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宮中,御書房內。
皇帝拿起一道摺子, 翻開掃了一眼, 他拿起手邊朱筆, 可就要落筆時, 動作却又在半空之中僵住, 皺著眉頭盯著摺子上的某個字發起了待。
梁公公抬起眼,偷偷看了一眼, 又飛快收回了視綫,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不用說, 皇上如今肯定還在想著寧王的事情呢。
那日晚上, 皇上與寧王殿下在御書房裡大吵了一架,之後兩人就再也沒碰過面, 寧王殿下也再也沒進宮來了。
梁公公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把皇帝的心思摸得透徹,不說十成, 也知道七八成。要他猜想,皇上這會兒一定是後悔了。
雖說先出言不遜的是寧王殿下, 之後皇上就冷落了寧王,還在早朝時, 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把寧王殿下訓斥了一番,不少人都猜測是寧王殿下失寵了,可梁公公知道,這心裡頭受煎熬的,反而是皇上。
果然, 梁公公垂首等著,沒一會兒就聽到皇帝喊了一聲:「寧王那孩子……」
梁公公連忙上前一步,竪耳恭聽,可皇帝才說了個開頭,後面又沒了話。
梁公公心中了然,他走上前去添茶,狀若不經意地提起:「說起來,皇上還不知道,寧王府中最近可當真有大變化了。」
皇帝揚了揚眉,却沒阻止。
梁公公就接著說:「聽說寧王殿下把王府裡頭的花種全拔了,該讓人種菜,還在那池中養了草魚、黑魚,說是以後王府之中的吃用,全都自給自足呢!」
「胡鬧!」皇帝惱怒地道:「他堂堂一個王爺,做出這幅樣子,難道還要怪朕虧待了他不成?!好好的,學什麽種菜養魚?」
「這還不止呢。」梁公公看了一眼皇帝的臉色,繼續說:「奴才聽說,王爺如今連每日的飯食都用得少,連每月做新衣裳的人都被趕了出來,說是不用了!這一月吃穿用度,比先前少了不少呢!」
「少了?」皇帝眉頭皺起:「他這又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故意和朕作對?給朕擺委屈了?」
梁公公躬身應道:「寧王的意思,奴才也不明白。」
皇帝眉頭緊皺,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梁公公這番話,讓他聽在耳朵裡,想要不去可以關注也不行。
皇帝思索了許久,忽然意識到什麽,忽然抬起頭朝梁公公看去:「原來你是來給他求情來了,什麽時候,他連你也收買了?」
梁公公討好地笑了笑,說:「奴才跟在皇上身邊這麽多年,猜想皇上應當也是關心寧王殿下的,便自作主張,多留心了一番。」
皇帝斜了他一眼,生氣地道:「朕關心他?朕關心他,他也不稀罕,那日你也聽到了,還說什麽……不希望被我找回來,我讓他做這王爺,還委屈他了?」
「寧王殿下年紀小不懂事,不懂皇上一片苦心,或許再等個幾日,寧王殿下就會親自進宮來找王爺道歉了!」
「道歉?」皇帝哼了一聲:「朕等了這麽多日,可是連他的人影都沒瞧見,我看他是不想要認我這個兄長了,這可是他親口說的話。」
梁公公一看他這態度,就知道事情是有轉機,連忙說:「皇上與寧王殿下是親兄弟,寧王殿下怎麽可能會不想要認皇上您呢!寧王殿下年紀小,年輕氣盛,臉皮也薄,想來現在也是心裡頭難受的很,却不知道該怎麽和您道歉呢!」
「說的好聽。」
「皇上,寧王殿下是您一手帶大的,寧王殿下是什麽性子,您可比奴才更清楚,寧王殿下也只是一時耍耍小脾氣,心裡頭可最重視皇上您不過。」梁公公殷勤地說:「寧王殿下出宮時,在外頭碰著了什麽好東西,可都記得要給皇上您帶一份,出了宮之後,也還時時進宮來看望皇上,可不就是心中記挂著您嗎?」
皇帝心中聽得舒坦,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等茶水落肚,他不知想起什麽,又哼了一聲:「難道朕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麽主意?」
「奴才看,寧王殿下也幷非是那個意思。」
「你又知道?」
梁公公連忙上前給他添茶,又接著說:「寧王殿下那是和皇上鬧脾氣,若是寧王殿下當真有那樣的念頭,這些日子裡頭,也不會一直待在王府,一直沒出門過。」
皇帝一驚:「他沒出門過?」
「是啊,從皇上您把寧王殿下趕出去之後,除了上早朝,寧王殿下就未踏出過王府半步,這些日子,也連去寧王府拜訪的人,都只有裴夫人一個。」梁公公看了一眼他的臉色,見皇帝臉上沒有露出憤怒,才鬆了一口氣。
寧王在早朝時被皇帝駡了一頓,手中也沒有什麽差事,他雖然謀了一個職位,可也不必日日都到官府裡去,又因皇上近日裡的態度,底下人摸不准聖心,也不敢把什麽事情交到他手中,這些日子是當真待在王府裡頭,盡折騰王府內外,一步也沒踏出去。
皇帝皺起眉頭回想,自從他把弟弟駡了一頓之後,在早朝時,福餘也站在原地,一句話也沒有再說,他偶爾瞥見好幾次,却是次次都見弟弟低著頭。
福餘還是個孩子,才剛出宮建府,比皇子們的年紀都小了一輪,平日裡又被他這樣寵著,他忽然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落了福餘的面子,該不會當真讓弟弟左右爲難?
皇帝一下子想多了。想到弟弟近日因不知如何與他道歉而焦急自責,頓時忍不住心中唏噓。
他面上頓生猶豫:「寧王他……當真這樣想?」
梁公公說:「寧王殿下是什麽性子,皇上可是最清楚的人了!」
皇帝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
甄好又去了寧王府好幾回。
第一回她去了之後,與福餘說了許多話,她也不知道福餘聽進去了沒有,甄好心裡頭擔心不已,回頭與裴慎提起這事,裴慎也只是安慰她,告訴她福餘心中有數。
甄好心中忐忑,可後來再去寧王府看福餘,却見福餘的心情看著也是越來越好了。
她稍稍安心了些。
福餘把王府裡頭所有的花種拔掉,種上了菜,池裡養了魚,最近還在想著,乾脆要把馬厩改成猪圈,嚇得王府管家最近愁眉苦臉。
甄好這回去王府,就聽福餘說:「裴夫人,我還是沒有想出來我要做什麽。」
甄好安慰道:「這不著急,你想不出來,你就慢慢想,你如今還年輕,身上也沒有擔子,可以盡情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就花一年兩年,只要你過的快活舒心就好。」
福餘點頭應下。
甄好又問:「近日你琢磨著在王府之中種菜養魚,結果如何了?」
說起這個,福餘還高興:「王府裡的這些人果然都是熟手,養花養得好,種菜也種的好,我每日都去看過,有許多已經發芽了,等它們長好了,我就讓人給裴府也送去一些。」
「我還聽說,你近日都沒有出門去?」
「出門也沒意思,剛出宮那段日子,我把京城裡頭都逛過了,現在裴淳又忙著秋闈,我也不能整日把他叫出來玩,省得耽誤了他學習,一個人沒意思,等他忙完秋闈了,我再去找他也不遲。」福餘說:「最近王府裡頭事情多,我光顧著這些,就已經很費神了。」
旁邊的管家適時道:「王爺不但命人在王府裡種菜,自己也親自動手,近日……近日還打算在王府裡頭養猪。」
甄好:「……」
「養猪可不行,你種菜養魚也就罷了,可若是要養猪的話,可不能在王府裡。」甄好連忙道:「你若是想,去郊外買塊地,開一個養猪場就好,若是在王府裡養,那味道難聞,以後若是有客人上門,反而會失了禮。」
旁邊管家看她的眼光有如看希望一般。
福餘點了點頭:「裴夫人說的是,改日我就讓人去城外建個養猪場,不只是猪,鶏鴨也是好的。等那些鶏鴨養成了,除去王府消耗之外,也能賣出去,賺回來的銀子還能養王府上下。」
他的目的當真是朝著鄉野農夫奔去了。甄好哭笑不得,却也沒說什麽。
福餘又把人留下來,聽甄好說當初在懷州的事情。懷州戰事的時候,福餘幷沒有跟著去,回來以後,也最喜歡聽他們在懷州的事情。
聽著聽著,福餘心中就生出了一個念頭。
「裴夫人,你說……我要是去軍營裡頭,會怎麽樣?」
甄好楞住了:「你要進軍營?」
「我也不知道我該做什麽,可我想著,應當也是做些什麽有意義的事情。」福餘:「我不够聰明,沒有辦法像裴大人這樣想出很多點子,朝中的大人們也都比我厲害。其實在京城也煩得很,我也不喜歡與誰打交道,可也總是有許多人來找我,若是我也去別的地方,他們不認得我,或許還好不少呢。」
「可你也不擅武藝,那麽危險的地方,你要是在那裡丟了性命該怎麽辦?」甄好却不贊同:「若是你入了軍中,軍中訓練辛苦,你恐怕也撑不下來,就算是離開了京城,大家也知道你的身份,瞞不住的。你又不是爲了保家衛國才想要去軍營裡頭,別說待的久,恐怕剛過去就想要回來了。」
福餘想了想,果然訕訕地搖了搖頭。
甄好說:「與其在王府裡頭關著,你不如去外頭走走,說不定看到了什麽,就想到自己要做什麽事了呢?裴慎有空的時候,還會去那居養院看看,居養院裡時常缺人手,京城裡的百姓有空就會過去幫把手,你也可以去看看。」
福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只是要出門,他就想起另一件事情了。
他王府裡頭的動靜,肯定瞞不過皇帝,若是他出王府後有什麽動作,肯定也會有人報到皇帝那。
自那日被趕出御書房後,除了早朝之外,他……他好像就再沒見過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