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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應》第97章
承諾

  有多少人能連續兩次在預言課上都從茶杯裡喝出一條蛇?

  奧羅拉把嘴裡那口有些澀口的茶水吞咽下去,坐在環形教室的後排窗戶邊,無精打採地晃動著手裡的杯子,看著那些茶葉像有生命似的自發朝固定的形狀聚攏填充。

  一條栩栩如生的蛇就呈現在了杯底,細長的尖尾浸泡在剩餘的淡黃色水分裡晃動著,下一秒就會從杯底遊走上來纏繞在她的手指上。

  她微微抖了下,歎了口氣,把茶杯推到沃克斯面前,聲音寡淡沉悶:「恭喜你不用翻書了,照著特裡勞妮教授去年說的話寫就能通過考試了。」

  沃克斯看了她一會兒,垂眼瞥了下杯底的圖案,嘖了一聲,羽毛筆在紙頁上飛快記錄,說:「考完試去海格那裡吧?大家都在等我們。」

  「我……」

  「來吧,奧羅拉。」沃克斯沒等奧羅拉說完就打斷了她,罕見的堅持。奧羅拉看著對方那雙金棕色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弓背趴在桌子上,看著自己的手在窗戶外的那種灰光暗芒下呈現出一種非常病態的色澤,像某種被抽去了所有生氣後,開始逐漸凋零的植物。

  這段時間她都在很努力地調整心態,十五歲的生日也過得很潦草,拼命地試圖從這種泥沼般的負面消沉裡自救出來,痛苦又緩慢。目前來說,她摸索到的一個比較好的辦法就是,一旦發現自己開始朝未來的方向想的時候,就開始強迫自己放空思維停下來。這種對往後餘生沒有什麼期待的感覺太難熬了,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即將溺水的人,拼命抓著一塊浮木卻就是夠不上去,只要她堅持的力氣耗盡就會墮入深海。

  她開始拼命地寫信,給萊姆斯寫,給紐特寫,給赫布底裡群島的那些赫奇帕奇家族幽靈們寫,家養小精靈會為他們代筆寄來回信。幽靈們對於奧羅拉的來信很高興,每次的結尾都會叮囑她記得在冬天要小心眼睛。奧羅拉沒有把自己現在的情況告訴他們,因為她自己也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說了許多學校裡,尤其是現在的赫奇帕奇學院的事。

  約瑟菲娜對於現在的蛇獾院幾乎沒有任何交集感覺特別驚訝,讓小精靈在信裡確認了好幾次,還問作為每次出門都能彼此碰見的兩個學院,卻和對方一點互動都沒有,難道不會感覺尷尬嗎。奧羅拉有點哭笑不得,這不是一直以來的傳統嗎,為什麼這些幽靈們都感覺這麼不可思議?

  真要嘻嘻哈哈混在一起才嚇人吧。

  相比之下,梅蘭妮是反應最輕微的了,她覺得很正常,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也許赫爾當初確實該慎重考慮下宿舍選址的」。

  奧羅拉心情複雜地看著梅蘭妮的話,感覺之前小獾們討論的「霍格沃茨四大學院宿舍位置之謎」,好像一下子破案了。

  雖然自己基本已經猜到了,但是這種充滿暗示性的官方蓋章還是讓人震驚。

  在這所有的信件裡,她和萊姆斯的通信是最多的,甚至有時候一天來回都有五六封,把沃克斯的貓頭鷹累得夠嗆。有時候半夜醒過來的時候,奧羅拉就會把這些信一封一封地認真看完,直到薩拉查的日記毫不留情地砸在她頭上逼著她縮回去睡覺為止。

  她這段時間經常半夜醒過來,白天也沒什麼精神,掉的頭髮讓她開始擔心自己過不了多久就要禿頭。唐克斯對她現在的狀態很擔心,因為巫師的情緒會直接影響他們的魔力狀態。她小時候曾經有段時間因為情緒的過分萎靡,導致自己短暫性的失去過易容能力。

  她很擔心奧羅拉的馴獸能力也會因此暫時消失或者減退,整個人從此空洞蒼白下去。

  今早淩晨兩點多的時候,奧羅拉又醒了,剛伸手想去摸那些塞在枕頭下的信就被蛇祖的日記本拍了一臉,恨不得把她直接拍暈那樣的兇狠殘暴。她實在睡不著,所以抓住那本日記試圖打開和對方說兩句話,結果遭到了這位斯萊特林先生的拒絕。奧羅拉試了半天,怎麼都打不開那本日記。

  「我真的睡不著……」

  日記本沒理她。

  「昨天我收到梅蘭妮他們寄過來的信了。」

  日記本還是沒打開。

  「他們覺得很驚訝,對於現在的學院關係,他們說……」

  「再說一句我就把你丟出去。」薩拉查的聲音從日記裡傳出來,極輕微,陰冷的威脅,「密室還是我學院的休息室,隨意選。」

  「!!!」奧羅拉立刻縮進被窩,「我睡著了。」

  「……」

  但事實是,她還是過了很久才睡著,所以現在坐在預言課的考場上,看著沃克斯將喝得差不多的茶杯遞過來的時候,神情都有點恍惚。

  「噢,現在該你了。」他說。

  奧羅拉把書翻開隨意地朝杯子裡看了一眼,然後就愣住了。沃克斯頓時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怎麼了嗎?」

  她拿過自己剛剛放下的杯子,對比了一下:「一樣的。」

  沃克斯的未來裡,也是一條蛇。

  他瞪大眼睛看著杯底,滿臉胃痛的扭曲。已經結束的比爾跑過來看了看兩個人的杯子,也是一愣,然後指著沃克斯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等等,蛇代表的是什麼來著?」沃克斯開始手忙腳亂地翻看自己剛剛替奧羅拉做的記錄。

  「當然是斯萊特林了。」比爾故作沉痛地指著教室頂部的四大學院旗幟中的蛇院旗,「這還不夠明顯嗎?」

  「比爾,你的搭檔是誰啊?」奧羅拉問。

  「喏。」他朝一旁正在收拾東西的貝芙莉揚了揚下巴。

  因為考試的緣故,所以四個學院的學生都聚集在一起的。

  奧羅拉看著貝芙莉的身影,又回頭看著沃克斯身上的披風,突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考試結束後,他們一行人一起來到了海格的小屋裡,奧羅拉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眼睛的情況,屋內一片漫長的沉默,每個人臉上都是那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麼會……」沃克斯最先反應過來,「這不可能,如果你不記得是因為被施加了遺忘咒或者喝了遺忘魔藥,那為什麼我也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是我從來都不記得你的眼睛受過傷啊。聖芒戈會不會搞錯了?」

  「要讓聖芒戈的兩個主任治療師一起搞錯,那也太不可能了。」貝芙莉搖頭,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我想,對你下手的那個人也許是個新手食死徒,因為他本來可以用那種咒語直接殺了你,但是卻只是弄瞎了你的眼睛。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個救你的人打亂了他……」她頓了頓,「你要不去問問鄧布利多校長?我記得你在入學以前,都是他在定時朝你家裡寄錢,也許他會知道。」

  「食死徒。」奧羅拉用手指轉了轉面前的杯子,「你是說,對我用黑魔法的那個人是因為我父親的原因,所以才想殺了我是吧?」

  貝芙莉點頭,「只可能是這樣。我和雷古勒斯通過幾次信,也提到過你父親。他對你父親也有印象,是當時鳳凰社裡挺有名的人,我想……那個人……」她皺了皺眉,似乎對於提到黑魔王感覺很不舒服,接著說,「一定想過要殺掉你父親和他的家人。」

  「我想過。」奧羅拉低頭,純白的熱氣升騰進她眼裡,暈開一片模糊,「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不僅僅我自己沒有印象,連沃克斯也沒有。」

  這確實讓人很費解。

  「有一個猜想。」比爾說,藍眼睛在沃克斯和奧羅拉身上來回流轉了一圈,「也許沃克斯本來也是知道的,只不過和你一樣被抹去了記憶。如果對方打定主意不想讓奧羅拉你記得這件事,那他會因為沃克斯和你的關係而抹掉他的記憶就一點也不讓人奇怪了。」

  奧羅拉沉默了很久,最後起身,抿著嘴唇微笑了下:「謝謝你們,我得去找一下斯內普教授了,藍莓醬和葡萄酥它們肯定餓壞了。要不我們改天見?」

  「嗯。改天見。」

  出門的前一秒,沃克斯突然喊住了奧羅拉:「你知道不管怎麼樣,我們大家都會陪著你的,對吧?」

  奧羅拉待了一下,拉著門環的手逐漸滑落下來。

  然後她走回去,用力擁抱了他們三個:「我會適應好的。」

  說完,她和朋友們道別離開了。走之前,她還聽到比爾突然開口說:

  「要不,我們來討論下剛剛預言考試的問題?」

  「閉嘴——!」

  ……

  敲門聲響起了,挺有標誌性的力度和節奏。

  斯內普頭也沒抬,仍舊在忙碌於批改面前的大堆論文,左手舉起魔杖將窗戶隔空打開,說:「進來。」

  奧羅拉推開門,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因為外面天氣一直陰沉昏暗著的緣故,地窖辦公室裡的光線條件即使開著窗也並不好,剛進來的時候,視線裡完全是盲的。她下意識地低頭,用腳尖去試探面前的樓梯。

  剛踩到第一級,門口的燈突然亮了起來。黃銅色調的火光一下子擠走了門口盤踞的黑暗,奧羅拉抬頭看著斯內普,對方放下魔杖,依舊沒什麼其他動作。

  「教授您好,打擾了。」奧羅拉說著,把魔法挎包取下來放在地上,打開的時候,上面的魔法部標記照例閃了一下。

  她很快順著裡面的樓梯進到挎包裡,剛提著裝滿肉類的鉛桶打開門,藍莓醬就吱吱亂叫著撞進奧羅拉的懷裡,親昵地蹭著姑娘的脖頸。

  奧羅拉摸著它的頭,把手裡的食物分散出去。巴克比克和鳥蛇葡萄酥有些不高興,因為奧羅拉好幾天沒下來看它們了,怎麼哄都不肯吃東西,還老是瞪著眼睛凶過來。

  奧羅拉很耐心地安撫著這兩隻鬧彆扭的魔法生物,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它們的羽毛和身軀。她看著它們,像是要把它們印在腦子裡那樣,她很怕自己在將來看不見以後,會記不得它們的樣子。

  吃飽了的咖啡豆乖巧地走過來親親奧羅拉的頭髮,它現在已經是完全成年的體型了,翼展寬大,身形優美流暢,皮膚漆黑得像夜空那樣。

  馴獸者的情緒和魔法生物的情緒是相互影響的,奧羅拉很快就發現葡萄酥它們都變得懨懨的,很沒精神的樣子。藍莓醬連動物腦髓都不吃了,趴在奧羅拉的肩膀上聳拉著頭。

  「你們別不開心了。」奧羅拉拿起切好的雪貂肉塊遞給巴克比克,「我這次多待一會兒好不好。」

  於是她一個下午什麼都沒幹,就在這裡和她的魔法生物們一起,待到斯內普開始敲挎包提醒奧羅拉該出來了為止。

  她基本可以想像出來自己爬出挎包的時候,面前的魔藥教授是一副什麼陰沉的表情。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當她真的看到對方的時候,斯內普只是微微擰著眉頭有些不悅地看著她,重新坐回椅子上,說:「我幾乎要以為你在你的挎包裡迷路了,菲爾德小姐。你這次下去的時間有點太長了,你不覺得嗎?」

  奧羅拉把挎包收拾好:「不好意思教授,我只是想……想多看看它們。」斯內普聽明白了她的意思,略微頓了頓後,冷淡地睨著她,語氣緩慢到近乎刻意:「你有的時間來看它們。」

  這句話讓奧羅拉戰慄了一下,她茫然地看著陰影交疊擠壓的辦公室,聲音低垂零落:「不會的,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斯內普的筆尖軌跡斷裂了,拖凝出多餘的細微劃痕。他抬頭看著面前的少女,臉孔公式化成面具那樣僵冷,找不到一絲的柔軟和人氣,眉間的皺痕更深刻了。

  一種強烈的衝動迫使奧羅拉正對上對方漆黑冰涼的眼睛,讓她來不及去細想自己在幹什麼,以及這麼做合不合適和有什麼後果。她只是很想朝面前這個人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那些她拼命寫信也不敢透露的,和朋友交流也無法開口的,每天每夜折磨著她的壓抑和恐懼。

  她只想告訴自己的這位教授。

  「我想要看清楚那些遠處的東西已經越來越困難了,教授。很困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奧羅拉說著,眼睛在環境裡僅有的碎光下折射著清亮的光,身體有些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著。她站在這一片昏暗的地窖辦公室裡,像朵被黑暗重壓逼仄到無路可逃的火花,抖動著閃爍著,隨時都會熄滅那樣,鮮豔而脆弱。

  「我一開始以為我只是普通的雪盲症,就像您知道的,赫奇帕奇家族的遺傳病。可是後來去了聖芒戈我才知道,原來我的眼睛被一種能致死的黑魔法割傷過,我早就該瞎了才對。」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斯內普放下了筆,手順勢滑下去搭在靠背椅扶手的軟墊上,指骨凜硬。奧羅拉摸不准他是不是在考慮怎麼把自己轟出去,但是她不想停。她有種預感,如果自己現在不說,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可我不記得有這件事了,一點印象都沒有,沃克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他也不記得有這種事發生過。就好像……我的某一個噩夢成真了一樣,只是它發生的時候沒有任何人看到,但留下的傷痕是真的。」

  「我的記憶被人修改過刪除過,不是完整的,也不是最真實的。就像我一直都以為我只是個……出生於普通家庭的,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別的人。後來有人告訴我,我其實是個巫師,而且是赫奇帕奇家族的後裔。」

  「我從來都不是我以為的樣子。我甚至不知道我記憶裡有多少是真的值得我去相信的,我到底還忘記了些什麼,它們對我是否重要。」

  「我不害怕未知,教授。但是我害怕我一直依賴和深信不疑的東西都是假的。還害怕我會……再也看不見……」

  「聖芒戈說我的眼睛已經不可能被徹底治好了,就算治療也只能拖幾年而已,我總有一天會……什麼都看不到的。」

  「我沒有辦法做到不受這個審判的影響,它一直跟隨著我,我擺脫不了它,時不時就會想起來。」奧羅拉掐著自己的手,直到手上都是紅紫的痕跡還毫無知覺,「我想我能猜到一些。也許是因為我父親是鳳凰社成員的緣故,所以我會被盯上。更也許,對我施咒的這個人,本意是想殺了我,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成功。」

  斯內普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像雕塑一樣,只在聽到奧羅拉的最後一句話後稍微動彈了一下:「聖芒戈這麼跟你說的嗎?」

  「是。」奧羅拉點頭,「他們還說,我的眼睛被什麼人給治癒過,但是記憶卻消失了。」

  「所以你想找回那些記憶?找到對你施咒的人?」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冷冽,帶著種不易察覺得緊繃。

  奧羅拉緩緩搖了搖頭,「我想知道曾經發生過的事,想知道它們對我到底造成過什麼樣的影響,我的記憶到底是不是依舊值得信任的。但是我不想知道是誰對我施的咒,那已經沒有意義了,大概率就是某個會黑魔法的食死徒,而且我現在已經這樣了。所以……」

  「我更想知道是誰救過我。我想知道這個,這對我來說更重要也更有意義。」

  她是如此執著於探究自己記憶的真實,因為這關係到她對自己的定位和看法。她是否真的是一個時空旅行者,這是她一直以來看待這個世界的出發點和角度。如果這一點都改變了,她無法想像更多的可能。

  斯內普聽到她的話後,表情改變了一下,逆著光,他的臉孔輪廓很模糊,陰影深重,讓人捉摸不透他的神情。奧羅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能等在原地看著他。

  半晌後,斯內普終於說話了:「所以你來這裡,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奧羅拉怔了怔,「……不是。我只是……」她撿起地上的挎包,「我知道我今天很耽擱您的時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跟誰說這些。我不敢跟任何人說,我知道也許鄧布利多教授會知道我父親的事多一些,可我……可我也不敢告訴他我想的這些。」

  斯內普緊抿著嘴唇,臉色不太好。他看著有些拘謹地站在對面的少女,能看到她長髮上的淺淡色彩,和眼裡那種雖然逐漸冷卻下去,但依舊清晰熱烈的光焰和坦誠到不可思議的信賴。

  這種認知讓他覺得怪異和不適,進而是本能地懷疑。如果只是想要知道曾經發生過的事,尤其還是和埃蒙德•菲爾德有關的事,奧羅拉怎麼看不應該來找自己。就像她說的,她該去找鄧布利多才對。

  然而事實是,她沒有去找鄧布利多,甚至沒有告訴其他的任何一個人,除了斯內普。這是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對方來這裡的目的的原因,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比如,請求他幫她看看已經被聖芒戈下了絕症審判的視力是否有救。

  這才符合邏輯。

  可是她沒有。

  仿佛她就是單純地來這裡對他訴說出不敢告訴任何人的心事一樣,這是一種真摯到沉重的信賴,滾燙而明亮。

  斯內普冷著臉孔看著她,不明白她這麼做的原因。難道是因為自己現在是她的擔保人?這個理由太不堪一擊了,如果真的是,他簡直要懷疑奧羅拉的智商。而根據他的觀察來看,眼前的少女絕對要比大部分的赫奇帕奇聰明優秀許多,甚至可以說比一般的斯萊特林都要好。

  那是因為什麼?他很想敲開這個赫奇帕奇後裔的金色腦袋來看看,裡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放眼整個霍格沃茨,從斯內普自己都還是學生開始,一直到他現在已經成為斯萊特林的院長。他已經習慣了斯萊特林裡的功利化和地位實力決定一切,他追逐並且熱愛著這些。他在魔藥上的天賦堪稱絕無僅有,而且對於黑魔法的領悟能力也非常高。這些的確為他帶來過名聲和別人的敬慕,但也僅限於表面。

  他知道學生們對他的稱呼和標簽,陰鬱恐怖的魔藥變態愛好狂,斯萊特林的千年毒蛇大魔王院長,說出來的話比刀子還鋒利尖銳,看他一眼都要少活一年,被他看一眼更要少活十年。

  讓人信服有很多種手段,鄧布利多喜歡用他的睿智深沉以及溫和穩重,斯內普則更習慣於採用他那種嚇人的威懾力。所以總有學生願意親近和擁戴他們的老校長,對斯內普則敬而遠之。

  這是人之常情,畢竟溫暖光明的事物誰都熱愛。

  因此奧羅拉的這種信賴才會顯得更詭異,突如其來得讓斯內普根本找不到理由。

  他上一次面對這種赤誠無害的相信時,還是在很多年前,遇到那個果敢美麗的紅髮女孩的時候。現在是第二次,他卻警惕地感覺很不正常。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斯內普想直接朝奧羅拉呵斥,讓她馬上出去,離開這裡。但是他似乎並不想這麼做……而且說到底,她現在的眼睛狀態是自己當初太敷衍了事造成的。

  如果她真的永遠失明了,那斯內普也不會覺得自己能多好過。

  還有剛才,她說她只想知道是誰救了她,因為那才是重要的?那要是其實施咒的人和救治的人是同一個呢?斯內普想冷笑。

  冗長沉悶到近乎喘不過氣的緘默後,奧羅拉朝斯內普告辭離開。

  剛轉身,她卻聽到了斯內普涼緩的聲音,帶著種軟冰一樣的質感:「我還沒讓你走,菲爾德。」

  她詫異地回頭,卻看到對方已經站了起來,朝自己舉起了魔杖。

  有淡綠色的光帶從魔杖尖端浮動延伸出來,輕柔地包圍著奧羅拉的眼睛,帶來溫熱舒適的感受。這種感覺和薩拉查當初檢查她眼睛的情形很像。

  光線散盡,奧羅拉眨眨眼,看到對方還保持著那個施咒的姿勢靜止了一會兒,然後坐下來,似乎在思考什麼,眉頭依然皺著。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完全沒想到對方會替她檢查眼睛,說:「很嚴重吧,教授。」

  斯內普沒什麼情緒地看了她一眼:「是挺嚴重的。」

  果然……還是……

  她用牙齒撕扯了一下嘴唇,剛想說什麼卻被對方搶了先:「但也不至於一定會瞎。」

  什麼?!

  奧羅拉有點反應不過來,瞪大眼睛看著斯內普好一會兒,有點哆嗦地說:「可是……聖芒戈的人說……」

  「你如果這麼相信他們的話,那為什麼還要來找我?」斯內普不耐煩地打斷她。

  「因為,我沒想過您會幫我……」

  「那你來這裡幹什麼?」

  話題就是一個圈,毫無防備地又繞了回去。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所以……我真的眼睛真的有希望能徹底治好對嗎?」

  「我以為你應該還沒有愚蠢到連這麼簡單的話都要我重複第二遍,菲爾德。」

  遲緩的強烈欣喜是破曉的瑰麗陽光,撕碎所有的陰霾和擔憂,晨曦之下是萬物復蘇的盛典。

  「那……能請您治好我的眼睛嗎?拜託了教授。」奧羅拉回過神來,磕磕絆絆地說到,謹慎地措著辭,「如果聖芒戈都沒有任何辦法,那,那真的只有您能幫我了。」

  「我願意做任何事來報答您。」

  對方的一句「anything」說得如此自然誠懇,斯內普安靜了一會兒,漠然著表情回答:「那就保持你之前的上課狀態,菲爾德。你最近的課堂表現非常引人注目,都快成你的教授們用餐時候的必備討論話題了,如果你不想很快被他們一一叫過去談話的話。」

  「還有。」他繼續說,「不要做其他有損你視力健康的事來增加我的治療難度,這對你沒有好處。」

  「教……教授?」

  「最後。」斯內普抬起手,指著門口,態度強硬地說到,「出去。」

  奧羅拉有些恍惚地走出了辦公室的大門,雲裡霧裡地在餐廳吃完晚飯,甚至到了晚上睡覺得時候都還感覺非常的不真實。

  她沒想過斯內普竟然真的會幫她治療眼睛,更沒想到她的眼睛還能有轉機。當然,給她衝擊力最大的還是前者。

  如果說,成為自己的擔保人是因為鄧布利多,那這次呢?是斯內普自己的意思嗎?

  這個想法冒出頭的瞬間,奧羅拉翻身把臉埋進被子裡,溫熱的呼吸和不流通的空氣把她的臉頰捂得滾燙。直到有些喘不過氣了,奧羅拉才重新坐起來,盯著頭頂深黃色的床簾頂,燈光在上面投下不規則的陰影,看起來像是某種振翅欲飛的奇異鳥類剪影那樣。

  「守護神的力量來自於你的內心。你必須在運用魔力的同時,盡最大的可能和努力去想那些你珍貴快樂的回憶。」

  「而且一定要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薩拉查的話沒來由地闖進奧羅拉的腦海,她的守護神從來沒有出現過,任憑她嘗試過記憶裡所有的美好瞬間。

  她忽然伸手摸出自己的柏木魔杖,光滑冷硬,色澤溫柔。

  「先生。」奧羅拉跳起來,從帆布包裡摸出那本日記,迎著裡面那條碧綠毒蛇的奇怪目光,笑容燦爛,「我們再去試一次守護神咒吧?」

  薩拉查愕然了一下,然後問:「你想到什麼了?」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是我想去試試。」

  「去密室吧。」

  「……禁林不可以嗎?」

  「你現在話多了?」薩拉查冷笑。

  有了小精靈艾達拉的移形換影,去密室變成了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奧羅拉光腳站在密室外的地板上,透骨的沁涼,腳心下的光潔地磚間,縫隙平整筆直,一直延伸到視線夠不到的地方。這裡是一個真正的地下王國,深色泛著墨綠的水流從中央的人頭石雕面前波瀾著,一直流淌到遠處,從那兩排巨蛇的頭顱和尖牙下撫摸而過。深水和毒蛇在牆壁兩邊忠誠地守衛著,頭頂的石窟穹頂有尖銳嶙峋的石鐘乳倒掛下來,水光波紋湧動在每一處,像透明的裂紋那樣美麗而陰森。

  密室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只有人像石雕面前的中央水池散發著幽幽的綠光,朦朧夢幻地照耀著整個空間。

  「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裡練習守護神咒啊先生?」奧羅拉有點抖,因為密室的低溫寒涼。當然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她很害怕那條蛇怪會突然就從哪個角落裡鑽出來,然後對著她來個死亡之瞪。

  那她就真的死了。

  「聽起來讓你在這裡練習好像很勉強你?」

  薩拉查的聲音裡含著種森然的笑意,聽得奧羅拉頭皮發麻,立刻回答:「沒有,怎麼可能。我只是覺得在這種神聖的地方練習我不怎麼熟悉的咒語,實在是太褻瀆這裡了。」

  毒蛇盤踞在羊皮紙上,陰險無比地看著面前的少女笑,態度傲慢:「我該恭喜你的心情終於重新變好了嗎?」

  說完,他收起那種嚇人的笑容:「開始吧。」

  「注意力集中,想著你最重要的那段快樂記憶。」薩拉查說,「你有三次機會,最後一次再失敗就把你丟去喂阿比斯。順便一提,它就在你後面的水池裡。」

  奧羅拉,……

  這就是你為什麼要我來密室的原因?!

  你們斯萊特林都這麼殘暴的嗎?!學不會就要死?!

  還有沒有人性啊?!

  「你還愣著幹什麼?」毒蛇危險地眯了眯眼。

  奧羅拉咬牙壓下那種沿著脊背傳來的刻骨寒意,抬起魔杖。

  她想起剛才,在地窖辦公室裡,斯內普說的話。他說,「是挺嚴重的。但是也不至於一定會瞎。」

  這是個承諾,是她的轉機。

  「呼神護衛——!」

  大團的銀色光輝如同巨大的花朵一樣在半空中盛放,爆發般地絢爛開,最後不斷彙聚收攏成為一個有實體的生物。銀色的生物低垂下頭,清亮的豎瞳溫和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女,細長的舌頭探出來舔舐過她的鬢髮。

  「這是……」

  奧羅拉忍不住後退了幾步,躲開它的親昵舉動,聲音因為驚訝而有些變調和虛高:「這是蛇?!」

  薩拉查看了一會兒,解釋到:「這是黑王蛇。以其他毒蛇為食,但是本身沒有毒性,而且能夠抵抗大部分毒蛇的毒液,性格非常溫和,通體漆黑。」說著,他看了一眼已經呆住的奧羅拉,「還挺適合你的。」

  「黑……黑王蛇。」奧羅拉再次躲開自己守護神的湊近,有點想哭地看著薩拉查,「可是我怕蛇啊先生!」

  「……它是你的守護神……」

  「我知道,先生!可我還是害怕!」

  「……那你將來遇到攝魂怪怎麼辦?」薩拉查咬牙切齒地問。

  「這……」奧羅拉緊張地看著面前溫順巨大的黑王蛇,哆哆嗦嗦地回答,「我覺得,那就得看……我和攝魂怪誰跑得快了。」她由衷地覺得這個守護神對她自己的作用會比對攝魂怪的大。

  「你這個……」薩拉查幾乎被她氣到吐血,「你這個愚蠢的赫奇帕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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