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六周•夜】
這次諮詢進行得異常順利,可以說是白晟出現在他診所以來最順利的一次。診療時間結束後,白晟站起來等在門口默默看他收拾東西、把辦公桌上的檔草草歸整好,然後抓起牆角的拍子興沖沖地走過來。
凌辰南見他不動:“怎麼了?”
白晟指指他身後,凌辰南回頭看自己的大衣和包都還掛在衣架上,自己只穿了一個襯衣就想沖到外面雪地裏。
凌辰南毫不在意地哈哈笑了兩聲,一把抓起外套,順手把拍子往白晟懷裏一塞,一邊展開外套往身上披一邊朝屋外走,走路帶著風,像什麼動作片的慢鏡頭。
前臺的同事從桌面上方露出眼睛:“下班啦醫生,這次這麼早。”
凌辰南笑說:“過週末了,這次跑快點,鎖那個門我緊張。”
鄭小姐看著他身後尾隨著的舉著兩隻拍子的白晟,挑挑眉毛:“醫生,這不好吧,你不是應該該給客人解決煩惱的嗎?”
凌辰南佯怒瞪她:“瞎胡說,和我打球很舒壓的,”然後他又轉過去沖著白晟:“別聽她的,她們就是見不得我好。”
白晟知道他在開玩笑,但還有點無措,他沖鄭小姐匆匆點了點頭,追上大步流星的凌辰南。
凌辰南開車,兩人來到一個體育場館,人很多,幸好他們早定了兩個小時的場地。
凌辰南躍躍欲試,白晟在他身後小聲喊“醫生醫生”,可場館裏人聲鼎沸他根本沒聽見。
白晟沒辦法,只能伸手拉住他袖子。
凌辰南回頭:“嗯?怎麼啦?”
白晟說:“你沒熱身。”
凌辰南於是跟著他一起熱身,白晟長手長腳,活動起來很是好看,每個姿勢都像一道風景。凌辰南學著他動作,無奈發現努力彎腰下去卻離腳尖還差很遠。
他苦著臉:“我好像個老頭子。”
白晟扭頭看他,說:“多拉伸拉伸就好了。”
白晟先發球。
他雙腳一前一後,膝蓋微彎,舉起球和牌子橫在胸前 —— 凌辰南這才注意到他是個左撇子,他左手手腕一使力,羽毛球就伴隨著好聽的騰空聲飛過來了。
凌辰南揮動拍子,結果“啪”地一聲脆響 —— 球砸在他球拍杆子上,九十度飛出去掉到隔壁場子裏了。
凌辰南:“……”
他兩步跑上去把球撿回來,然後揚起胳膊從身側把球開回去了。
球飛得又高又遠,白晟抬著頭眼睛盯著球,兩步就退到了邊線,半秒內擺好姿勢,等球稍稍落低一點後才迅速揮拍。
一道白影劈開空氣,凌辰南還沒來得及舉胳膊,球就擦著他臉飛過去了,砸在邊線往內半米的地方。
凌辰南:“……”
白晟站在原地又空揮了兩下,搖了搖頭。
凌辰南心想,你搖什麼頭!不滿意什麼!
他撿回球又要發球,白晟忽然說:“等等,你發球的時候要轉腰,用腰的力量去帶,不然球速太慢會被我扣殺的。”
那你就不能不扣殺我嗎!凌辰南一接觸到球類運動智商情商就雙雙直線下降,他捏著球感覺了半天,都沒體會到怎麼轉腰,覺得自己一直在扭屁股。
白晟說:“看我。”然後慢動作示範了兩次給他看。
凌辰南注意到,周圍好幾對打球的人都在看他,可對方好似完全沒注意,認真地看著自己。
凌辰南收回目光,把鞋在地上蹭了蹭,將球狠狠地發了出去。
打了四十多分鐘後兩人才第一次休息,並排坐在一邊的藍色塑膠凳子上喝水,他倆都大汗淋漓,坐不久凳子上就滴了一小窪水。凌辰南向來是自帶水杯的老幹部習慣,又專門給白晟買了密封的瓶裝水和補充能量的香蕉。
白晟坐下後還跟他分析他哪里進步了,哪里還要注意,凌辰南一時間覺得這樣指導下去的話,自己三月後一定可以血洗辦公室裏看不起他的球友們,報仇雪恨。
休息了一會兒後,凌辰南站起身搖搖杯子說:“我再去接一點晾著。”白晟仰著臉乖乖點頭。
結果接水回來,凌辰南就看見他身邊圍了兩個女生 —— 他眼睛微微睜大,有點茫然地抿著嘴,木訥內向的樣子跟剛才和自己相處時截然不同,背打得筆直,是他在緊張的表現。
凌辰南走過去,寒暄道:“哈嘍你們好。”
白晟聽見他的聲音,耳朵一動,如獲大赦,迅速站起來到他旁邊,說話的女生頓了頓,說:“哦,剛才看他打得蠻好的,問問他願不願意加入我們。”
順著她指的方向,那邊球場上還有一個男生,估計差一個人混雙,凌辰南擺出招牌職業笑容,說:“那可不行啊,這是我的小老師,你們也應該看到我打得多差了吧,能忍心把他搶走嗎?”
兩個女生都樂了,說:“好吧好吧,無言以對。”
把水杯擱在一邊,凌辰南問:“繼續嗎?”
白晟點點頭。
之後他們又休息了一次,到八點結束的時候都餓得前胸貼後背,收拾好東西後兩人到更衣室,凌辰南看他就直接要穿外套,連忙制止:“你裏面衣服都濕了,外面可冷。”
白晟想了想,說:“沒關係,我回家換。”
凌辰南問:“回家?不吃飯啦?我可是要餓暈。”
白晟猶豫地看了看里間,咬了咬下唇,他反應過來對方可能不想在外面洗澡。
“火速沖一下?”凌辰南說:“現在人少,而且我有備用T恤,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白晟一時間似乎有點想笑,但這表情又轉瞬即逝。
凌辰南專業看人眼色混飯吃,立馬警醒道:“怎麼啦?你笑什麼。”
“沒有,”白晟說,想了半天措辭道:“只是覺得……你設備還挺齊全,衣服啊,拍子啊,鞋啊什麼的,雖然……”
凌辰南聽明白了,在笑自己。
“雖然水準不咋地是吧。”他自己說。
白晟連忙補充:“可是進步很快!”
“別解釋了,”凌辰南自然沒有生氣,但還是板著臉說:“衣服還要不要穿啦?”
可白晟現在不怎麼怕他了,板著臉也不怕,老實說:“要穿。”
凌辰南把洗頭液遞給他,鎖上櫃門跟他進了淋浴間,他刻意沒有多看白晟,但還是通過餘光瞄到他又白又瘦的身體,脊柱和背部在他身體彎曲的時候隱隱能透出一點骨頭,皮膚上似乎有不少淺色的印記,不知道是蒸騰水霧下的錯覺,還是以往的疤痕。
他好像從沒說過這些……
覺得有點太刺眼了,凌辰南閉上眼睛站到水柱下。
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想,在沈寅川出獄之前,他有兩年時間治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