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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第454章
第445章(下)

 誰知趙黼聽了這個,心裡咯噔一聲,待要細問趙世,他卻略露出幾分困倦之意,眼皮耷拉著,頭一點一點地。

 趙黼知道皇帝要睡了,便噤聲不言。

 當夜,趙黼竟有些夜不能寐。

 自從聽皇帝提起白樘前去聽戲後,趙黼心裡隱隱地就有些不受用,當夜,他翻來覆去想了太久,只思量著前幾日發生的一件事。

 那卻是在薛君生出事之後。

 因此事傳揚開去,且薛君生受傷,暢音閣便無天籟可聽,但仍有許多人圍聚在閣子裡,談天說地地湊些熱鬧,聊以為安慰,若能見薛君生露一面兒,便是意外天喜了。

 那日,趙黼因要去找雲鬟,路經那處,駐馬看了幾眼,卻正看見柯憲同一名同僚,兩人興沖沖地沿街而來,往閣子走去。

 趙黼望著柯憲,微微一笑。

 當初雲鬟同柯憲兩人同升推官後,趙黼便暗中尋到柯憲,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說了一番話。

 柯憲早知道兩人關係不同,何況趙黼是那個身份,從此成了他在雲鬟身旁的“眼目”跟“內應”。

 故而柯憲一力攛掇雲鬟出刑部去住,且那房屋……也自然是趙黼叫他仔細找到。

 趙黼過目覺著尚可,柯憲才去“遊說”雲鬟的。

 因此見了這位老兄,趙黼會心一笑。

 柯憲因急著要去暢音閣,竟不曾留意旁邊有人,只顧跟那同僚說長道短,趙黼原本並沒仔細聽,誰知不經意間,卻耳聞《玉簪記》三個字。

 再一聽,卻是柯憲在讚不絕口。

 趙黼不由暗笑:“沒想到他竟也有這福分,聽過這出。”

 卻聽柯憲那同僚也歎道:“這半年來,薛先生只在暢音閣唱過一次《玉簪記》,那可真是一票難求,老兄真真運氣,竟能適逢其會。”

 柯憲越發誇誇其談,眉飛色舞道:“那倒不是運氣,只是沾了光罷了,當時拉著謝主事一塊兒去,他跟薛先生是認得的,特給我們撥了一個包間兒。”

 同僚嘖聲羡慕:“果然妙極!竟是這般運氣。”

 柯憲忘情道:“正經是,可知那日聞聽戲文後,如今我尚且念念不忘,回想起來,依舊餘音嫋嫋,差一點兒就跟主事一樣吃醉回不了府了。”

 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趙黼在旁,原本還帶笑,聽到最後一句,卻陡然色變。

 他本能地便想要衝過去把柯憲揪回來,細問他到底是在說什麼,何為“吃醉回不了府”。

 可錯愕中,柯憲早跟那人進了閣子裡去了。

 趙黼心如貓撓,難以安穩,又想立刻去謝府追問雲鬟到底如何,可眼見將到,卻又勒轉馬頭。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這會兒的精神過去,若再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或做出壞事來,那才是傷人傷己,無法可想。

 何況柯憲說的模糊,他雖疑心,卻只是胡亂猜測而已。

 當即趙黼索性折回了東宮。

 那會兒趙莊正在書房,見他怏怏地回來,畢竟很懂他的性情,便道:“先前興興頭頭出去,怎麼這般快就垂頭喪氣地回來,是怎麼了?”

 趙黼一忍再忍,終究無法可忍,卻又不敢直說,就含糊道:“我聽人說,先前薛君生在暢音閣唱過《玉簪記》,好些人都被迷倒了……”

 不料趙莊一來知道此事,二來見趙黼如此氣象,即刻便明白了,因笑道:“你……知道她去聽戲了?”

 趙黼見他居然一語道破:“父王早就知道?”

 趙莊道:“我自然知道。”

 趙黼不可置信:“那您是不是也知道她……那夜……”

 “外宿了對麼?”趙莊不等他說完,便含笑這般回答。

 趙黼呻/吟了聲,想跳起來,卻又癱倒在椅子上,舉手捶頭。

 趙莊走到身邊兒,握著手道:“你鬧什麼?”

 趙黼皺眉看他:“父王既然知道,怎麼不告訴我?”

 趙莊道:“我告訴你什麼?難道,就如告狀似的跟你說這件事?顯得我何其小人。何況……若是別的什麼我看不上的,隨口說一說,倒也罷了,然而她是什麼人,難道你還不清楚?”

 趙黼愣了愣,才有些正經之色:“父王是說……”

 趙莊道:“你自己看中了的,你當然該明白她是什麼樣兒的品格。豈真是那種狂浪之人?照我看來,卻竟是個春華秋茂,冰清玉潤的人物。不由得我不刮目相看。”

 趙莊頓了一頓,複道:“不過,你若真心疑她……或許可以當面去問,且看她是怎麼回答,然而,你總也該記得,我曾跟你說過,她為了我在監察院抗刑的事呢?我一想到此事,心都軟了,本該是你在我面前盡的力受的苦,是她替你受了,只怕還做的比你更好。”

 趙莊的話,一字一字,卻也都擊中了趙黼的心。

 故而他雖然從柯憲處先聽了這話,卻也不肯當真,只因畢竟過去的事了,雲鬟也沒提過……他當然也不願再說。

 可又怎會知道,偏偏今夜,趙世竟也提起此情,竟讓他後知後覺地知道,不僅僅是雲鬟在暢音閣夜宿過,那一夜,白樘竟也在。

 起初像是一根髮絲在心中騷動,然後,卻是牛毛針似的在戳,最後,竟是一把針刷子,反復上下地折磨著他。

 次日早上起身,趙黼的眼睛都是紅的。好不容易熬到出宮,先尋到柯憲,將那夜的情形細細問了一遍。

 從柯憲口中得知所有,當即又去暢音閣,因薛君生近來養傷,都不在,便把那樓中管事叫來,在房間內暗中審問。

 這人恰巧就是那天給雲鬟柯憲安排廂房的,聽趙黼喝問,即刻想了起來,便將薛君生叫安排落座,“謝主事”如何吃醉,君生叫安排在自個兒房中歇息,一五一十皆說了。

 跟柯憲所說倒也大同小異。趙黼又問道:“聽說那天,靜王殿下跟刑部尚書大人也在?”

 管事道:“是是,殿下知道的這般清楚?”

 趙黼假裝不經意道:“那麼,靜王爺跟尚書兩位,可也歇息在樓中的?”

 管事道:“這倒並沒有。”

 趙黼暗中松了口氣,管事的又道:“當時王爺仍是起駕回府了,只尚書大人因不勝酒力,在樓裡歇息半宿,平明之前……似是酒醒,便自去了。”

 趙黼聽到自己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是……麼?”竟無法自製地又說了一句:“那可真是……極湊巧兒的呢。”

 管事忽地笑了笑,道:“說來也的確是有些巧,尚書大人是極難得的人物,百年也不來一趟的,偏那夜,謝主事也在,因聽聞主事吃醉了,尚書大人仿佛甚是關切,還特進房內看了半晌呢。”

 趙黼無法形容,當時自己是何等心情。

 就好像被十萬八千個遼人圍住,每個人都在他身上狠狠踩了一腳,那種屈辱、悶痛不堪,不能言喻。

 可是就算如此,趙黼仍是不想立刻去尋雲鬟。

 只不過,當他在街頭無意中看見大理寺門口,雲鬟同清輝季陶然一塊兒走出來,清輝同她“耳語”,季陶然上馬追上,兩個“含笑”對答。

 竟不能再看,只覺得陰雲裡有無數光針刺他的眼。

 心裡卻想起上回,趙莊的叮囑。趙黼用盡十萬分克制,打馬回東宮。

 進門之時,卻聽說雲鬟前後來過兩次的事,問起為了什麼,門上卻不知。

 趙黼忙撇下眾人,進內詢問趙莊,趙莊卻只含糊道:“並沒什麼大事,得閒拜訪罷了。”

 趙黼也當然瞭解雲鬟為人,哪裡肯相信這話,一再逼問。

 趙莊終於說道:“罷了,告訴你也無妨,只是為了杜雲鶴的案子來問了幾句而已,刑部想必是找到什麼新的線索了……”

 尚未說完,趙黼後退幾步,等趙莊覺著不妙趕出來時,那人早如煙似的不見了。

 此刻,刑部。

 聽趙黼緩緩說罷,雲鬟欲要轉頭。

 他的手勁忽然大了,捏在下頜上,有些疼痛。

 “說啊,怎麼不說了?”趙黼目光閃爍,幽暗的雙眸中,仿佛有火光燃燒,“你為了他,當真的盡心竭力,我還當你為什麼這麼腿勤地去東宮,原來,也只是為了……破案。”

 聽了這句,雲鬟眼神微變,不能置信。

 趙黼撫過這叫他朝思暮想、幾乎入魔的臉,忽地啞聲道:“或許、我本來就不該太縱容你,或許我就該……”

 喃喃一句,已經吻落下來。

 他一邊兒狂吻,左手下滑,竟扯住她的領口,只微微用力,便聽得“嗤啦”一聲。

 雲鬟原本還隱忍未動,聽見這聲響,耳畔“嗡”地一聲,便欲掙扎。

 趙黼不由分說地壓住她的手,咻咻地在耳畔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這個道理……大概……只有這樣你才會懂麼?!”身子輕輕撞過來,報復似的。

 雲鬟幾乎窒息。

 她本想大聲呼救,畢竟天水一定會在外頭,且這是刑部,高手如雲,律法森嚴的地方,只要她呼救,就算趙黼真的有三頭六臂,也未必敢當面造次。

 但是……

 雲鬟緊閉雙眸:“不……”

 趙黼的唇擦過她的:“不什麼?”目光掠過那秀氣的下頜,沿著頸間那銷魂的一抹往下。

 “不是……”睜開雙眸,長睫如雨打的蝶翼,簌然一抖。

 趙黼目不轉睛:“不是?”

 “我去東宮,不是為了破案……我本來是去……”話未說完,耳畔忽響起白樘的聲音:“你太令我失望。”

 她最不想提的這節,如今竟要被她親口再說一遍,作為脫身之證。

 雲鬟低低道:“六爺,你不信我?”

 趙黼道:“好,除非你答應跟我……現在就去問白樘,他說什麼……我都信,如何?”

 看著她的臉色,趙黼已經知道了她的答覆。

 官袍被撕碎的聲音,也像身體中有什麼隨之碎裂。雲鬟道:“別、別在這裡。”

 手指難耐地摩挲唇邊,趙黼道:“你說什麼?”難捨難分,呼出的氣息,盡數落在她半啟的唇間。

 雲鬟無法呼吸,只要呼吸,便都是他。她閉上雙眼:“別在這裡。如果一定要,只別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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