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周老， 我的好老師，您現在的身體不適合出遠門，還是讓我再勸一勸戈淵，說不定他能帶著妻子一起去京城和您團聚呢。」趙卓然耐心地勸。

　　但被他稱呼爲周老的老人却不答應， 反而爽朗的呵呵大笑道：「我這身體今天這樣，明天也這樣， 顧忌太多沒意思！卓然啊，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我這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沒事的， 我身體好得很！」

　　「那孩子的妻子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 這要是累得他們跑一趟，我這心裡才擔心。」

　　趙卓然的確覺得周老今天的精神好了很多，但是……

　　他也要提醒：「老師，我這也才僅僅調查了一個開頭，也不是很確定戈淵就是您要找的人， 您要是白跑一趟得多失望……」

　　「沒事。」周老像是在說服趙卓然，又像是在對自己說，「我也有很多年沒有回過湘南了，去看看也好。哪怕什麽收穫都沒有，我就當死前再看一眼故土了。」

　　「可是……」

　　「趙卓然，你怎麽還是這婆婆媽媽的性子，一點也不爽快？跟你說話就氣人！」周老大聲喊人，「小陳， 給我挂了電話！」

　　說是這麽說，可周老自己不挂，小陳能從他手裡把話筒給搶過去？老小孩，老小孩，就是這樣。

　　趙卓然：「……」

　　他知道自己勸不住了，便只能嘆了一口氣，又跟老爺子好言好語地說了兩句逗他開心的話，這才挂了電話。

　　沉默著站了一會兒，他又轉身朝著戈淵的家走去。

　　他阻止不了周老來湘南，但若是能勸說戈淵去京城，周老不就可以不用如此大費周章了嗎？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再試試！

　　只是，趙卓然連戈淵的院子都沒能進得去。

　　劉麗秀把剛才趙卓然上門套話的事情一說出來，葉婉清和戈淵對趙卓然防備又厭惡，怎麽可能願意再跟他多打交道？

　　哪怕他是趙靈仙的堂哥，那也沒用！

　　趙卓然吃了一個大大的閉門羹，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離開了。

　　——

　　通話結束了，小陳這才拿到了周鵬程手裡的話筒。

　　把話筒給挂到電話機上，小陳有些緊張地問道：「周老，您真的要去湘南啊？」

　　「是。」周鵬程目光幽遠，嘆了口氣，「找了這麽多年，沒想到她竟然帶著孩子去了湘南。明明當時我們說好了……哎……」

　　「可是，我們不是也在湘南找了嗎？也沒找到啊。」小陳有些不解。

　　周鵬程聞言也是眉頭一皺。

　　「對了，周老，大小姐也一直爲這件事操心來著，我們這次要去湘南的事情要不要跟大小姐說一聲？」小陳又問。

　　聽到小陳這句，周鵬程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慈祥笑著點頭：「你打電話跟她說說吧，讓她也開心開心。」

　　「好！」小陳開心笑著點頭，「那我先送您去樓上休息，等會兒就給大小姐打電話。」

　　「行。」周鵬程點頭。

　　小陳將他攙扶到樓上房間歇下，躺在床上，他腦海中的思緒久久不歇。

　　精神興奮過後緩和下來，現在周鵬程也是感覺到有些疲憊，但却怎麽也睡不著。

　　他早年是上戰場的，端著一槍跟鬼子拼。風裡雨裡、血裡汗裡來來回回，身體上有不少暗傷。

　　特別是有次不走運，肺部被一顆流彈碎片給擊中，動了一次手術也沒給取出來，如今一直還留在那裡。傷口每天都發疼，特別煎熬人。

　　加上之前被批一鬥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他這身體是越來越不好了，估摸著這條命也就今明兩年的事。

　　甚至，撑不撑得過今年這個春節還難說。

　　之前他是無所謂的，人總有一死，他對自己這條命幷不看重。可現在不同了，他依舊不怕死，但還是想在死前再看看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對了，剛才忘記問趙卓然戈淵那孩子的母親怎麽樣，也……不用問了，肯定好，肯定好好的。

　　——

　　樓下，小陳給柳寒梅打了個電話過去。

　　「大小姐，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小陳興奮地把周鵬程有可能找到妻子兒子的事情跟她說了，聲音裡滿是雀躍，還感嘆著，「要是這次能找到，老爺子也算是能了結一樁心事了。」

　　電話那邊的柳寒梅却沒有這麽好的心情，短暫楞怔過後，這才附和著笑笑：「是啊！父親找了母親和弟弟那麽多年，要是一家人能團聚那可最好了。我……畢竟不是周家的人，只是一個養女，老爺子心裡還是有遺憾。」

　　小陳突地尷尬了：「大小姐，也不是這樣……」

　　「我知道，我知道。」柳寒梅馬上調整好狀態，「我就是替父親開心，感嘆一兩聲！對了，母親和弟弟在哪裡找到的，你跟我說說。」

　　「是湘南那邊。」

　　「湘南那邊啊……」柳寒梅笑道，「我知道了。老爺子身體不好，要不我親自走一趟，把母親和弟弟接過來吧。被老爺子照顧這麽多年，也輪到我爲老爺子做些什麽了。」

　　「不用不用，老爺子說要自己去湘城。」

　　「唔……這樣啊？可是，老爺子身體能吃得消嗎？」柳寒梅聲音非常擔憂。

　　小陳嘆了口氣：「他不聽勸，非要去。」

　　「這樣，明天我回家一趟，好好勸說父親讓他不要這麽任性。他身體不好，怎麽能這麽長途奔波呢？」

　　「……」

　　挂了電話，柳寒梅神情頓時凝重起來。

　　「怎麽回事，是你養父那邊找到親生兒子了？」白文成問。

　　周鵬程軍銜是上將，而柳寒梅是周鵬程一個犧牲的勤務兵的女兒。

　　十幾歲意外沒了雙親之後，柳寒梅被周鵬程收養算是一步登天，然後好好地長到二十一歲，嫁給了白文成。

　　白文成家裡是，如果柳寒梅不是被周鵬程收養，按道理，兩人之間家世是幷不匹配的。

　　也因爲這樣，柳寒梅在白文成面前一直有些自卑。

　　如今周鵬程要找到親生兒子了，她這個養女的地位可能要大打折扣了，她更加憂心和煩躁。

　　好在兩人結婚後感情雖然不說多好，但也能過得去，白文成也是知道柳寒梅身世的。

　　「我養父說是找到人了……」柳寒梅眉頭緊皺，「文成，你說這件事准不准，會不會是真的？」

　　又嘆了口氣，懊惱道：「怎麽就在這時候突然冒出來了？真是！」

　　白文成不好在這上面說什麽，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先別想那麽多，想多了也沒用。時間不早了，先睡覺吧。」

　　柳寒梅嘆了口氣，跟著躺下。

　　但是怎麽也睡不著。

　　這一夜，無論是湘南也好還是京城也好，互相之間有聯繫的幾人皆是輾轉反側，不得入睡。

　　也許唯一輕鬆的是葉婉清。

　　畢竟肚子裡揣著一隻小崽子，就算有心事也抵不過重重困倦，她窩在戈淵寬闊的懷抱中睡得非常香甜。

　　——

　　戈淵拒絕了和趙卓然接觸之後，趙卓然又來拜訪了幾次，次次都是無功而返。

　　趙卓然想走葉婉清的路子，葉婉清油鹽不進。

　　他再想請趙靈仙幫忙，趙靈仙讓他自己去照照鏡子，看看是他英俊瀟灑還是葉婉清做的吃食更加美麗動人，比不過好吃的就別丟人。

　　趙卓然沒一點辦法可想。

　　而在他束手無策的時候，遠在京城的周鵬程倔强地駁回了所有人的反對，執意動身了，朝著湘城出發。

　　戈淵也在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個消息，是趙卓然帶著一腔憤怒衝過來，指責了一頓，他這才知道的。

　　但他也只是保持沉默，冰冷的黑眸淡淡看著趙卓然氣得面色漲紅的樣子，一言不發。

　　他不說話，但葉婉清却忍不住。

　　她這人性子就是這樣，自己被欺負被辜負有時候忍一忍也就算了，可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受欺負，那不是她的個性。

　　趙卓然向來都是文質彬彬的，葉婉清也向來都是溫和帶笑的，可兩人平時裡看似溫和的人一對上，那也是針尖對麥芒，有點讓人大跌眼鏡。

　　最後，兩人幷沒有分出勝負，因爲戈淵直接把自家小娘們兒帶走了。

　　葉婉清懷著孕，他不想讓她爲這種事情煩心，免得動了胎氣。

　　時間一天天過去，計算著從京城到湘南的火車時間，戈淵的情緒也一天天的不穩定起來。

　　直到，有天戈家迎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

　　戈淵從超市看完店子回來，又去湘南大學接了葉婉清，剛進富源村就看到戈悅正小狗兒一般眼巴巴地蹲在村口，似乎是在等著他們。

　　「哥哥，美美嫂嫂！」戈悅一見他們就眼睛一亮，起身朝著他們跑。

　　戈淵擔心戈悅沒輕沒重會撞到葉婉清，連忙伸手攔，可戈悅這個鬼機靈快要衝到兩人面前的時候就一個急刹車，離著一米多就停了下來，穩穩當當站住。

　　「你怎麽在這兒？」葉婉清伸手拉過小姑娘，給她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灰塵，溫柔地問道，「是不是餓了？今天買了一斤不錯的紅棗，回去給你做棗泥蛋糕好不好？」

　　自從了有了孩子，她仿佛激發了母愛光輝，對這個年紀特別小的小姑子更憐愛了。

　　「沒餓，沒餓。」戈悅搖了搖腦袋，小大人一般地嘆了口氣，「家裡來了幾個不認識的人，我特意等在這裡，給你們通風報信的。」

　　不認識的人？

　　戈淵和葉婉清對視一眼，都想到了來人的身份。

　　其實戈淵自己對見一見那個在他年幼時候突然失踪，後來又一直沒有音訊的渣爹也不是那麽抗拒，不覺得是爲難的事情……見就見唄，反正也不一定要認。

　　就看看那渣爹到底是一個什麽狼心狗肺的東西好了。

　　可是，還有戈悅。

　　戈悅的出生不光彩，在這個時候很多人都接受不了奸一生子，萬一那人要是知道了戈悅的存在，誰知道他會做什麽？

　　就算什麽也不做，光是把事情鬧得不好看，或者那人冷臉對戈悅說點什麽鬼話，那對戈悅也是一種極深的傷害。

　　也是因爲這樣，戈淵才這麽排斥所謂的尋親。

　　尋親，尋個屁親！

　　他和戈悅都已經好好地長大了，還需要那人做什麽？就爲了他良心安穩，所以他現在的平靜生活就都要被打破嗎？

　　戈淵很不忿。

　　「哥哥，是不是那些人不好，都是壞東西？」戈悅擔心地問。

　　今年戈悅讀一年級了，長大了一歲，人也懂事了很多。她原本就鬼機靈得很，最近家裡那種莫名緊張又壓抑的氛圍，其實她也感覺到了。

　　今天來的那些人一直若有似無地打量著她，讓她有點不開心了，她又擔心他們會欺負哥哥嫂嫂，這才鑽了出來，等在村口。

　　「反正不是什麽好東西！」心情一不好，戈淵的臉就板了起來，「婉清你帶著小月亮去周蓉那邊坐一會兒，我先回去會一會那些人，看看情况。」

　　「我不去，我要保護你們！」一聽那些人的確壞，戈悅又勇敢起來。

　　「你不是慫嗎？」戈淵垂眸睨著她。

　　「我哪裡慫了？他們要欺負人，我咬死他們哦！」小月亮氣勢汹汹地雙手一叉腰，頭上兩隻羊角辮仿佛都翹得更高了。

　　「嗤……」戈淵忍不住嘲笑，「就憑你這一口漏風的牙嗎？」

　　戈悅好氣，連忙用胖爪子捂住嘴巴，一雙滴溜溜的黑眸氣憤地瞪著自家親哥。

　　小丫頭換牙比較遲，七歲半才開始換牙，這時候兩顆門牙還處於剛剛萌生出來的狀態，一張嘴就能看到白嫩嫩的小牙齒和半截黑洞。

　　要是咬人的話，這牙齒可還真不行。

　　看兄妹兩個鬥嘴，葉婉清再怎麽心情不好，竟然也被逗笑了。

　　她拉過戈悅的小胖手：「我把小月亮送去周蓉那邊，讓她就周蓉那邊吃飯，等會兒我再回家找你。」

　　戈淵想了想：「也行。」

　　戈悅倒是心大的，想想覺得自己的牙齒的確排不上用場，又能去周蓉家跟自己兩個小弟玩耍，也就順從地跟著葉婉清走了。

　　戈淵把兩人送到周蓉那邊，轉身就眼眸一沉，往回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