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區區幾棵樹而已,」皇上坐在燈下看書,嫌她小題大做,「這樣的小事何必要來跟朕說。若是對孩子好,將御花園夷為平地又如何。」
「嬪妾不是怕那樹木是稀罕物麼。」繡玥給皇上遞了個櫻桃,皇后宮裡的這貢品櫻桃,真是果肉又厚又甜。
「再稀罕,也不過是棵樹而已,怎能比朕的子嗣來得重要。」皇上又翻過一頁,目光留在書頁間,「你還是回床上躺著罷,別又動了胎氣,朕瞧過了這幾頁就過去。」
得到皇上的允准,繡玥也寬了心,她讓寶燕扶著回到內室拔步床前,對她道,「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小姐,明日我就帶足了人手去鐘粹宮邊上的御花園,回來好給小姐熬藥。淳嬪娘娘是鐘粹宮的主位,咱們去她宮門附近的園子砍幾棵樹,她也不會說什麼。」
寶燕第二天天不亮就出門去了,臨走的時候還吩咐木槿,說是回來會從禦膳房帶幾條新鮮的鯽魚回來,讓她先準備好薑片,回來給小主熬煮鯽魚姜湯來滋補安胎。
可話是這麼說著,晌午都過了,繡玥也沒見寶燕回來。
沒法子,還是柔杏臨時改為用枸杞和魚肚、豬肚煮了枸杞二肚湯,又蒸了一條鱸魚給繡玥做午膳。
繡玥剛喝了幾口湯,便聽得永壽宮一個小太監回來稟報:「娘娘,不好了,榮常在和寶燕姑姑在鐘粹宮外鬧開了,皇后娘娘下了旨,要重重懲治寶燕姑姑,這會兒都被帶去了儲秀宮!」
「什麼?」繡玥放下湯碗,她掀開薄衾,「怎麼回事啊?你把話說清楚!」
「回娘娘,今早上寶燕姑姑領著咱們要去鐘粹宮邊上的御花園砍幾棵樹,寶燕姑姑覺著,那樹若是枯死了,從中截取的根鬚和芽葉不易入藥,藥效還會大打折扣,吩咐咱們一日先砍一棵用著。」
「誰知道砍樹的事兒卻驚動了榮常在,本來咱們都要抬著樹回永壽宮了,卻被趕來的榮常在硬是攔下來,死纏著不放手,還破口大駡,榮常在在宮中出了名的口無遮攔,寶燕姑姑的脾氣娘娘您也是知道的,氣急的時候,就伸手推了榮常在。」
「她推了榮常在?」
這下可遭了,榮常在位分雖然不高,到底在宮中也是主子,寶燕是奴婢,宮中想來尊卑有別,也難怪皇后娘娘要怪罪。
繡玥無奈地怨了一聲寶燕,「她如何就這樣衝動啊。」
「可你們去鐘粹宮附近的園子砍樹,為何榮常在會這般生氣呢?」
「奴才也不清楚,似乎聽榮常在的話裡話外,那樹仿佛是她入王府那年同聖上一起栽種下的樹苗,後來當今聖上封了太子,住進毓慶宮,那些樹苗便隨著移植到了鐘粹宮附近的御花園,榮常在怪咱們砍了她的心愛之物,不依不饒,還指桑駡槐地罵娘娘您,寶燕姑姑一時生氣,這才伸手推了榮常在。」
「娘娘,」柔杏忍不住勸了一句,「娘娘您現在身子重,寶燕姑姑在儲秀宮,定然是要受委屈,依奴婢看,眼下還是去請皇上罷。」
繡玥搖搖頭,「我若是將皇上請去,便是借著皇上的威勢來壓皇后,何況是後宮的事兒,總去驚動皇上,像什麼話。」
「這回萬幸的是榮常在沒有受傷,我去向皇后娘娘求求情,再替寶燕給榮常在賠個不是,但願能夠息事寧人,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娘娘,要奴才說,您是堂堂的嬪位,何必拉下臉來給榮常在一個常在賠不是,如今您懷著龍胎,皇上擺明瞭獨寵娘娘您一個人,把整個後宮都涼在了一邊,皇后娘娘也少不得要給您幾分面子,您瞧信貴人,才是個貴人呢,娘娘您何苦跟她們低聲下氣呀。」
「這話是誰教你的?」繡玥聽著氣不打一處來,「寶燕平時就是這樣教你們做事的?」永壽宮的宮人,都快被她給帶壞了。
那小太監乾笑了兩聲,「娘娘,咱們這樣的身份在外面守著,哪入得了寶燕姑姑的眼呢,咱們平時,都是祿總管的教咱們做人。」
小祿子……那她就更沒轍了。
「得了。」繡玥讓柔杏扶她起來,「備轎,本宮要去一趟儲秀宮。」去晚了,皇后娘娘問過話,寶燕怕是就要被發落進慎刑司了。
繡玥的轎攆停在儲秀門外,隔著幾丈遠,便聽得到從裡面不時傳來的榮常在的哭泣聲。
這哭聲撕心裂肺,寶燕性子又剛直,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裡面一定會吃不少虧。
「汪公公,我們小主想要求見皇后娘娘,勞煩公公給通傳一聲。」
繡玥等了好一會兒,汪福壽才從殿內走出來,「如嬪娘娘,皇后請您進去。」
柔杏忙上前去攙扶繡玥,向殿內走了沒幾步,便聽得謕妃的聲音在裡面響起,「這榮常在可是跟吉嬪一起隨著皇后您入潛邸的,侍奉皇上的時日可不短了,如今被後來的妃嬪一個個越過去也罷了,連嬪妃的一個奴婢都敢這樣對她動手,皇后娘娘,這也就是榮常在堅強,若換了旁人,只怕都活不下去了。」
「榮常在,你寬心,這件事兒本宮一定會為你做主。」
踏著皇后的話音,繡玥步入了正殿裡。皇后在上位,左下方謕妃斜倚著身子,撿盤中的蜜餞來吃,中間下方是榮常在伏在地上不住啜泣。
「嬪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給謕妃娘娘請安。」
「如嬪來了?」謕妃坐正了些,笑道:「本宮可不敢擔當如嬪此禮,如嬪懷著龍胎嬌貴,待到誕下龍胎那一日,飛黃騰達,本宮就要給貴妃娘娘請安了呢。」
「謕妃!」皇后叫住了她,「休要胡言亂語,成何體統。如嬪,你如今懷著身孕,皇上說你胎像不穩,別拘著行禮了,賜坐。」
「嬪妾謝皇后。」
繡玥站起身,溫和瞧向謕妃道:「謕妃娘娘說笑了,嬪位之上還有妃位,妃位之上才是貴妃。嬪妾還差得遠呢。」
她這話,聽得謕妃眼皮一跳。
「如嬪,」皇后開門見山道:「你如今懷著身孕辛苦,本宮身為皇后,雖然自身現如今也有些不便,但是照看六宮是本宮的職責所在,你如今的身子,原本本宮是不該見你的。」
「是,」繡玥回道:「嬪妾知道。多謝皇后娘娘肯見嬪妾一面,嬪妾今日前來,就是想化干戈為玉帛,寶燕身為奴婢,實在不該對榮常在動手,嬪妾在這裡,想給榮姐姐賠個不是,榮姐姐大人有大量,別跟嬪妾無知的婢女計較了。」
聽她這樣說,榮常在沒什麼動容,而皇后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奴婢僭越打了主子,嬪位紆尊降貴給常在賠了不是,榮常在的顏面到底找回了不少。
「只是,如嬪,你知道這事出在後宮的影響有多惡劣,原本六宮的嬪妃們已經對你諸多不滿,本宮費了很大的功夫才能平息一二,榮常在她是潛邸裡邊伺候皇上的老人,一直在常在的位份上熬了十幾年,如今被後進宮的寵妃奴婢欺辱成這樣,皇上的事兒本宮是管不了,這件事本宮若再不下令懲治,恐會寒了六宮的心啊。」
「嬪妾明白。無論如何,是寶燕的錯,她不該向主子動手,皇后娘娘沒有怪罪嬪妾,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只是娘娘,嬪妾專程前來代寶燕給榮姐姐賠不是,還是請求皇后娘娘,能網開一面,對寶燕略施薄懲。」
「那怎麼行?」榮常在從地上撐著坐起來,「皇后娘娘,今日娘娘若是輕縱了那個賤婢,嬪妾日後在宮中,還有何臉面做人啊?皇后娘娘若不嚴懲,嬪妾便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上!」
「是誰要撞死啊?」
門外突然響起的一聲,皇后、謕妃連帶著繡玥在內,都先是一驚,隨後意外地朝門口望去。
「皇上您怎麼來了?」皇后從座位上由雙蘭扶著緩緩站起身,「外面的奴才簡直是……」
皇帝負手站在門口處,身後跟著常永貴和小練子,他沉著目光,沒有回皇后的話,落在殿中跪坐的榮常在身上。
「皇上!」榮常在哭著爬到門口處,「皇上您來了,您要為嬪妾做主啊!如嬪的婢子,都敢公然在後宮對嬪妾動手了!難道這後宮裡,仗著有皇上的寵愛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皇上!」榮常在心碎道:「嬪妾這一輩子,就只有入王府時跟您一起種下的這幾棵樹,雖然您一直不喜歡嬪妾,可那些數,是嬪妾唯一的東西,是嬪妾這一輩子最好的回憶,就連這一點僅存的念想,都要被如嬪奪走嗎?」
榮常在哭得撕心裂肺,聲淚俱下,「您要給嬪妾主持公道啊皇上!嬪妾求求皇上!」
「賤人!」
猝不及防的一個巴掌,將榮常在的哭聲一瞬間打的支離破碎。
榮常在身子被打偏,跌倒在地,她緊緊捂著半邊臉,害怕地低著頭,不敢去瞧皇上的神情。
皇上的目光從地上收回來,轉而看向殿內的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