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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第479章
第469章

 睿親王蕭利天目不斜視地走上前來,對季陶然點頭:“季行驗。”

 又對雲鬟道:“謝主事,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雲鬟同季陶然對視一眼,季陶然會意,撒手退開。

 雲鬟淺淺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進了室內。

 蕭利天神情倒是坦然自若,回身落座,打量雲鬟,目光在她額頭的傷處一停,問道:“聽說你去探望過皇太孫?”

 雲鬟垂手而立:“是。”

 蕭利天道:“你們說的如何?”

 雲鬟蹙眉,卻牽動額頭的傷,頓時突突地又跳疼了起來。

 她抬眸看向蕭利天:“親王殿下費心打聽此事,不知是什麼意思?”

 睿親王道:“你明白,我總不會害他……正相反,比那些如今是他如眼中釘的人來說,我反而是仁善之極。”

 雲鬟冷笑,盯了他片刻,才道:“若親王真正仁善,又怎會上京後動作頻頻,又何必在杜先生身上打主意?且故意引殿下夜闖相府?”

 睿親王好整以暇地道:“因為我那時候,尚且不知。或者說,一直到如今,我才確信。蘭劍行宮的時候,你若是肯聽我的話,早點拿出那物跟我相認,也省了好些麻煩。”

 蕭利天說的含糊,雲鬟卻心底通明。

 睿親王對上她略帶警惕的目光,忽然輕輕一笑。繼而說道:“我先前在宮中跟聖上遊園,你猜我去了哪裡?”

 這會兒,此人自不會隨意提些無關緊要。雲鬟略一忖度,即刻答道:“可是英妃娘娘的宮闕舊址?”

 “果然聰慧,”睿親王笑了笑,道:“那麼,你不如再猜猜看,他為什麼帶我去那裡?”

 雲鬟道:“我並非諸葛孔明,不能算無遺策。”

 睿親王方道:“皇帝陛下,是在警示我,他警告我不許輕舉妄動。同時也告訴我,他已經知道了。”

 雲鬟沉默相看,蕭利天起身走到雲鬟身旁,低聲道:“你心裡藏著不肯說的秘密,他都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把黼兒下獄,甚至……想要置他於死地。”

 雲鬟聽見“黼兒”兩字,心頭一刺,又聽到最後一句,更是雪上加霜。

 當即抬頭,道:“六爺是我們大舜的皇太孫殿下,而且,我不信陛下會這般糊塗!”

 蕭利天仰頭一笑:“你不信?我也不信。我問他為何要自毀長城,當時他回答的,卻是我們馴狼崽的一個傳說,他明告訴我,若是狼崽無法馴化,便要當機立斷殺了,免得被反咬。你總該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雲鬟雪著臉,無聲。

 蕭利天複又俯身:“你應該知道,我原本可以將這個秘密散播出去,若我如此做了,此刻京內還會如此太平?我不過是知道,若是此事揭露出去,只怕黼兒就無路可退,更可能逼得老皇帝下殺招。你瞧,我是不是甚是仁善?為他著想?”

 雲鬟搖頭。

 蕭利天目光一動:“哦?”

 雲鬟道:“親王不用巧言如簧,你的目的是什麼,請直說如何?”

 蕭利天挑了挑眉,複笑道:“好,我最喜歡跟聰明人說話。我看你的模樣,這次去見他,只怕是‘碰壁’而歸,畢竟……被自己向來信任的人這般設計,以皇太孫殿下的性情,反應會可想而知。”

 雲鬟只冷冷相看。蕭利天卻點頭道:“我曾風聞,皇帝陛下甚是喜愛趙黼,正是因為他的性情最是肖似皇帝,那麼你不如想想看,如今他兩個一模一樣的冷硬脾氣對上,卻是誰會低頭,亦或者玉石俱焚?”

 雲鬟垂首,暗中卻握緊了雙手。

 蕭利天嗤嗤笑道:“你們大舜便是如此,甚是拘泥於血統、門第等話,但是我們遼人不同……我的意思,你可懂?”

 雲鬟道:“親王什麼意思?”

 蕭利天凝視她的雙眼,幾乎貼近耳畔,悄然低語道:“皇帝陛下,甚至你,我,都心知肚明……黼兒本是一頭狼,他的骨子裡流著我長姐身上的血,故而他才這樣出色,遠勝許多舜人。如今你也看的明白,他為大舜建立汗馬功勞,出生入死,最後,卻只因為身上的一點血……就被投入天牢,本是經天緯地的人物,如今宛若等待被宰殺的雞犬似的。你忍心?”

 雲鬟咽了兩口唾液:“我不忍。”

 蕭利天眼中掠過一道光,才要介面,雲鬟道:“然而,親王所說的有一點不對。”

 蕭利天道:“哦?”

 雲鬟道:“其一,六爺並不是狼,更不是狼崽子,不需要被什麼人馴化,他就是他,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蕭利天目光沉沉,似笑又非。

 雲鬟道:“再者退一萬步,就算在你們眼裡認定他是狼、狼崽子,他也是守衛我們大舜的狼,是朝廷藩籬,百姓屏障,而絕不會助紂為虐。所以親王,請您死了這條心,不要試圖挑撥離間,從中得利。”

 室內默然,兩人彼此相看,蕭利天眼前,這張帶傷略顯蒼白的臉上,是令他覺著刺眼礙眼的鎮定跟堅決。

 半晌,蕭利天道:“可惜,只有你一個人這麼想。”

 雲鬟咬緊牙關:“未必。”

 蕭利天道:“好,就算是有人跟你一樣想法兒,你也改變不了皇帝陛下的心意,他遲早晚只是一個死。”

 深看她一眼,蕭利天又道:“你以為,我所做的所有是為了遼舜之爭,然而你又怎會知道,我想保住黼兒的最大原因是什麼,——只是因為他是我長姐之子,是她最珍視也是最珍貴的血脈!”

 蕭利天雙眸裡有兩簇火光,爍爍看著雲鬟,又道:“我費盡心思,冒險在此同你說這許多話,便是知道你是真心為了他好之人,也是他所最看重之人,故而同你說明我的心意,到底如何選擇,趁著覆水難收之前,你且仔細想想。”

 蕭利天去後,雲鬟退後落座,不多會兒,便見門口書吏前來,道:“尚書請主事過去。”

 此刻,雲鬟就如同身在驚濤駭浪之中,整個人幾乎都禁不住地微微晃動。

 仍是坐著,原地調息片刻,才起身出門。

 來至白樘房中,案前見禮,雲鬟垂首,耳畔兀自層疊迴響著蕭利天方才的一句句話。

 卻聽白樘道:“頭上怎麼樣了?”

 雲鬟一愣,抬頭看了他一會兒,才道:“沒什麼大礙,……多謝尚書。”

 白樘道:“你從來最冷靜自持,今日竟也能做出這樣衝動怪異之事,是怎麼樣?”

 雲鬟只得低頭,無法回答。

 白樘見她沉默,便把此情撇開,只淡淡問道:“叫你前來,是為了問你。蕭利天先前來,同你說了什麼?”

 雲鬟心頭轉念,不答反問:“尚書覺著,皇太孫是個何等樣人?”

 白樘淡聲答道:“國之良將,天縱英才。”他打量著雲鬟:“你如何問這話?”

 雲鬟道:“請尚書恕我冒昧,再問一句,尚書可知道殿下是因何入獄?”

 白樘道:“聖上言說,乃是夤夜闖宮,抗旨不尊。”

 雲鬟道:“尚書可相信這話?”

 白樘慢慢道:“聖上金口玉言,豈敢質疑違抗?”

 雲鬟道:“我可以將蕭利天跟我說的話,毫無隱瞞地告知尚書,或者尚書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一無隱瞞,只求尚書答應我一件事。”

 白樘道:“何事?”

 雲鬟道:“于國於民,就質疑違抗聖意一回。”

 “抗……旨?”白樘皺眉,眼底神情有些異樣。

 黃昏將至,殘陽斜照。

 他的雙眸浸潤在金色的夕照中,半暖半涼。

 這一夜,趙黼便是在刑部天牢度過。

 期間,巽風曾來探過一次,見他沉默面壁,身形於黑暗之中,宛若一道魅靈。

 後,王書悅也又提了新鮮食盒前來,然而趙黼仍是如泥雕木塑一般,任憑眾人百般探喚,仍是理也不理,飯菜等更是絲毫也沒動過。

 王書悅求了半晌,見左右無人,便又道:“殿下,可要保重身子才好,可知東宮部屬都甚是憂慮殿下,太子妃聽說事變,也進宮求情去了,如今跟太子皆在宮中呢。”

 但不管他說什麼,趙黼只是恍若未聞。

 王書悅不得已,只得又將食盒放下,無精打采地去了。

 次日早朝,以靜王為首的群臣,幾乎除了沈相之外的所有文武百官,均都出列請求赦免皇太孫趙黼之罪。

 面對群臣如此懇切求赦,皇帝面色森然,未置可否,只揮袖叫退朝而已。

 入夜,宮中寢殿。

 趙世扶額沉思,這數日來如雷霆風雲般的種種一一從眼前閃過。

 早朝上群臣的跪請,先前太子趙莊的哀告,以及那一夜,趙黼望著自己時候的那種眼神。

 趙世長長地歎息:“蕭利海,你就算死了,也不肯讓朕安寧……”

 蕭利海前來和親之時,卻已經並非二八少女,她在大遼成名甚久,甚至可以跟男人一樣領兵帶將,有“大遼明珠”之美稱。

 趙世第一次見她,卻並不是因為和親,而是在很久之前,兩國交戰的時候,對萬人叢中那遼國少女,一眼難忘。

 他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遼人竟會把這明珠似的女子送來京城。

 雖然後來他也隱隱知曉,這跟遼國皇族的內鬥有關,蕭利海不過是身不由己地當了一回籌碼。

 畢竟是帶兵的遼國公主,又曾經是趙世惦記在心上的人,收入內宮,那種風情滋味……自是舜國的這些貴女所無法比擬的,起初那半年,趙世幾乎也有些神魂顛倒。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種久違的“心動魂消”,讓趙世的心也有些軟了。

 其實早在兩國商議和親的時候,趙世便知道遼人的心思,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更何況蕭利海更非凡人,就算是悍武遼人之中,也是極出色的。

 若非生為女子而是男兒的話,只怕必有一番不世功勳。

 所以趙世表面兒接納,心中提防。他開始的想法兒,只是想面上過得去而已,實則並沒想到竟會真的“如膠似漆”,而且發生了他最不願見的那一幕,蕭利海有了身孕。

 而且趙世是“後知後覺”知道的,距離蕭利海有孕的日期,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趙世很難說清楚,當時後宮內侍是怎麼伺候的、竟如此大意……最初他每次都會叫人準備絕子湯給蕭利海服用,也許是後來有些懈怠了。

 本來想狠心再給她一碗湯藥,蕭利海苦苦哀求,而根據脈象看來,她懷的極有可能是一位公主。

 此刻回想往事,趙世也有些分不清楚,當時他究竟是信了“是公主”的話,還是不忍心看蕭利海那樣失望,所以才默許她將孩子生了下來。

 當知道她生得是個男嬰之時,趙世才知道何為後悔莫及。

 蕭利海對這孩子甚是喜愛,朝夕片刻不肯離身,遼人的體質大概真的跟舜人不同,又或許是因為蕭利海習武出身,雖然才生產了,卻恢復的極快。

 那一夜,趙世前來探望,見她正抱著小嬰兒餵奶,喜盈盈對他說道:“陛下,你看這孩子,眉眼兒多像是陛下?”

 趙世欠身看了一眼,卻也聽出蕭利海話語中的討好之意,只好微微露出幾分笑。

 蕭利海卻滿目愛意地看著那孩子,竟脫口說道:“這孩子將來長大了,一定會像是陛下這樣英明神武……”

 趙世先是笑了笑,繼而心頭猛地一刺。

 他幾乎忘了掩飾,陡然便站起身來,雙眼冷冷地看著蕭利海跟她懷中的孩子。

 森冷的目光叫人不寒而慄,蕭利海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嬰兒,而那孩子也仿佛察覺不安似的,哇哇地哭了起來。

 響亮刺耳的哭聲,讓趙世心驚肉跳。

 後來,蕭利海抱著孩子**而死,趙世雖然震驚而怒,甚至回想起來,也會忍不住憂傷輕歎,但是心裡,卻又何嘗不是松了口氣?

 他驚于蕭利海的絕烈,但也佩服她的絕烈,她竟然會做出那樣的抉擇,一了百了。

 可……到底是因為當時後宮內沸沸揚揚的遼國血咒案子逼得她無法承受了呢,還是因為……

 趙世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知道那個答案,畢竟一切的憂心忡忡不得安寧,都埋葬在鳴鳳宮的廢墟裡了。

 直到……發現了趙黼的真實身份。

 趙世才明白,原來一切,尚未結束。

 手指撫過眉端,卻再也無法撫平眉間的皺蹙,趙世無聲地笑了起來。

 當此秋夜,風急月黑。

 刑部之中,白樘接到宮中使者所傳口諭,有些驚疑:“這會兒要召皇太孫?不知所為何事?”

 那傳旨太監道:“陛下並沒說,只叫快去,請尚書快些協同行事。”

 白樘略一思忖,不敢怠慢,便命巽風跟浮生一塊兒去天牢“請”趙黼。

 趙黼數日水米未進,只因他畢竟行伍出身,曾經兩軍交戰山窮水盡的時候也曾熬過,是以仍是精神強悍,未曾倒下。

 若換作第二人,早支撐不住。

 只不過巽風跟浮生相請,卻未曾“請動”。

 因使者還在等候,白樘只得親來相看,開了牢門,問道:“聽聞殿下不肯進食,可還能撐得住麼?”

 趙黼冷冷然,更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白樘道:“如今聖上召見,我陪殿下入宮面聖,殿下若無大礙,且請……”

 見趙黼毫無反應,白樘一揮手,巽風浮生等便暫且退出。

 白樘道:“先前謝主事來見殿下後,可知蕭利天也尋過她?”

 趙黼眼珠動了動,卻仍不曾出聲。

 白樘從後相看,複曼聲道:“殿下不想知道蕭利天對她說了什麼?”

 趙黼這才冷笑:“尚書何必賣關子,尚書向來對別人說了什麼是最清楚的。上回她來見我,尚書聽得可也滿意?”

 原來上次雲鬟來牢中相見,趙黼早聽出隔壁間有些異樣動靜,當時他雖心神不屬,但只一想,就知究竟。

 白樘見他道破,卻仍泰然自若:“原本是我進宮求情,聖上便命我跟王公公一塊兒旁聽。”

 趙黼複冷道:“難為尚書了,偷聽也能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奉命而為。”

 白樘卻偏偏說道:“只是,雖然我在場,不至於會眼睜睜看著謝主事自殘,可殿下也畢竟心狠了些。”

 趙黼忍無可忍回頭:“不錯,我是因為聽見你在場,所以知道你必然忍不住會出面攔著她,你……你……”

 忽然想到今夕何夕?哪裡是好辯論這些的時候,趙黼壓了那氣,忽地涼涼一笑:“我不跟你說了,現如今說什麼都是無用,只有一句,你若真的對她有心,那麼……”

 一想到那下雨天所見,心忽然亂跳且絞痛。

 趙黼強作無事,只漠然道:“你對她好些。”

 白樘仍是淡淡地,仿佛不懂趙黼在說什麼似的:“既然如此,殿下可隨我進宮了麼?”

 趙黼覺著已經將心掏出來了,對方卻仿佛並未搭理,他憤憤轉頭。

 本有生無可戀之意,是以就算宮內有詔命,他也不放在眼裡,橫豎已有必死之志。

 但跟白樘說了這幾句,不知怎地,心裡竟又有一蹙火苗,有些艱澀地燒灼,當即冷看了白樘一眼,咬牙道:“我怕你們麼?”跳下地來,便往外去。

 誰知他畢竟是入定良久,雙腿氣血不暢,幾乎一個踉蹌,忙扶著門扇站住。

 又因餓了幾天虛耗身子,竟有些手顫心跳,眼前微微發昏。

 白樘在後過來:“殿下如何?”舉手將他的手臂扶了扶。

 趙黼將他的手推開:“死不了,若這會兒死了,倒也乾淨!”

 這一行人出刑部,風馳電掣往皇宮而來。

 正將到皇城之時,忽地見眼前一道雪亮光芒閃過,只聽得“哢嚓”一聲,一道極長而刺眼的閃電,從紫禁城的頂上斜斜地蜿蜒劈過。

 白樘微微色變,抬頭看去,卻見在那巍峨的皇城背後,陰雨密佈,隱隱地有雷聲轟鳴,火蛇亂竄,似一場極大風暴,正在等待拉開序幕。

 白樘心頭震動,一念之間,幾乎就想要勒住馬兒,仿佛這一去,便會有什麼駭人的大事發生。

 但是宮使在側,皇命在身,白樘屏住呼吸,刹那間,耳畔是崔雲鬟的那句話:尚書可否質疑違抗聖意一回?

 刹那遲疑,前方宮門已開。

 黑洞洞地皇城大門,像是一頭巨大的野獸慢慢地張開了嘴,風雷閃電中,響起隱隱地咆哮聲。

 寢殿門口,趙世仰頭看著夜空中風雲際會,心頭竟也有些微瀾起伏。

 宮奴長長地報了聲:“皇太孫殿下,刑部尚書進見。”

 趙世回身,緩緩地步回龍椅上坐定,目光往下掃落,便見兩道人影從殿外前後而入。

 白樘倒也罷了,趙世只是打量著那一身玄衣的趙黼,不過才這幾日,他居然憔悴瘦削了許多,腰間的衣帶都仿佛寬了些許。

 整個人看著沉默而清瘦,跟趙世記憶裡那個明朗的少年……全然不同起來。

 看著,竟有些難掩地心疼。

 雖然知道不可避免,這一刻,趙世心中仍是想:倘若時光倒轉,一切還有所選擇的話,寧肯再多下些力氣隱瞞,不讓他知情,或許事情就不至於到達這一步。

 趙世道:“白愛卿,你且殿外等候。”

 白樘遵旨,仍舊退出殿外。

 殿中,只有皇帝跟趙黼兩人相對。因格外沉默,殿外的風雷之聲隱隱傳來,格外清晰。

 半晌,趙世道:“聽說你在牢房之中,水米不進,是為什麼?”

 趙黼冷冷淡淡,一聲不吭。

 趙世道:“你莫非是想餓死自己麼?”

 趙黼仍是不理,從進殿內後,他也未行禮,也未跟趙世目光相對,就仿佛在無人之境。

 也許是從來縱容他慣了,如今看他這般模樣,趙世竟並沒有多惱怒,反而覺著有些好笑,便道:“就這麼不想活了?”

 趙黼聽他聲音裡帶笑,方冷然抬眸:“皇帝陛下是什麼意思?要處置似我們這等待罪死囚,難道也不肯給個痛快,還要貓捉耗子般戲弄妥當才動手?我死了你豈不是更高興麼?”

 趙世道:“哦,朕尚未給你定罪,你自個兒倒是先定了?”

 趙黼竟道:“是!絕不敢再勞煩皇帝陛下半分。索性讓我自生自滅去了,豈不便宜?”

 皇帝一時並沒有再開口,眸色幾度變換:“朕知道你心裡恨朕,可是……就如同我先前所說,你是最像朕的一個子孫了,倘若你在這個位子上,你又會如何料理此事?”

 趙黼嗤笑出聲,面露不屑:“我可沒有皇帝陛下您這般心憂,因為我只有一個女人。”

 ——這可果然是他的回答方式。

 皇帝語塞,幾乎就忍不住笑出來,然而畢竟已經不是昔日相處的時候了。

 趙世搖了搖頭,歎道:“你是說,謝鳳嗎?”

 他頓了頓,忽地道:“不,或許,朕該叫她……崔雲鬟?”

 趙黼原本睥睨傲慢,直到皇帝說了這句,才變了臉色。

 他微睜雙眸,繼而又攥緊了拳頭:“你、你怎麼知道……”眼中透出憂疑震驚交織之色:“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趙世輕輕地敲著龍椅的把手,慢條斯理道:“不必問,你只需要明白,朕……曾經為了你,曾做到何等的寬容厚愛。”

 趙黼心頭微震,咬牙跟皇帝對視片刻,暗懷警惕冷笑說:“那又怎麼樣?以前有多寬厚,現在就有多狠辣,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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