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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之如狂》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龍族-貳拾伍

  最初,南棲心中是存有一點妄想的,他希望蒼玦及時悔悟,將他和孩子重新擁入懷中,但漸漸地,他便不期盼了。

  從阿雀死去的那一日起,南棲每一日的心境都在變化。

  他突然醒悟過來,他對蒼玦的愛,總是單方面的滿腔熱情。他隻身一人,唯一的牽絆就是阿雀,如今阿雀死了,他便無牽無掛。

  而蒼玦不同,他有太多牽絆,每一樣都是不能捨棄的。譬如他龍族的身份,譬如他天界的權位,那都是南棲無法攀登的高度。

  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對等,是南棲苦苦跟隨,死皮賴臉地黏著蒼玦,才有了這一段強求的姻緣。

  可南棲自小在長沂峰長大,對這世事不懂的地方也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才會遇見一個待他稍微好些的蒼玦,便覺得要一起過這一生一世。他的愛太過幼稚,也太過盲目,因此命運才叫他來走此一遭,嘗一嘗活著的辛酸冷暖,要用這一盆冰水,將一頭熱的南棲潑醒。

  這些苦,壓進喉間,宛若吞了一口沙石,吐不出來,咽不下去,活生生地要將他噎死。他痛苦地渴求的一絲溫暖,到頭來,卻是藏在刀山火海之後的。

  南棲不吃不喝,唯獨會在想去阿雀屋內小坐時,才肯挪動步子。

  一坐就是一日,羅兒令小仙送來的吃食,他都不肯動一口。

  他不是不餓,是真的吃不下。他一想到明日,他腹中之子就要被剝走,心就碎成了千萬片。

  羅兒為南棲披了一件外衫,指尖落下的香是南棲屋中的檀香。羅兒日日與他在一起,取代了阿雀的位置,在南棲心中卻不及阿雀的一片羽毛。眼下羅兒在南棲眼中,不過是蒼玦的一個幫凶。

  「龍君馬上就要從天御殿回來了,公子要不先回正居吧。」

  「我想自己在這坐一會兒。」

  「公子……」

  「羅姐姐,你沒必要時時監視我。」

  羅兒說不動南棲,態度也不如以前強硬。她是真的心疼南棲,更是不忍心再多責備南棲一句。明日南棲就要遭受失子之痛,他性情大變也是情有可原。

  ……

  南棲坐在阿雀的屋子里,腦中不知為何,總斷斷續續地想:若他當初沒有離開長沂峰,阿雀是否還無憂無慮地活著?

  這想法令南棲頭疼,他眯起眼睛,瞥見另一邊的窗,那裡透著一縷日光,遠見著刺眼,他起身去關窗。

  朱紅色的窗外是一片後院景色,這是當初阿雀特意挑的屋子,她喜歡晨曦鋪滿整個屋子,一打開窗就能聞到青草瀰漫的香氣。南棲想起這些,扯了扯嘴角。他無心看風景,輕輕合上了窗。

  但這窗不管怎麼關,都留有一條縫隙,是窗木舊了,該換了。

  也罷,阿雀都沒了,換不換又何妨?

  窗戶的縫隙中擠進一絲光,在南棲眼底如幻影闌珊。

  外頭走過幾個小仙的身影,南棲側身靠在牆上,不作聲響。他知道這幾個小仙,她們是蒼玦閣中查驗過身份的掃地仙,一直奉命打掃這個院落。今日,應是在這院子里除草的。

  蒼玦設有屏障,若幾個小仙是千梓幻化的,那便無法進來。自打千梓那件事之後,閣中許多小仙都被蒼玦一一排查,只要有一點嫌疑的,就都被換了。

  隔著一扇窗,小仙們用短刀割草的聲音利落,齊刷刷地落入南棲耳中。

  還有那些蒼玦瞞著他的碎語——

  「眼下龍君因為公子懷子一事,不僅被龍族除了奪嫡的資格,還被天帝收回了兵權,撤了戰仙一職。那這琅奕閣我們還能住多久?會不會很快就要搬走了呀?」

  南棲的手一陣顫,這些他都未曾聽蒼玦提起過。

  緊接著,又是一個小仙說道——

  「怎麼會,公子腹中的孩子不是明日就要除去了嗎?仙妖的孩子,是為不祥,天界絕不容許,等那孩子沒了,一切就都會好轉的。」

  「也是,龍君是何等人物,哪會被這一個孩子絆住了腳,就是可憐了公子。」

  頃刻間,南棲如五雷轟頂,幾乎站不住腳。

  難不成,蒼玦失去的這一切,居然要用他的孩子來換回。南棲扶著窗沿,齒尖打戰,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他無法抑制住自己的顫抖,不住地哆嗦。

  怪不得蒼玦不願意相信他,怪不得蒼玦覺得他是在痴人說夢。

  只要他是麻雀妖一日,蒼玦就不可能要他的孩子。

  這個孩子,會使蒼玦失去他最重視的東西,那些東西,遠比自己和孩子在蒼玦心中來得要緊。一直以來,南棲都不敢自視甚高,卻也沒想到,原來自己已經低至塵埃中,萬劫不復了啊。

  他捏緊了拳頭,僵直著立起身子,指甲陷入掌心,掐出一道道血痕。

  南棲苦笑著撫住了自己的肚子,心想,原來蒼玦也不是不喜歡孩子,他只是不喜歡自己給他生的。

  麻雀與龍的孩子,多麼可笑。

  這到底是多麼不倫不類的後嗣,除了他和阿雀還有安昭,或許誰都沒有真切地期待過。

  他終於大徹大悟,自己腹中的這個孩子,著實已成了蒼玦的累贅。他將蒼玦兩樣最要緊的東西,都給打落了,難怪蒼玦無論如何,都要剝了這個孩子。

  即使南棲不斷重復孩子是活的又如何?

  蒼玦定然是留不得這個孩子的……

  南棲已經哭不出來了,他的心底乾涸皸裂,成了一片廢土。他乾澀的眼中除了落下的塵埃,什麼也沒有。

  窗外,除草的小仙挨個離去,嘰嘰喳喳的小聲私語就未停過。

  諸多都是廢話,唯有一句,南棲聽得萬分清楚:「公子也是痴心妄想,麻雀便是麻雀,如何能躍上枝頭變成鳳凰?龍君這般寵他,安安心心地做一隻後院的麻雀怎麼就委屈他了。」

  是了,是了。

  他是卑微的麻雀,從第一天跟隨蒼玦來到琅奕閣中,便是錯的。

  蒼玦再寵他,再對他好,他也不過是一隻只能藏在後院中的小麻雀。閣中宴客,他見不得光;蒼玦走時,他跟隨不得;腹中懷胎時,他也做不了主。

  若這是蒼玦對他的愛,那也實在是太過自私。這愛,無非就是搭建了一個牢籠,將粗野的麻雀當成了家養的金絲雀來對待。

  高興時,哄一句;不高興時,便能讓他落淚。

  但仔細想來,這些也並非蒼玦一人之錯。

  南棲也錯了,他錯在行事離譜,錯在異想天開,錯在妄想和蒼玦一生長情。

  「哈……」

  南棲嘲笑自己的痴念,憎恨自己的痴心,悔恨自己的愚昧。

  他扶著牆,往前走了兩步,孩子被他這陣子的心境鬧得十分不悅,重重踹了他兩腳,南棲頹然跪地,雙膝磕出兩道瘀青。

  聽聞聲響的羅兒趕忙推開門,就見南棲兩眼一閉,側身倒在了地上。

  其實,自蒼玦從衡水河岸回來的那一刻起,南棲便咬牙過著每一日,再至阿雀的死、千梓的背叛、記憶的復蘇……一樣樣,一件件,全部直擊南棲脆弱的心房。

  他想過,若蒼玦沒有將阿雀帶走,若蒼玦沒有禁止阿雀來找他,那麼,他是不是就不會錯失見阿雀最後一面的機會?他心中,是怨過的。

  南棲亂了心,他漸漸地,把這一切錯都歸咎於蒼玦,更責備自己。

  阿雀是他心中的一道門,破損了,而今日,孩子便是他心中最後一道防線,已然潰敗。

  落雨吧——

  琅奕閣也落一場雨吧。

  沖洗一下南棲混沌的腦袋,讓雨聲淹沒他的聽覺,雨水覆蓋他的視線。

  就像當年他剛到長沂峰的情景一樣,那日落了好大的一場雨。

  記憶中,爹爹說讓他等一個人來接,那人確實來接他了。

  而接他的人,正是他的父君。

  幼年時的南棲哭腫了眼睛,蔫蔫地坐在地上,而眼前的父君,被其餘鳳凰的鳳火灼傷,奄奄一息。

  「阿棲,我不能帶你去婆娑河了……」

  南棲聽了,緊緊握住對方的手,眼底茫然一片,囁嚅道:「可是、可是爹爹說我們要去婆娑河的。阿棲以後要在那裡涅槃的呀,將軍……」他喚他將軍,並非父君。

  被喚作將軍的男子反握住了南棲小小的手,苦笑道:「我傷得很重,已經飛不動了。阿棲,我快死了。」

  「不要!不要死……」年幼的南棲哭得可憐兮兮,他撲進將軍的懷裡,嗚咽道,「你答應過爹爹的,說好了要陪我去婆娑河的,你不要丟下我不管,你別死……你別和爹爹一樣離開我……」

  別離開我。

  「阿棲,我時間真的不多了,你聽清楚,」將軍抱緊了他,紅著眼睛,一字一字在南棲耳邊道,「接下來,我和你說的一切,你都要聽清楚,不許忘了,也不許不聽話。」

  「我不要你死……」

  「阿棲,這裡雖然不是婆娑河,但卻是鳳凰山脈。我會在這裡立下屏障,護你周全。往後的路,你得自己一個人走了……我這一生,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爹爹,但我會在這裡一直守護你。」他松了手,第一次俯身親了南棲的臉頰,他千萬年的溫柔都用在了這個孩子身上,滿目慈愛,「你還小,身為純血的鳳凰,你的內丹會遭人惦記,所以為了保護你,我會在你身上設下一個封印,讓你變成一隻麻雀。」

  麻雀的內丹最為無用,是三界中誰也不願費力去取的東西。

  南棲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不喜歡麻雀,一點都不威風。我只想你陪著我,我以後再也不說討厭你了。將軍,你不要死,阿棲以後一定乖乖的,你不要離開我……」

  「做麻雀沒什麼不好的,比鳳凰自由,也比鳳凰更快樂。」不用背負那麼多,能自由自在地活著。

  「阿棲,你要記住,這個封印,會在兩種情況下破解。一種是你遇到危險,臨死之際;一種是你三百二十歲,涅槃那日。但不論是哪一種,你都要謹記一點,不要離開長沂峰。你術法不精,往後估計也好不到哪去,只有在這裡,你才能順利涅槃……」

  若去不了婆娑河,你一定要在長沂峰涅槃!

  南棲嗚嗚地捂著眼睛。

  將軍便揉了揉他的腦袋,他滿口血腥味,鮮血被咽下又反復湧上喉間:「你要記住我的話,不可以忘了。我沒有封印你的火靈經脈,所以你要勤加修煉,不能像往前那樣貪玩。」

  「我不要……我不要……」南棲哭得傷心,不願聽這些別離的話,「爹爹死了,祖母不見了,溯玖哥哥……溯玖哥哥也被他的父君帶回了妖界,現在連你都要死了,阿棲往後不想自己一個人!」

  他真的不想自己一個人,他害怕地號啕大哭。

  「南棲!不許哭,不許這般沒用!你要記得,你是鳳族的太子,你身上流著我和東昇的血,你是我們的孩子,不應如此膽怯,記住了嗎?!」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里的氣力在一點一點減少,已經不是和南棲溫情告別的時候了。

  南棲被迫止住了哭聲,抽噎著發抖。

  將軍起身,望向灰色的蒼穹,任由雨滴落在他的臉上,砸出萬般愁緒。

  他低頭,微微笑了笑,語氣轉向溫和:「阿棲,你能不能……」

  南棲抬起頭。

  「能不能喊我一聲父君?一次就好。」

  南棲踮腳,伸手要抱,他點頭,乖乖道:「父君。」

  將軍欣慰地笑了,他沒有抱起南棲,從現在起,南棲該一個人長大了。

  那是一場暴雨,南棲被下了封印,變成了一隻小麻雀妖。

  隨後,將軍用自己的修為助了三隻人參成精,吩咐他們照看南棲。他回身,小小的南棲就坐在原地看著他。現在的南棲,已經沒有鳳凰的氣息了。

  將軍走近了,最後抱住了南棲,緊緊地,至死方休般。

  南棲細弱的手臂也抱緊了他,糯糯地喊他:「父君。」

  聽到這一聲,他皺眉,最終還是松了手,萬般不捨,萬般難離。他讓南棲背過身,轉眼就將自己的手挖入心間,掏出了自己的內丹,化作了長沂峰的鳳凰屏障。

  「不許回頭!」他呵道。

  南棲捂住耳朵,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幾個小人參精抱團圍住他。

  而失去了內丹的將軍,痛苦萬千,周身焚燒烈火,彷彿墜入地獄。他化身一隻火色鳳凰,衝向天際。在尖銳的鳴叫中,他落入了長沂峰的一處瘴氣之地。隨著時間流逝,他將變成一具森森白骨,再無往日威風。

  鳳鳴聲太過刺耳,衝擊著南棲幼小的心靈,他終於崩潰了,大哭著回頭,拼了命地追那只墜落的鳳凰,他遠遠地跑,口中哭喊著:「父君——父君——別走,別不要阿棲——」

  幾個人參精吃力地跟著他跑。

  長沂峰地勢曲折,下過雨的路更是泥濘。南棲沒有追到他的父君,反而腳一滑,疲憊的身軀跌下了山坡。翻滾間,他的腦袋撞到一塊岩石,血色染了大半的草地。

  他意識模糊,念叨著昏了過去。

  就此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

  南棲哭著醒來。

  他終於想起來了,他的記憶,不是與爹爹分離時丟失的。他的記憶,是在長沂峰中,追逐他那死去的父君時,滑落山坡撞到了一塊岩石後,才徹底失去的。

  他記混了很多東西,也忘記了很多事情。

  如今,它們都如潮水般衝來。

  自然地,南棲也記起了後日,便是他三百二十歲的生辰,是他的涅槃之日。

  為了保全他腹中之子,南棲絕不能讓孩子跟著他涅槃。他要想一個可以將孩子提前生下來的辦法,但絕不是生在這琅奕閣中,這裡沒有人期待他的孩子,誰也不歡迎他的孩子。

  他也絕不會讓蒼玦見到這個孩子,傷害到孩子一分一毫。

  不管是麻雀之子,還是鳳凰之子,既然蒼玦不喜歡,那便是他南棲一個人的孩子,他一定會護好。

  而他必須離開琅奕閣,在涅槃之日前往長沂峰。

  漸漸地,南棲的視線開始清晰,望見蒼玦正握著他的手。

  「南棲,做噩夢了嗎?」蒼玦關心道,「別怕,外頭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今日起,我會一直陪著你。」

  南棲的喉結上下微動,抽出了自己的手。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長沂峰,但他卻不想告訴蒼玦了。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但他是鳳族太子,他是父君和爹爹的孩子,不應該終生被囚在蒼玦的後院中。

  南棲扭頭,心生一計,主動按住了蒼玦的手,倦聲道:「蒼玦,我想通了。我願意拿掉這個孩子,但能不能寬限我一天,讓我與他好好地道別。」

  難得見南棲這般平靜地與自己說話,蒼玦沒有道理不同意。

  「好,好。」他連連答應,沒有一點猶豫。

  南棲心中卻冷笑了一聲,再無依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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