水聲。周圍有人在按筆,咄咄咄,有人在翻頁,沙沙沙。
這些白噪音令人愉快。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的時候,林老師把芝芝叫出去,囑咐她晚上小心看著同學,有什麽事給她打電話,或者告訴值班的老師。
「雨太大,好幾個老師來不了,一層樓就一個值班老師。」出於信任,林老師直截了當地說,「你要負起責任來。」
芝芝點頭應下。
林老師還有點不放心,但她的女兒年紀尚小,一個人在家怕有危險,只好再三叮囑,懷著擔憂的心情回去了。
老師們的預感總是對的。
千辛萬苦冒雨去食堂吃了晚飯,回到教室的同學又開始關心起了颱風。
人多勢衆,他們幷不害怕,而是作死地聚在一起講恐怖故事,有個男生直接講起了《後天》的劇情。
這引發了大家的探討。
「我看網上都說2012是世界末日。」
「對,好像是瑪雅的預言!」
「要是真的末日就好了,咱們就不用高考了。」
「那末日那天學校會不會放假啊?」
……
芝芝:想得都挺美。
但這樣的騷動很容易出現意外事故,她想了想,悄悄把教室的門關上了。同學們迷之敏銳:「班長,你要幹嘛?」
芝芝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打開了電腦和投影。
「哇,放電影嗎?」大家更興奮了。
芝芝有個隨身碟,是莊鳴輝單位定制的禮物,他拿了兩個回來送個她和莊家明。高二上電影鑒賞課的時候,她向那個老師請求拷貝了一些電影收藏,這會兒就派上了用場。
「看恐怖片吧!」
「不要,我討厭恐怖片,怪嚇人的。」
芝芝沒理會他們,挑了部不會出錯的《辛德勒的名單》。
有的看總比沒的看好。同學們接受了這個結果,安安靜靜地看起電影來。
第一堂課過半,值班老師過來檢查,她悄悄走到門口解釋:「下午自習課作業都做完了,大家都比較空。」
值班老師秒懂,也覺得這樣比較好管,遂默許了。
然後下一節課,隔壁一班的燈也暗了。
《辛德勒的名單》長達兩個小時,電影放完後,晚自習的時間也所剩不多了。芝芝也沒多管大家的竊竊私語,只是要他們小聲些,盼著下課鈴快點響起。
她還急著在下課後做一件事呢。
今天是莊家明的生日。
等啊等,終於下課了。
憋了一天的同學們按捺不住,比過去任何一天都要快的速度離開了教室。平時磨磨蹭蹭要多看會兒書或者是整理東西的人,今天也在五分鐘內走了個一乾二淨。
芝芝把禮物揣到口袋裡,鎖上門準備離開。
一陣風吹來,讓她體驗了把什麽叫做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豆大的雨點砸到她臉上,直接把她砸懵了。
此時此刻,芝芝才想起來,看電影有聲音,又拉著窗簾,幾乎和外界隔絕,自己壓根沒注意到外面的颱風不弱反强。
狂風呼嘯而來,差點吹掉她的眼鏡。
芝芝不得不摘下被雨水糊滿的眼鏡,狠狠抹了一把臉。
「快走。」莊家明快步走過來拉住她的胳膊,兩人匆匆忙忙往樓梯口跑去。
這個天氣,大家都無比渴望寢室的溫暖,走得飛快,整棟教學樓分外安靜。芝芝走下半層樓,忽然想起來,這種天氣不適合在外面送禮物,還是現在給了吧。
遂停下脚步,把禮物遞給他:「差點忘了,給你,生日快樂。」
莊家明笑了笑,伸手接過來,拆開外面的塑料袋,裡面是一個漫威的錢包。
「恭喜你啊,成年了。」芝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就是大人了,多加油吧。」
他在昏暗的樓道燈下翻看了會兒,而後小心塞回了袋子裡:「謝謝。」
「走吧。」
芝芝率先下樓去。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不知何處傳來「砰」一聲巨響,樓道裡的燈泡閃了閃,猝不及防地滅了。
「我操!」芝芝很不巧,在滅燈的刹那踩中了一攤積水,幷且因爲走在貼墻的一側,沒拉住扶手,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芝芝!」莊家明下意識地去拉她。
拉中了,但她摔倒的力量帶偏了他的重心。
他也摔了下去。
衣褲瞬間被積水浸透,胳膊和膝蓋上傳來强烈的刺痛。可莊家明仿佛沒感覺到,聲音驚慌:「你沒事吧?」
借著外面路燈的淡淡光綫,他找到了跌在墻角的她,掙扎著扶她起來:「怎麽樣,還好嗎?」
「沒事。」芝芝喘了口氣,平復了下呼吸,「脚踝有點痛,可能崴到了,你扶我起來試試——你沒摔到哪裡吧?」
「我沒什麽。」他搖搖頭,半扶半抱著把她弄起來。
芝芝一站直,脚踝就傳來一陣劇痛:「啊!痛!!」
「沒事沒事,你先坐下。」莊家明的心高高揪起,語氣却前所未有的溫柔,緊緊挨著坐下,握著她的手哄著說,「這麽暗,下樓很危險。我們先坐會兒,可能過會兒就不疼了。」
其實坐下來,脚踝不承受壓力,芝芝就覺得好多了。她現在更在意的是……是他握著她的手。
那麽緊,那麽用力,兩個人身上都淌著水,腿上有,胳膊上有,手心裡也有,濕漉漉的很難受。
可他一點鬆手的迹象都沒有,死死握著,像是怕她又一頭栽下去。
外面是狂風暴雨,風聲刮過樹木,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呼號聲。玻璃窗不停震顫著,終於堅持不住,嘩啦一聲爆裂成碎片。
場景有點恐怖。但芝芝幷沒有感覺到害怕——颱風再厲害,也刮不到教學樓,雨隻下了一天,距離淹沒還早著呢。而且這是學校,寢室晚上會點名查床,很快就會發現他們沒回去。
占據她心神的,是他的手。
爲什麽還不放開?他沒有發現嗎?要不要抽出來呢?芝芝如坐針氈,猶豫許久,試探著收了下手。
莊家明馬上察覺到了。
他也猶豫了下,若是往常,也行就鬆手了,可今天的環境太過特殊,兩個人躲著的這個樓梯間仿佛是個孤島。
封閉的環境,黑暗的視野,讓他更有勇氣表露自己的內心。所以,他沒有鬆開,反而把另一隻手也放了過去,雙手握住。
心在這一刻加速跳動。
她會說什麽呢?她要是問我,我要怎麽辦?他緊張地忘記了吞咽和呼吸。
而芝芝徹底懵了。
她無法再用別的理由欺騙自己。
這太明顯了。
完全編不出合適的藉口。
怎麽辦?
他難道真的……真的對她有意思?不是吧??不會吧??真的假的??
芝芝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本能地開口:「你、你幹嘛?」
話語輕如羽毛,帶著微微的震顫,也不是她平時的音色,更像是小奶猫在喵喵叫的聲音。
不過,莊家明也好不了多少,他假裝鎮定,一開口却出賣了自己:「沒、什麽。」
芝芝用力抽手。
他就是不放。
雙方都很幼稚,換在別的場合,那就是在爭執賭氣。然而,在這麽個半封閉的環境下,這點角力不僅不搞笑,還帶來了很多曖昧的氣氛。
芝芝的智商無限下降,一方面想掙脫,一方面又不想成功。兩人的手指膠著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他的體溫燙得嚇人。
「你先鬆手。」她討價還價,「萬一有老師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未落,樓梯上面就響起了一陣脚步聲,想來應該是巡視的值班老師。
芝芝急了:「快放開!」
他的手鬆開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快被人發現的緊張提升了腎上腺素,莊家明腦子一蒙,想也不想就做出了個驚人的舉動。
他居然在脚步聲漸漸靠近的時候,飛快靠近她,嘴唇擦過她的臉頰。芝芝就覺得耳朵和臉頰相連的地方一熱,柔軟的觸感一閃而過。
這一刻,仿佛有一道雷電劈中了她的天靈蓋。
千萬思緒閃過,最清晰的那個念頭莫名有些搞笑——石錘了!他喜歡我,石錘了啊!!求錘得錘,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