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梁燁聲拒絕狹隘的第一件事是關注了齊跡的小號,齊跡刷到新增粉絲給嚇了一跳,慌忙在微信上敲梁燁聲:「叔,你是不是手滑了啊?」
梁燁聲說:「沒,我的賬號我做主,關注你怎麼了。」
齊跡發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然後說:「關注我倒是沒怎麼,只是你這個心態和語氣,我感覺你離脫飯不遠了。」
梁燁聲回了個呵呵,齊跡說:「中午一起吃飯,跟我說說嗎?」
約好梁燁聲,結束聊天,齊跡先火速回關了農叔,既然梁燁聲自己不怕粉絲指指點點說三道四,那齊跡就更沒什麼可顧慮的。
梁燁聲最近忙於工作,他不想過分打擾他,據說項目部的燈每天亮到深夜,到了夜裡還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每個項目部員工最近都充滿著急上火之態,公司上下全體都能不惹他們就不惹他們。
項目部的工作焦頭爛額是其一,齊跡不想讓梁燁聲分心是其二。梁燁聲是個合格的陪聊用戶,每次齊跡找他聊天,他總能聊到齊跡心滿意足去睡覺,可現在開項目了,這樣顯然太浪費梁燁聲的時間精力。
相比之前他們見面的頻率,這一次的午飯著實是久違的約飯。齊跡站在電梯口等梁燁聲,看他整個人都有點疲態,著實有些不適應。
鑒於梁燁聲工作辛苦,齊跡沒叫喚著去外邊吃好的,兩人到了食堂,打好飯找了張桌子坐下,齊跡問梁燁聲:「你連續加了多少天班啊?你現在就像喪屍似的。」
「不知道,一周吧,反正我至少一周沒見過我同屋那倆了,也感覺有八百年沒過過週末了。」梁燁聲說。
齊跡托著臉感歎道:「好辛苦啊,欲拿高薪,必承其重。」
梁燁聲短促地笑了一聲,終於露出一點鮮活生動的表情,說:「我加班的時候如果猝死了,記得把我賺的錢燒給我。」
齊跡大驚失色,說:「呸呸呸,你說什麼呢!」
梁燁聲哈哈大笑,「真的,我覺得我做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高危行業,我連巨額保險都買好了。」
齊跡無奈地瞪了他一眼,說:「別胡說這些話了,你還沒說你最近怎麼回事,工作這麼忙,還有空轉變追星心態嗎?」
梁燁聲把事情大概跟他說了一下,齊跡先愣了一瞬,而後搖搖頭,無奈地笑道:「以前我也覺得我特偉大。好幾次,我熬夜給曲念寫反黑長微博的時候,我們全宿舍的人都睡的呼嚕直響,只有我一個人對著電腦搜集素材、拚命碼字,我那會兒覺得我就是超級英雄,能拯救世界的那種。」
「那現在呢?」梁燁聲問。
「現在?現在跳出那個環境,就發現不管反黑澄清寫得多優秀出色,信黑料的人永遠相信,不信的人根本也不會信。沒意思。粉絲情緒真的太容易被煽動了,就像他們覺得我被蓋章是職粉,會影響到曲念的聲譽。那麼有無數種可以請我澄清解釋的方法,他們偏偏選擇了最愚蠢效果最差的一種,和對家車□轆戰,我以前還覺得年糕特理智你信嗎?」
梁燁聲點了點頭,說:「信。」他無奈地笑道:「直到這件事以前,我還都覺得年糕挺冷靜理智的。」
「沒有冷靜理智的粉絲。」齊跡指了指梁燁聲,又指了指自己,說:「你,包括我,我們都是自詡冷靜理智的理中客,還偏偏喜歡挑戰多數意見。」
梁燁聲長歎一口氣道:「所以呀,我覺得也沒必要再追下去了。我這個年紀再去和一群小孩子爭論,也有點難看。」
齊跡噗嗤笑了:「年紀怎麼了,碼農叔叔永遠年輕呀!」
一開始曲念的粉絲沒有發覺梁燁聲脫飯了,因為梁燁聲在網絡上原本就不怎麼活躍,十天半個月出來一次是常態,為了齊跡當初的事兒他屢次跳出來已經是很罕見的情況了。
直到梁燁聲把自己的ID改成碼農叔叔,曲念的粉絲才終於覺察出一絲異樣的味道來。一直以來備受尊敬的農叔把自己ID裡「為曲念打投」的前綴去掉,這意味著什麼,其實已經顯而易見。
失去奇跡唸唸和失去農叔對曲念的飯圈來說都是重創,只是程度不一樣而已。梁燁聲是數據組的主力,是穩定可靠的技術流,幾年來梁燁聲一直負責齊跡數據組的技術框架搭建,讓曲念的粉絲省了不少力氣。
換句話說,梁燁聲就是曲念數據組的外掛,因為有梁燁聲,所以曲念的數據能保持一個好看的狀態,而現在梁燁聲脫飯,他留下的固然還能再用,可再想技術更新換代或者在別的方向發力,就很難了。
更可怕的是,因為強有力的數據組一直在運轉,曲念的大多數粉絲並沒有數據意識,已經習慣性依靠數據組。現在梁燁聲作為主力成員退出,也就意味著需要更多散粉投身於數據。
飯圈不是沒有別的程序員,但像梁燁聲這種基礎知識學得紮實、工作經驗十分豐富、從業經歷也處於行業翹楚的,在曲念飯圈是獨一份,更何況梁燁聲還一直是數據組的血包,源源不斷用自己的資金給數據組充能。
梁燁聲退出數據組的時候很低調,他沒有回憶往昔,甚至沒有說一個字,只是輕輕鬆鬆點了那個退出按鈕,結束了他三年來的付出。
他曾經一直以為,依照他的耐力,或許能一直為曲念做到他淡出圈子為止,否則自己一定會堅持下去。但誰也預料不到未來,梁燁聲也不曾想過,會是自己先選擇放棄。
或許對年糕圈的失望,從當初他們轟走齊跡時就已經積攢下來。
梁燁聲一直覺得,年糕並沒有權利趕走齊跡,事實上他們沒有任何權利禁止旁人喜歡或不喜歡曲念,可粉絲總也管不住自己遍地執法的那雙手。
年糕對農叔的討伐異常激烈,畢竟失去數據組中堅力量對粉絲圈是一種重創。齊跡先前不留餘地的解釋已經被年糕打做回踩,梁燁聲和齊跡混到一起去,現在還玩起脫飯這一套,更是另一隻理應痛打一番的回踩人士。
不過梁燁聲不在乎,一則他不怎麼上網,往往是收到的十條消息裡,有九條都是錯過好時機的,二來,梁燁聲不會回踩,也沒這個必要,他覺得年糕過分緊張了。
他同齊跡在微信上說起這件事,還把自己的感想碼字發了過去,梁燁聲打了一長段字,他覺得自己高考結束後就沒再寫過這麼長的文章,可齊跡的回復簡單到他甚至想揉眼睛:「你怎麼有空主動找我聊天了,你項目結束了?」
梁燁聲儘管詫異,卻還是老老實實回復:「一期送審,可以稍微歇歇。」
齊跡興奮起來:「這麼好啊!那咱們出去玩啊!慶祝一下!」
梁燁聲是很想和齊跡一起去的,可是還是忍痛回復道:「不行啊,總監要請吃飯,還要在飯桌上交流項目的事兒,逃不掉。」
齊跡有點失望,回復說:「啊……這樣啊,那你去吧,只能下次再找你聊聊脫飯的事兒呢。不過你要記得你欠我一頓飯,」
「好,記住了。」
梁燁聲關了和齊跡的聊天窗口,應下同事的催促,說:「來了來了,別急。」
項目送審期間是項目進行過程中難得的能喘口氣的時間,總監給整個項目小組都放了假,聚餐放在下午,爭取早點結束,讓項目組的人都早點回家休息,大補一覺,讓最近消耗的體力和元氣都有個機會恢復。
梁燁聲坐在飯桌上,總覺得有些意猶未盡,他好幾天沒跟齊跡聊天了,剛開了個話頭,齊跡也很興奮,卻又不得不中斷,這讓他想起來很不是滋味。
也許話題不該在剛剛那個時刻打開,因為他明知總監催促大家盡快動身一同聚餐,還是選擇去和齊跡說話。這話非得急於一時去說嗎?看當時的心情,好像是的,看講話內容,好像又不是。
梁燁聲只是很想和齊跡說話罷了。
一頓飯他吃得味同嚼蠟,總監提到的很多改進內容他也沒心思記,只能委託同事好好聽著總監說的話。
好容易捱到飯局結束,總監也體諒各位成員,沒有續攤就放大家各自回家了。梁燁聲走進地鐵站,他心裡始終有事,卻說不上是什麼事,只覺得心裡很亂。
他等待的那一趟地鐵快要進站了,還不到下班時間,一向人滿為患的地鐵站裡是難得的空空蕩蕩,梁燁聲聽見地鐵行進時轟隆隆的響聲,帶起一陣清涼的風。
梁燁聲忽然調轉方向去往另一條線路的候車口,他和齊跡今天沒能說完的話,怎麼能讓齊跡失望呢,是一定要同他說的。
梁燁聲坐上地鐵了,又覺得自己很傻,和齊跡只是閒聊而已,或許也聊不任何有意義的內容,平時打發時間消磨時光,還值得自己這樣再跑一趟嗎?
轉念一想,梁燁聲覺得是值得的,在方纔他等地鐵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想到一句很老套的歌詞:我聽見風來自地鐵和人海。所以這一刻,他就要去遇見齊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