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放學之後,陸時延在校門外等程澈出來。
周子軒看到他,走過去問,「一起走?」
陸時延面無表情地拒絕:「不了,等人,勿擾。」
周子軒當時就酸了,「秀什麽恩愛…」他暗戳戳對陸時延比了個中指,揚長而去。
他現在還記得當初陸時延讓他入侵教務系統,查找程澈所有資料的事。甚至連她幼兒園得過全國少兒繪畫比賽銀獎的事都查出來了。
說起來陸時延也是個奇人,一面私下查她,一面對她的主動故作矜持。
「簡直是逼王中的Bking。」周子軒這樣嘲諷陸時延,陸時延充耳不聞。
程澈總是走得比較晚,但陸時延不急。
他站在不遠處的大樹下,點了一支烟。樹影隱去了他大半張臉,昏黃路燈下,只能看清他指間明滅閃爍的烟頭。
程澈終於出來了。她站在門口,外套脫下來挽在臂彎,頭髮隨意地扎起來,露出圓鼓鼓的臉蛋兒。司機在遠處按了一下車喇叭,程澈抬頭,慢吞吞向那輛車走過去。
陸時延沒過去,看著她上了車。
「在等程澈?」
江雅在他身邊站住,輕輕柔柔地問。
陸時延瞥了她一眼,懶得多說一個字,「嗯。」
烟霧繚繞,他的眼神一派冷清。
「怕我弄她?」江雅哼了一聲,「我也就找找她小麻煩,還沒那麽下作。」
陸時延惜字如金,擠出兩個字:「蘇惟。」
江雅這才想起那個說話油腔滑調,眼神很邪性的男生。
他又凉凉地補了一句:「當然,你要弄她的話,也未必弄得過她。」
江雅看著他側臉,笑了起來,聲綫婉轉,「你這個樣子…和陸懷遠叔叔真像。」
陸時延面上無波無瀾:「他是我爸,我當然像他。」
江雅饒有興致地問:「所以喜歡的女人也很像?」
陸時延吐出最後一口烟,掐滅烟頭,望著江雅。
「你媽媽也配有姓名?」
字字誅心。
江雅却不惱,她靠近陸時延,眼裡跳動著火焰:「陸懷遠上周就回來了,去了我媽媽那裡。」
陸時延緊閉雙唇。
她看著陸時延的表情,接著說:「他現在在家嗎?可能也在我媽媽那裡吧。」
只有一瞬,陸時延就恢復如常:「她答應的事沒做到。」
「是。不過也不需要了。」江雅很乾脆,「陸懷遠給了她一套房子,足够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陸時延看著她的眼睛,咬字清晰:「你知道,他這個級別的人如果被查出有作風問題,會是什麽後果嗎?」
「知道啊。」江雅漫不經心,「和我有什麽關係?他又不會和你媽離婚,更不會和我媽結婚。」
陸時延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江雅伸手拉住他,苦笑,「我原以爲他倆散了我和你還有可能…但現在這情况,輩分上,我是不是得喊你一聲哥?」
「我怕是沒這個殊榮。」陸時延笑了笑,拍掉她的手,一字一頓,「不要傷害到我媽媽,這是底綫。」
自己的父親…背靠陸老爺子這棵大樹,仕途上無限風光,却和前秘書搞到了一起,這個秘書,還帶著一個女兒。
他甚至送了這個女人一套房子。
陸時延腦海中翻涌起那些噁心的畫面。
父親那張和自己的相似的臉,埋在那個女人的頸間溫存。那個女人生動鮮活,神態似孩童,眉間是自己陌生的嬌媚。
小小的他握緊拳頭,躲在走廊後面,沒敢出聲。他本應該衝出去的,但邁出脚步的那一瞬間,他突然不願意戳破父親的面具了。
若衝了出去,這一切該如何收場。
父親曾經是他最尊敬的人。他教會了陸時延一手好字,教他做人正直,教他倫理道德,教他仁孝禮儀。
自此,陸時延學會了僞裝。這是他從父親身上學會的最後一件事。
他知道自己的媽媽爲什麽輸了。
自小養出來的大家閨秀,落落大方。那個女人的媚態,永遠不會出現在媽媽臉上。
陸時延回到家,客廳空無一人,房間透著生冷,毫無烟火氣息。
他走到書房門口,輕輕打開門。
媽媽果然在裡面練字,坐得端正。
看到陸時延,她招手喚他過來,「兒子,來,看看爲娘的字寫得怎麽樣。」
陸時延走到桌前,雪白的宣紙上筆酣墨飽,寫的是蘇軾的《赤壁賦》,還落了款:沈合君書於聽風閣。
陸時延看了一眼,懶洋洋誇贊道:「不錯,有我的一半水平了。」
她起身趕走陸時延:「去,找找裱框,我裱起來挂後面墻上,讓你爸看看什麽叫真正的藝術。」
陸時延答應著,走了出去。
他想,還好,母親毫無察覺。
直到回到家,程澈的心還在怦怦跳,程芸樺喊她吃水果也不吃了。
手機裡的對話框還停留在「出來」那兩個字,沒有下文。點開他的朋友圈,也沒有更新。
她心裡飽脹,又不知該幹什麽,只好坐在桌前,做英語模擬試卷抒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