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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與嬌花》第60章
第60章

  翌日, 汴京傳出了當朝二皇子身染惡疾,救治七日最終不幸亡故的消息。

  因太醫判定此疾具傳染特性,說二皇子的家眷也陸續出現了相似病症, 皇帝忍痛下令,命整個皇子府上至皇子妃與小皇孫,下至僕役小厮, 集體遷出人口密集的汴京城,接受隔離醫治。

  大街小巷, 人們議論紛紛, 說難怪二皇子從七日前起便不知所踪,皇子府近來也像空宅一座無人出入, 又說二皇子正當壯年, 飛來橫禍, 真是可惜可嘆。

  爲免引起恐慌,皇帝下派太醫在朝中乃至全城範圍內開始防疫。幾天過去, 確認疫情幷未爆發才撤除了警戒。

  百姓們鬆一口氣的時候,知曉內情的人却在感慨,皇帝爲維護皇家的顔面, 這場戲做得, 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皇家養了個通敵叛國的兒子, 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整個大齊都將淪爲天下人的笑柄,所以打從一開始, 皇帝就沒打算公開治趙瑞的罪。

  滿門抄斬未必要上法場,也可以用這樣隱晦的手段施行。

  但紙終歸包不住火,這事瞞過了天下,却瞞不過朝堂。

  朝廷中上層的官吏本就大多政治嗅覺敏銳,又有豐富的消息渠道,很快便都清楚了通敵案的首末,也因此得知了太子不惜己身,爲朝臣直言死諫的事迹。

  涉案的官吏雖面上不敢張揚,心底却都暗暗記下了這筆恩情,聽聞太子自死諫嘔血當場後便一直臥病在榻,無力理政,又見四皇子趁勢在朝議時大展鋒芒,便一個個暗中給他使絆子,自發往太子党那邊靠。

  趙珣好不容易扳倒了趙瑞,本預期朝中風頭將偏向於他,却不料一點好處沒撈著,反給太子做了嫁裳。

  甚至就連原本不參與結党的薛家,也時而迎合起了太子党的政見。

  穩定多年的三角局面因缺了二皇子這一角,成了一塊兩頭忽高忽低,擺晃不定的蹺蹺板。

  汴京朝堂的爭儲形勢由此愈漸風雲變幻起來。

  趙瑞通敵案塵埃落定幾天後,皇帝召請代父押送奸細進京的霍舒儀入宮。

  霍舒儀此前一直奉聖命秘密待命於城外,剛一進城,又要獨自往宮裡去,沈令蓁不免爲她捏了把汗,擔心皇帝會從她嘴裡試探霍家的情况。

  倒是霍留行寬慰了沈令蓁,說出不了岔子,霍舒儀過去一年一直跟著霍起在軍中歷練,如今成熟穩重不少,否則霍起也不會把這一趟重要的差事交給她了。

  霍留行養了幾日,身子稍稍利索了些,偶爾已經能够下地行動,但爲加快復原,多數時候依舊老老實實臥床養傷。

  霍舒儀從宮裡出來時,他剛喝下安神止痛的湯藥不久,正在午睡。

  左右霍舒儀此番要逗留京中一段時間,也不急這一時半刻,沈令蓁便沒有叫醒霍留行,自己到了府門外迎她。

  霍舒儀爲免給霍家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此前一陣子絲毫不曾跟霍留行通信聯絡,暫時還不曉得他受傷的消息,從那高頭大馬上下來後,一看府門前只有沈令蓁,眼底微微一黯,衝她勉强擠出個笑來,叫道:「二嫂。」

  兩人一年多不見,上回分別時還在計劃一道上街施粥,此刻都有些恍如隔世的陌生。

  但沈令蓁一心牽挂宮裡的情况,一時也沒顧得上忸怩,立刻上前去,壓低聲問:「聖上沒爲難你吧?有沒有跟你打聽什麽?」

  霍舒儀搖頭:「只是給了我一些賞賜,要問我話的時候,東宮那邊來了人,我就被放回來了。」

  沈令蓁放下心來,與她寒暄道:「你這一趟辛苦,先進屋喝口茶歇歇。你和妙靈的院子一早就辟出來了,只是與慶陽的格局難免有些不同,你若覺得有什麽不妥帖的地方,儘管差使下人去改動。」

  霍舒儀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跟她入裡後,左看看,右看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二哥呢?」

  「他在午睡。」

  霍舒儀狐疑道:「二哥從前不是沒有午睡的習慣嗎?」

  沈令蓁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暫時不方便解釋,一直領她到內院一間空屋子,避開了閒雜人,才將霍留行受傷的前因後果講給她聽。

  霍舒儀驚詫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拔腿就要去找霍留行,一抬脚記起這裡不是慶陽霍府,又停了下來,回過頭問沈令蓁:「二哥現在怎麽樣了?他的院子在哪?我能去看看他嗎?」

  「你放心,醫士說他恢復得不錯,只要養踏實了,不會落下什麽嚴重的病根。」沈令蓁猶豫了下,「我一會兒就帶你去看他,只是現在,我有些私話想與你說……」

  她說著揮退了婢女,將房門掩了起來。

  霍舒儀奇怪地看著她,還沒理清楚情况,忽然看見她面朝自己跪了下來。

  霍舒儀大驚失色之下也忘了阻止她:「你……你跪我做什麽……」

  「這一跪,是爲我二叔當年一句讒言,害舒將軍命喪西羌,害你們家破人亡的罪孽。」沈令蓁低著頭道,「舒儀,對不起,過去在慶陽我不知情,連聲歉都沒和你跟妙靈,還有婆母道……」

  「你……」霍舒儀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有心拉她起來,伸出手,到半道又收回,張嘴要說什麽,空張了半天,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沈令蓁筆挺挺跪著,繼續說:「我知道這一跪值不了什麽,也不求你們從此諒解我,接受我,但在霍家的事上,我可以與你承諾,我分得清是非善惡,也早已决心與郎君共進退,我的親人過去犯下的罪孽,我絕不會偏幫。」

  霍舒儀張口結舌半晌,終於將她一把拉起:「你起來……」說著恨恨一拍大腿,「你這要是跪壞了,被二哥知道,倒黴的還是我!」

  沈令蓁一楞,以爲她誤會自己這是在使計害她,忙擺手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是你我二人之間的私事,我沒打算讓郎君知道。萬一他曉得了,我肯定也會跟他說清楚的。」

  沈令蓁誠懇地看著她,霍舒儀却像是直視不了這種眼神,眉頭緊蹙地死死盯著房門,靴尖碾蹭著地:「真煩人……」

  沈令蓁不說話了,垂下眼去。

  霍舒儀餘光瞥見她這動作,偏頭一看她眼圈紅了,一驚:「哎,你別哭啊!我不是說你煩人,我是說……我是說你這又是跟我下跪,又是跟我道歉的,我煩得不知道怎麽辦了!」

  霍舒儀本身性子强硬,不怕跟人硬碰硬,可遇上了這種軟的,却真是束手無策。對沈家人要說釋懷吧,實在不能,但要是還敵視沈令蓁,也覺得過意不去。

  沈令蓁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有要哭,重新抬起頭來:「那我不煩你了,我帶你去看郎君吧,郎君和你分別這麽久,一定也想你了。」

  霍舒儀方才急著去看霍留行,這下却又猶豫了。

  沈令蓁不知道她對霍留行超越兄妹之情以外的心思,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現在這麽真誠地要帶她去看霍留行,一時讓霍舒儀覺得自己很不光明磊落。

  她搖頭說:「算了,二哥人沒事就好,我就不打擾他午睡了,先去沐浴歇息吧。」

  沈令蓁忙又點頭:「好,那我讓下人給你備水。」說著移開門就要出去。

  「等等,」霍舒儀攔住她,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也分得清是非善惡。」

  沈令蓁疑惑回頭。

  霍舒儀皺著眉頭,遲疑了一會兒,咬咬牙說:「我的意思是,冤有頭債有主,從前是我眼界太狹隘,今後不會再遷怒於你。你在霍家,只需要得到我二哥的承認,不需要我的接受,沒必要因爲我們舒家的這些事跟二哥鬧不愉快。我……」她垂了垂眼,「我現在叫你一聲二嫂,雖然我不代表我喜歡你,但代表我……」

  代表她會收斂起對霍留行的心思,不再妄圖什麽了。

  沈令蓁看著她,等她繼續往下說。

  霍舒儀却搖了搖頭,示意沒什麽。那些讓自己難堪,也讓別人難堪的話,還是爛在肚子裡吧。

  她說:「總之我這次來汴京是爲幫助二哥,不是來給你們添堵的,如今朝堂局勢動蕩,隨時可能鬧起腥風血雨,我曉得要以大局爲重。」

  沈令蓁點點頭,正要與她道謝,忽然聽見「咣」一聲鐘鳴的清響從很遠的地方遙遙傳來。

  緊接著,又是第二聲,第三聲……

  兩人齊齊一驚,對視了一眼。

  「那是……」霍舒儀楞了楞,「那是宮裡的喪鐘嗎?」

  沈令蓁點點頭,心裡還在默數著鐘鳴次數,忽然想起什麽:「你方才說,聖上問你話的時候,東宮來了什麽人?」

  「就是一名宦侍,說了什麽我沒聽清,反正看起來挺著急的。」

  皇帝既然單獨召了霍舒儀入宮,不可能不趁機試探打聽些什麽,如此輕易地放了她回來,一定是碰巧遇上了東宮出事。

  霍舒儀反應過來:「難道是太子薨了?」

  沈令蓁眼睫一顫,抬頭望向層雲翻滾的天際。

  汴京的天,怕是真的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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