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寶石號郵輪再次回到港口。

　　新的一輪乘客等待下船，再過幾個小時，又有新的一波乘客在吳淞港口開啟他們數天的郵輪之旅。大多乘客們高興又期待，看著港口邊巨大的郵輪，滿是對未知之旅的期待。

　　而與此同時，郵輪上的員工也開始了清掃工作，客艙的服務生打掃房間，置換床單；餐廳裡的工作人員正在為即將到來的新乘客們準備豐富的餐飲。

　　身為保安組的經理，季雲也在叮囑底下的人注意等會乘客登船時的秩序，以及輔助安檢工作。

　　囑咐完畢，季雲看了眼時間，她對身邊的人說：“我下去透口氣，如果ellen過來問起我……”

　　話還未沒說完，身邊的人就點頭說：“雲姐，我懂的。如果ellen哥過問起雲姐，我就說云姐你剛去洗手間了。”保安組不像客艙和餐廳服務生那般無縫連接，能逮著空子下船歇一會。在郵輪上久了，總會懷念陸地的感覺。

　　季雲微微頷首，旋即從工作人員通道下船。

　　那人看著季雲的背影，自言自語了一句：“今天雲姐好像特別精神……”

　　吳淞港口附近有家快餐店，離港口不遠，不到一公里的距離。

　　季雲在洗手間補了個妝才往快餐店走去。

　　快餐店不大，這個點還不到飯點，人並不多。

　　季雲幾乎是一進去，就見到了那道矚目的身影。小小的快餐店裡，男人寬厚結實的背影宛如鶴立雞群一般的存在。她走過去，拍了拍韓毅的肩膀。

　　“想念大海了？才在陸地待幾天，就想回郵輪了？”

　　她克制地縮回手，在韓毅對面坐下，眼角一抬，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

　　小半月未見，男人依舊和她印像中差不多。

　　他不是現在小鮮肉的那種帥氣，五官也並不能稱得上俊朗，但合在一塊，放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時，卻有種致命的吸引力，一個眼神兒，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充斥著男性荷爾蒙，尤其是他漫不經心抽煙的模樣，有一股痞氣，看得人心癢癢，真想知道這男人在床上有多英勇。

　　只不過……

　　季雲還是發現了細微的變化。

　　說不出哪裡不一樣了，但確確實實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來自女人天生的第六感。

　　韓毅問她：“吃了沒？”

　　季雲笑：“毅哥要請我吃飯？”

　　“行。”

　　季雲說：“毅哥請我吃飯，那我就不客氣了。”她隨即叫了幾個小炒，笑吟吟地問韓毅：“你的傷完全好了嗎？公司上層對你前陣子的見義勇為給予了獎勵，小柴都和你說了吧。我們組裡的同事有不少都在羨慕你和小柴，帶薪假期一個月，還有人開玩笑說早知道有假放，當時拼死也要衝下去。”

　　韓毅扯了扯唇角。

　　“說正事。”他說：“我合同八月到期，不打算續簽了，按照規定，先給你提前說一聲。”

　　季雲愣住了。

　　韓毅從不主動找她，這一回主動找她，她知道肯定有要事。可怎麼想也沒有料到在郵輪上待了那麼多年的人真的要走了。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才說：“毅哥你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盤，放完帶薪假，也差不多到期。以後保安組沒有你在，都沒有安全感了。”

　　正好這會，季雲點的幾個小菜上來了。

　　老闆娘說：“菜上齊嘞，慢用。”

　　季云有點食不知味，一抬眼，卻看到韓毅低頭看手機。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手機屏幕上的朋友圈頁面。

　　季雲微微怔楞，認識毅哥好幾年，鮮少能看到他會刷朋友圈這種東西。在她看來，郵輪上的毅哥社交極少，不愛往人群里扎堆，偶爾有員工趴體他也不會參加，最常待的地方是吸煙區，以及看著大海。

　　韓毅的視線掃過來。

　　季雲趕忙收回，輕咳一聲，問：“毅哥以後有什麼打算？轉陸地？我之前說的萬通酒店，考慮嗎？”

　　韓毅說：“到時候再算。”

　　季雲一聽，就知道他不想和她多說。

　　吃過飯後，兩人離開快餐店，時間還尚早，季雲問韓毅要不要上郵輪看看。郵輪四點開船，還有三個小時。韓毅拒絕了。他伸手摸向褲袋，季雲知道韓毅想抽煙了。

　　這些年來，季雲看得出來韓毅煙癮極重。

　　她摸出打火機。

　　未料韓毅又收回了手，這讓季雲更詫異了，她問：“不抽煙？”

　　韓毅“嗯”了聲，說：“少抽了。”

　　季雲瞄了眼他的背，問：“醫生要求？”

　　韓毅停頓了下，哼笑一聲，說：“是一個羅里吧嗦的醫生。”

　　程桑桑中午在醫院的食堂吃飯。

　　程桑桑在醫院里人緣不錯，中午吃飯時，大多和同事一張桌。今天食堂的飯菜豐盛，她打了幾個素菜，和一碗清熱下火的海帶排骨湯。

　　在餐桌前坐下來後，同事問程桑桑：“今天怎麼吃的這麼素？我記得程醫生你喜歡吃糖醋排骨，今天不是有嗎？”

　　程桑桑說：“減肥。”

　　同事羨慕地說：“這麼瘦還減肥，沒天理了。”

　　程桑桑一本正經地說：“得保持身材呀。”說完，就拿出手機，咔擦咔擦地兩聲，拍了幾張餐盤上的菜。

　　同事好奇極了。

　　在她印像中，程醫生不是飯前拍照那一掛的。再說，幾個賣相不佳的素菜有什麼好拍的？不過這也不好問，雖然同桌結伴吃飯，但到底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程桑桑低頭就編輯了一條朋友圈。

　　分組可看。

　　裡面只有一個人：韓毅。

　　配圖慘不忍睹的三個素菜，文字——中午的飯菜好難吃，想吃糖醋排骨。

　　緊接著，程桑桑留意了一整天的微信，始終都沒有冒出回复或者點讚的信息。

　　韓毅和程桑桑約了今晚吃飯，不過地點一直沒有告訴程桑桑。

　　快要下班的時候，韓毅忽然給程桑桑發了條微信。

　　程桑桑回了一個“哦”字。

　　到了下班的點，程桑桑脫了白袍，在更衣室裡化了個妝。正巧有同事進來，一開門就見到程桑桑專心致志地描著眉，不由一愣，下意識地就問：“程醫生是要去約會嗎？”

　　程桑桑說：“應該是吧。”

　　同事又愣住了，很快就反應過來“應該”兩個字的意思，頓時有點羨慕。

　　程醫生身邊似乎一直都不缺男性朋友，不過這一回好像和之前的不太一樣。以前見過程醫生的男朋友接她下班，程醫生看起來都不太上心，態度和現在截然不同。

　　同事心中微微了然，說：“恭喜呀。”

　　程桑桑笑得開心：“謝謝。”

　　她拎了包就離開更衣室。

　　她今天穿了八厘米高的細高跟鞋，配了一條小白裙，走嬌俏可人風格。八厘米的高跟鞋，她依舊踩得飛快。安靜的廊道上能聽到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響。

　　沒多久，程桑桑就到了西門。

　　她第一眼就見到了韓毅。

　　七月的天熱得冒火，他站在樹蔭下抽煙，眼神漫不經心的。

　　那一瞬間，程桑桑彷彿見到了當年二十四歲的韓毅。

　　每天她一放學，韓毅就站在學校門口的大樹下等她。好幾回老師拖堂，一拖就是四十分鐘，她悄悄發信息給他，說天熱，去吃飯的地方等她就好了。

　　他每次都是秒回：專心上課，別瞎操心。

　　拖堂結束後，她飛快地下樓出校門，每次還沒走近，他就能第一眼看到她，朝她招手。

　　等她走近了，他就會揉她的腦袋，說：“走，吃飯去。”

　　八年的時光一過。

　　程桑桑胸腔裡的心臟仍然在噗咚噗咚地跳動，這麼多年了，還是只有眼前這個人能讓她心如鹿撞，一如當初。

　　果不其然，還沒走出門口，韓毅的視線就望了過來。

　　程桑桑加快步子，蹬蹬蹬地走到他面前。

　　穿了八厘米的高跟鞋，在他面前還是要仰望著他。

　　她問：“我們吃什麼？”

　　韓毅熄了煙頭，說：“糖醋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