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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第477章
第467章

 這一件事,沉埋在趙莊心底這許多年,從來不想再度提起,卻偏偏天不遂人願。

 趙莊雖然有些知道自己父皇的性情,可是畢竟先前趙世說了那許多軟和的話,趙莊心裡的警惕便減少了。

 又因畢竟是血緣親情,料想皇帝也該為了趙黼好,便忍不住將此情說明。

 說完之後,趙世足足沉默了半個時辰,再無言語。

 因是深秋,山上寒氣越發濃重。趙莊的心也逐漸不安起來。

 面對“父皇”,他忽然想起一個詞:伴君如伴虎。

 他忽然有些迷惘,不知趙世心底到底怎麼想法,也忽然懊悔,他好像做錯了……好像不該說明真相。

 接下來發生的事,漸漸地驗證了趙莊心裡的擔憂。

 他發現自己始終是有些高估了皇家的血緣親情,而低估了皇帝的冷血無情。

 可是對於趙世而言,做如此決定,也絕非易事。

 趙世自然是最偏愛趙黼的,只因為從來都覺著趙黼是跟自己模樣性情最像的子孫,且又並非徒有其表之輩,卻是個真能征南逐北、所向披靡的人物,其風采不遜趙世年輕之時。

 甚至假以時日,必然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自然更叫趙世喜歡了。

 趙世原先看好趙莊,只因他有帶兵決斷的手腕,性情又寬和仁厚,比太子多一份容人之量,又比恒王多一份真才實幹。

 而太子是自己所立,因此廢太子先前有些胡作非為不如意的時候,趙世也只忍了而已。

 誰知道趙黼風頭越來越盛,越來越出息難得,趙世雖然理智,但每次相見,卻忍不住都暗中生些遺憾之感:此子若不能為帝,實在可惜。

 偏偏廢太子又作死,弄出那許多事來,兩下比較,趙世終於決心壯士扼腕、堅定了更立太子的決心。

 可是一步一步到如今,卻叫趙世心中生出了“人算不如天算”之意。

 ——他費盡了百般心機,更立太子,為趙黼鋪路,卻想不到,到頭來,他仿佛自個兒給自個兒挖了一個深坑。

 軟硬兼施地問出了他早就料到的真相,那一夜蘭劍行宮的寢殿之中,趙世徹夜未眠。

 躁碎了心意的皇帝,難壓惡怒,幾乎就想立刻將人殺了,一了百了。

 他自忖英明一世,無人能及,但是此刻,卻仿佛總能聽見英妃在那熊熊烈焰之中的狂笑,不屑,嘲諷。

 一整夜,趙世心底轉過了千百種念頭。

 正如趙莊所說,恒王謀變之圖,趙世早就有所察覺。

 這一次故意出城行獵,其實也正是看恒王的心意行止,——實則趙世早有準備,若恒王真的行事,那這一場平叛的功勞,仍是趙黼的。

 他用盡心思,給他最偏疼喜愛的皇太孫身上增功加勳,好讓滿朝文武皆都贊服。

 可是這突如其來的巨變,讓趙世惱羞成怒,怒意蒸騰翻滾,幾乎再度吐血暈厥。

 他苦思冥想了一夜,終於緩緩鎮定下來。

 故而仍舊安排趙黼前去平叛,但是……這一次的用意跟他最初的打算,卻顯然是背道而馳了。

 趙黼畢竟名滿天下,又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孫。

 在公來說,他是對遼人作戰的最佳人選,若這會兒貿然殺之,等同自毀長城,遼人方面不明所以,卻只會拍手稱快。

 在私,趙世畢竟也不大割捨,他從來深疼的“孫兒”……想到趙黼那一言一行,那般赤子之心,讓素來心如鐵石的皇帝,忍不住也微微動搖。

 讓趙世慶倖的是,趙黼如今並不知自己的身份。

 但無論如何,趙世無法容忍身上有著遼人之血的趙黼會繼承皇位。

 所以他暗中命靜王隨行,發手諭給厲銘跟暗棋,目的便是讓趙黼“行差踏錯”,有了汙名,便好趁機行事。

 或許,以後仍讓他去做個領兵的將軍,一則保命,一則抗遼。

 若他一生都不知那內情,倒也使得。

 誰知趙黼竟然這麼快就知道了暗棋的所為,且又找進宮來質問,逼得他再也不能退步。

 此時。

 寢殿之中,見無人回答,趙黼轉頭看著趙莊:“父王?”

 卻見趙莊垂首慘然。

 趙黼怎會不明?只是不願去信罷了!身不由己,略略後退。

 趙莊壓下千頭萬緒,上前一步:“黼兒。”

 趙黼死死盯著他,忽然搖頭:“不,我不信!我……我回去問母妃……”

 “黼兒別去!”

 趙莊著急拽住他的手,趙黼卻反手一揮,他情急之下,用了幾分力道,趙莊又猝不及防,竟往後跌退出去,倒在地上。

 趙黼無法顧及其他,才要出殿門,便聽得上頭皇帝的聲音道:“來人。”

 門外的侍衛們躍了進來,齊齊戒備,只聽趙世道:“將皇太孫綁了,押入天牢。”

 趙黼猛然止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是什麼。

 趙莊爬起身來,大叫道:“父皇!不可!”

 秋風自殿外襲來,所有的燭火微光盡數搖曳。

 趙黼睜大雙眸,看著身前地上,那許多隨著燭光搖曳的幽淡影子,宛若鬼魅在眼前橫行。

 周圍團團地許多禁軍,一個個都亮了兵器,雪亮的刀光閃閃爍爍。

 趙黼幾乎想笑,眼中的淚卻如河湖之水漲滿,他要竭力自製,才壓住那因齒寒而生的戰慄。

 身後趙莊啞聲道:“父皇,一切過錯都在我身上,求您勿要為難黼兒,父皇!兒臣知罪!”他跪在地上磕頭,砰砰響動。

 心頭那原本升竄的冷然怒火,慢慢熄滅。

 趙黼閉了閉雙眼,淚卻不聽使喚地紛紛跌落。

 皇太孫被押入天牢的事兒,第二天就很快傳遍了京中。

 那時,清輝晨起,先去探望蔣勳,見他傷勢總算穩定許多,只是因失血過多,臉色仍是不好。

 清輝叮囑他好生養傷,才欲出門,外頭有小廝飛奔而來,叫道:“少爺,出了大事了!”

 清輝生怕驚動蔣勳,忙起身出外才問端地,那小廝急得跳腳,道:“不知為了什麼,外頭紛紛傳說皇太孫殿下被關入大牢了!”

 就如五雷轟頂,清輝直了直雙眼,才揮手叫那人走開,便聽屋內蔣勳咳嗽連連。

 急急退回來,見蔣勳已經挪到床邊兒,清輝忙攔住他:“你做什麼,不要命了?”

 蔣勳道:“方才他說……是六爺出事了?”

 清輝道:“未必是真,他們慣會大驚小怪,只怕有些誤傳了。你放心,我立刻去打探消息。”

 蔣勳滿目憂慮,握著他的手道:“可知我心裡一直憂怕如此,那夜我是在場的,厲統領對六爺的態度很怪,若無人指使他絕不敢如此……”

 清輝頓了頓,終於低聲道:“你放心,若真的如此,我會竭盡所能……”

 蔣勳雙眼微紅,道:“你也要謹慎行事。”

 清輝將他的手一握,便起身出外。

 今日白樘卻仍是不在府中,清輝來不及去大理寺,便往刑部而來。

 原本來說,皇帝親口下令要關押的人,通常落在詔獄之中,可如今詔獄是由鎮撫司管理,卻也算是趙黼的地方。

 故而這一回,仍是將趙黼關押在刑部的大牢裡。

 刑部門口眾人見清輝來到,都暗知其意,也並不攔阻通報,清輝匆匆入內,徑直去尋白樘。

 來至白樘公房,卻聽得裡頭正有人在說話,卻是季陶然的聲音,含驚帶怒地說:“這到底是怎麼?明明恒王跟世子不是皇太孫所殺,為何皇上又叫關押起來?”

 清輝來不及聽白樘如何回答,便已經來至門口,道:“我也正有這個疑問。”

 抬頭看時,卻見除了季陶然外,巽風天水,任浮生阿澤等都在,圍在白樘桌邊兒。

 清輝見如此人多,便舉手作揖,道:“請尚書恕我來的冒昧,聽聞殿下被關押在刑部,特來探望,還請恩准。”

 白樘看他一眼:“並不是我不周濟,是聖上有令,不許任何人探監。”

 季陶然緊鎖眉頭,他是方才得知此情,才忍不住爭了幾句。

 清輝道:“這是為何?”

 白樘道:“聖上的旨意,無人敢質問。”

 清輝心頭堵了堵,卻終於道:“就算聖上旨意,也要按律行事,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若王子要被處罰,也自要有個道理依據,難道尚書也不知道皇太孫是觸犯了哪條律法麼?”

 季陶然聽清輝說的鏗鏘有力,暗暗點頭,心想卻也只有清輝敢這般對白樘說話了。

 但雖然覺著清輝言之有理,但畢竟是皇帝旨意,縱然是刑部尚書,只怕也沒奈何而已。

 卻聽白樘道:“夤夜闖宮,抗旨不尊,這罪名如何?”

 白樘答了這句,道:“若無他事,且請退。”

 清輝握緊雙手,終於道:“這會兒雖跟遼人議和,然而上下百姓臣子們都看得分明,誰才是居功至偉。我自淺薄,竟不知內中究竟如何,但卻也替皇太孫不平,若無個確鑿的罪名,讓皇太孫擔這‘莫須有’的罪,豈不是冤屈了功臣良將,寒了將士臣民的心?”

 巽風等盡數低頭,白樘靜看清輝,卻並不回答。

 從白樘房中退出後,季陶然道:“現在該如何是好?”

 清輝道:“這件事,只怕並非你我能插手的了。”

 季陶然道:“我知道,但是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忽然又想到一事,便壓低聲音道:“妹妹必然也聽說了,也不知她這會兒怎麼樣……你要不要隨我一塊兒去看看?”

 清輝原本欲搖頭,忽地想到昨日在謝府那一幕,道:“好,我跟你去。”

 當即兩人便往謝府而來,誰知下車後,卻給門口侍衛攔住,道:“白少丞,季行驗,我們奉命,不許任何人進出謝府。”

 季陶然道:“奉誰的命?”

 侍衛道:“請恕罪,是皇上的旨意。”

 白清輝看著緊閉的府門,問道:“既然如此,那裡頭的人也不許出來麼?”

 侍衛道:“不錯。”

 清輝道:“上面可有說因為什麼?”

 侍衛搖頭道:“這倒是不知。”

 兩個人無法,對視一眼,慢慢走開幾步,季陶然道:“聖上如此,必然是因為六爺的緣故。只是到底為了什麼,竟像是變天一般。”

 清輝道:“這原因你我皆不知,只怕謝主事知道。故而才將謝府看守住了。”

 季陶然皺眉:“何以見得?”

 清輝道:“昨兒她跟六爺分別的時候,神色不對,好像知道會出事。”

 謝府之中。

 曉晴像是無頭蒼蠅般,在門口上不停地走來撞去,又不時探頭看一看書房內,卻見雲鬟坐在書桌之後,面色淡然,舉手在翻一本書。

 曉晴再忍不住,跑進去道:“主子,您怎麼沒事兒人一般,快想想法子呢?”

 雲鬟盯著那書冊,並不抬頭:“你忙什麼。”

 曉晴道:“還問我呢?如今皇太孫殿下人在牢裡了,這是何等的大事?偏偏門口那些……居然都不許我們出去,這是什麼道理?是要連咱們一塊兒治罪麼?”

 雲鬟點點頭:“遲早晚會的。”

 曉晴張大了嘴:“遲、早晚兒?”

 雲鬟道:“怎麼,你怕麼?”

 曉晴“咕咚”咽了口唾沫:“我……只要跟主子在一塊兒,我是不怕的。”

 雲鬟微笑道:“這樣就好。”

 曉晴卻又遲疑問道:“主子,您沒玩笑?是真的遲早晚兒要捉拿我們進大牢麼?可是……是為什麼,也是為了皇太孫的事?”

 雲鬟道:“差不多。”

 曉晴跺跺腳:“罷了罷了,可是到底是因為什麼罪名呢,只是因為殺了恒王父子?他們兩個明明就是該殺的呀!這皇帝,是不是老糊塗了!”

 若是平時,雲鬟便會喝止她,可是此刻,卻只抬眸看了一眼,並未做聲。

 曉晴抱怨了半晌,雲鬟才道:“好了,幫我更衣。”

 曉晴問道:“是要做什麼?”

 雲鬟道:“我要出門。”

 曉晴驚道:“不能夠,門口那些人兇神惡煞似的,說任何人不許出去呢。”

 雲鬟道:“不要囉嗦。”起身往外而行,曉晴才要跟上,目光無意中掠過她跟前那本書,卻見書冊天地倒置。

 宮內。

 御花園中,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相隔不遠而行,身後許多內侍宮女靜默垂首跟隨。

 在前的那個,正是皇帝趙世,身旁這位,卻是睿親王蕭利天。

 兩人行了片刻,忽地聽得清厲叫聲。雙雙抬頭看去,卻見天際雁影掠過。

 蕭利天看了片刻,便吟道:“何處秋風至?蕭蕭送雁群。朝來入庭樹,孤客最先聞。”

 這念得便是劉禹錫的《秋風引》,趙世道:“親王果然是博聞強記,我大舜還有什麼是你所不通曉的?”

 蕭利天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也是來到京城後才知曉這個道理。”

 趙世笑道:“哦?願聞其詳。”

 蕭利天道:“譬如我向來自恃記憶最強,誰知偏偏遇到個謝主事,我竟是難以望其項背。”

 趙世又是一笑。蕭利天卻又看著他道:“再如,我自忖深謀遠慮,可親眼見了才知道,陛下才是真正的君心似海,莫測高深。”

 趙世笑了出聲:“親王這話怕是言重了。”

 蕭利天道:“不然,陛下為何竟把皇太孫趙黼給關入天牢了呢?我是再想不出,有比這個更加自毀長城的法子,想來陛下自然是有更大所圖、才會如此?”

 趙世道:“原來親王是在譏諷朕?”

 蕭利天道:“不敢,我只是絞盡腦汁也猜不透陛下的心意,還請陛下莫要怪我唐突。”

 趙世不語,往前穿過一角如意門,蕭利天在後盯著他的背影,也跟著踏入,不料一抬頭之時,心頭陡然如被人狠狠捶了一記。

 原來不知不覺中,兩人竟來至昔日那鳴鳳宮的廢墟之外。

 這皇宮本是花團錦簇,天底下最為繁華的所在,雖然世代相傳,有些樓閣不免透出斑駁之意,但卻更見陳厚威嚴,可是偏偏抬頭所見這一處地方,讓人一見驚心。

 明明看著像是極大的一座殿閣,卻牆頹瓦敗,透過半掩的木門,可以看見裡頭被燒得宛若骨架似的梁宇。

 蕭利天喉頭突地動了動,嗓子發澀,無法出聲,也無法轉開目光。

 聲旁趙世卻轉頭看向他,淡淡道:“親王知道此事何地麼?”

 卻不等蕭利天回答,趙世道:“親王應該是知道的,畢竟你也曾親往查探過。”

 蕭利天回神,目光仍有一瞬的凝滯,才問道:“陛下如何知曉?”

 趙世淡淡道:“那日你進宮之時,伺候的內侍說你走失了有一刻鐘,後來你也說一時迷了路,連宮內的暗衛都不知你的行蹤……然而朕跟親王對弈之時,卻發現親王身上竟有這廢宮內才殘存的花種子,那離花種子,原本是你們遼國上京才有的,總不會是你從遼國一路帶來的?”

 蕭利天同他對視片刻,方也笑道:“我才贊了陛下君心似海,不料果然如此,什麼也瞞不過陛下雙眼。”

 趙世饒有興趣看他,道:“親王偷偷摸摸地跑來這廢棄之地,不知是為了什麼?”

 蕭利天道:“陛下既然知道我來過,難道不知為了什麼,自然是為了……陛下的英妃,也就是我的姐姐。”

 趙世道:“親王此舉差了,你若憑弔,自同朕說明就是了,難道朕會不許麼?何須偷偷而來?”

 蕭利天回頭,又看一眼那廢墟,苦笑道:“我也是才發現我之拙計。”

 趙世道:“只怕親王並非拙計,而是有心避忌,你怕朕會多心……又或者親王私底下有所謀劃,故而不想打草驚蛇。”

 蕭利天雙眸眯起:“陛下這是何意?”

 趙世並不回答,只又往前走了兩步,才說道:“你可知這許多年過去了,朕為何不叫人將此處平了,卻留這種地方在宮中?”

 蕭利天搖頭。趙世道:“因為朕要給自己一個警示,警惕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不過。如今兩國已經議和了,故而朕想,過了年,便叫人平了此處,另建新宮。”

 他的語氣甚是輕描淡寫,像是描述一件不相干的事。

 蕭利天盯著近在咫尺的舜帝,忽然說道:“陛下所說的警示,又是何意?”

 趙世道:“便是一念之仁,鑄成大錯。”

 蕭利天的臉色有些冷:“一念之仁?”

 趙世道:“當初雖然為兩國之好納了英妃,只不過最不該的,是讓她有了身孕。”

 蕭利天聞聽,嘴角無法自製地抽搐了兩下,眼神略有些利:“陛下的意思,她有了身孕,又如何?”

 趙世卻恍若未覺,只道:“她有了身孕後,便性情大變,時常疑神疑鬼,一來針對宮內其他妃嬪,二來,最後竟無法自製地作出**之舉動,此事實在是朕心頭大痛,故而朕有所歎息。”

 蕭利天猛地回過身去,也不言語。

 趙世道:“親王怎麼了?”

 蕭利天背對著他,握緊雙手,卻又極快鎮定心神,回頭道:“並沒什麼,只是聽陛下如此念舊情,我一時也有些情難自禁了。”

 趙世點頭道:“原來如此,你跟英妃乃是姐弟,如此情深,也是應該的,是了,以後你若要祭拜,可以堂堂正正前往,朕許了你。”

 蕭利天強笑道:“多謝陛下隆恩。”

 趙世這才回身,片刻忽道:“是了,你方才問朕為何會將皇太孫關押入大牢,你可想知道原因?”

 蕭利天道:“陛下願意為我解惑?”

 趙世道:“因為他天性衝動好殺,朕不得不磨一磨他的銳氣野性。”

 蕭利天道:“然而陛下的臣民仿佛對此有些疑惑,先前我進宮的時候,聽坊間百姓議論紛紛,甚是不安。”

 趙世笑道:“這是自然了,畢竟他先前有功於社稷,所以朕想要磨練磨練他,才囚而未殺。”

 蕭利天擰眉:“殺?”

 趙世道:“聽聞你們遼人時常會取小狼崽子馴養,那些馴養的好的,自然可以留下使用,若那些野性難馴,反咬主人的,當如何處置?這個親王只怕大有心得。”

 蕭利天似乎想笑,但臉皮好像被冰雪凍住,竟然無法笑得出來。

 此刻,有個小內侍上前來,同王治低語了數句,王治點頭,便小步來至趙世身邊,道:“陛下,刑部尚書求見……”

 刑部,大牢。

 素日裡陰沉冷暗的天牢,這一日越發冷肅難當,負責看守的獄卒們也多了一倍,出入都比平日更加嚴苛。

 在最里間兒的牢房中,有個人盤膝坐在簡陋的木板床上,他背對著牢房門口,面壁而坐,一動不動。

 腳步聲輕輕響起,有個人喚道:“殿下,殿下。”

 趙黼動也不動,那人道:“殿下,您該吃點東西了。”

 此人竟是先前跟隨趙黼麾下的王書悅,手中提了個食盒,滿目擔憂地看著趙黼。

 但任憑他如何呼喚,那邊兒自巋然不動。王書悅無奈道:“太子殿下甚是擔憂您,殿下要保重身子才是。”

 說了這句,才聽得趙黼道:“滾出去!”

 王書悅嚇得一顫,手中食盒幾乎掉在地上,嘴唇動了動,只低低道:“飯食我放在這兒……”小心將飯盒放下,低著頭退了出去。

 王書悅往外之時,意外地看見前頭也走來數人。

 因是皇帝命令將趙黼囚禁,也嚴禁任何人探望……但王書悅靠著王治的關係,還可網開一面,如今見又有人來,不覺詫異。

 定睛看時,才認出是昔日刑部的“謝主事”。

 王書悅皺皺眉,本要相問,卻見陪著的是刑部的巽風,於是欲言又止,只擦肩而過。

 且說巽風陪著雲鬟往前,來至趙黼監牢之外,巽風看看裡頭的人,又看雲鬟,有憂慮之意。

 雲鬟輕聲道:“你去罷,無礙。”

 巽風微一遲疑,無聲而退。

 雲鬟上前,握著欄杆,凝視趙黼的背影,半晌,終於輕輕地喚了聲:“六爺。”

 趙黼原本早就聽見了她跟巽風說話,可偏偏仍是不動。

 雲鬟目不轉睛看著,片刻,又低聲喚道:“六哥。”眼中淚珠骨碌碌地亂轉。

 趙黼輕輕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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