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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與嬌花》第42章
第42章

  他這大喇喇袒胸露乳的模樣, 真像一道四射的金光直逼兩人面門。

  孟去非險些一屁股跌下去, 沈令蓁也被這一片雪亮晃得撇過頭躲閃, 兩隻手推出去在半空中擋了擋:「郎君別著凉, 隻露下邊一點點就够了……」說著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霍留行揚眉看著她。

  沈令蓁透過指縫覷見他一臉的不舒爽, 只得爲難地伸出一根食指,鄭重其事地道:「……那我來了。」

  霍留行努努下巴。

  她撇開不自在,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在霍留行身上劃起弧來, 從側腰輕輕劃到他的小腹,一邊解釋:「就是這樣一道,兩端傷口淺一些, 中間特別深……」

  孟去非不可思議道:「確定是兩端淺中間深?」

  沈令蓁朝他點點頭。

  孟去非剛要張嘴與霍留行說什麽,却見他一瞬不眨地盯著那根點在他小腹的手指, 像在欣賞絕世名畫似的出了神。

  沈令蓁正準備收手, 察覺指下异樣, 「咦」了聲:「郎君的肚子怎麽變硬了?」

  「……」霍留行扒拉開她的手指,開始整理衣裳,「這叫熱脹冷縮,受了凉,肉縮結實了,自然就硬了。」

  孟去非「嘖」一聲,嫌弃地看著他:「你倒是聽見方才表嫂說什麽沒?兩端淺,中間深,你看這是什麽武器傷的?」

  霍留行這點一心二用的功夫還是在的, 只是剛剛僅僅把她的話聽到了耳朵裡,而非腦袋裡,眼下一經孟去非提醒,立即恢復了正色。

  沈令蓁還沒明白兩人的嚴肅從何而來,又聽霍留行問:「擄你的那批人,用的是什麽兵器?」

  「就是普通的短刀。」

  「直刀還是彎刀?」

  「直刀。」

  「沒有斧?」

  沈令蓁搖頭。

  孟去非狐疑道:「表嫂認得斧嗎?」

  她飛快點頭:「當然認得!我雖不懂武,却還是見過下人砍柴的。」

  霍留行與孟去非對視一眼,神情更凝重幾分。

  「怎麽了?」沈令蓁問。

  「你方才形容的傷口,像是大型彎頭斧所傷。按你描述,那批人手中沒有斧器,那就說明,這個傷口未必是救你時留下,他也許在遇見你之前還曾遭遇過其他敵手。而這彎頭斧,正是西羌人在戰場上慣用的武器。」霍留行解釋道,「只是那個時候,大齊與西羌幷無戰事。」

  孟去非又問:「先不管到底是不是西羌人,這彎頭斧可不是常人好消受的,他那傷勢看著如何?」

  沈令蓁一回想起這個就發怵:「皮肉都翻卷著,花花白白模糊一片,當時血一直涌,瞧著挺嚴重的……」

  霍留行皺起了眉。

  孟去非大大咧咧地下結論:「那完了,八成,不,九成活不下來。」

  沈令蓁一驚。

  霍留行虛虛攔了孟去非一把,叱道:「你別嚇唬她。」

  「我實話實說啊,把話講明白,也免得你們老爲個死人分神不是?這彎頭斧攔腰砍下去,把人劈成兩半都不難,按表嫂所說,那花花白白的想必就是體內的臟器。你也算鐵打的體格,傷到臟器暴露的地步,換作是你,熬得過去嗎?」

  沈令蓁臉上血色全無,戰戰兢兢地看著霍留行,在等他的回答。

  然而霍留行却遲遲沒有說話,半晌後,看著她搖了搖頭:「去非說的對,這是硬傷,生還的可能很渺茫,他能强撑著救下你,已經是奇迹了。」

  沈令蓁攥在衣袖的手打了個顫。

  當時那批賊人持的是刀,她自然以爲那是刀傷,又被嚇昏了過去,根本不曉得後事如何,也不曉得救她的人已是這樣的强弩之末。

  難怪他沒能救她回家,只是把她就近送到了附近的隱蔽處。

  事發以來,她先被阿爹安慰著,說沒見屍首便說明人還活著,後又誤認霍留行爲恩公,歡歡喜喜地打算報恩,却不曾想,原來她想找的人,很可能早已不在這個世上。

  她甚至沒能爲他上一炷香,也不知他是否入土爲安,葬在何處。

  孟去非感慨著:「難怪一直尋不著人。那人沒了,可不就是遠在天邊嗎?至於近在眼前,難道是說葬在附近?」

  霍留行飛去一個眼刀子,示意他少說兩句,看看低著頭這一言不發的沈令蓁,忽然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同身受來。

  倘使換作是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必也不會願意讓沈令蓁親眼看見他的屍首,而會選擇悄無聲息地離開。

  孟去非閉了嘴,看著沈令蓁心如死灰的表情,嘆了口氣。

  他這表哥可真是慘,像薛玠這樣的情敵,縱使與沈令蓁有打小的情分,好歹總能爭個高下,那已經死了的疑似情敵,可怎麽爭,怎麽比?

  霍留行坐到沈令蓁身邊,把她攬進懷裡:「他沒走在你面前,就是不想讓你傷心難過。你現在好好的,他也開心。」

  沈令蓁偎著他,抓著他的胳膊,點點頭:「我好好的。」默了默又重複一遍,「我好好的。」

  尋人的事到這裡走成了死局。

  沈令蓁遭受打擊,難免頽然,好在剛巧來了事叫她分心忙碌——她得隨霍留行搬家了。

  霍留行正式封了官,雖說是暫時只需每月初一、十五上兩日大朝會的虛職,却也不可能長住妻室娘家,而得正正經經開府。

  此前慶陽霍府由俞宛江主理家事,沈令蓁身份尊貴,輪不著辦那些繁瑣的事。但如今在這汴京霍府,她成了女主人,肩上自然便添了許多擔子。

  接連半月,她跟著季嬤嬤學東學西,又因霍留行一句「慶陽沈宅的格局不錯」,便督促著底下人到聖上賜的新府照葫蘆畫瓢地依樣布置,移栽了許多秀致的花草樹木進去。

  七月末旬,搬進新府的那日,霍留行倒是被這煥然一新的宅子瞧亮了眼。

  眼看著府門前張燈結彩的景狀,又看數十個僕役忙前忙後,熱熱鬧鬧地朝裡搬著木箱,他在照壁前輕輕喟嘆一聲。

  沈令蓁正站在他身邊有模有樣地朝僕役們指點江山,指著這個箱子說「輕些易碎」,指著那個箱子說「搬進庫房」,聽見他這一聲嘆,停下來道:「這喬遷的喜日子,郎君嘆什麽氣?」

  「不是說了要給你一個家嗎?」霍留行笑了笑,「高興。」

  沈令蓁心中隱隱一動。

  她知道這個家有多來之不易。這是霍留行用過去一年,甚至或許是過去幾十年的血汗掙來的。

  她看著他誠懇道:「我會好好住的。」

  「……」霍留行看她這實誠勁,搖著頭笑了笑。

  沈令蓁做起正事來一絲不苟,待清點完畢行李,才隨他入裡去,一面與他說:「郎君說要按慶陽沈宅來布置,但這時節不同,花草沒法一致,現下芙蕖開得不盛,倒是桂花飄香了,我便改了改。」

  霍留行哪裡會對這些瑣事要求如此嚴苛,不過是見她近來心緒不佳,給她找點事做罷了。再說當初一進沈宅便相見恨晚的人可不是他,而是她。

  他說:「什麽花在我眼裡都一個樣,看不出多大分別,你照自己的喜好來就是。」

  不料這般體恤之言,却換來沈令蓁一聲低低的嘟囔:「我就知道……」

  霍留行一頭霧水地側目看她:「你知道什麽?」

  「郎君根本不懂這些文雅之物,當初送來陵園的那些花,肯定都是交給手下人操辦,不曾親自過問。」

  霍留行一楞。

  謔喲,那她可想錯了。他連手下人都沒交代呢。

  霍留行本就極擅忍耐,是秉信「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人,既盤算好了待時機成熟回汴京,這期間自然一直專心於大局。

  邊關戰事膠著,他要運籌帷幄,要制敵於千里之外,哪來的閒功夫變著花樣逗她開心?知道她安然無恙也就足够了。

  只是這麽說來,他在忙著保家衛國,却竟有人趁虛而入地撬他墻角?

  霍留行的臉色在短短一瞬間變幻莫測起來。

  沈令蓁立刻擺手:「我沒有責怪郎君的意思,國難當頭,郎君本就不該爲我分神。况且蒹葭和白露怎麽也逮不著郎君的人,想來那也是郎君身邊一等一的高手,這排面,已是很大了。」

  「哦。」霍留行點點頭,心道這墻角撬得不留姓名,還挺有道德,既然這人要做君子,那就別怪他做小人了。

  他說:「你理解就好,當時我也是分身乏術,實在顧不過來。」

  沈令蓁點點頭,善解人意道:「郎君已經很有心了,那陣子時時能見著千奇百怪的花,倒也是件趣事。」

  霍留行露出慈父般的微笑,轉過眼,目光却狠狠刮著一旁的京墨: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去給我查,好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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