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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德妃》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雙足才沾地, 目光所致, 先看見他足下所踏的一雙黑緞金絲綴邊雲頭靴。

 西閑來不及抬眸,便屈膝行禮:“臣妾恭迎聖駕。”

 倉促中她忘了身上的不便,只是才一屈膝躬身,身上的骨頭仿佛錯了節似的疼痛難忍,刹那間整個人站立不穩。

 西閑忙抬手想撐著床邊站住, 趙宗冕已上前一步。

 探臂在她肋下一扶,順勢把人摟入懷中。

 “怎麼, ”唇邊挑著笑意, 趙宗冕垂眸望著西閑,“見了朕來,是太高興了嗎?”

 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叫西閑不禁想到昨夜種種荒唐,瞬間眼睫亂動, 只得回答道:“是臣妾失禮了。”

 趙宗冕才要將她打橫抱起, 目光一轉看見榻上的泰兒, 那濃眉便皺起來了。

 西閑即刻察覺:“臣妾無狀, 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 害這孩子等了一天,所以……”

 趙宗冕目光閃爍, 突發發現她頸間那若隱若現的紅痕,眼中頓時滿溢笑意:“那朕也等你等了一天啊,這筆賬可怎麼算?”

 西閑口乾舌燥。

 但到底是誰讓她昏睡了整天的?

 不敢跟他細算,因這本就是一筆難以拿到檯面上細說的糊塗賬, 而此人又是最擅胡攪蠻纏的。

 於是西閑息事寧人地轉頭道:“不知皇上吃了晚飯沒有?”

 趙宗冕哼了聲,在桌邊落座:“哪得空吃,本來以為會有人去請,偏偏沒有一個人惦記。”

 西閑窘然:“臣妾叫人準備……”

 “不用,”趙宗冕拉住她的手,把人拉到身邊,又在腰間一抱,輕輕地把她抱在了膝上,虎視眈眈道:“吃別的也成。”

 伺候的宮女們見狀早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寢室內寂靜的令人不安。

 趙宗冕凝視著如玉似的頸間那幾點醒目的莓紅,鬼使神差地又湊上去。

 “皇上……”西閑從方才見了他就開始心慌,忙側了側身子躲開。

 本以為他昨日折騰的那樣厲害,今日一整天又沒空閒的時候,一定是累極了,當然不會來亂。

 沒想到此人根本不能以常人來論。

 趙宗冕道:“怎麼了?”

 西閑道:“臣妾、臣妾身上不便。”

 “怎麼不便了?”趙宗冕詫異,“早上還……”

 西閑知道他的心性,未免他又以為自己是故意推搪,便咬了咬唇,低聲道:“身上疼的很。”

 趙宗冕愣了愣,輕撫她的臉看了會兒,見她眼角微紅,眼中蘊著薄淚。

 她向來冷靜自持,絕少在他面前流露如此脆弱的模樣,可見是真的無法忍受。

 趙宗冕喉頭動了動,這會兒才後知後覺。

 趙宗冕啞然:“你、你怎麼不早說?”

 西閑低下頭不吭聲。

 趙宗冕抬手,指腹在她眼角輕輕掠過,察覺指尖一抹濕潤,他的心也即刻軟了幾分:“好了好了,知道了。是我一時忘了……讓小閑受了委屈。”

 他索性把西閑抱起來,仍送回榻上,出外叫了個嬤嬤,不知吩咐了幾句什麼。

 不多會兒外頭有太監送了些東西進來,趙宗冕拿起來瞧了會兒,仿佛中意,才回來對西閑道:“朕給小閑敷藥好不好啊?”

 西閑這才明白他方才是吩咐人拿藥:“不敢勞煩,臣妾自己就好了。”

 “那豈不是又累了你?”

 “臣妾叫阿芷跟阿照亦可。”

 趙宗冕笑看她道:“有時候你冷靜聰明起來,叫人覺著害怕,有時候卻又傻傻的讓人憐惜。”

 西閑正懵懂,趙宗冕望著裡頭熟睡的泰兒道:“這小子一天大似一天,以後可不能再跟你同睡了。”

 最怕聽見這話,西閒心頭一顫,無言以對。

 趙宗冕拿了兩個玉瓶放進西閑懷中,自己把她抱了,仍折出此處,到了東暖閣。

 “乖乖地別動。”趙宗冕吩咐了一句,便將西閑的衣裳解開,卻見除了頸間幾點莓紅外,脖頸往下,亦零零星星三五分佈,猶如雪地裡的紅梅,紅白相映,又叫人看了浮想聯翩。

 只是往下,卻瞧見纖腰兩側也胡亂留下了些青紫的痕跡,趙宗冕看的怔住,幾乎不信是自己所為。

 他看一眼西閑,卻見她右臂抬起,遮在臉上,輕輕地咬著唇。

 趙宗冕俯身,把她的手臂輕輕挪開,卻見西閑雙眼緊閉,眼角仿佛還噙著些淚影。

 此刻才懊悔起來,昨晚不該那樣失控的。

 趙宗冕在西閑臉頰上親了親,溫聲說道:“下次絕不會再這樣了,只是因為……因為小閑太好了,所以情難自禁……”

 西閑睜開眼睛看他,這會兒她本該說幾句類似“能承皇上恩澤是臣妾的福分”之類,但心口澀澀的,終究說不出來,就只是含淚默默地看著趙宗冕。

 趙宗冕忙道:“別哭別哭,”將她輕輕抱住,哄小孩子般撫著背道:“朕說到做到。以後真的不會了,好不好?”

 西閑吸吸鼻子:“好。”

 趙宗冕道:“知道小閑最好了。所以朕也最疼你。你別動,我給你敷藥。”

 西閑本怕他敷藥是假,未免又縱情胡做,不料趙宗冕倒的確說到做到,將那散淤消腫的藥膏倒在手心裡,雙手一搓,掌心的熱力讓藥膏化開。

 他寬厚的大手貼在身上,熱力瞬間滲透,再加上他堪稱溫柔的輕撫揉按,居然有一種意外的舒泰。

 足過了半個多時辰才事了,趙宗冕倒在西閑身旁,望著她微紅的臉色:“疼的好些了沒有?”

 疼倒是好些了,因為已經有另一種情緒取而代之。

 西閑“嗯”了聲:“多謝皇上。”

 趙宗冕望著她,慢慢笑了笑:“你呀……有時候叫人恨得牙癢癢,倒是想讓你吃些苦頭,又不捨得。”

 他湊過來,在西閑身上嗅了嗅:“他們說著是什麼生香膏,最是有用的,暖玉生香……嗯,這味兒也還不錯,只是仍不及小閑身上的香。”

 這話他說了數次,西閑不禁奇怪:“我身上有什麼香?”

 趙宗冕道:“不知道,總是好聞的很,我一聞見,就像是酒鬼聞到了那絕好的酒香,總是忍不住。”

 西閑給他這句逗的幾乎笑出來,垂眸道:“從來也沒有人說我身上有什麼香,衣裳也並沒有熏香。”

 為什麼偏在他嘴裡就這麼玄乎起來,只怕又是他在信口胡說罷了。

 趙宗冕笑道:“沒有人聞見?算了,若只我能聞到,那還更好呢,證明小閑的確得是屬於我的,所以只有我才知道你的好呀。”

 這會兒他也不再稱“朕”,一口一個“你我”,卻是難以言說的親密口吻,讓西閒心中滋味莫名。

 西閑因睡了整天,一時沒什麼睡意,看趙宗冕,卻見他竟仍龍精虎猛,毫無倦怠之色。

 昨晚上到後來西閑已經渾渾噩噩,渾然不知他什麼時候停了的,又或者是一整晚都在胡鬧,可如果是這樣,這人的精神跟體力也太可怕了。

 但為什麼馬車上是那樣,現在又是這個樣?

 實在叫人百思不解。

 只是不管如何,西閑更習慣兩個人就這樣十分安靜地相對,比如……當初在雁北王府他臨去白山的那夜。

 比如,現在。

 也許是因為心裡覺著安穩了,也許是因為身上的疼好了很多,西閑很快竟睡著了。

 趙宗冕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本是想問她的,可見她睡容恬靜柔美,無知無覺的,非但不忍心打擾,更叫他百看不厭似的。

 最終,趙宗冕輕輕歎了聲,把西閑往自己懷中攬了攬,輕聲道:“你呀,以後記得對我好一點……”

 西閑本是睡著了,卻在睡夢中“唔”了聲:“臣妾……不、不敢……”

 趙宗冕意外地瞪了她一會兒,半晌,才嗤地笑了出來:“臭丫頭。”

 次日,西閑起身,自覺身上果然輕快了很多。

 趙宗冕卻早去了,據說臨走還帶了泰兒一起。

 西閑不知他領著泰兒做什麼去了,忙叫小江子去打聽,回來後道:“皇上帶了太子殿下,在勤政殿內呢。”

 西閑又問:“太子可聽話?有沒有吵鬧之類的?”

 小江子笑嘻嘻說道:“娘娘放心,奴婢打聽了皇上身邊的侍衛大哥,說太子乖巧的很,還問幾位大人朝堂上的事兒呢。”

 西閑這才寬心。

 因先前吳皇后說過有事跟她商議,偏偏昨日給耽擱了,西閑裝扮妥當,起駕往鳳安宮而來。

 在宮內,貴妃自然是可以乘坐肩輿的,畢竟各個宮殿之間相隔甚遠,只是西閑從不曾如此,因嫌棄那樣太過張揚。

 只是今日情形特殊,少不得就用肩輿代步了。

 到了鳳安宮,已經有太監揚聲道:“貴妃娘娘到。”

 西閑下地,緩步望內而行,拾級而上之時,卻見吳皇后已經在殿內站著相迎了。

 西閑忙入內行禮,吳皇后將她扶起,笑道:“妹妹身上大安了?”

 西閑道:“多謝娘娘掛念,已經好了。”

 吳皇后道:“昨兒聽說妹妹身上不大受用,本是要過去瞧瞧的,又怕反而驚動了你不能好好休息,所以倒罷了。”當下引了西閑落座。

 西閑道:“前兒娘娘說了有事同臣妾說,不知何事?昨日偏偏病的不能來,只怕耽擱了娘娘的正經事。”

 吳皇后道:“不打緊,這件事是得慢慢料理的,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給皇上選秀之事。”

 西閑一怔,繼而道:“是嗎?這……是好事。已經開始準備了?”

 吳皇后道:“我倒是想過了年後再操心,只不過畢竟規制在那裡,又加上內務司、禮部等每每進言讓儘快充實天子後宮,所以……我若是不抓緊了料理,只怕給人說皇后善妒,怠慢後宮呢。”

 說到最後,吳皇后便笑了起來。

 西閑微笑道:“娘娘何出此言,這宮中上下誰不知道娘娘最是體恤寬仁的。”

 吳皇后道:“罷了,也不過是盡我的本分而已。再說句不中聽的,如今皇上膝下,只有太子一個獨苗,興許也是時候該多納幾個才貌相全出身清白的女子,好給皇家開枝散葉啊……妹妹覺著呢?”

 西閑道:“娘娘說的很是,臣妾自然唯娘娘馬首是瞻。”

 吳皇后回頭看看桌上的那一疊厚厚的文書,笑道:“你瞧瞧這個。”

 皇后身後的女官取了來,躬身送給西閑。

 西閑欠身接了過來:“不知這是什麼?”

 吳皇后道:“不瞞你說,皇上先前還沒登基的時候,京城裡就有各家顯貴來我這裡走動了,無非是家中有出色的女孩兒的,想送進宮裡來,這些,是他們送來的女孩子的年庚八字等等,有的更笑人,還特意畫了影貌圖呢。我已經看過了,你再看一看。雖然不必就先選出來,好歹心裡有個數。”

 西閑垂首道:“是。”

 吳皇后低頭吃了口茶,又道:“這件事等過了年,就要正式開始張羅起來了……對了,還有一件,你覺著前日來的那位陸姑娘如何?”

 西閑道:“陸姑娘知書達理,出身名門,不管是人品相貌皆都無可挑剔。”

 吳皇后點點頭:“果然你也覺著她好。”說到這裡,皇后特壓低了聲音道:“你可知道?在先前廢太子欲針對咱們皇上的時候,特派了密使前往雁北,本是要把皇上麾下雁北軍的數百精銳將領盡數斬殺的……這陸康倒也很識相,明面上答應了,實際上秘密地把那些人都保護了起來,所以雁北軍的根基才沒有動搖。所以在這件事上,陸康可算是一大功臣。”

 西閑想起蘇霽卿跟自己所說的話,點頭道:“陸大人建下如此大功,這次回京想必一定會升官了?”

 吳皇后道:“升自然是要升的,這位陸姑娘,卻也不能冷了她,且陸家也很有入宮應選的意思,照我看,不如……”

 西閑早已會意:“娘娘中意陸姑娘,自然是她的福分了。”

 吳皇后笑道:“你既然也覺著她好,當然就沒有阻滯了。那就先內選了她就是。”

 說完了此事,皇后問起泰兒,西閑便說給趙宗冕帶了去。

 皇后也沒說別的,正李夫人跟柳姬來請安,四個人坐著說了會兒,便才散了。

 西閑出了鳳安宮,才要上肩輿,柳姬走過來笑道:“娘娘能不能賞光陪妾身走一會兒?”

 西閑在內坐了半晌,倒也覺著筋骨酸麻,得活動活動才好,於是便同柳姬往回而行。

 柳姬比西閑生得高些,眼睛斜睨著她的脖頸道:“如何,我說的對不對?”

 西閑道:“什麼對不對?”

 柳姬說道:“我說了那位爺是很能折騰的,你先不是不信嗎?”

 西閑臉上一陣熱,轉頭看她。

 卻見柳姬正盯著自己的脖子,西閑一驚,不禁抬手遮住。

 柳姬掩口笑道:“雖然你特穿了這件兒遮住,不過有心看的話還是能看得出來的。況且皇上去你那一宿,第二天你就臥床不起,難道宮裡的人都是傻子嗎?誰心裡不跟明鏡似的,虧你還這樣……”

 這件高領的衫子的確是西閑故意挑了遮醜的,沒想到她的眼睛這樣尖。

 西閑聽了這話,更加無話可說,幸而柳姬沒有在這件事上再說別的,反而問道:“皇后娘娘跟你說什麼了?”

 “是說過了年選妃的事兒。”

 柳姬道:“她倒是很賢慧的。早知道如此,何必當初那麼麻煩,留著瑛姬跟張素華豈不還少兩份力氣?”說著便嗤嗤地笑。

 西閑示意她謹慎:“不要提這些舊話了。”

 柳姬咳嗽了聲:“知道,娘娘倒是關心我,只不過怎麼竟在皇上面前賣了我呢?”說到後一句,就眼透委屈地向著西閑眨動。

 西閑一怔,繼而反應過來必然是“洗澡”時候那件事給趙宗冕透露出去。

 雖然不是她的錯,可西閑仍覺著不安,便窘然解釋道:“前天皇上突然來了,我還以為是你,一時大意漏了幾句……你別怪我。”

 又忐忑地問:“皇上可為難你了嗎?”

 柳姬瞥她一眼:“算你有良心,放心,只是警告我不許再去煩你罷了。哼……真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只興他日夜霸著不放嗎?”

 西閑啞然:“好好的又開始瞎說了。”

 柳姬仰頭歎息道:“瞎說?以後只怕我連個好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她歎了這句,忽然說:“太上皇近日身子欠佳,你可聽說了?”

 西閑道:“是。可好轉了不曾?”

 柳姬並不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這話怎麼問我,有道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縱然別人說一萬句,不及自己看一眼呐,娘娘秀外慧中的,這也不明白?”

 西閒心頭一動,柳姬卻又略高了些聲音笑道:“免得勞動娘娘走累了,妾身反而又要挨駡,好了,妾身先告退了,娘娘請乘轎子吧。”她說走就走,向著西閑躬身行了禮,轉身離去。

 西閑目送柳姬身影蹁躚地走遠,心頭琢磨她那句“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及至又登了肩輿,往回而行,眼見將到甘露宮,西閑突然吩咐:“轉道,去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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