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糖醋排骨”四個字，由韓毅說出來，像是一首動聽悅耳的樂曲叮叮噹當地落在程桑桑的心上。

　　她的眉眼微彎，聲調卻是拉長。

　　“哦……”她問：“韓叔叔，你是要帶我去吃呢？還是給我做呢？”不等韓毅回答，她又說：“附近的糖醋排骨我都吃過了，沒有一家好吃的，不是肉太老，就是太甜，或是太酸，排骨我不要吃肥的，我要全是精肉的。”

　　韓毅睨她一眼。

　　“要求真他媽多。”

　　程桑桑說：“是呀，我這人特別難滿足。不過如果是韓叔叔你做的，怎麼都可以。”她誇得真誠，一副要把韓毅吹捧上天的模樣，“你掌廚和那些廚子當然不一樣了，那是韓叔叔私房菜，米其林廚師也只能跪下來喊你爸爸！”

　　韓毅轉身。

　　程桑桑跟上，問：“韓叔叔，去哪兒吃？”

　　韓毅兇巴巴地說：“超市。”

　　醫院附近有個大型的生活超市，走過去十分鐘左右。

　　這會是下班時間，路上堵得厲害，程桑桑和韓毅走天橋過對面。下午六點已經沒了太陽，但七月的傍晚仍舊熱得像是火爐，連絲涼風也沒有，走沒一會程桑桑的額頭就有一層薄汗。

　　到了超市門口後，總算有空調的冷風吹來。

　　興許是一熱一冷的緣故，程桑桑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韓毅瞥她一眼，走到手推車處推了一輛空的手推車過來，說：“走了。”

　　程桑桑踩著高跟鞋跟上。

　　進口零食區那邊有一對小情侶，看起來年紀不大，像是大學生。女孩兒拿著一盒巧克力，對男孩兒說：“我吃過這個，很甜。”說著，遞給了男孩兒。

　　男孩兒假裝看得仔細，接過後扔進右手的提籃裡，故作不經意地就牽上女孩兒的手，微微紅著臉，說：“我買給你吃。”

　　女孩兒也紅了臉，聲音細若蚊蠅。

　　“嗯。”

　　然後兩個人一直沒放手，在進口零食區打著轉，假裝若無其事地討論著外面天氣很好的樣子。

　　程桑桑全程看著，和韓毅說：“天氣好個頭啦，外面熱死了。”

　　話音一轉，話題跳躍得極快，語氣羨慕地說：“噯，真的好純情哦。”

　　韓毅冷笑說：“純情個屁，膩歪。”

　　他推車往生鮮區走，走沒幾步，發現程桑桑沒跟上，一扭頭，卻見程桑桑還在原地，微垂著眉眼，似是在神遊。每次程桑桑有什麼想要得到的東西，就這個模樣。

　　韓毅掃都不需要掃一眼，就知她想玩什麼把戲。

　　有時候特別不想如她所願，可每次都是……

　　“艹。”

　　他面無表情地後退幾步，牽住她的手。

　　“看個屁，還吃不吃糖醋排骨了。”

　　程桑桑的眉眼唇角跟會開花似的，瞬間就舒展開來，嘟囔撒嬌說：“韓叔叔，人家不是這麼牽，你會不會牽手的啦！十指相扣，十、指、相、扣，曉得伐？”

　　“羅里吧嗦。”韓毅點評，可是身體很誠實，從握住四根細細的手指，變成十指相扣，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空出的另一隻手繼續推手推車。

　　程桑桑嫌手提包礙事，扔進手推車裡。

　　路過飲料區，程桑桑說：“要喝酸奶，最上面的三盒一個包裝的，要原味。”

　　韓毅鬆開她的手，輕而易舉就拿了下來，放進手推車後，又牽上她的手。

　　這一回，不需要程桑桑明示，他就直接五指扣上她的手。

　　程桑桑低垂著眼，視線瞄著兩人的手，嘴角輕輕地彎了下。

　　到生鮮區後，韓毅直接挑了一份包裝好的排骨，冰櫃前的阿姨說：“要不要來一條桂花魚，剛拍死的，特別新鮮，清蒸紅燒都好吃。小姑娘吃點魚皮膚好嘞！”

　　韓毅：“來一條。”

　　“內臟清理不？”

　　“清。”

　　“好嘞！”

　　韓毅打小一個人生活，儘管過得糙，但煮飯這種生活技能還是有的。以前在飛躍號上，偶爾還會露一手，把大夥兒驚艷得不行。韓毅知道那群人就是拍馬屁，船上的餐廳長年累月地吃，再好吃也能吃厭，偶爾出現點家常菜，特麼就能吹噓上天。

　　他環望周遭，考慮還要買點什麼。

　　驀然間，虎口處傳來一陣輕柔的摩挲。

　　他低頭一看。

　　程桑桑的拇指調皮地在上面打著轉兒，再看她，整個後腦勺對著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韓毅哼笑了聲，喊她：“程桑桑。”

　　“幹嘛。”她轉過頭，一臉無辜。

　　“別鬧。”

　　“哦……”

　　桂花魚清理完畢，冰凍櫃的阿姨貼上價格標籤裝好，遞了過來。

　　韓毅接過，虎口處又是撩人的摩挲。

　　他不動聲色地牽著她繼續走，等到無人處的時候，驀然狠狠一捏，將她拉至身側，一低頭，就在她耳邊說：“程桑桑，信不信老子艹死你。”

　　程桑桑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

　　“信呀。”

　　韓毅要被氣瘋了。

　　“艹！”

　　程桑桑似乎想說些什麼，韓毅立馬捏住她的唇瓣：“不許開口。”

　　程桑桑又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

　　韓毅命令：“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安安靜靜地在這里站著。”

　　程桑桑問：“韓叔叔，你是要我罰站嗎？站多久？你好有情趣哦。”

　　“直到老子買完調料回來。”

　　韓毅無視她的話，轉身就去隔壁買調料。

　　程桑桑自然不可能這麼聽話，韓毅前腳一走，她後腳就從裡另外一邊往調料區走去，準備給韓毅一個驚喜。她繞得有點遠，走到調料區的時候，韓毅正在打電話。

　　她無聲地靠近。

　　“……我這邊臨時有事，不過去了。”

　　“……嗯，取消預約。”

　　聽到這話，程桑桑微微一愣，沒想到韓毅原來先訂了位置的。再看他低頭挑醬料的模樣，超市裡的燈光打下，莫名的有種糙漢溫柔的既視感。

　　她的心臟噗咚噗咚地跳著。

　　那般歡呼雀躍，有那般歡喜，好像有個小人兒在心臟上背著大鼓，咚咚咚地敲著，背後撒著花，正環繞心臟□□。

　　程桑桑悄悄地回去了。

　　不到兩分鐘，韓毅推著車出現，一抬眼，就見到程桑桑站在貨架前，乖乖巧巧地站著不動，聽話得有點不可思議，見他走過來了，眉眼又彎了起來。

　　她伸出手。

　　韓毅明白她的意思，十指扣上。

　　她又說：“韓叔叔，我好像崴著腳了。”

　　韓毅睨她一眼。

　　“瞎幾把胡扯。”話這麼說，視線還是瞄向她的腳，看到八厘米的高跟，皺了眉頭，說：“程桑桑，你能老實點不？不想走路就直說，演什麼鬼。”

　　程桑桑說：“哦，我沒有崴著腳。”

　　她歪著頭，又問：“我這麼乖有獎勵嗎？”

　　“要什麼獎勵？”

　　程桑桑說：“我不想走路。”

　　韓毅一扯嘴角，從鼻子裡哼了聲出來，手往她的腦袋一拍，說：“忍忍，出去背你。”說著，又看了眼她的高跟鞋，說：“你穿這個鞋子丑死了。”

　　程桑桑本來滿心甜蜜的，聽他話音一轉，居然開始質疑她的審美，立刻闆臉。

　　“我的鞋子好看還是她的好看？”

　　程桑桑指了遠處的一位女士的紅色高跟鞋。

　　韓毅：“都賊他媽醜。”

　　程桑桑：“那邊的呢？繫帶涼鞋。”

　　韓毅：“一樣醜。”

　　程桑桑不服，又問：“那個！小香家的細高跟。”

　　韓毅：“小香家不賣調料，賣什麼鞋子？醜。”

　　程桑桑要被直男審美氣瘋了，解釋：“小香家是個奢侈品牌，不是賣調料的！那你說，超市裡誰的鞋子好看？”

　　韓毅往周圍掃了一圈，最後揚了揚下巴，說：“那一雙。”

　　程桑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首先落入眼簾的是一位將近四五十歲的大媽，穿著一條黑色的打底褲，配著一雙平底布鞋。程桑桑目瞪口呆，問：“你確定是那一雙？”

　　韓毅又分別給她指了好幾雙，在程桑桑看來都能醜出宇宙了。

　　但漸漸的，程桑桑發現了共同點。

　　她質問：“你是不是仇恨高跟？你是不是覺得我穿高跟鞋站在你身邊太有壓力？”

　　“屁。”

　　程桑桑說：“韓叔叔，我真的很質疑你的審美，什麼眼光了啦，從來沒人說過我的鞋子丑！我這雙高跟鞋很貴的啦，雖然穿得累，但是搭配這條裙子絕配好伐？”

　　韓毅被她念叨了一路，終於在結賬的時候沒有忍住，吼了她一句：“我他媽就是不想你累！”

　　程桑桑懵了下，很快就反應過來，面無表情地“哦”了聲。

　　“那你等會還背不背我了啦！”

　　“背！”

　　“哦……”程桑桑的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