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齊跡伴隨著曲念的節目聲入睡,醒來的時候是夕陽西下的時間,梁燁聲也躺在床上睡著了,手機甩在一旁。
齊跡坐起來,看了梁燁聲一會兒,他發現梁燁聲不戴眼鏡的時候五官真的很好看。他睫毛很長,鼻樑很挺,睡著的側臉線條很銳利好看。齊跡覺得他長得很帥,是自己審美類型裡的帥哥,也是大眾審美目光中的帥哥。
看著看著,梁燁聲也醒了,齊跡慌忙收回目光。他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慌亂,說:「哥,你醒了啊?要吃飯嗎?」
梁燁聲按亮手機看了眼時間,一骨碌爬起來,說:「喲,都這麼晚了,走,去吃飯。」
梁燁聲穿上鞋就要急匆匆地出門,齊跡喊住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哥,你的頭髮……」
梁燁聲隨手扒拉了幾下,問:「好了嗎?」
齊跡搖了搖頭,又指著自己腦袋,說:「是這邊,你再弄弄。」
梁燁聲又扒拉了幾下,反而把頭髮扒得更亂了,齊跡忍不住爬到床那頭自己動手給梁燁聲弄頭髮。齊跡跪坐在床上,梁燁聲彎著腰低著頭,聲音有點甕聲甕氣的:「你這樣能給我弄好嗎?」
齊跡撥拉了好幾下,終於覺得弄好了,信心百倍地說:「弄好啦!你抬頭我看看!」
梁燁聲一抬頭,說:「我去衛生間照鏡子看!」
梁燁聲進了衛生間,對著鏡子照了照,說:「齊跡,這哪兒弄好了?不是更亂了嗎?」
齊跡給自己找借口,說:「我本來是弄好了,可是你抬頭抬得太猛,就又亂了呀!要不你再弄弄?」
梁燁聲嘖了一聲,「弄什麼弄,不弄了,吃飯要緊,走吧。」
他們下樓去了酒店的餐廳,晚餐也是自助式的,齊跡睡了一覺醒來,正是飢腸轆轆的時候,再加上午飯跟幾個小女孩邊吃邊聊,也沒吃多少,所以拿了一大堆食物。
梁燁聲看著,忍不住感歎道:「年輕真好啊,晚上吃這麼多、吃這麼油膩也不用害怕長胖。」
齊跡詫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你也不胖呀?」
梁燁聲搖搖頭,說:「每個月得有多少工資貢獻給健身房,才能得到這句不胖,等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就懂了。中年發福只在一瞬間。」
齊跡笑了,說:「搞得你年紀有多大似的,明明也只比我大五歲。你要讓我喊你叔叔才行嗎?」
說完這話,齊跡心裡一動,他想梁燁聲在網上可不就是碼農叔叔嗎。在網絡上他們兩個年齡差顯得很大,奇跡唸唸畫風活潑,網上追星圈裡流行的那套話他張口就來,是個很潮流的追星大粉。相比而言農叔的畫風就顯得樸實多了,既不多話,也不玩那些花裡胡哨的,有一說一,雖然話少,但可信度很高,頗受人尊崇。
齊跡也曾經一度以為農叔真的至少三十歲了,甚至覺得自己的人設——四十歲結婚生子的大叔才是農叔本人的狀態。知道梁燁聲就是農叔以後,他很是震驚,一來沒想到自己能在現實生活裡遇到自己追星時認識的人,二來也沒想到農叔居然這麼年輕。
梁燁聲聞言倒是忍不住笑道:「你要裝嫩的話也行啊,喊我什麼都行,我接受度很高的。」
有句話怎麼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話可能不合適,但齊跡確實是這麼做了。他們入座以後,齊跡偏想調戲一把農叔,他打開自己的追星號,在微信私敲了農叔,問:「農叔,你一開始被叫農叔的時候,心裡什麼感覺啊?」
齊跡發完,梁燁聲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就震了一下,梁燁聲的手機亮了起來,他偏頭看了一眼,有些詫異似的挑了挑眉,然後又按了鎖屏鍵。手機屏幕黑了,梁燁聲看向齊跡,問:「怎麼不吃?」
齊跡還在等著梁燁聲的回答,下意識便問:「不用回嗎?」
「沒事,吃完飯再回也是一樣的。吃飯要緊。」梁燁聲說。
齊跡和梁燁聲一邊聊天一邊吃飯,他從沒覺得跟一個人這樣投緣過,分明他和梁燁聲才認識沒有幾天,兩人的生活狀態不同、年齡也不同、甚至專業特長都不同,可聊天的時候就是很合拍,明明是在慢吞吞邊吃邊聊,可時間卻過得飛快,等他們快要吃完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梁燁聲問齊跡:「你待會兒想去做什麼?」
齊跡搖了搖頭,說:「還不知道呢,我沒來過這邊。」
梁燁聲聞言噗嗤一笑,說:「如果你留在公司,以後每年都能來了,公司有幾個固定的團建地點,這裡算一個,從我進公司到現在,來了五次,玩得要吐了。」
齊跡瞪大眼睛,而後笑著說:「那一個團建營地五年了還沒倒閉不是也挺感人的嗎?」
梁燁聲哼哼道:「有咱們公司這種忠實客戶,就是想倒閉也難吧。」
「怪不得吃完午飯你就回房間睡覺了,看來是已經沒興趣了。」齊跡說。
梁燁聲聞言有點抱歉地說:「突然想到我自己回房間睡覺,害得你也沒好好在園區裡玩一玩,待會兒我帶你各處都轉轉吧,這邊可以玩的挺多,園區也挺大。」
齊跡還是挺好奇這個能讓公司連續來五年的地方有什麼好玩的,因此立刻點頭同意了梁燁聲的提議。正要起身時,梁燁聲說:「先別急,我先把咱們的房間號,我的手機號,這些信息都發你一份,免得天太黑人太多,咱倆不小心走散了你找不到我也回不去。」
他說著就開始給齊跡編輯消息,可是齊跡的微信還掛著他的追星專用微信,沒顧得上切號。梁燁聲發完消息便抬頭看向齊跡,問:「你收到了嗎?」
梁燁聲的目光落在齊跡一直沒亮起來的手機屏幕上,齊跡慌忙把手機塞進口袋,說:「收到了收到了,我跟緊你就不丟了,咱們走吧,走走走。」
梁燁聲似信非信地看了一眼齊跡,而後在齊跡的催促聲中動身了。
齊跡總是想著梁燁聲的那一眼,他覺得梁燁聲可能在看到行李箱貼畫時就已經認出他了,至少認出他是喜歡曲念的。而他吃飯時沒事找事似的在微信上提出的問題,或許已經坐實了他的身份。
齊跡再一次覺得自己真的不該在一開始欺瞞梁燁聲,他不想再瞞著梁燁聲了,可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知該選擇一個什麼樣的時機開口,左思右想,只能再次陷入困境。
心裡藏著事,齊跡連園區都沒好好玩,只跟著梁燁聲走馬觀花似的逛了一圈就準備打道回府了。梁燁聲問他:「就這樣逛一圈然後回去嗎?沒有特別想玩的或特別想吃的嗎?」
齊跡抬眼四處看了看,指著不遠處的冰淇淋攤位說:「吃個冰淇淋吧。」
梁燁聲說:「行,去看看想吃什麼味道的,我請你。」
齊跡跟在他身邊,走到冰淇淋攤位前,兩個人挑好口味,梁燁聲掏出錢包來付錢,剛一打開錢包,就有兩張卡片掉在了地上。
齊跡慌忙彎腰去撿飄落在地上的卡片,撿起來一看,是曲念的小卡。而梁燁聲則舉著錢包說:「用得時間太久了,這裡都老化開線了,該換了。」
齊跡低頭看了眼曲念的小卡,想了一下,主動問梁燁聲:「這是曲念吧,你也喜歡他嗎?」
梁燁聲看了齊跡一眼,說:「你還知道曲念呢?也是他的粉絲?」
齊跡撓撓頭,說:「算是吧。」
這話齊跡覺得自己不算說謊,雖然以前他肯定是曲念的粉絲,但現在他已經退圈了,被曲念的粉絲「驅逐出境」,自己也說不清還算不算是曲念的粉絲了。
恰好此時冰淇淋也做好了,梁燁聲遞給齊跡一個,說:「那下回跟你一起去看曲念的新電影吧。你知道他的新電影要上映了嗎?」
齊跡啊了一聲,說:「知道,我聽說了。」
齊跡心想梁燁聲是不是單機追星太久,太過孤獨了,逮著一個曲念的粉絲就想一起去看電影,不知道以前他得有多憋屈。
梁燁聲拿著冰淇淋,和他碰了碰,像乾杯似的,說:「那說好了啊,下週一起去看首映。」
齊跡無從拒絕,也沒有必要拒絕,便點頭應下,兩人繼續慢悠悠往酒店的方向走。齊跡覺得自己目前是個比較保險的身份了,再次主動出擊,提問梁燁聲:「哥,我之前真看不出你也追星。」
梁燁聲笑了,問:「我怎麼不能追星了?」他伸著手跟齊跡掰扯:「你看,我一不搞電競,二不混體育,平時什麼動漫手辦也不感興趣,總得有個精神寄托吧。」
齊跡覺得梁燁聲說得甚有道理,他太懂得這種心態了,畢竟他自己不也是需要一個精神寄托嗎。但齊跡還是想笑笑梁燁聲,說:「那現在呢?又是健身又是吃雞,不是都開始接觸了嗎?」
「這有什麼奇怪的,人都是會變的嘛。」梁燁聲說。他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邊踢著路邊碎石一邊說:「更何況,不論是健身還是遊戲,對成年人來說,永遠不僅僅是他們本身,更是一種社交場合。工作久了總會陷在這種泥潭裡的。」
齊跡有點明白梁燁聲說的這話的意思。就像他和自己的舍友、自己的同學一樣,他們聊前一天晚上激動人心的球賽、聊限量發售的新款球鞋、聊剛剛上線的頂級裝備、聊好看的皮膚和頂級的技能,聊得多了自然親密起來,而齊跡插不進他們當中。
梁燁聲口中的泥潭,可以無法選擇地陷進去,也可以像齊跡一樣,被動地站在一旁,感受來自泥潭顯而易見的排擠。精神寄托,或者說是網絡上的追星,則是難得的、不被旁人控制與注視的做自己的機會。
在這一刻,齊跡懂得梁燁聲,就像懂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