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為後面去看紀明德做充足準備,林懷鹿與同事調休,最近連續上班,這幾天小組其他人去外地學習,他就留在辦公室畫圖紙寫總結,把年邊要做的工作都提前弄完,午休時才趴在桌上小睡了一會兒。
今天中午睡得太沈,沒聽到電話鈴聲,還是在樓下吃完飯上來的同事發現了,輕輕推醒他:「鹿鹿,你手機在響。」
林懷鹿立即醒了,睡眼惺忪,同事「嘖」了一嘴,問道:「你到底有什麼大事,怎麼沒日沒夜不要命地趕工。」
「家裡出了點事。」林懷鹿抱歉一笑,似乎不願多說,電話是紀馳打來的,因為他過時沒接已經掛斷,平常和紀馳通話都是在晚上,這個時點打來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見同事去了茶水間,才重新撥了回去。
接通後聽筒里傳來一陣隱忍的咳嗽聲,林懷鹿就把所謂的要事拋在腦後,一心問:「你是生病了嗎?」
「嗯,昨晚著了涼。」紀馳喝熱水潤了潤喉:「沒什麼,就是暫時不能離紀明德太近,要是傳染給他,會很麻煩。」
「那我過來好不好,反正紀先生也醒了。」林懷鹿說:「我可以陪他說說話。」
「那我呢?」感冒後紀馳嗓音喑啞,像海水里的細沙,又濕又沈:「你不管我?」
看不見那頭的人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林懷鹿光是被他的話就染紅了耳廓,他們分別一個月之久,雪下了又停,積了又化,林懷鹿當然是想念紀馳的,於是看了看左右,同事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他紅著臉皮,小聲道:「也是管的。」
「既然如此,你就來吧,反正我也想你。」
得到同意林懷鹿乍然驚喜:「真的!?」
紀馳盈盈笑意:「我來機場接你。」
當晚林懷鹿就收拾好行李,周嫂聽說後做了些甜點讓他帶在飛機上吃。第二天清晨出發,裹著羽絨大衣和圍巾,司機把他送到機場,辦好登機手續。他告訴紀馳晚上到達的時間,只是沒等到回復就起飛了。
落地時他還有些擔心紀馳沒看見他的消息,拿著行李沿通道一直走到大廳門口,就在眾多等候的人之中發現了那抹影子,身量挺拔突出,尤其惹眼,根本不用刻意尋找。
林懷鹿加快了腳步,心跳也變得急促,紀馳的目光鎖定著他,朝他走來,林懷鹿最後幾乎是衝進了紀馳的懷裡,整個人被溫暖的大衣包裹,額頭抵在胸前,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那種空落落的感覺才踏實地著了陸。
「坐了一天,累不累?」紀馳把林懷鹿從衣服里撈出來,稍稍向後退了退和他拉開距離,用視線仔細地去描繪眼前好久不見的臉:「我還沒好全,你也要離我遠一點。」
「我又不怕。」林懷鹿聞言更靠近一步,偏不聽他的話。
紀馳低眉一笑,沒再堅持,或許他剛才本就是隨便說說,從林懷鹿手裡接過行李,攬過肩往身邊一帶,在人群中往前走,洋洋灑灑道:「那就聽你的,畢竟晚上我不可能讓你去別的房間睡覺。」
他們先回了別墅,林懷鹿不曾想外面是一副冰天雪地的景象,宛如銀白世界,這邊的雪一點也不溫柔,刮在皮膚上生疼,林懷鹿怕一身寒氣加重紀馳的感冒,不敢在室外過多逗留。
「我帶了周嫂做的蛋糕。」林懷鹿拉開行李箱,蛋糕被放在最上層,他滿心歡喜抱著要與紀馳分享的期待,可是打開一看好幾個盒子都遭壓變形了,裡面成了黏糊糊的一團,奶酪和水果片全都壞掉,幸而有袋子裝著,才沒沾到其他的衣物上。
「怎麼會這樣呢。」林懷鹿似乎不願相信,蹲在地上仰頭失望地看著紀馳,納悶道:「我明明單獨放在一間小隔層里,我以為不會弄壞,早知道我就拿在手上了。」
「沒關係,我又不是吃不到蛋糕就會哭的小孩。」紀馳眨眨眼睛,其中光芒閃爍:「哄我的辦法也不止一個。」語罷,他彎**來,拿指尖抹了一點奶油放在嘴裡吮了吮,而後傾身去親林懷鹿。
含著奶香味的親吻一髮不可收拾,在他們嘴裡化開的甜膩恰到好處,舌尖的交融是這段思念的終結點。林懷鹿伸手攀升在紀馳的脖子上,一點一點挪到他腿上,後來乾脆兩人都坐在地面,相擁成一簇取暖的火。
房間里灼熱的溫度使膩香味飛速瀰漫,彷彿那些蛋糕他們都吃到了,從唾液里,從彼此的呼吸里匯合在一處,直到這份甘甜全都入了喉,紀馳才肯放過他,舔舐著潤澤的唇,眼裡促狹,嘴上認真評價道:「很好吃。」
林懷鹿不僅唇紅了,眼尾和臉頰都紅了,抓緊紀馳胸前的毛衣微微喘氣,一下子覺得屋子里又熱又悶,令人窒息,兩人擁抱著坐了片刻,他問:「我們什麼時候去醫院看紀先生?」
「你剛來,先睡一會兒,下午再去。」按照國內的時間來算,這會兒已經是晚上了。
下午紀明德坐在窗台看書,治療是傷身的過程,渾身提不起勁,他的眼睛也確實不行了,看久了就覺得眼花繚亂,乾澀無比,女護工倒了杯熱水讓他歇歇,紀明德關上書,去看窗外漸小的雪花。
再回頭紀馳便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林懷鹿先開口:「紀先生。」
至始至終紀明德也只是林懷鹿的「紀先生」,連一句父親都配不上,他戎馬半生,到頭來無一愛人陪伴,兩個親生孩子打破人倫的底線,寧肯被人唾殺與腐爛。可他為人父,還尚存半點良知,還想在這世上磊落地活。
見不得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只是到底無法對林懷鹿冷言相向,紀明德卸下慣常的一板一臉,問:「嗯,什麼時候過來的?」
「中午到的。」病房裡有些冷清,電視上在放著國際新聞,窗戶開了一絲縫隙透風解悶,林懷鹿見他消瘦許多,想必是受了不少的苦,心裡頭難過:「我有好長一段假期,可以待上一陣子。」
「你哥哥讓你來的。」紀明德睨了紀馳一眼。
林懷鹿搖搖頭,說:「我也應該來。」
此後便再沒有問答,走到坦誠謝罪這一步,大家反而被無形的顧慮捆束起來,紀馳二人深知紀明德的身體,耐心不做聲,紀明德是心知肚明卻不想多說,也沒什麼好說的。
天氣越來越冷,霜雪覆蓋了大片城市,連出行都困難。紀馳取消了帶林懷鹿出門走走逛逛的計劃,他處理公務的時候,林懷鹿就陪著紀明德坐坐,或者替他削個水果,這樣一來護工就輕鬆了些。
紀馳和林懷鹿不會存心做出親密的行為去刺激他,不過喜歡這件事是捂不住的,紀明德眼花但是不瞎,他一半的精力都在一場病痛中抽走,心情雖有好轉,對著他們總是露出少有的倦怠。
這日雪停,房間里大家都齊了,藥物之後紀明德昏昏沈沈靠在床頭,不知為何突然來了興致,道:「你們想說什麼我都知道,大可不必。」
林懷鹿就坐在一旁,頓了頓,垂眼說:「您別怪我們了。」
紀明德眼中迸射出複雜的東西:「是不是就算我不答應,你們也執意不分開?」
答案顯而易見,可對紀明德太殘忍了點,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出聲,紀明德卻將他們看了個真切,長嘆口氣,是作為父親的脆弱和決絕:「我管不動了,你們都回去吧,也不要再來了。」
林懷鹿不解其意,只說:「等您好了,我們就一道回去。」
紀明德緩緩搖頭,拒絕道:「不回去,我已經讓人安排下去,以後就住在這邊,你們怎麼折騰我都看不見管不著,也不想管。」
話說到這個份上,又有什麼不明白的,林懷鹿感到愕然,紀馳也是不由蹙眉:「爸,你知道的,我們固然有錯,卻沒有這個意思,你這是何必。」
如果要以斷絕來往來贏得這場勝利,那無疑是比道德敗壞,墮落流俗背負的還要多千百倍,他寧願跪下來挨一頓鞭子的打,血淋淋地磕頭認罪,也沒想過紀明德竟然會開這個頭。
在兩張黯沈的神色里,紀明德不難看出他們還是在意自己的,慢悠悠喝了口水,哼了一聲道:「我只是在想,我和你們回去,定然會少活十幾年。要是你們願意來看我,也記得一個一個地來,我命不長,不想折壽。」
到最後時刻,紀明德還是松了口,做了妥協。
「您肯定會長命百歲。」林懷鹿說。
出了醫院,又有點飄雪。
兩個人走在外面的長街上,冰雪寒凍,行人稀疏,天色倒比剛才亮了幾分,林懷鹿半張臉都陷入毛絨暖和的圍巾里,右手被紀馳緊緊捂著揣進衣兜里,彎曲睫毛上沾了濕氣,是雪化成的細小水粒。
街頭轉角處有商店在賣熱飲,白煙騰騰,林懷鹿穿著一身米白,他展顏一笑,眉眼如波如畫:「我想請你喝咖啡。」
「好啊。」
付了錢,人各一杯,交握的手卻沒有放開。前方道路筆直,霧氣散盡豁然開朗,林懷鹿嘗了一口咖啡,味道香濃,不過有些燙嘴,他說:「真是虛驚一場,我以為……」
以為會落得眾叛親離的地步,紀馳懂的,捏了捏他的掌心:「不存在的事不要說。」
「知道了。」林懷鹿點頭,似乎很開心,他們最終心想事成,一雙眼睛明亮得像會說話一般,裝滿了冬日里的笑容,極其明媚,連雪花都成了點綴。
紀馳恰好將此盡收眼底,他很難看到林懷鹿這樣眉開眼笑,彷彿那凍得通紅的耳根也成了另一種味道,他的心口注入源源不斷的溫暖和美妙,忍不住在陌生的國度街頭擁他入懷,吻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爸爸這關終於過了啊啊啊啊日常評論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