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葉婉清連忙打開門, 外面站著的人,赫然是她入校時對她很看不上, 後來却對她非常喜愛, 還經常對她多加關照的曾老師。
曾老師手裡拿著一封信件,一見葉婉清的面, 臉上的笑容又盛了幾分:「你看, 我給你拿來什麽了?!」
「錄取通知書?」葉婉清也忍不住驚喜。
她心裡正惦記著這事, 沒想到竟然勞煩曾老師給送了過來。
「是啊!」向來不苟言笑的曾老師滿臉喜色,「我今天一到學校, 門衛就說你的通知書到了。我一看到啊, 立刻就從校長手裡拿過來,想著務必要親手送到你的手裡。」
「還有一件喜事, 你猜是什麽?!」曾老師賣了個關子, 等著葉婉清問。
葉婉清故作苦惱地想了想:「這我真想不到。」
「你呀!」曾老師哪裡看不出她是在裝, 故意嘆了口氣, 「行了, 我就直說了吧,縣裡排名出來了, 你是當之無愧的縣狀元, 比第二名足足高了二三十分!你分數高,等到省內的排名出來, 你就算不是第一,肯定也能在前排占個位置。」
說道這裡,曾老師又笑起來。
她年紀已經不輕了, 這時候的老師工資不高、生活清貧,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滄桑的痕迹,可今天她却像是年輕了二十歲一般。
也許對於每一個老師來說,看著學生成材就是一件大喜事。
注意到曾老師額頭上的汗水,葉婉清懊惱地一拍腦門:「站在門口說了這麽久的話,我都忘記請您進來坐了。曾老師快進來,我給您泡茶。」
曾老師欣然答應:「好歹教你幾個月,喝你一杯薑鹽茶還是能喝的。」
她也還有點事想跟葉婉清說。
進了房間,葉婉清打開電風扇,又切了一盤用井水冰鎮過的西瓜來,泡上一杯熱熱的薑鹽茶,師生兩個聊起天。
曾老師道:「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門衛說你養母近半月一直在學校附近轉,時不時問你的通知書到了沒,說要替你拿回家。」
「門衛叔叔怎麽說?」葉婉清笑。
「他能怎麽說,還不就是當時商量好的那套,就說不清楚、不知道、還沒到……」曾老師撫掌而笑,笑完又嘆氣,「當時你說你怕家裡會鬧出什麽麼蛾子,我還不信,現在一看……果真。」
葉婉清淡淡一笑。
重活一世,既然看清楚了葉家夫妻是什麽樣的人,那就不會不防備著他們。
更何况,考試時候葉小玫鬧出的事情也讓她很警覺,瞬間就聯想到了後世曝光出來的某人高考成績被頂替,一輩子命運被改寫的新聞。
那些被頂替的人失去了魚躍農門的機會,很可能因此就平庸一輩子,而無耻頂替的人却拿著不屬自己的機會結交了一批人脉、發展了自己的事業,就算事情曝光出來也會因爲根基已經扎實了而無關痛癢……
作爲一名老師,葉婉清對那樣的事情極爲不齒,更不願意自己成爲受害者。
所以,在填完志願之後,她先後找到了校長和班主任,直接說明了自己的家庭情况,拜托他們一定一定不要把自己的錄取通知書交給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她所謂的父母。
她生性謹慎,自重生以來一步步都走得穩妥,高考這麽重要的事情,更不想在這裡出什麽漏子。防範於未然的事情她是一定會做的,哪怕是爲了讓自己安心。
現在證明劉麗珍真在背後打主意,她更覺得自己的小心不是沒有道理。
當時曾老師還有些不敢置信世界上有那樣的父母,現在,只怕是一肚子感嘆。
「總之,通知書順利拿到手就好,我能順順利利去上大學了。」葉婉清眉眼含笑。
曾老師連忙催她:「快打開看看!你成績這麽好,一定是錄取的第一志願,但說不定也有意外……」
葉婉清也好奇。
她走進書房取來一把裁紙刀,小心地割開信封,從裡面取出一本簡樸大氣的錄取通知書。
湘南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工商管理系。
這也正是葉婉清的第一志願。
「第一志願?」曾老師問。
「嗯!」葉婉清用力點頭,揚起舒暢的笑容。
她之所以選擇這個專業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她這輩子肯定會打拼出自己的産業,自己總要學著管理。二是,未來經濟浪潮一波汹涌過一波,無論是經商還是股市都從中能尋覓到不少機會,她學經濟學相關專業到時也會方便很多。
曾老師又問:「學校裡是想著難得出一個縣狀元,不僅會給你一份獎勵,也想把這件事好好宣傳宣傳。婉清,你怎麽看?」
「我當然巴不得啊,出風頭的好事。」玩笑完了,葉婉清正色道,「我養母那邊還不知道什麽情况,所以我的本意也是宣傳得越大越好,這樣無論他們背地裡有什麽損招,也不好使出來。」
其實她幷不是喜歡出風頭的性子,但必要的時候她也不膽怯站在衆人注目之下。這世間所有的陰謀詭計都不可怕,一力降十會就成。
而她,也不怕被葉家辜負……
——
錄取通知書拿到手了,葉婉清也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晚上戈淵回來,一看到她的通知書,就興奮得直接把她抱起來轉了兩圈,還趁機在她臉上親了兩口。熱情的模樣,活像是見到肉骨頭的大狼狗,抱著人就只想啃兩口。
這一幕剛好被進門的老鐘看到,羞得葉婉清不行,連忙把他給推開了。
別看她平時戲弄戈淵特別起勁兒,其實也就是窩裡橫。
「喲,忙著呢?」老鐘抬頭看了看天,清咳一聲,一本正經地打趣,「不過我什麽都沒有看到,老了啊,老花眼了,就瞅見兩隻鳥嘰嘰喳喳了!」
戈淵:「……」
「……」葉婉清俏臉緋紅,悄悄掐了戈淵的胳膊一下,「我去給遠山村打電話,告訴大姨他們這個好消息,順便叫他們過來。」
說著,連忙躲開了。
等葉婉清一走,老鐘這才悠悠閒閒地走到戈淵面前,拿眼睛睨著他:「你這一陣見天兒地往省城跑,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
「必須的!」戈淵揚眉露出得意的笑。
想著自己這一陣辦下的事情,他禁不住心潮涌動……他可是悄悄地辦了一件大事呢,說不定他家小娘們兒一開心就願意跟他洞房花燭了呢?!
就算暫時不肯,那也沒有關係,他慢慢磨著總能等到那天的!
有證了,那就得儘快上崗啊!
「老頭子,婉清都收到錄取通知書了,你說她會什麽時候跟我領證去?」戈淵蹲在水井邊上洗了把臉,興衝衝地問老鐘。
老鐘翻了個白眼:「關我屁事,又不是我娶親。」
「別這樣啊,我結婚了你不也有好處嗎?」
「我能有什麽好處?」
戈淵神采飛揚,都想好以後了:「等你老了,我得給你養老的,到時候再生幾個娃娃給你帶,讓你天天抓著他們學考古行不行?這不就是好處?」
「那也是。」老鐘眼睛亮了亮,「到時候你跟婉清生個十個八個的,我就不信沒一個聰明的能繼承我的衣鉢!」
戈淵還在美,他又把眼睛一瞪:「你能不能爭點氣,早點讓你媳婦兒懷上?」
戈淵:「……」
他這不也在努力嗎?沒見他最近每天打拳,就怕自己腹肌不好看!
——
葉婉清跑出門打電話。
這時候鮮少有人在家裡裝電話,一般都是南雜店或者小賣部裡裝上一部電話,要打電話的人拿錢去打電話,按照多少錢一分鐘來算。
暑假到了,衛軍和衛紅一放假就回到了遠山村,要跟著家裡雙搶,把早稻收了再把晚稻給種下去。不然衛家種著的田多,就衛懷農三人根本忙不過來。
這時候雙搶也弄完了,葉婉清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就想著打個電話去村裡,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順便讓他們到縣城來搭把手。
要辦升學宴,要辦結婚酒,這可都需要信得過的人手,衛家是最好的人選。
幷且,葉婉清心裡也有盤算,覺得有些麻煩也是時候做一個了結了。
葉婉清的電話一到,衛家人一得信,一家人都趕到了電話邊上。
「你真考上了?那就好,那就好!」劉麗秀聲音有些哽咽,喜不自禁,手裡還拿著電話就忍不住感謝菩薩,感謝各路神仙。
衛紅搶過電話:「姐,你是錄取到了湘南大學嗎?你的第一志願?」
「是啊。」葉婉清笑。
「哇,那可真好,我都沒有去過省城呢!等你讀書回來,一定要告訴我省城是什麽樣兒啊。」
葉婉清:「省城隔得這麽近,有什麽不好去的?這次我去讀書,就帶著你們去省城那邊逛一逛,就當你們送我去讀書了怎麽樣?」
衛紅却遲疑了:「我們都去,那得花多少錢啊?姐,雖然你手頭寬裕,但你還是要省點用哦。」她是玩心重,可又不是不懂事,能讀書就已經非常知足了,知道不給家裡多增添負擔。
葉婉清忍俊不禁:「知道了,不用你操心這個。」
和衛紅聊完,又和衛軍說了說。
衛蘭也說了一句恭喜。
輪到木訥少言的衛懷農,他沉默了半天只說出了一句話:「你是個好的,以後會出息!」
就這一句話,也能聽出他的聲音不平靜。他只是一個沒有讀過書的農民,性子又沉悶,這就是他最發自肺腑的話,最實在的祝願。
挂了電話,葉婉清心裡暖暖的。
她出來打電話原本還存了幾分躲人的心思,可現在,從眉梢眼角都溢出笑來。
遠山村。
挂了電話,衛家一家人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別人見狀打聽是出了什麽喜事,等衛家人說親戚考上了大學生,頓時就被圍著道賀。
這年頭的大學生金貴,衛家雖然日子不太好過,可有一個大學生親戚,這就讓人羡慕了。這親戚又願意幫襯著他們家衛軍、衛紅讀書,等衛家兄妹也讀出來了,以後日子只有更好的。
平時衛家在遠山村是低調得跟影子一般的存在,如今有了這件事,衛家竟然隱隱成爲了不少人的羡慕對象,許多人都存了交好的心思。
——
知道葉婉清拿到了錄取通知書,衛家一陣歡喜,這一次不止衛懷農夫妻和衛紅、衛軍兩兄妹,就連大姐衛蘭也一起到了清水縣。
一到小院,衛懷農夫妻放下包袱就準備幹活,衛家兄妹也是一樣。
葉婉清連忙拉住他們,讓他們別著急。
事情是有不少,但也不急在這一時,總要休息休息再辦。
辦升學宴的準備工作明後天再忙也不遲,今天也就把要用來招待客人的瓜子、花生和水果糖準備好,也就差不多了。
第二天上午,三中校長帶著教導主任和曾老師等葉婉清的任課老師一起登門,在葉婉清小院門口放了一長串鞭炮,慶祝葉婉清成爲縣狀元!
不僅是清水縣的縣狀元,還是湘南省的省狀元!
熱鬧的鞭炮聲吸引了不少鄰居的注意,大家都紛紛頂著烈日出來看熱鬧,一見衛紅和衛軍端著竹籃子站在門口發糖,頓時好奇問是什麽事。
「是我姐考上大學了,還是省狀元呢!」
「來,吃兩顆糖甜一甜。」
衆人接過幾顆糖,再看向院子裡和校長老師們笑著說話的葉婉清,不由得一陣艶羨和感嘆。
當時葉婉清住進小院子來的時候,還有人心裡隱隱想著一個大好的姑娘居然跟戈家小子一個混混談戀愛,怕不是一輩子就要這麽糟蹋的。
誰知道,人家不僅被戈家小子寵得跟什麽稀世珍寶似的,開的店子還紅火,自己竟然又這麽爭氣地考上大學了!
這可真是飛上枝頭當鳳凰!
人跟人沒法比,人家就是長得好又腦子聰明,運道也好。
衛紅熱情招呼看熱鬧的人:「嬸子,你們都進來坐一坐啊,喝杯茶熱鬧熱鬧嘛!」
她這麽一請人,也就有人大著膽子往裡走了。
劉麗秀帶著衛蘭在院子裡忙碌,手脚麻利地煎著薑鹽茶,氣氛又好又熱鬧。
這邊熱熱鬧鬧的,然而當這好消息傳到汽車站人的耳裡,再讓劉麗珍知道後,差點沒讓她當場來一個高血壓、腦溢血就這麽去了。
這兩天她都去三中問了有沒有葉婉清的通知書,然而那門衛一臉不耐煩地告訴她「沒有」,「不知道」,「問什麽問,該來的時候就會來」。
她以爲葉婉清的通知書還沒來,沒想到人家都已經慶祝上了!
縣狀元,甚至還是省狀元,學校裡就沒提前得到消息?
不可能!
雖然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但葉婉清的通知書她沒有拿到,再一想想手裡那五千塊已經花得不剩下多少,葉國强那邊肯定不會輕易罷休,劉麗珍頓時心亂如麻。
這可怎麽辦啊!
——
劉麗珍回了家,臉色難看得不行,縱然她努力想要遮掩,却還是被心思精明的葉向黨給看出了端倪。
「你今天怎麽回事?」葉向黨皺眉問,「你是不願意去跟大丫頭講和?」
他今天也知道葉婉清成了縣狀元,被湘南大學錄取的好消息……爲了這,不少人跟他說恭喜,雖然有些人是帶著看好戲的樣子,但大部分都是真心實意的。
向來那些人也知道,這時候養恩生恩大過天,葉婉清再怎麽樣也不可能不認他們這做父母的。
回來之後,他心情好,就再一次跟劉麗珍提起要給葉婉清辦升學宴的事情,結果劉麗珍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像是丟了魂。
這就讓他覺得不對勁了。
之前他催了劉麗珍那麽多次,劉麗珍都是拖拖拖,可葉婉清錄取通知書都拿到手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天無論如何要把這事確定下來!
劉麗珍支支吾吾地搖頭:「不,不是……」
「那是怎麽回事?劉麗珍,你今天很不對勁!你最好沒什麽事情瞞著我!」
「我……」
劉麗珍焦頭爛額,想破罐子破摔把這自己拿了葉國强五千塊的事情說了算了,沒想到房門突然打開了,葉明珠從門外走進來。
見到兩人冷臉的樣子,她睜著一雙眼睛不解問道:「出什麽事了,怎麽又吵起來了?」
劉麗珍不想在女兒面前被葉向黨訓,强顔歡笑找了個理由:「就是每月那幾天來了,身體不舒服,你爸問我什麽情况,關心我呢。」
「這樣啊!」葉明珠放下手裡的挎包,「我去燒個熱水,給你泡一杯紅糖,你喝了去床上躺一躺唄。」
等人去了厨房燒水,劉麗珍埋怨地看向葉向黨:「女兒都知道關心我,就你,看到我不舒服還覺得我做了虧心事對不起你老葉家。」
葉向黨狐疑地看著她,倒是沒有說什麽了。
等葉明珠泡了紅糖水出來,葉向黨又說起了要給葉婉清辦幾桌升學宴的事情。
劉麗珍再次不同意:「家裡沒有那麽多錢,有錢我也不想花在這上面。她葉婉清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現在對她好,她會記恩嗎?根本不會!」
葉明珠不贊同了:「媽,你怎麽能那麽說姐姐呢?她考上大學是多好的事情,別人家都羡慕死我們了呢,你還生氣。」
「辦升學宴處處都要錢,你們爺倆說得輕鬆,這錢你來出?」
葉明珠嘴巴一嘟,不說話了。
她可沒有錢,每月的工資就那麽點,都不够她自己花的。
葉向黨眉頭緊皺:「家裡連辦幾桌酒席的錢都沒有?」
這下輪到劉麗珍不說話了,好半天,在葉向黨壓迫性的視綫之下她才不情不願地開口:「行行行,我會著手操辦這事的。」
大不了就是拖,拖得葉婉清自己把升學宴辦了,她這邊就不用花那個錢了。
——
葉婉清跟戈淵商量了,這升學宴與其說是升學宴不如說是謝師宴,就隻把老師請到位,再把平時親近的親人朋友請上也就行了。
之前戈淵說要擺上十幾桌,那不過是玩笑,畢竟以他們現在的人脉來說,認識的人根本不多,估計滿打滿算也就坐上七八桌而已。
但因爲這一次的酒席還承載著一個重要的意義,那就是他們兩人的結婚酒,所以雖然不大肆操辦,但必定要把酒席給辦好,辦得上檔次一點。
「就是委屈你了。」戈淵下巴擱在葉婉清肩頭。
他硬硬的短髮刺在她臉頰上,有點疼,有點癢,讓她禁不住朝一邊躲,却又被他給猛地抱住。
「我有什麽委屈的?」葉婉清輕笑,「如果不是需要有一個儀式來見證我和你的婚姻,我其實幷不看重這些。」
這個傻男人不知道,前世他給了她一個多麽盛大的婚禮,豪華車隊,空運玫瑰,頂級設計師設計的婚紗……那場婚禮極爲夢幻,甚至還被娛樂新聞給報導了。
可是,前世再盛大的婚禮在她心裡也比不過兩人此刻的心心相印……
能把他變成自己的男人,名正言順地成爲他的女人,她就很開心了。
俗禮是不可少,但此刻他給她的已經够多。
「不過,爲了我們的婚禮不被人破壞,我倒是需要你幫我解决一個難題。」葉婉清說道。
「什麽?」
葉婉清清淡一笑,聲音有些冷:「之前我老師說劉麗珍不時去三中問我通知書到沒到,明顯有些太過勤快,加上我考試的時候就覺得葉小玫那一家人有些不對勁,我覺得他們之間說不定針對我做了什麽交易……雖然現在我已經拿到了錄取通知書,不怕他們搗鬼,但如果葉家真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那我就想借這次機會跟葉家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她其實幷不是冷血無情的性子,就算葉家在她重生之後變本加厲地對她出手,毀掉了最後一絲親情,但她原本對葉家的期望也只是互不打擾,以後她會出贍養費贍養他們。
可現在……
既然葉家人這麽不知好歹,那她爲什麽要背負著這一家在身上呢?不如從根子上剪斷和葉家的聯繫,找到自己的根,一心一意對待真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