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鬼親
鬼魂一窩蜂湧上來,李晉容避無可避,被一隻鬼抓住肩膀,眼見著鬼張嘴往他肩上咬來,李晉容不由得驚呼一聲,下一刻,鬼卻發出低啞的哀嚎,被什麼東西彈了出去,瞬間跌過了鬼門關,變成一盞極為黯淡的燈籠,失去神智,跟著燈河往前行。
周圍的鬼魂似乎都有些忌憚,杵在原地虎視眈眈地盯著李晉容,李晉容料想是身上帶了什麼法寶,許是胡仙贈予的定魂珠,許是雪陽在他身上多少留了些龍息,便大著膽子,漸漸放開腳步,向來路奔了去。不知道奔了多久,回頭再不見鬼門關與魂燈綿連的陰陽路,然而目及之處,皆是望不到盡頭的樹林。李晉容鬆懈下來,頓時覺得疲憊異常,拖著略重的身子,靠著樹幹滑坐到地上。
如今想來,他根本不是被氣流撞飛出去,而是……魂魄離體?那他……是死了?
死了?李晉容有些愣神地看著自己的手,不由得苦笑。人生在世,終有一死,他原本也是不在乎的,然而才遇見雪陽,才想為自己活著,卻不想上天與他開了如此大的玩笑。
熱鬧的鼓樂聲越來越近,李晉容許是連番驚嚇已經麻木了,也許是覺得沒有比眼前更糟的處境了,倒也不慌不忙,恢復往日的冷靜,等著那支隊伍近到眼前。
……
這是一支迎親的隊伍,媒婆花轎,儀仗開道,鑼鼓聲嗩吶聲交織在一起,形成喜氣洋洋,熱鬧非凡的畫面。
然而此時此刻,縱使遇上送喪的隊伍,也不及見到迎親隊伍來的詭異驚悚……何況情景雖鬧,卻抵不住迎親之人各個臉色灰白,身體僵直,像是死透的屍體又活了過來,與這合該喜慶熱鬧的情景兩相對比,反而更顯得古怪駭人。
這花轎裡坐的莫不是鬼新娘?李晉容苦中作樂道。
儀仗隊竟在他面前停了下來,兩個穿著大紅衣裳的男人一左一右,拎著李晉容起來。李晉容不是不想掙扎,只是兩個男人身子骨看上去瘦弱,力氣卻大得很,直接將李晉容推進了花轎。
李晉容看到花轎角落,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的女子,愣了愣,女子看到他,亦是又驚又喜,「晉容?!」
「韓小姐,你如何會在這裡?」
韓知畫像受驚的小動物,一臉瑟縮與倉皇,見迎親的人放下轎簾,才向李晉容撲了過去。
卻是李晉容,在這裡遇到韓知畫,難免幾分戒備,也不知道這人是真的韓小姐,抑或是什麼鬼怪變成她的模樣,想要害他?
韓知畫用力抓著李晉容的胳膊,斷斷續續說著自己的經歷,竟也是和李晉容相似,韓夫人化為塵土後,爆發的巨大氣流將她掀了過去,待她清醒,已經穿著鳳冠霞帔,坐在這花轎中。
「你莫要怕,且看他們目的為何。」李晉容無法,只得先安慰這個「韓知畫」。
「嗯。」
迎親隊伍終於停了下來,花轎被放到地上,一人掀開轎簾,李晉容掩不住震驚,「龔生?!」
然而龔生面無表情,將轎簾掀得更開,同時側過身,讓出一條路來。
韓知畫將李晉容抓得更牢,柔軟嫩香的身子幾乎整個貼到李晉容身上,李晉容無奈,卻也隱隱覺得,這許是真的韓小姐。
帶著韓知畫下轎,眼前是一座富貴的宅邸,被龔生領著進入正堂,正堂顯然被佈置成喜堂的樣子,到處張燈結綵,首座上還燃著一對龍鳳燭。而座上坐的人,卻是……
李晉容安撫地拍了拍韓知畫,對首座之人不卑不亢,拱了拱手,笑道:「狐仙娘娘好興致,不僅實現凡人願望,連月老的活計,也要插手管一管。」李晉容說罷,又不由得細瞧了狐仙一眼,那真是活脫脫地從狐仙廟神像直接變化出的肉體一般,狐仙娘娘與神像容貌分毫不差,雍容優雅,美目低垂,俯瞰世間,那是狐仙廟裡神像的神情,然而真實的,有血有肉的狐仙,又比神像多了一分冷漠,與深不見底。
狐仙娘娘並不理睬李晉容所言,轉眼看向身邊的禮生,禮生如同牽線的木偶,僵直而無生氣,站前一步,高聲平板地誦唱道:「香煙飄渺,燈燭輝煌,新郎新娘,齊登華堂。」
李晉容與韓知畫被龔生推到喜堂中央。
李晉容皺眉,「在下感激狐仙娘娘美意,只是婚姻大事,乃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拜堂,實在於禮不合,乃是目無尊長,大不孝之罪。」
狐仙美麗的瞳孔落到韓知畫身上,聲音清冷,淡淡嫋嫋道:「韓知畫,你的心願,可是與此人拜堂結髮,共度此生?」
李晉容驚訝地看向韓知畫,莫不是韓知畫與狐仙許願在先,故而狐仙會行此舉?若是如此,事情倒也好辦許多,李晉容壓低聲音道:「韓小姐,你此番也受了不少驚嚇,先不說這迎親之人古怪異常,在此處結拜,是否招來災厄,單是婚姻大事,你卻不與韓知府知會一聲,韓知府如今只有你一個親人,他如何又能承受得住你的欺瞞與不孝?」
韓知畫不亞於狐仙的漂亮眼睛抬起,含情脈脈望著李晉容,「若是你我能逃過此劫,你,你可願意娶我為妻?」
「……」
韓知畫黯然,抓住自己的袖子,聲音有些發抖,「你我一同經歷過這麼多事,你,你原來……還是不曾將我放在心上?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卻……你的心,莫不是石頭做的?」
李晉容無可奈何,「韓小姐,你命裡富貴,卻是晉容,身無長物,又時日不多,你若是跟著我,怕要受盡委屈,且……」李晉容想到雪陽,他化身小蛇時,纏著自己的模樣,他化身人時,冷冷淡淡的神情,他好與阿山奪食,卻總是把食物又主動送到他面前,他帶他!翔天穹,他提及上古之事,那一瞬的明亮與鮮活,他皺眉時自己的不捨,他說喜歡時自己的嚮往。姻緣一物,從來沒有個說法,只是剎那的光陰,心中的感覺告訴他,是這個人,那便就是了。過去與雪陽的種種,如走馬觀花,一幕幕在眼前閃過,並沒有多少刻苦銘心,偏偏又讓他感到溫暖,李晉容神情不由得溫柔起來,「且晉容心中,已有他人,今日縱使與韓小姐拜堂成親,將來也恐辜負小姐心意。」
韓知畫盯著李晉容,許久之後,原本柔弱的神情漸退,挺直脊背,韓知畫顯得矜持驕傲。
李晉容看在眼底,心裡苦笑,動了心便難免要付出,只是不知道他對雪陽的付出,可會有回報……雪陽如今身在哪兒,是否會來尋他?
韓知畫轉身,面向狐仙,堅定道:「我願意與他拜堂,共結連理,望狐仙娘娘成全。」
李晉容道:「你對狐仙娘娘許願,怕將來要追悔莫及。若在下料的不錯,狐仙娘娘所謂教法垂世,奉達天庭,只怕是另有所圖。那些向你許願,並達成所願之人,如今可都在哪兒?只怕是一個個都已枉死,連魂魄都被你拘在手中,任你使喚吧?」
狐仙青蔥一般的手指敲打著扶手,「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