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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第218章
第二百一十章

 白清輝思及昨夜,當時他因過於驚怔,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趙黼。

 可是此刻,看著她的笑顏,他仿佛已知道那個答案。

 年下清閒無事,應酬著吃了幾日年酒,雲鬟統共也只去過霍城家裡,徐志清私下裡請了一場,其他的人家兒不管如何相請,她也不過是抽空過去走動走動,只藉口胃腸弱,不能奉陪了事。

 到了十六日,忽然徐志清來見雲鬟,兩人於廳上互相致意,敘了寒溫。

 徐志清便說:“其實今兒我來找小謝,是有一件事想託付。”

 雲鬟問何事,徐志清道:“你可去過城外的戒珠寺?”

 這戒珠寺,顧名思義,也有個典故,卻跟王羲之相關。雲鬟在之前的確是曾去過,尤其喜歡寺內那養著的許多白鵝。

 當下問:“去是去過的,怎麼了?”

 徐志清道:“我是受人之托來相求小謝你的,這件事卻不好透露給外人知道。”

 雲鬟自答應了,徐志清才將來意說了明白。

 原來這戒珠寺,是東晉時候王羲之所建,曾經王羲之因癖愛玩珠,有一日接待一位故友僧人,手中也團著一枚明珠,因有事外出,將珠子放在桌上。

 誰知故友去後,王羲之發現自己那顆名貴珠子不見了蹤跡,心裡便有些疑惑是被這老僧拿走。

 這老僧隱約知道內情,明知自己被冤枉,又不好去辯,心裡鬱結,不久便死了。

 而就在僧人去世後,王羲之養的一隻白鵝忽然也“無疾而終”,後來,便從這白鵝的肚子裡找到珠子,原來珠子是被白鵝給誤吞吃了。

 因為一枚珠子害死知己性命,王曦之後悔莫及,便從此發誓不再玩珠,並建了這座“戒珠寺”,將珠子供奉起來,以為警戒之意。

 而如今這戒珠寺的主持僧人,名喚智善禪師,因他佛法高深,常能發些令人心目一亮的佛偈,故而地方眾人都甚是敬重,禪師也自有好些相交。

 前兩天,地方上一位素來交好的名士邱老先生來見,在房中說了許久。

 中途,禪師因出外會客,半晌回來,卻發現原本存在房中佛龕內的那顆大珠不見了。——原來這顆珠子傳說便是當日王羲之把玩的那顆,從古傳到如今,可謂是鎮寺之寶。

 禪師大驚失色,第一自然是懷疑這位友人不告而取,然而又想到這戒珠寺的來歷,倘若無端疑心別人,等同害人性命,何況又相信友人素來的品性,故而竟隱忍著不敢聲張。

 只忙抽身出外,吩咐寺僧將前後前後寺門都封住了,不許任何一人隨意出入。

 對外只假稱說是供奉在大殿內的一顆“舍利子”不見了,怕是被歹人偷取,故而來來往往的善男信女,文人墨客等,要一一搜身過後才能放行,眾人隨身所帶之物,也要仔仔細細搜檢過才甘休。

 只因這戒珠寺聲名在外,禪師的名望又好,因此眾香客雖然有些詫異,卻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只都仔細排隊等待搜檢,誰知從將晌午一直搜到了日影西斜,兀自沒有看見那珠子的蹤影。

 那邱老先生因不知端地,也被搜檢過了,裡外衣裳,帽子鞋底,香袋荷包等,搜的仔仔細細,也無所得。

 禪師無法,憂悶欲死,便索性關了寺門,不再容香客入內。

 只是心想若是常此以往,珠子找不到,他卻反而真的要步了前輩僧人的後塵了。

 只因徐志清交際廣闊,跟這老僧也是熟識,見他關了山門,不知究竟,便來詢問端地。

 智善卻聽說徐二公子跟縣衙裡的謝典史素來極好,而那謝典史的為人能耐,他也是聽了許多,當下便心動起來,私底下求徐志清來請雲鬟暗中行事。

 且說廳內,雲鬟聽徐志清說完,便道:“可知道是幾時不見了珠子的?”

 徐志清道:“是了,禪師同我說,他離開禪房之時還行過佛禮,親看了一眼,證明是在的,回來後就發現不翼而飛了。”

 雲鬟皺皺眉:“那……期間可有別的人去過禪房麼?”

 徐志清道:“並沒有閒雜人等,只邱老先生睡著,另外,禪師的弟子圓能也去奉茶過,見老先生睡著,便退了出來。”

 雲鬟道:“這圓能可有嫌疑?”

 徐志清搖了搖頭,道:“並無可疑。禪師後來因要找這珠子,把底下僧眾以及鋪蓋等也都搜過,不見蹤影,他因發悶氣,自打事情出後,便緊閉山門,約束寺眾,不許亂走,更嚴謹外出呢。”

 徐志清又道:“鳳弟,我知道這請求有些冒昧了,只不過若是報官,未免會瞞不住傳揚出去,只怕果然于那邱老先生面上有礙,若一直不肯細查,只怕至善禪師也要‘無疾而終’了,好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知道使不使得?”說著,便連連作揖。

 雲鬟笑道:“徐兄都開口了,難道我要不應?只不過怕辜負所托罷了。”

 徐志清方松了口氣,道:“總之你肯答應,已經是事成了一半兒了。”

 當下,雲鬟便同徐志清出城,來至戒珠寺,才進寺門,就見一群白鵝撲閃著翅膀往外奔去,原來禪師雖約束眾人不許進出,但這些白鵝卻是每日都要出門放風,遊玩嬉水無礙。

 雲鬟打量著這些白鵝,見那揮舞翅膀迫不及待之狀,一時想到家裡小雪,不由莞爾。

 進到裡面兒,那至善禪師接了,又親把那日的經過、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引著雲鬟來至禪房細細打量過後,又在寺內各處走了一遭兒。

 雲鬟因並沒見過那珠子,禪師又道:“此珠大如雀卵,世間少見,在本地更是絕無僅有,但凡見了必然就知道是本寺之寶了。”

 正說話間,便見寺內養著的那群白鵝回來,正從前方殿前搖擺而過,嘎嘎聲不絕於耳,看著十分清閒可愛。

 徐志清不由突發奇,想:“會不會也如那典故所說,也是被這些白鵝給吞了肚內呢?”

 禪師笑道:“二爺又說趣話,不過,我倒是寧肯如此,總比大海撈針,再找不回來的好。”

 兩人說著,雲鬟忽然道:“禪師,貴寺內養了多少只鵝?”

 禪師見問,想了一會兒,道:“記得有二十四隻。”又喚了小徒圓能來問,也道:“是二十四隻不錯。”

 雲鬟微微蹙眉,道:“這兒仿佛……不夠數。”

 原來方才雲鬟進門之時,曾看見這群白鵝出去,方才又掃了眼,總覺得欠缺些什麼,心底暗暗數了會兒,便發現不對。

 至善禪師聽了,忙又跟徒弟數了一遍,徐志清也在旁幫忙,果然,只有二十三隻。

 至善忙叫人出去找尋,又道:“平時都是一群出去,一群又回來,從不曾如此,到底是走失了,還是……”

 心底忽然浮現徐志清方才那句話,不由又急道:“莫非真給徐施主說中了,是給白鵝把珠子吞了麼?”

 雲鬟忙道:“禪師不必著急,那珠子好端端供奉在佛龕內,又怎會給白鵝吞了,縱然是白鵝要吞,也得有人將珠子先取出來。”

 禪師越發驚愕:“莫非是有人偷走了珠子,又給白鵝吞了麼?”想到這點兒可能,一時色變。

 當時因發現珠子丟了,禪師立刻叫封鎖山門,搜身搜物,那賊人若是還在寺內,自然無法將珠子帶出去,或許這賊人也深知戒珠寺典故,所以把珠子給白鵝吃了,然後又趁機偷走了白鵝?

 何況寺內幾乎都掘地三尺了,人人也都搜遍,都沒看見珠子,故而如今白鵝竟落了一等嫌疑。

 正驚疑不定,心驚亂跳,雲鬟又道:“這個雖未必不可能,只不過,一來白鵝吞珠子,也要看機緣,未必給它它就會吞了。二來,縱然是鵝子吞了,那賊人也未必就認得是哪一隻白鵝所吞,所以禪師還請鎮定些。”

 至善聽了這兩句,才慢慢地又定了心,忙又叫寺僧把剩下的二十三隻白鵝都圍起來,不許外出,派人緊緊地盯著。

 又叫人開山門,出去找那失蹤了的白鵝。

 雲鬟和徐志清見他忙的這樣,寺中又找不出其他端倪,便告辭先離開。

 路上,徐志清因對雲鬟道:“鳳弟,還是你眼睛利,如何一下兒就認出少了只白鵝呢。”

 雲鬟笑笑,徐志清又道:“只是說來怪了,僧房內只邱老先生一個,難道果然是他?”

 雲鬟道:“哪裡是他一個,不是還有圓能麼?”

 徐志清怔了怔,道:“圓能雖去過送茶,只他是本寺之人,偷珠子做什麼?”

 雲鬟道:“並不是認定他所為,只不過事情未明之前,他跟邱老先生都是一樣有嫌疑的。”

 徐志清道:“然而至善曾說了,他回來之時就遇見圓能,圓能才出房兩三步,至善就發現珠子不見,回頭立刻叫住了他,然後便搜身等,並沒有放他離開眼前,若說有嫌疑,畢竟還是邱老先生的嫌疑多些,畢竟他是後來隔了段時間才被搜身的,在那段時間內,他可以把珠子或藏或扔給白鵝吞了。”

 雲鬟點了點頭:“有理。”

 兩人回到城中後,至善禪師因懷疑是白鵝吞了珠子,便不再封鎖山門,只讓寺眾多多留意白鵝,並且多派人手出去尋那失蹤的鵝子罷了。

 因周圍的百姓都知道這些鵝子是戒珠寺所有,故而從來不會去傷害它們,所以這白鵝丟的委實蹊蹺。

 只因再過兩日,便是佛誕節,那些善男信女們,家家戶戶擺放素齋供奉菩薩。

 這天雲鬟正在縣衙跟白清輝說那戒珠寺的事,忽然門外霍城進來,滿面啼笑皆非之色。

 雲鬟便問發生何事,霍城說道:“並非大事,只是真真是可笑,不知哪裡跑進城的一個流浪漢,仿佛是餓極了,把人家門口供奉的素齋搶了就跑。”

 白清輝道:“搶素齋?可追到人了?”

 霍城道:“跑的倒是極快,追了兩條街,仍是給他逃了。”

 這原本的確不算什麼大事,倒也罷了。

 白清輝便說道:“早上余杭發了公文來,因鬼刀在海上跟駐軍交手吃了虧,有報說小股賊人或許會上岸逃遁,是以這數日城內的巡邏也要加倍些才好。”

 霍城心中一凜,知道鬼刀不易對付,忙答應了。

 誰知這裡還未說完話,外頭便有捕快來到,說道:“大人,典史,捕頭,方才又有兩家兒的素齋供被搶了,桌子都給推倒,他們都說是那流浪漢故意居心不良,興許是毀佛謗僧一類的人物,眾人都十分憤怒,在門外請求,想讓縣衙快些將此人緝拿歸案,嚴懲不貸呢。”

 白清輝聽了,便對霍城道:“霍捕頭,此事就交給你了。”

 霍城領命,匆匆帶人去街頭緝拿那流浪漢。

 雲鬟因想著白清輝方才說鬼刀吃虧之事,這幾日她也略微有些耳聞,仿佛是在錢塘練兵的駐軍出海,幾番追擊交手,雖各有傷損,可畢竟鬼刀幫難以匹敵,竟是被擊退潰散。

 也依稀有人提起趙黼之名……只因不大清楚他的來歷,就只說是有個十分英武能耐的皇族子孫在領兵罷了,本地百姓說起來,倒也一個個揚眉吐氣,興高采烈。

 正在出神,忽然聽白清輝道:“你方才說那圓能的嫌疑比邱老先生要小些麼?”

 雲鬟忙斂住心神道:“是。看似如此。畢竟他還未出門,就遇見了至善禪師,又立刻被叫住去搜身,就算是他偷了珠子,也無法脫手。”

 白清輝盯了她一會兒,忽然舉手端起面前茶盞,垂眸端詳。

 兩人因說了半晌,茶水都涼了,雲鬟以為他要喝,忙起身去換熱的。

 正重斟了一杯茶,雙手遞過來,清輝卻並不接,只是望著她。

 雲鬟不解:“大人?”

 清輝道:“你方才說圓能是去做什麼的?”

 雲鬟微怔:“是奉茶去的。”

 清輝道:“那倘若邱老先生睡著,自不能喝茶了,那茶放在哪裡?”

 雲鬟聽了這兩句,心頭略有些豁然開朗:“大人的意思是……”

 清輝笑笑,方將茶接了過來,輕啜了口道:“倘若是圓能動手,又知道至善禪師發現珠子不見後必定戒備搜查,這會兒最好的藏珠地方是哪裡?”

 雲鬟會意,垂眸看著他手中那天青色的蓋碗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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