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中國人對於過年一向看中, 即使現在年味沒有以前那麼重, 但是他們依舊把這當成大事看待, 年年如此,從未間斷。
許輕舟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臘八節了, 真正開始過年的時間,從臘八那天開始算起,接著, 就如童謠裡唱的那般,二十三,糖豆粘,二十四, 掃房子, 二十五,凍豆腐,二十六,去買肉,二十七,宰公雞, 二十八把面發, 二十九蒸饅頭,三十夜裡熬一宿, 大年初一走一走。
雖說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做到這麼多,但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依舊沒少, 過了臘八就是年,依舊是老人嘴裡常念叨的一句話。
許家也是,範文苑從好幾天就開始準備過年的東西,一點一樣,事無巨細,一一安排妥當。
許輕舟回來半個月了,每天的生活就是陪范老師逛逛街,和許老師討論討論問題,與許爺爺聊聊天,空閒時候,就會看看書,拉方祺他們打幾把遊戲。
甚至還抽空參加了一次同學聚會,不為了別的,這表面功夫還是得做好,要不然會給人一種狂傲自大,難以相處的感覺。
同學會來了好多人,尤慧也在,當初那些對他有意見的同學,隨著年紀的增長,逐漸成熟,社會閱歷越來越高。
聽見許輕舟在黔大,再加上他自身能力加持,大都明白許輕舟這朋友交上,對他們未來式百利而無一害的,都開始裝聾作啞,打算用一句年紀小,不懂事,來將之前的種種翻過篇去。
許輕舟說一套做一套的功夫出神入化,保持著三分禮貌,七分疏遠,甚至電話留給他的時候,還能禮貌笑一笑。
一舉一動,完美無常,絲毫挑不出毛病,各個都覺得這事過了,感歎許輕舟的大度,殊不知,許才子背過身就把那張紙扔了。
呵呵,一幫傻逼。
生活精彩萬分,每一天都很充實,唯獨和顧堯聯繫的少了。
顧堯回了家,不知道怎麼回事,給許輕舟發消息的頻率越來越少,尤其到過年這幾天,更是一點動靜沒有。
許輕舟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怪異,後面實在忍不住,發了消息給程一度,旁敲側擊的問,後者也是一頭霧水,說“顧堯好幾天沒聯繫他們了,他們也不知道”。
聽見這麼一說,許輕舟頓時慌了,也顧不上心中的萬般思緒,放下面子,給顧堯發了個消息過去。
消息發過去足足有好幾個小時,那邊才回復。
【我沒事,別擔心】
和顧堯平時秒回比起來,這個“沒事”的可信度必然不高,許輕舟卻也無法,兩人隔山隔海的,只能時不時的和顧堯聯繫。
這時,他才真真明白那些說異地戀最苦的話,並不是誇大其詞。
你與我的消息,隔著光陰裡的天南地北,隔著街道裡的人來人往,隔著歲月裡的夏日冬雪。
兩人就這麼沒了聯繫好幾天,卻讓許輕舟感覺到仿佛過了好幾年。
本來他的生活已經開始慢慢適應顧堯的存在,允許另一個人踏入他的自我領域,突如其來的改變,讓他措手不及,感到深深的恐慌。
因此這幾日都十分沮喪,做任何事都能原地走神,呆愣半天。
知子莫如母,他的種種反常,範文苑看的清清楚楚。
於是大年三十那天,特意把許輕舟喊了出去。
若說黔州市的風,像是魔法攻擊,那C市的風魔法物理的雙重攻擊,溫度甚至還比黔州低一點,冷的許輕舟把腦袋縮在圍巾裡,一點不敢探出頭來。
街道上到處掛上了紅燈籠,小店商場裡,不停的放著耳熟能詳的《恭喜發財》、《新年好》、《過年啦》這些十分喜慶的歌。
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是臉上洋溢著微笑,大包小包提了滿手,收穫頗多,滿載而歸。
有一些家庭,吃年夜飯比較早,都開始在門口點上紅燭,擺上幾盤熱氣騰騰的菜,幾碗滿滿的白米飯,在上面直直插上一雙筷子,用於祭祀祖宗,供年夜飯所用。
小孩們穿著新衣裳,臉上紅撲撲的,一個個手上拿著父母買的新玩具,互相追趕著,笑成一片,惹得許輕舟多看了兩眼。
雖說現在年味越來越淡了,但是處處依舊可以看見過年的氛圍,每個人奔破勞碌了一年,過年這幾天就是他們最幸福閒適的時候,和家人朋友一起笑,一起鬧,一起迎接新年的到來。
許輕舟動了動鼻子,空氣中滿是一股子,食物夾雜著火藥的味道,像是生活氣息的指代味,他搓了搓凍的冰冷的手,隨後揣進兜裡,慢慢踱著步子,跟著范老師身後。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將整個城市裹上了一層白衣,從高處往下望去,美輪美奐,頗有一種來到冰雪之國的感覺。
C市的雪不像北方那樣,屬於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了滿地,仿佛將地面鋪成厚厚得鵝毛毯子,看起來柔軟蓬鬆,讓人都想上去滾動兩圈。
西南這塊兒,極少下雪,就算飄雪也是那種冰渣子,一顆一顆落在地上,逐漸增加,被孩童們揉裹在一塊兒,堆成雪人,插上煤炭胡蘿蔔,圍上紅領巾,細小的雪籽慢慢凝結在一塊兒,形成薄薄的盔甲,在日光下,顯得晶瑩剔透,格外好看。
南北的雪,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特點。
今天是大年三十兒,大清早就有環衛工人將馬路上薄薄的雪層清掃乾淨,堆在兩旁,露出平整寬闊的柏油馬路。
許輕舟和範文苑,一前一後走著,鞋底踏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一聲接著一聲。
他往四周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C市這種不下雪的城市,很是難得,想著顧堯在沿海,興許很少見到這種景色,就從兜裡摸出手機,拍了好幾張發了過去。
隨後勾了勾唇,正想著顧堯收到消息時的傻逼樣,就聽見走在前面的範文苑開口了。
“你和誰聊天呢?”
聞言,他急忙收了手機,將雙手揣進兜裡,快步走上前,與自家老媽並行,側過頭,笑了笑答道:“沒誰,朋友。”
範文苑沒繼續追問,只是換了一個說法:“小舟,你這次放假回家,好像變了一點。”
“嗯?”
“變的愛笑了,而且,還總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我和你爸都覺得,你該不是談戀愛了吧。”
許輕舟沒想到自己爸媽洞察力如此之高,只能哭笑不得的說:“沒,你們在想啥呢。”
“沒有?”
“真沒有。”
他是打定主意不會承認,自然一直否認。
範文苑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麼異常,只能歎了口氣,很是遺憾道:“那算了,虧我和你爸白開心一場。”
隨後看著自己帥氣聰明的兒子,慢慢開口,語氣中滿是不解,“你說,我兒子,長的帥,成績又好,又孝順,怎麼就沒個女朋友呢,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你聽媽說,找物件,人品最重要,知道不。”
許輕舟心裡虛的一批,絲毫不好反駁,只能順著她說:“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見他這樣,範文苑這準備了一堆大道理,愣是沒機會說,畢竟許輕舟這才剛21,自己總不能說,你大了,可以交女朋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兒子是多沒市場呢。
最終她只能歎了口氣,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起了許輕舟最近的異常,“小舟,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是學習還是和朋友吵架了?有什麼問題你和媽說說,媽幫你分析分析。”
“你別擔心,真沒事,就考研的事,有點心煩,過段時間就好了。”
“這有什麼擔心的,”範文苑很是隨然,“我養的我還不知道,你肯定考的過,放寬心,隨便考。”
許輕舟被這份輕鬆感染,也笑了笑,點頭道:“我媽說過,那就必須得過。”
兩人有說有笑的一路走到超市,范老師拿了一會兒要用的調味料,和許輕舟急急忙忙往家趕,路上遇到幾個鄰居朋友,還互相打了招呼,各個都把許輕舟誇了一遍。
許輕舟從小被誇到大,站在范女士旁邊,帶著溫柔的笑意,大方得體,絲毫沒給范老師丟臉。
按著原路返回,範文苑和許輕舟說著在學校裡的趣事,和工作上和老許同志的爭吵,許輕舟也沒說話,只是安安靜靜的聽著,時不時點點頭,笑一笑。
一直說到國慶那段時間,她班上發生的兩個男生早戀事件,許輕舟這才出聲,故作隨意的問:“那最後怎麼處理的啊?”
“其中一個家境不錯,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不能接受,轉學了,另一個他爸媽覺得太丟臉,讓他輟學了,唉,這兩孩子都挺聰明的,可惜了。”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這結局太過於現實,讓許輕舟臉色一沉,繼續旁敲側擊的問:“媽,你對這件事是怎麼看的?”
許輕舟比一般的孩子早熟,經常會和家裡三位大師進行學術探討,問題分析,範文苑也在察覺到不對,只當他是好奇。
於是想了想,輕聲道:“我和齊言聊過好幾次,齊言就我說的輟學那個,這孩子是真的聽話,雖然家境不好,但是學習刻苦,話少,不惹事,不出意外今年清華就是他了,誰知道除了這麼一個事。”
范老師盯著前方看了看,又緩緩張口,“真的挺不錯的,他會和江征弄成這樣,是誰都沒想到的,我問了啊,那孩子就笑了笑說,“范老師,我沒病,我只是喜歡江征而已,我沒病”。我從高一帶他,一直到高三啊,他什麼樣,我肯定自然知道。”
“那,另外一個男生呢?”許輕舟問。
“你說江征嗎?他也是我高一帶的,平時就挺調皮搗蛋的,但是人不壞,班上有點什麼事,都是他出頭。”
“就高二那年,我去培訓了,課間操的時候,班上丟了個手機,齊言留教室了,其他同學就懷疑是他,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我後面聽班長說,江征把把人都打了一遍,其他人沒咋地,他自個兒但是去醫院了,還好後面查清楚了。”
許輕舟安安靜靜聽著,一直等範文苑說完,才開口,“媽,那你覺得這種事,噁心嗎?”
“開始是覺得,怎麼會有男生喜歡男生呢,”範文苑困惑道:“後面出了這事,我也有責任,就看了好多教育案例,查了好多資料,和齊言他倆聊過,後面發現,有什麼噁心的,愛情是神聖的,現在不是呼籲男女平等嗎,當然不能搞歧視了。”
聽到這兒,許輕舟心裡隱約有了一些想法,感覺最近的煩躁困擾,消散了幾分。
兩人聊到這個話題,範文苑這時才發覺異常,不明白自己兒子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道:“你怎麼突然對這種事感興趣了,兒子,有問題?”
許輕舟生怕他媽看出點什麼,靈機一動,張口就說:“沒,我之前認識幾個朋友,裡面有兩個男生就是一對兒,我這不好奇嘛。”
“那就好,你可別歧視人家知道不,也別走太近,萬一學壞了。”
“放心放心,不會的,哎!電梯來了。”
兩人回到家後,范女士九投入了年夜飯浩大的工程中去了,許先生在旁邊背著個手,活像領導巡視一般,最後被趕了出來,只能跑客廳和許輕舟爺孫湊一堆。
三個大老爺們找不到事幹,最後只能開始下象棋,下了好幾盤,許爸爸和老爺子輸贏各半,許輕舟則抱著桶瓜子看熱鬧。
一直到傍晚時分,天色開始陰暗了下來,範文苑這才把菜一道一道端上餐桌,來來回回的有點累了,索性放開嗓子大聲嚷嚷:“老許,過來端菜啊。”
這裡局勢險峻,許慎行盯著棋盤大腦高速運轉,聽見自己媳婦的聲音,頭也沒回道:“開了來了,馬上馬上。”
這“來了”半天,“馬上“好久,範文苑都沒見到人,也騰不開手,只能繼續大聲嚷嚷:“許慎行,過來端菜。”
被連名帶姓的喊了幾聲,許爸爸也知道,再不過去,這人估計得發飆了,只能癟癟嘴,一步三回頭的望著棋盤。
沒一會兒廚房裡就傳來了一聲聲的抱怨。
對手走了,許老爺子也唱不了獨角戲,側頭瞥見了嗑瓜子的某人,對著他指了指棋盤,笑道:“小舟,你來。”
後者也沒推脫,將手裡的瓜子放在桌上,拍了拍手,坐在了許爸爸剛剛坐的位置上。
隨後盯著這副棋思考了許久,才小心翼翼抬頭,出了一個“兵”。
兩人一人一步,你來我往,互相拆招,每一個決定都考慮了許久,畢竟落子無悔。
僵持了十多分鐘,許輕舟看了一眼自家爺爺,索性棋走險招,打算設一個套,他對著“帥”的正前方,有一個“炮”,取得是一個墊腳石,於是他直接將“車”田字格正中。
棋子一落下,許老爺子就樂了,許輕舟現在只有一個馬,一個車,一個跑,三個兵,兩個士,而自己雙炮雙車兩士一相三兵在手,步步緊逼,要是吃了一個車,必是勝券在握。
思及至此,他抬頭看著許輕舟,已是勝利者的姿態,“爺爺以前告訴過你,棋如人生,落子無悔,無論錯與對,都是自己做的決定。”
“我懂。”
“不悔?”
“不悔。”
“錯也不悔?”
“不。”
這話明明是在說棋局,但是許輕舟心中有見不得人的事,莫名覺得爺爺話裡意思,在他聽來,有了別的含義,收了笑容,格外嚴肅的說:“君子所為,當為坦蕩,君子所言,當為不悔,做了便是做了。”
許老爺子自覺勝負一定,也不著急,抬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小口茶,聽見許輕舟這番話,很是滿意的點頭,覺得自己孫子很是有男人還有的責任擔當。
做了便是做了,有什麼不敢承認的呢。
他笑了笑,將帥往上走了一步,吃了許輕舟的車,隨後把得到的棋子放在自己面前,看著許輕舟,笑意加深。
許輕舟沒有許老爺子意料之中的忿忿不平,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輕輕勾了勾唇,伸手執起右邊的馬,按在許老爺子的帥上,輕啟薄唇,緩緩張口而言:“將軍。”
“……”
許老爺子被這一通反轉驚住了,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將握在手心裡的那顆棋子攤開,慢慢的放在老爺子得面前,許輕舟勾唇笑了笑:“爺爺,您忘了,您還教過我一個道理,有些事,沒到最後一刻,未必就是輸,我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許爺爺:【驕傲臉】我孫子,我教的,特別棒,聽話又懂事,幸好沒讓我兒子教。
許輕舟:嗯嗯嗯,對的,爺爺,我喜歡一個人。
許爺爺:喜歡人家,要對人家好一點,知道不。
顧堯:【狗腿臉】謝謝爺爺支持。
許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