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於是俞苑苑就這麼數了一晚上星星， 不怎麼安穩地睡著了。

　　第二天的兩場分別是對戰vxx和韓國的bbg，其實大家心裡都有點緊張， vxx高價引入了韓國教練以後，實力確實提高了一大截， 而韓國bbg戰隊則更是壓在所有人心頭的一座大山，連著拿了四個s賽的冠軍，雖然從去年開始，曾經的老隊員們都因為傷病和年齡原因陸續退役，但到底vision還在。而只要他在，bbg就永遠是大家心目中那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是以要應戰bbg這件事， 足以讓大家難免臉上看似笑嘻嘻， 實則心裡慌得一比。

　　——到底還是第一次打入國際賽， 而因為戰隊的資歷尚淺， 平時的訓練賽根本約不到韓國的隊伍，雖然看了無數遍他們的視頻， 但是大家的經驗還是少了點。

　　俞苑苑走房間走出來的時候，發現大家都和她一樣掛了黑眼圈， 大家當然也把她的異樣歸為了和所有人一樣的原因。

　　奧利奧算是最為鎮定的一個了， 他一邊往吐司上面抹醬， 一邊認真道：「大家不要慌， 其實心態放穩，也就是一場訓練賽而已。」

　　牛肉醬：「先不提我們到底能不能約到韓國的訓練賽這種令人傷感的話題，就算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是……你為什麼要把那個黃黃的醬抹在麵包上？」

　　奧利奧楞了一下， 定睛一看，頓時抽動了兩下嘴角。

　　在一大堆草莓醬、藍莓醬、千島醬、酸奶醬……裡，他精准地選擇了色nf醬，也就是俗稱的黃咖喱醬，不同於印度式咖喱，口味更佳溫和一些，有微微的咖喱辣，但更多的則是一種奇特的香料味，一般都是用來配鹹肉腸的，配吐司的味道那可真是……

　　奧利奧當然不願此時出醜，硬著頭皮將吐司送到了嘴邊，咬了一口，然後猛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走了。

　　是廁所的方向，而且腳步越來越快。

　　大家不動聲色地把色nf醬向著奧利奧的方向使勁推了推。

　　雪餅有點感慨：「其實也不用這麼悲觀，我有種預感，msi之後，我們的訓練賽肯定會被國內外所有的隊伍約滿。」

　　「雖然很想贊同你，但是我害怕四捨五入你這句話變成什麼毒奶，所以我決定閉嘴。」小新左右看了看，「話說年哥怎麼還不來吃早飯？」

　　聽到那兩個字俞苑苑的心就漏跳了一拍，卻聽到雪餅回了一句：「我來的時候正好碰見年哥了，好像是已經吃過了，要去處理別的事情。」

　　俞苑苑這才稍微放下了心。

　　但隨即，她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她現在的狀態，似乎太容易被楚嘉年影響了。

　　趁著大家還在吃飯，她藉口要回房間拿東西，趕快給藺瓶子發了一個微信語音，此時是國內時間下午，藺瓶子很快接了語音：「怎麼了？晚上要打bbg緊張了？」

　　「緊張是肯定的，但是我這邊有個更要緊的事情。」俞苑苑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我好像有點穩不住了。」

　　「納命爺也有穩不住的時候？第一把打得很有氣勢啊，噴子們都閉嘴了，打臉打得啪啪啪，簡直大快人心。」藺瓶子沒怎麼在意，隨意笑了一聲：「難不成你是戀愛了？」

　　俞苑苑有點臉紅：「也、也沒有。」

　　她一結巴，藺瓶子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又想到了自己看到的賽後採訪裡俞苑苑緊張地攔在楚嘉年面前的事情，瞬間坐直了身體，語氣篤定：「你肯定是戀愛了！」

　　「真的沒有！」俞苑苑加重語氣：「就是，我有一個朋友，她想問問，如果說她不想讓別的異性接近一個男生，看到各種關於戀愛的段子都會想到這個男生，哪怕是他對自己發火，都覺得有點甜蜜，聽到這個男生的名字也會心跳加速……你說這個情況，吃止疼藥有用嗎？」

　　藺瓶子：……神他媽有個朋友，神他媽止疼藥，以為她傻，聽不出來這就是最拙劣的「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故事嗎？！

　　藺瓶子冷笑一聲，特意在「朋友」兩個字上加了重音：「止疼藥應該作用不大，根據我的推測，你的朋友可能已經病入膏肓了，建議直接入土為安，眼不見心不煩。」

　　俞苑苑被她噎了一下：「可是我的朋友，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這麼快就入土。」

　　「是要拯救世界嗎？」藺瓶子的聲音帶了幾分戲謔：「還是要去打比賽呀？」

　　「要……要打比賽。」俞苑苑的聲音更小了。

　　「那你的朋友喜歡的，是不是她戰隊的經理人呀？」藺瓶子繼續陰陽怪氣地諄諄善誘。

　　俞苑苑：「……好了好了，我承認。我的朋友就是我，你快說怎麼辦吧，他現在是bp教練，我上場避不開他的，你說我萬一心神不寧，發揮失誤了怎麼辦？」

　　「msi這種比賽，你要是失誤的小還好說，如果出現反向技能或者空大了，你就等著告別職業賽場或者直接被鞭屍吧。」藺瓶子的聲音嚴肅起來：「事情真的已經嚴重到你控制不了自己了？這才幾天啊，他做了什麼就把你迷得這麼神魂顛倒了？」

　　俞苑苑開始懷疑自己給藺瓶子打這個電話會不會是個錯誤：「這些都不重要好嗎？我下午就要去打比賽了，我他媽現在連他的眼睛都不敢看，我感覺自己要完，你快給我想個辦法！」

　　藺瓶子沉默片刻，緩緩道：「我有兩個辦法，第一，你申請休賽一場，讓替補上，先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好，第二，向楚嘉年坦白從寬，給自己一個痛快。如果我是你，我選第二條路。」

　　「……行吧，我再考慮考慮。」俞苑苑有點喪，她掛了電話，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待，然後衝進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洗臉，讓自己回過神來，然後重新下樓去了餐廳。

　　她回來的時候，牛肉醬他們還沒吃完飯，因為賓館都在一處，他們桌不遠處就是其他幾隻戰隊，所以大家當然不會在這裡討論戰術問題，雖然有語言屏障，但是難保會冒出來什麼意外。而經過昨天的一輪交手，大家對彼此的實力也都有了更清楚的認識，是以沒有再出現之前那樣集體群嘲的事件發生。

　　vxx那邊時不時會飄過來幾道意義不明的眼神，而bbg的隊員們照例比較高冷，安安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吃飯，仿佛全世界只有他們面前的分餐盒，彼此之間也不說話，氣氛肅穆冷清，方圓五米殺氣澎湃。

　　牛肉醬向著bbg那邊打了個眼神：「你說他們現在是不是也在緊張晚上和我們的比賽。」

　　「如果這麼想能讓你晚上輔助超神的話，是的。」雪餅笑眯眯應道。

　　牛肉醬連忙擺手：「不不不，我是有職業操守的，不能搶你人頭。」

　　他說得認真，俞苑苑忍不住笑出了聲：「我才是最緊張的那個，你們要穩住，不然我肯定會更慌。」

　　「你不說我們也知道。」豈料小新露出了一臉自己早就知道了的表情：「昨晚你就緊張到離家出走了，今天的黑眼圈更是比平時還要濃，我們又不是瞎子。」

　　俞苑苑：……不是，你誤會了什麼。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問一問職業隊友們的想法：「說起來，你們之前打比賽，有過心態不穩的時候嗎？都是怎麼調節的呀？」

　　說到這個話題，大家可太有經驗了，連奧利奧都加入了話題：「我剛被年哥從ldm挖過來的時候，當時想著千萬不能辜負年哥的心意，結果上場太緊張，反而沒發揮好。也不是說失誤了，就是那種……沒有發揮出來自己應有的作用的感覺，當時還挺挫敗的。心態也沒調整好，之後的好幾場比賽都有點喪。」

　　「然後呢？」

　　「然後年哥跟我solo幾局，給我上了生動形象的思想教育課，我就被打醒來了。」奧利奧眼神悠遠：「從那以後，每當我覺得自己狀態不好的時候，都會想到年哥當時說的話。」

　　涉及私人領域，俞苑苑不好追問楚嘉年到底說了什麼，只好先轉向別人，結果沒想到所有人在挫敗的時候，都是由楚嘉年一手拯救的，提起這件事，全部都變成了楚嘉年的無腦吹，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沒有年哥，就沒有他們今天的成就。

　　小新敏銳地發現了問題所在：「怎麼突然問這個，你是不是心態出了什麼問題？包括昨天突然不帶手機出走，我一直想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來著？」

　　俞苑苑有點羡慕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找楚嘉年，她腦中又出現了藺瓶子的話。

　　【找楚嘉年坦白，給自己一個痛快。】

　　她喃喃道：「好吧，那我也去找他試試，大不了就是一個痛快。」

　　吃完飯，大家把電腦搬出來放了整整齊齊一排，小新為了緩解情緒還開了直播，俞苑苑坐在他旁邊，自己開了訓練模式開始練補兵。

　　「塞拉斯？」楚嘉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站在她身後，擰了擰眉頭：「練英雄？」

　　從剛才開始，俞苑苑就一直在想怎麼給自己一個痛快的事情，此刻楚嘉年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嚇得她一個激靈，她一時之間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有點局促地點了點頭：「啊，之前手感不錯，今天想再練練來著。」

　　楚嘉年沒再多說什麼，反而是小新那邊直播錄入了他的聲音。

　　【塞拉斯新英雄真的猛！期待今天比賽出場！】

　　【前面別搞笑了，塞拉斯在整個msi就沒出場過，春季賽上面的勝率也低得可憐，可別亂毒奶】

　　【現在練總覺得在暗示著什麼？】

　　【我年哥聲音美如畫！】

　　小新看到彈幕，忙著打了個圓場：「塞拉斯本來就很猛啊，不信我來一把你們看看，不猛我以後就是新弟，不是新爺了。」

　　彈幕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一片哈哈哈哈哈聲。

　　俞苑苑有點感激地看了一眼小新，然後站起身來，走到一邊：「年哥，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聊聊。」

　　楚嘉年有點意外，不過想到昨晚的事情，心裡大約有了一個猜測。

　　難道是心態問題？或者是家裡人看到了微博情況聯繫她了？說起來俞母好像是玩微博的，會不會是看到了網上的過激言論，所以產生了什麼想法？

　　楚嘉年的房間是個套間，外間是小會客室，俞苑苑在沙發上坐下，楚嘉年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了石榴汁放在她面前，看到她眼神望向石榴汁的眼神不太對勁，這才解釋了一句：「剛才出去，正好看到旁邊的超市有賣，就買了幾盒回來。」

　　俞苑苑神色複雜地盯著石榴汁，覺得自己真的應該給自己一個痛快。

　　「楚嘉年。」她下定決心，開口道：「昨天……對不起。」

　　結果話到嘴邊，還是轉了個彎。

　　「昨天是怎麼回事？」楚嘉年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喝了兩口：「是看到什麼了，還是聽到什麼了？」

　　「都沒有。」俞苑苑搖搖頭，心裡卻想起了之前奧利奧說的話。奧利奧失誤之後，楚嘉年和他solo了幾把，然後講了一串人生哲理。

　　自己之前和楚嘉年solo過後，楚嘉年其實也說了很多啊。

　　「那是怎麼回事？」楚嘉年在她對面坐下來，靜靜地看著她。

　　俞苑苑看著他的眼睛，卻發現他的眼中沒有她所想像的生氣或失望，而是一片平坦的深潭，仿佛能夠包容萬象。而她原本在對視的那一刻就開始狂跳的心，也在這樣的視線之下逐漸變得平緩，仿佛得到了某種寧靜的力量。

　　他那個時候說什麼來著？

　　哦對，他說……她最大的問題在於，自己在和自己想像中的水平對戰。當她覺得自己不能克服自己想像中的樣子的時候，她就會變得束手束腳。

　　此時此刻的她，其實不也正是這樣嗎？

　　俞苑苑沉默片刻，開口道：「我覺得我可能會心態不穩，所以從現在就開始慌張了。我可能還是沒有辦法克服我想像中的障礙。」

　　「第一次對陣bbg，誰都會緊張，這是難免的。」楚嘉年頗為理解地點了點頭：「一回生二回熟，今天的比賽，以找到對面的節奏和套路為第一目標，之前開會的時候，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更何況，msi是積分賽，積分夠四強就好，我也沒有強求你們全勝。」

　　俞苑苑抿了抿嘴，低聲道：「可我還是會害怕失敗。」

　　害怕失敗後讓你失望，害怕失敗後會讓am的粉絲失望，更害怕在這樣打的舞臺上，有一點失誤就被大家無限擴大。

　　「我當年打比賽的時候，其實在打每一場之前，都會告訴自己，就當已經輸了。」楚嘉年似是回憶起了什麼，笑了笑：「然後我發現，如果你連輸了的前提假設都能坦然接受，那麼其實……你就不會輸。」

　　不害怕失敗，才能迎來勝利。

　　假設自己現在告白失敗，就當已經被拒絕了，其實後果也沒有什麼不好接受的。也許會失落，也許會難過，但是她還是要坐在屬她的中單位上為了勝利而努力，而且大概率也還是會繼續喜歡他。

　　那麼其實，她說不說出口，又有什麼區別呢？

　　俞苑苑覺得自己心頭像是有一口鬱氣被緩緩舒展開來，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她點點頭：「我明白了。」

　　喜歡一個人，不應該因為他而失去自我，更不應該因為喜歡，而提前開始患得患失，甚至擔憂起失敗。

　　她喜歡的，是最優秀的職業電競選手，也是最優秀的戰隊經理人，是她可以信任依靠的存在。而她，不應該因為這樣優秀的他而讓自己變得畏手畏腳。

　　這本身就是對喜歡這件事情的侮辱。

　　她不想選擇藺瓶子建議的第一條，讓替補上場自己暗自調整心態，也不想選擇第二條路給自己個痛快。

　　「擺好心態，比賽是用來享受的。」楚嘉年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別害怕，有我在。」

　　俞苑苑站定，她眯起眼睛，側頭衝他笑了笑，重重地點了點頭。

　　喜歡，本來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呀。她確實應該擺好心態，好好享受這樣的一份喜歡。

　　她選擇，為了喜歡的人，變成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