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如嬪她懷著孩子,你不知道嗎?」
皇上的話雖是對榮常在說的,目光卻一一掠過殿內的皇后、謕妃、繡玥,最後又重新落在匍匐在地的榮常在身上。
「宮裡頭如今懷著兩個孩子,你要死要活的做給誰看!」
「皇上,」榮常在顧不得痛,匆忙向前爬了兩步,「皇上明鑒,嬪妾冤枉啊!實在是如嬪的婢子折辱嬪妾,嬪妾實在氣不過,才——」
「回皇上!」
繡玥驚異地回頭,這話音居然是她身後的柔杏發出來的。
柔杏攥緊了手指,鼓起勇氣站出來,開口強忍著顫音,「寶燕姑姑不在,請皇上千萬不要只聽榮常在的一面之詞,奴婢聽永壽宮派去的人說,榮常在打罵我們如嬪娘娘,還……」她咬咬嘴唇,「還詛咒我們娘娘腹中的龍子,說是即便取了藥,也未必順利生產得下來。」
「寶燕姑姑這才不忿,伸手推了一下榮常在。」
「你!」榮常在氣得伸手去指柔杏,還未待開口反駁,便聽頭頂一聲怒音傳下來:「這話是你說的?」
她慌回過神來,抬頭瞧向皇上:「皇上,皇上千萬別聽婢子的胡言亂語,嬪妾,嬪妾是被氣急了,嬪妾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朕只問你,你到底說沒說過詛咒皇嗣的話!」
榮常在開口之前,被皇帝厲聲截斷,「朕告訴你!你在回話之前最好給朕想清楚!在場有許多的宮人,朕可以命人一個一個去查!若查問出來你撒謊,朕就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說!」
榮常在被嚇得哆嗦了一下,她的身後,還牽著梁氏一族的命運。
半晌,她乞求地抬起頭望向皇上,結結巴巴道:「皇上……皇上息怒,嬪妾,嬪妾是無心的!」
「賤人!」皇帝又狠狠地給了她一個巴掌,「宮中十年才得子嗣降生,你敢這樣詛咒朕的孩子!」
「來人!」
「皇上,皇上!」榮常在慌了,她顧不得嘴角裂開的血,慌忙又爬回來,不住地告罪:「皇上饒恕嬪妾罷!嬪妾已經年老色衰,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就只有那幾棵樹,是皇上留給嬪妾唯一的東西,嬪妾真不是有意要跟如嬪過不去的皇上,求求您,饒了嬪妾這一回罷皇上!」
「怎麼你現在知道自己錯了嗎?剛剛不是還對著如嬪糾纏不休嗎?如嬪她懷著朕的子嗣!你明知她現在受不得折騰,卻偏要將伺候如嬪的婢女押到儲秀宮,害她一路奔波趕來,朕在外聽得清清楚楚,如嬪身為嬪位,她都已經紆尊降貴給你賠了不是!你卻還不依不饒,豈非是有意要跟朕的龍嗣過不去!這般歹毒心腸,朕豈能容你!」
「皇上,」榮常在拼命地搖頭,「皇上嬪妾錯了,嬪妾知錯了。」
『朕看你就是一直對常在的位分不滿,耿耿於懷,朕今日索性就成全了你!」
「傳旨!榮常在梁氏,忤逆犯上,自即日起廢為庶人,禁足景祺閣外北三所!」
榮常在兩隻手開始顫抖,她無助地抓著龍袍的一角,「皇上……皇上息怒……皇上不要啊……」
「皇上。」皇后有些看不過去,由雙蘭扶著走下來,「這件事歸根究底,總歸還是如嬪的婢女對主子動手,以下犯上,皇上這樣處置,後宮的人不明就裡,只怕會寒了心啊。怨皇上您是非不分,一味偏袒著如嬪那就不好了,還請皇上三思。」
「皇后!」皇上陰沉著目光,轉而望向皇后,「朕若不來,剛才皇后豈非就要懲治如嬪的宮女,為這個賤人出氣。」
「如嬪她想著息事寧人,她不願來驚動朕,她在儲秀宮一味低聲下氣、委曲求全,朕可以為了皇后和後宮委屈了她,但朕是皇帝!朕的龍嗣關乎江山社稷,皇后你前番種種處置,朕問你,你可曾有一分考慮到如嬪腹中的龍胎?」
「皇上……」
「就是因為你身為皇后思慮不周全,朕前朝諸事繁忙,還要趕過來為後宮瑣事煩憂!朕還要你這個皇后有何用!」
「是……」皇后沮喪地低下頭,「都是臣妾的錯,臣妾無能……」
「罷了,」皇上盛怒之中的語氣輕了些,「朕念著你有孕在身,為著皇子,朕也不想再責備皇后什麼。」
「至於你——」他沉下目光,陰鷙地瞧了一眼榮常在。「來人——」
「皇上。」繡玥忍不住輕輕喚了他一聲。
她方才就想要開口,只是皇后在此,她一個嬪位的身份實在不好多言。
「沒你的事。」皇上瞥了她一眼,「在你的位子上老實坐著。」
「皇上。」
繡玥起身,讓柔杏扶著自己到皇上身邊去,她瞧了瞧地上的榮常在,繞過幾步,小聲勸道,「皇上,寶燕身為奴婢,對主子動手,確實是壞了宮裡的規矩。這事兒到最後,若寶燕無事,反而榮常在被罰,」她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勸了一句,「皇后娘娘說的沒錯,只怕後宮真的會對皇上寒了心啊。」
皇上不悅地瞧著她,又將目光收回去,「你少來勸朕,勸朕也沒用。」
繡玥緊緊皺眉,搖搖頭。榮常在是潛邸裡就跟著皇上的老人,在常在的位份上一直無寵,寶燕卻是「寵妃」的婢女,這樣兩個身份尤其令人敏感,一個處置不當,皇上怕是就會失了後宮的人心啊。
「皇上,」她扯了扯皇上身後的龍袍,「宮裡現在有兩個孩子要降生,皇上不看嬪妾們的面子,也要給咱們的孩子積福啊。難道她還未生下來,皇上就要令有人因其而變得不幸。」
說到這話,皇上的面色果然鬆動了許多。
他轉過頭,默默瞧向繡玥,接著目光下移至她的腹部。
這個孩子……想要平安地出生、長大成人,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既然——」皇上的語氣頓了頓,殘存著幾分不滿,「既然皇后和如嬪都給你求情,謕妃想必也是跟她們一個意思。」
「是,」謕妃機靈,皇上語氣不復方才的堅決,她如何聽不出來。「皇上您宅心仁厚,對後宮一向寬容,臣妾自當跟皇上皇后一心。」
「皇后看著辦罷。」
皇上甩下這句話,便轉身朝著殿門口的方向走,不再理會殿內的人。
走出殿門,他側目瞥了常永貴一眼。
常永貴忙停住了跟著的腳步。
皇上的腳步不停,「你在這候著,親自送如嬪回永壽宮去,再回養心殿。」
「是。」常永貴恭敬回了一聲,留在原地。
大殿上,皇后的臉色仍不大好,她瞧了一眼繡玥,沉下目光,「如嬪,你的人,本宮管不了,你帶回去罷。」
「她伸手推了榮常在,本宮就罰她十個手板子,再罰俸一年,你雖是她的主子,但你身懷龍胎,本宮不再過多追究,這樣的處置,你可有異議?」
繡玥福身回道:「嬪妾謝皇后娘娘格外開恩。」
皇后少了敷衍她的精神,「你回罷。」
「是,嬪妾告退。」
繡玥走了半炷香的時辰,謕妃才在座位上開口道了一句,「瞧瞧,皇后娘娘還是後宮之主呢,對皇上好言相勸,皇上非但不聽,反而還遷怒於皇后娘娘,她倒是機靈,當著咱們的面三言兩語,做了好人,她這不就是示威呢麼。」
「她在皇上面前說話頂用,咱們哪,都不頂用。」
皇后默然良久。
謕妃覺得無趣,將目光轉向地上驚魂未定的身影,「榮常在,你這兩巴掌挨得值當,今後見著如嬪娘娘,可要繞著道走,皇后娘娘都保不了你呀。」
黃昏時分,寶燕黑著臉踏進了後寢殿的稍間。
繡玥喝著保胎的苦藥,她一邊吹著,一邊瞧向寶燕隱在了袖中的手。
「既挨了打,下回就別這麼衝動了。這是皇宮,有規矩拘著,可不像咱們在外面。」
「這幾天你就別幹活了,別沾水,好好養著罷。」
寶燕站在那裡好久,一直不出聲。
繡玥瞧她的樣子,擔心著她,「給我看看,打的重不重?」
「今個夜裡!我就將園子裡那幾個樹統統都給她砍了,看她還能怎麼樣!」寶燕咬牙切齒出了一聲。
繡玥沒想到她心裡想的竟是這個,她放下藥碗,嚴肅道:「你不許去!還有,你的手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寶燕恨恨地出聲,「我只是砍她幾棵樹而已,又沒要她的命,已經算便宜她了!」
「你別胡來!」
繡玥埋怨地瞥了她一眼,又重新捧起藥碗,小口小口地忍著喝下濃黑的苦汁:「這事兒,原本就是咱們不對在先。沒有弄清楚那樹是有主的,就這樣貿然砍掉了人家辛辛苦苦種了許多年的樹。」
「那又如何?」寶燕不服道:「她是常在,小姐是嬪位,即便沒有皇上的允准,我們砍掉她幾棵樹為己用又如何?」
「那樣不就是強取豪奪了?這同我們自小在宮外見到的那些仗著皇親貴胄的身份,隨意侵佔百姓房屋土地的八旗子弟有何區別?」
她這樣說,倒是把寶燕問得語塞。
仗著權勢地位,強搶民脂民膏,侵佔土地、強搶民女的那些達官顯貴們,她從前與繡玥確是最恨的。
見寶燕不語,繡玥便接下去道:「那些樹是榮常在栽下的心愛之物,即便咱們有所需,只要她不同意,也不能仗著皇上的威勢去搶。」
「知道了。」寶燕背過身子嘟囔了一句。
話還未說完,木槿匆匆忙忙從外面走了進來,瞧神色,便不大對。
「怎麼了?」寶燕站得進,她擰眉問了一句。
「寶燕姑姑……」木槿喚了一聲,又去望繡玥,「娘娘,有件事兒,奴婢也不知道您聽了開心,還是不開心。」
「出了什麼事?」繡玥道。
「回娘娘,方才小祿子回來跟奴婢說,就在剛剛,聽聞鐘粹宮邊上的御花園裡,就是榮常在栽種的那幾棵樹……」
繡玥心下覺得不好,她下意識道:「是樹被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