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辰兒(溯玖與蓮辰)
「我去妖界處理一些事情,午時便回。」
蓮辰剛醒,就看到溯玖已經穿好了衣衫。昨夜巫山雲雨,蓮辰撐不起身子,疲憊地躺在床榻上看溯玖的背、脖頸,映著窗戶外落入的暖光,蓮辰依稀記起自己掌心的溫度。
廂房內點著蓮花香,內裡放著三界中最為珍貴的藥材,很是養人。
蓮辰悄悄地動了動身子,只覺得下身還有什麼黏黏糊糊的溢出來,他紅著耳後道:「那我給你做小酥餅吃。」
溯玖頓了頓,回身,俯下去吻了他的額頭。末了,溯玖狡黠一笑,似是想著什麼春日光景:「師父,你還起的來?」
「……」蓮辰紅透了臉,羞惱地看著他。
「想吃什麼,吩咐鶯鶯便是。阿棲還留了三個人參精在此處,無聊了,你便逗逗他們。」溯玖撫著他的臉頰,有些不耐地說,「我見妖界靈樹可育子,不如我們生一個孩子,讓他去管妖界。我同你,就相守在此。」
蓮辰否了他:「不可胡鬧。」
溯玖鬆了手:「師父,等我回來。」
待他一走,蓮辰小睡了片刻,清醒後問了問鶯鶯,發覺已快到正午了。
許是溯玖吩咐過,桌案上放著剛出爐的小酥餅,應是鶯鶯方才去做的。蓮辰歎氣,這哪是他想吃,他是見著昨日溯玖吃了一塊小酥餅,便想再做一次給溯玖吃。
不過也罷。
鶯鶯見他要起身,忙喊來侍女為他準備了熱水沐浴。蓮辰裹起被子坐著,次數多了,也不覺得有多害臊了,但仍會有些不自在。
「你們出去吧。」
鶯鶯猶豫著答:「上仙站得起來嗎?」
昨夜那聲音,許是鬧的厲害了……
蓮辰今日的臉就沒降過溫,他擺擺手:「出去。」
他是堂堂天界扶風閣的尊師,一介上仙,哪能被區區床事弄的下不來床?蓮辰見門闔上了,這才裹著薄被往下挪,雙腳沾地。哪知一起身,雙膝一折,便跪坐到了地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屋外腳步聲急促,蓮辰慌忙扯住自己的薄被,喊著:「別進來!」
門『砰——』地打開了。
進來的人是剛回來的溯玖,他一揮手,關上了門。幾步上前,就將蓮辰攔腰抱起。蓮辰驚呼一聲,環住了他的脖頸,一隻手還抓緊著薄被的一角,他擰著眉頭,牙關咬緊。
「怎麼這般不小心?」溯玖將他放回到床榻上,看到木桶中的熱水,心知了,「急著洗?」
蓮辰耳根子發燙:「不然呢?」
「你忘了小兔子說的,我的東西留在你體內,可以幫你更好的吸收仙靈之力,調養身體。」溯玖低聲笑道。
「安昭滿口胡言。」蓮辰想起這番荒唐的話,就懷疑這兔子是來捉弄他的。
雖說……今日他一醒來,身子確實舒服了許多。
「我是鳳凰,又有你半朵護心蓮在體內。你要吸取仙靈之力,當然需借助我的力量。此番,可是在給你進補。」溯玖親他的唇角,說著這些不害臊的話,黏糊地去舔他的唇,落下一個深吻。
於溯玖而言,蓮辰比任何糕點都要香甜可口。昨日他吃一塊小酥餅,也不過是陪著蓮辰吃的。那些東西,哪有蓮辰美味。
三百年過去,蓮辰早已恢複。但他因數次續命,眼下仙力減半,是遭不住溯玖一次次夜半的掠奪。
他輕聲:「我……」
「我不做,我捨不得你難受的。」溯玖的聲音,酥麻在他耳側,鑽進他的心窩,「師父。」
蓮辰聽著一聲師父,心就軟下來,他撫著溯玖的腦袋:「別鬧了,快抱我去沐浴。」
「那今晚還吃嗎?」
「……再說吧。」蓮辰是真受不住,好在溯玖也只是同他開個玩笑。
大多數的夜裡,兩人都是相擁而眠。
是溯玖緊緊擁著蓮辰。
若不擁著,溯玖經常會夢魘。畢竟人體內魔氣未退,當年弑父之舉,使得他誤入歧道,入魔三分。這魔氣一旦沾染上,若要完全壓製消退,恐怕需要幾千年的時間。
每每想到此事,蓮辰就會在心中鬆下一口氣。好在當初他毫不猶豫地分了溯玖半朵護心蓮,不然,今朝他便見不到這張睡顏了。
「阿玖。」蓮辰低聲,在夜裡時常這般無聲地喚他。
他會撫他的眉目,吻他的臉頰,動作輕柔之溯玖都還在夢鄉之中。也或許是那廂房中的安眠香作祟,使得溯玖不容易醒來。
蓮辰瞧著他,總能想起他剛來扶風閣的景象。
那會兒,溯玖還是個小少年,頗有桀驁不馴的脾氣,對每個師兄都悶聲不理,一出聲便是挑釁。
仙與妖,總是勢不兩立。
蓮辰的大弟子竹青時常勸言他:「這溯玖就是個妖界的魔頭,師父何須為這等東西費心!若他日,他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毀了師父和扶風閣的聲譽該如何是好?!」竹青篤定妖界沒一個好東西,幾次三番地同蓮辰歎苦。
蓮辰那日正在練字,一手提筆,一手挽袖。墨發束起,玉冠圍之。他一身白衫翩翩,是清修之人的打扮,面色也是溫和:「竹青,你來瞧瞧我這字寫的如何?」
「師父!」
「你心浮氣躁,不如同我一起練練字。」蓮辰從來都是溫聲細語。
竹青無奈,上前一步:「師父的字,甚好,只是今日寫的有些歪了。」
「那即是歪了,如何又會甚好?」蓮辰笑著問。
竹青一愣,不好說。
「我故意將字寫歪,便是不好。你見了,也只管誇讚。只因我是你的師父,是扶風閣的尊師。但若今日,這字是妖界之人所寫,你便要不屑一顧。是嗎?」
「師父好端端同我說這些做什麼……」
蓮辰收起筆,溫和道:「字只是字,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何須分天界妖界之分?天界的上仙,不一定寫一手好字。而妖界的溯玖,未必會是惡者。」
成見之深,終須拋開。
「天帝劃分三界,將天界放於三界之頂,用光鮮亮麗之景,掩蓋了諸多往日征戰的醜惡。於此,大家便都覺得天界的仙是正直、善良,無私於萬物的,卻將妖界眾生貶低於塵埃。但是善是惡,皆由己心而出,不該以表面斷定。」
此為不公,此也為莽撞。
竹青被教導一番,啞口無言,只好退下。
而扶風閣蓮辰的廂房內,屏風之後,有一少年穿過了屏障。
他身著深藍色的粗布衫,手中握著劍,是一副習武打扮。他的碎發極長,蓋住了他的眼睛之處。但若仔細看去,他是沒有眼睛的。
仙妖之子,素來不受祝福。
「你為何要幫我說話?」他開口,每個字都咬著牙。
「我沒有在幫你說話,我只是在教導我的弟子。」蓮辰起身,上前整理了溯玖的衣襟,「這衣衫,王婆做的剛剛好,很是合適你。明日,你就隨我在院中習劍。」王婆便是扶風閣的一位老仙,最是擅長針線活兒。
「……」溯玖怔怔,「不用同他們一起練嗎?」
「你不喜歡,便留在我這處練。」蓮辰牽住他的手坐下,「還有你那字,真當如狗爬似得。也要好好練一練。」
溯玖很久被人牽過手,他心中忽而柔軟,卻又賭氣道:「我沒有眼睛,寫了也看不到。」
「那也要練,我的徒弟怎麼能寫不出一手好字?況且,你只是少一雙眼睛,可有時候,心之善惡,是要用心去看的。」蓮辰說這句話時,嘴角是在笑的。
溯玖雖看不見,卻也隱隱知曉他在笑。
「你笑了嗎?」
「嗯?」
「……我覺得,你笑起來,應該會很好看。」溯玖說,「我母妃說過,心好的人,笑起來也好看。就……就像我舅舅,和我弟弟阿棲一樣!」
這怕是溯玖心中最高的讚譽了,蓮辰一下子笑出了聲:「過獎了。」
他揉了揉溯玖的腦袋:「阿玖。」
「……」
「往後,我便喊你阿玖了。」
「……」
「不好嗎?那我再想想?嗯……小玖?玖兒?玖玖?啊,不行不行,玖玖喊著像是舅舅。那不如喊你……」
溯玖不知不覺地紅了臉,轉身捂住了蓮辰的嘴。
蓮辰也不知道,一個沒有眼睛的少年,能這般快而準地捂住他的嘴。心中竊喜,覺得溯玖是根好苗子,他可以用心去看人。
「就叫阿玖,不許再改了!」溯玖啞著聲音道,小小地喊道,「師父。」
那是溯玖第一次喊他師父。
蓮辰記得很清楚,那一日的溯玖,不再是悲情的妖界皇子,也不再是頑固不堪的小魔頭。他只是一個未滿一百歲的小少年,紅著耳根,又羞又惱地小聲喊了一句:師父。
如今,少年已經長大。
他們的關係也不再是以前單純的師徒關係。
自打邙山離別之後,他的阿玖,好像又長大了許多。
蓮辰湊近了,額間貼著溯玖的額間,深深地閉上眼:「阿玖。」
不再是無聲的,而是清晰地吐露在溯玖的耳邊。
安眠香沉緩,在屋中繞起一絲捲曲的煙霧,不知將溯玖帶入了哪個夢境中,裡面可有他蓮辰所在?
「阿玖,不要再喊我師父了。」蓮辰低語,總不好意思對溯玖說出口。
他們不再是師徒了。
哪有師徒會有肌膚之親,哪有師徒會這般念念不忘、執著相思。他們是伴侶,一生長情。
而原本睡著的溯玖,突然睜開了眸子。
蓮辰嚇了一跳,連連想退後,卻被溯玖禁錮在懷裡,被他吻著耳側:「師父剛才說什麼?」
「……你、你裝睡騙我?」
那以往每一次蓮辰地親吻,溯玖都是在裝傻裝睡?!
蓮辰頓時苦不堪言,覺得溯玖著實心眼太壞,總是作弄他。
「師父,你再說一遍,你方才是什麼意思?」溯玖緊追著不放,咬著他的鎖骨,一雙眸子濕潤。
「你……」
「我什麼?」
「你是不是每次都是裝睡?」
「是,可那又如何?」溯玖親他,好不羞臊地直言,「不然怎麼能享受到師父半夜親我,摸我的待遇?」
蓮辰單手捂住了臉,頭疼。
溯玖便握著他的手腕,密密麻麻地親他的手背:「師父,師父,師父……」他一遍一遍地喊蓮辰,孜孜不倦,如在念萬分珍惜的二字,怎麼都不會膩。
蓮辰惱怒,卻也道:「別喊了!」
「師父……」
「我讓你……不要在喊我師父了。」蓮辰嗔怒著說,「不許再喊了。」
溯玖耷拉下眉頭:「你不要我了嗎?」為何不讓我喊了呢?
「我怎麼會不要你?阿玖,我……」話未說完,就見低著頭的溯玖肩膀微微顫抖。他竟是在憋笑,溯玖是在裝作傷心!蓮辰怎麼可能會不要他,溯玖明知道這點的。
他就是心眼壞,得了便宜還賣乖。
蓮辰心中氣堵,一把推開他,起身要下床。溯玖連忙從後擁住了他,不肯放手。蓮辰怒聲道:「放開!」
「不放。」
「……放開,聽到沒?」
「你是我的,我不放。」
蓮辰氣不打一處來,正想說他幾句,卻聽耳邊一熱。
「辰兒。」
蓮辰愣住了。
溯玖再次溫聲軟語:「辰兒,我的辰兒。」
一盞燭火是微弱的光,蓮辰被這二字暖的整個人都要融化了。他回身,望見的是溯玖長情於世的目光。
溯玖曾沒有一雙眸,如今有了,便是用來看他的。
蓮辰心想:我的阿玖。
而他是他的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