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易丞戚今晚的戲份，是“惡鬼”這一主角生前的故事，在電影中作為插敍的回憶片段出現。

　　這一時期的“惡鬼”與他之後的性格有很大區別，生前自卑且敏感，死後活潑好動且傲嬌。

　　易丞戚一抵達片場，就主動和沿路遇到的每一個工作人員打招呼，聽到有群眾演員喊他“男主角”，易丞戚還要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著解釋道：“沒有沒有，男一號是我們周哥……”

　　易丞戚的身上毫無頂流愛豆的明星架子，甚至比在場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還要低調。

　　工作人員把易丞戚帶進化妝間，也只是一個臨時搭出來的小棚子，易丞戚一走進去，化妝師和服裝師就一擁而上，把易丞戚團團圍住。

　　周沐犀走進化妝間的時候，看到易丞戚在化妝期間也捨不得放下劇本，他低頭默念了一段臺詞，就抬起頭，目光直接放空，在大腦裏把臺詞過一遍。易丞戚第n＋1次抬起頭，便從化妝台的半身鏡子裏看到站在他身後的周沐犀。

　　易丞戚飄忽的目光瞬間定格在鏡子上，自然而然地對鏡中的周沐犀展顏一笑。

　　周沐犀回以微笑，他走了過去，倚著化妝台，站在易丞戚的斜對面，垂著眼，瞥了一眼被易丞戚塗得花花綠綠的劇本，微微挑了挑眉，說道：“不用擔心，這場戲你一定能演得很好。”

　　易丞戚詫異地抬眼看向周沐犀，他這些天雖然沒少得到周沐犀的鼓勵式誇獎，但是周沐犀還是第一次對他用“很好”這個詞。

　　周沐犀接著便說：“你本色出演就好，你現在整個人就由內而外的透露出這種自卑的氣質，和這個角色特別相符。”

　　周沐犀說著，還動手撩了一下易丞戚的下巴。

　　周沐犀是用調侃的口氣說這話，但他的眼底卻藏不住對易丞戚的無奈和心疼，流量明星不代表就該有明星的架子，但更沒有放低姿態的道理。

　　易丞戚抿著嘴唇，彎著嘴角笑了笑，故作自豪地挺起胸脯，道：“我這可是提前入了戲呀。”

　　周沐犀毫無誠意地跟著彎了彎唇角，易丞戚目光一軟，伸出手搭在周沐犀的膝蓋上拍了拍，說：“你不用擔心我，我一定會好好演的！”

　　易丞戚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但是我不敢保證一定能演的好……”

　　周沐犀看到易丞戚這日常一慫，忍俊不禁地握著易丞戚的手說：“你要是連這場戲都演不好，那我看我們還是知難而退，一起捲舖蓋回家吧。”

　　易丞戚道：“是我演的不好，你回什麼家啊？”

　　周沐犀答：“夫唱婦隨。”

　　易丞戚聞言就樂了，笑眯眯地表示稱讚：“你這個成語用的好！”

　　夫（易丞戚）唱婦（周沐犀）隨，攻受立現，戳中了易丞戚這個一周cp退休粉的cp之魂。

　　兩人的互動讓化妝間裏第一次接觸到這兩位頂流明星的工作人員忍俊不禁，而隨行的助理小白早已一臉姨母笑，小助理周境澤則打著做眼操的藉口，在旁邊狂翻白眼。

　　•

　　托了周沐犀在化妝間和易丞戚聊天的福，緩解了易丞戚的緊張，易丞戚第一場戲拍下來，雖然談不上演技炸裂，但也算中規中矩，不好不壞，中肯評價就是憑這幾個鏡頭拖垮不了整部電影。

　　可導演還是喊了NG。

　　周沐犀全程坐在導演旁邊，看了易丞戚在相機前的每一個鏡頭。

　　周沐犀眯了眯眼睛，在易丞戚補妝間隔，轉頭對旁邊的導演說：“導演，易丞戚的表現，比你預期的差了多少？”

　　導演看著鏡頭重播，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無功無過，只要是科班出身的正經演員，都能發揮得比他更出彩。”

　　周沐犀聞言就皺緊眉頭。

　　導演抬起頭看向被化妝師圍在中央的易丞戚，說：“咱們不是第一次合作，你也知道我不吃流量明星那一套，資方和大眾市場被流量綁架，但一部好劇不是砸大價錢請一堆流量明星回來當菩薩供著就能成事的，再說，咱們這個劇壓根就不缺什麼假大空的流量，你本身已經是新生代演員的頂級配置了。”

　　導演欣慰地拍了拍周沐犀的肩膀。

　　周沐犀抿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

　　周沐犀內心是認同導演說的話的，但是因為涉及易丞戚，周沐犀的感性思維已壓制了他的理性。

　　周沐犀為了易丞戚心甘情願冒著口碑倒塌的風險，卻沒為這個劇組付出努力的全體工作人員做過考慮。

　　導演回頭見周沐犀一臉糾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看得出來你很護著他，還特地跑來片場陪護，是因為他給你看了拍攝計畫表嗎？”

　　周沐犀強壓著情緒道：“是我跟他的助理要來計畫表的。”

　　導演哼笑了一聲，說：“我不管他是什麼頂流明星，他現在在我這裏也就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演員而已，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能接到主角的戲份，還能和你們這樣的電影咖搭戲，這是多少人羡慕不來的機會，他得知道珍惜，我不會慣著他，也不會讓劇組裏的戲骨給他當陪練。”

　　即便是剛出道那時的周沐犀，也是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周沐犀無話反駁，只能沉默。

　　導演看完易丞戚的鏡頭重播，說：“他的演技說服不了我，咱們劇組也絕對不會因為他擠出兩滴眼淚，就買通稿滿天吹他演技炸裂。”

　　“不過……”

　　導演一頓，才說：“他當前的態度起碼讓我看到他的誠意，但我不需要靠粉絲吹噓努力的明星，這是演員最基本的素質，光這一天的表現還遠遠不夠。”

　　周沐犀難得聽到導演的態度軟化，轉過頭就見導演對他笑了笑，說：“既然是你的人，我更要看看他有什麼本事能夠讓你力薦進組。”

　　易丞戚從進組到現在，對劇組的工作人員一直謙遜有禮，不擺架子，沒有搞特殊化，甚至放低自己的姿態，毫無怨言地配合劇組安排……導演不是瞎子，這些他自然全都看在眼裏。

　　……

　　易丞戚四遍才勉強過了第一場戲，期間導演還板著臉給易丞戚說教，導演態度不好，易丞戚雖膽戰心驚，但也虛心聽取了導演的意見。

　　好在周沐犀一直在現場陪護著他，在易丞戚挨訓的時候能給他安慰。

　　前後拍攝的總時長加起來也得兩個多小時，拍攝結束時，易丞戚沒有半點不耐煩地對工作人員說“辛苦了”，表情也淡定，但是一離開片場，和周沐犀並肩同行時，他就忍不住緊張地湊過去問周沐犀：“我演得怎麼樣？”

　　周沐犀轉過頭，就見易丞戚的耳朵和鼻頭被夜風凍得通紅，他眨著眼睛，臉上寫著“求表揚”三字。

　　周沐犀壓不住嘴角，微笑著伸出手環著易丞戚，雙手捂著他的兩隻耳朵輕輕地揉了揉，誇道：“我們戚戚特別棒，道阻且長，行則將至，不管接下來的拍攝多辛苦，都要繼續加油才行。”

　　易丞戚認真地點了點頭，哼出一聲軟軟的鼻音：“嗯！”

　　周沐犀已事先確定了導演的意思，但他沒有把導演的意圖說給易丞戚聽，易丞戚需要磨煉，需要掙扎，需要慢慢成長，在劇組裏打磨是最直接的方式，這裏沒有專吹彩虹屁的粉絲，能遇到一個直言不諱的導演也是一件幸運的事。

　　但……話雖是這麼說的，周沐犀還是像個奶爸一樣捨不得自己的崽受累，他提前體驗了一把初次送自家小孩進幼稚園的心情，儘管眼看著易丞戚逐漸適應了挨導演罵和努力提升演技的歷程，周沐犀仍一得空閒就搬著個人專用的小馬紮，不管天寒地凍都要蹲在易丞戚的拍攝現場陪著他。

　　隨行的小助理周境澤則蹲在周沐犀的小馬紮旁邊，他望天長歎，確診自家老闆已經病入膏肓。

　　•

　　易丞戚和飾演小孩一角的小演員共有幾場對戲，磨了將近一周，易丞戚和那個十歲的小演員也混熟了。

　　兩人合作的最後一場戲，與此同時，周沐犀則出去拍外景，沒有在攝影棚裏看這一場戲。

　　小演員拿著一把剪刀笨拙地裁剪一張紅紙，小嘴抿著，眼神專注，一本認真地把剪刀鋒利的刀刃切割薄紙。

　　易丞戚托著下巴，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毫不留情地嘲笑小孩，道：“你到底行不行啊？盡吹牛皮了吧。”

　　小演員鼓著臉頰，不服輸地說：“我會！我的奶奶教過我的，我還剪過一個送給她。”

　　易丞戚趴在桌子上，看小孩再次剪了個失敗品，直接嗤了一聲，賤兮兮地嘖嘖兩聲，說：“真的不要我教你？”

　　小演員羞紅了小臉，支支吾吾，最後才妥協道：“你告訴我怎麼剪吧……”

　　易丞戚趁此機會大肆嘲笑一通，然後才得意地指導小孩拿了張紅紙對折，用筆在紙上顛來倒去畫了幾道杆，最後洋洋得意地說：“你把這些杆杆剪掉就行了，這麼簡單還記不住，您可真棒。”

　　小演員忍著易丞戚的奚落嘲諷，忍氣吞聲地照著易丞戚的說法剪完之後，小心翼翼地攤開來，只見一個紅雙喜剪紙終於完成了。

　　小演員眼裏難掩高興，興沖沖地把剪紙貼到窗玻璃上面，他想跟易丞戚道謝，但又怕了易丞戚那張毒舌得嘴，便另找了一個話題，問：“你不是說忘記生前的事了嗎？是誰教你剪紙的啊？你怎麼還記得剪法。”

　　易丞戚聞言愣了一下。

　　“哢”的一聲，這場戲到此結束，小演員也拍完他的戲份，即將離開劇組，工作演員給小演員送了一小捧花，熱熱鬧鬧地做最後的道別。

　　易丞戚湊了一會熱鬧，就獨自坐在角落裏，他一刻不得閒地背劇本，嘴裏叼著筆帽，手指夾著筆桿，為下一場戲做好準備。

　　突然，一朵粉紅色的鮮花猝然出現，擋住易丞戚的劇本，易丞戚抬起頭，就見小演員遞了一朵鮮花給他，笑嘻嘻地說道：“戚戚哥哥，這朵花送給你，你今天也演的很棒哦！”

　　易丞戚突然感動，接過小演員遞給他的花，就聽小演員又說：“剛剛那些話，其實是沐犀哥哥讓我跟你說的。”

　　“……”

　　易丞戚哭笑不得：“他肯定沒讓你說這句吧？”

　　小演員吐吐舌頭，賴在易丞戚懷裏，打鬧了一番，又道：“但是我也覺得戚戚哥哥是真的演得很好啊，我以後想成為像你這樣的演員。”

　　易丞戚受寵若驚，但更怕小演員近墨者黑，怕自己誤人子弟，連忙糾正他：“寶寶，你要理智追星呐，你應該以你的沐犀哥哥為目標才對呀！”

　　小演員搖搖頭道：“我覺得你才是劇組裏最認真的人，每次我不想背臺詞的時候，媽媽就說我要多向你學習。”

　　易丞戚忍俊不禁，同時又感到很慚愧，他認真，是因為他是這裏最差勁的啊……

　　末了，小演員臨走前又鄭重其事地對易丞戚說：“戚戚哥哥要加油啊，爭取下一場戲少挨導演的罵！”

　　易丞戚尷尬地點點頭，小演員有模有樣地跟他擊了一掌，這才跑向他的媽媽那邊。

　　易丞戚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花，一掃內心的尷尬，心裏跟著變得暖暖的。單單是為了周沐犀，他也要更努力才行，才對得起百忙之中仍惦記著他，不忘給他鼓勵的周沐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