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高鐵平緩且勻速的行走在軌道上, 輕晃的感覺像極了小時候的搖搖床, 帶著你的身體前後擺動, 讓人莫名的感到了困意。
許輕舟就這樣,明明看著窗外的景色,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眼皮越來越重,就連思緒也越來越難以集中,最後輕點著腦袋, 靠著椅背,伴隨著車廂裡的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慢慢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並不安穩,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噩夢連連。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日任務過重, 導致用腦過度了, 他做了好幾個夢。
有在集市裡聽人吵架的,也有在大螢幕前被各種視線打量,最後這些夢境開始散去,徒留顧堯的身影,越見清晰。
許是兩人的感覺越發穩定,那些一直被許輕舟忽視, 不願提醒自己去思考的問題, 在這個分離的時候,一股腦的顯現出來了。
再多不願, 再多的逃避,再多的忽視, 也不能改變這些事實。
許輕舟的夢裡,他將愛情看的比天高,比海深,比世間萬物都要重要,仗著自己的不管不顧,以一種非常慘烈的方式,將自己和顧堯的關係公之於眾。
他覺得,他和顧堯的感情,是一種看似趨向為零,實則理所當然的發展趨勢,從未覺得自己喜歡顧堯,亦或者顧堯喜歡自己,是一個錯誤的概念。
像天空之與大地,你之與我,看似毫無聯繫,實則情理之中。
夢中的許輕舟,比現實的許輕舟還要固執,認定了什麼,就必須要告訴全世界,即使無人支持,最終的結果可想而知。
方祺他們眼中的難以置信,許先生的歎氣,范女士的以淚洗面,以及爺爺的失望。
每一句話語,每一個表情,無不在訴說著許輕舟的錯誤。
這一切的一切的夢魘,緊緊纏著許輕舟,他眉眼滿是難受,夢境的最終,以悲劇收場,兩人的分道揚鑣,標誌著這場故事的結尾。
他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如行屍走肉般浪蕩。
緊接著,空曠的背景中,傳來了一道陌生的女聲,悠長遙遠,好似在耳邊,又好似在天邊。
“許同學,到了,要下車了。”
身子被猛烈的搖晃,像是要把他骨架搖散,讓許輕舟渾身都感覺到不適,像是跑了幾千米一般,酸痛難忍。
“同學,同學。”這聲音像是催命符,一聲接著一聲,誓有不叫醒許輕舟就不甘休的趨勢。
被吵得煩了,許輕舟眉眼皺的更深,眼睛輕輕抖動了些許,片刻後,慢慢睜開了眼,皺著眉,一臉睡意朦朧的光顧四周,隨後被窗外的亮光刺的眼睛發疼。
他急忙抬手擋住這光線,揉了揉眼角泛出的淚花,緩衝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抬頭朝聲源處望去。
就瞧見,剛剛那姑娘已經拿好了自己東西,正站在自己面前,看到許輕舟望向她,頓時露出了一個笑容,笑意盈盈,眼中滿是難以隱藏的喜悅之情。
這時,許才子才抽出時間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這一覺睡的昏天黑地,完全不明東西。
不知道什麼時候,車子已經進站了,車上的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開始一個接著一個有順序的下車。
許輕舟醒時,他們這節車廂已經走的差不多了,空蕩蕩的就剩幾個人。
雖說這姑娘手勁挺大,搖的自己脖子都還疼,但是人家卻也是一片好心,出於禮貌,許輕舟還是站起身,對人點了點頭,輕聲道:“謝謝。”
聽見許輕舟的聲音,那姑娘更是樂的沒邊,漲紅了臉,手足無措,垂下頭,溫聲細語的回了一句:“小事,小事。”
許才子不太喜歡和陌生人有過多交際,點到即止為好,因此又道了一句“謝謝”,這才開始將行李架的自己的東西拿下來。
他身形修長,伸長手臂那東西的樣子也是極為好看,但是今日有些奇怪,許輕舟才剛轉過身,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哢嚓”。
這動靜有點像手機拍照時的聲音,下意識回過身,就瞧見那姑娘舉著個手機在自拍,雖說不明白這空蕩蕩的車廂有什麼好看的,但是見人不是拍自己,便松了一口氣,頓時將心裡的疑惑拋開,繼續將行李箱拿下來。
等收拾整理好,他對那姑娘點點頭,算是道別,隨即轉身就打算下車,這時,一隻在自拍那姑娘突然開口道:“對了同學,你手機剛剛一直在響,是不是你家人給你打電話啊。”
“謝謝你提醒啊,再見。”
話音一落,便推著行李箱大步朝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從兜裡掏出手機,打開通話記錄看了看,的確有好幾同未接電話,其中他爸他媽他爺爺各打了一通,剩下的十多通,算是顧大神一個人貢獻的。
看著螢幕上那個“Y”許輕舟下意識的揚了揚唇,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回了一個電話過去。
電話才響起三聲,就被接通了。
許輕舟帶著笑意開口:“顧堯,你瘋了嗎,給我打這麼多電話,怎麼可能,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被騙,睡著了,真的,不騙你,不想,我忙著呢,幹嘛要想你……”
他聲音不大,但是奈何車廂裡人不多,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的傳到了那姑娘的耳朵裡,她看著許輕舟的背影,若有所思,感覺自己好像,意外之中,明白了什麼。
許才子還未察覺到異常,依舊和顧堯打著電話。
顧大神擔心堵車,打算提前去機場,因此,去機場的路上,給自家男朋友打了好幾個電話,一個都沒打通。
作為法律系的傳奇人物,最為熟悉的就是各種案件,又響起許輕舟是第一次坐高鐵,頓時慌了,生怕他出點事,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的打。
連續打了十多個,自家男朋友才接通,他一張嘴就劈啦啪啦說了一堆,見許輕舟沒事,便松了一口氣,沒好氣道:“你是不是到了啊。”
許輕舟站在出口,抬頭看了一眼寫著C市北站標誌的建築,這時候天色開始有點暗了下來,有一些店鋪已經打開了燈光,周遭都是小販吆喝聲,帶著自己熟悉的鄉音。
即使好幾個月沒有回來了,但是對家鄉的熟悉仍在,夜晚的空氣很冷,許輕舟將手機換到右手,把左手放到嘴邊呼了一口氣,接著揣到兜裡,輕聲的說:“嗯,剛到。”
聽到電話傳來的吸氣聲,顧堯沒說話,只是退出了通話介面,打開了天氣氣候的app,找到了C市的天氣一看,頓時不爽了,“你們那兒怎麼這麼冷啊!”
兩人的相處越發默契,許輕舟僅靠這句話就知道顧堯做了什麼,彎了彎眉眼,笑道:“還好吧,肯定比你家那邊冷很多。”
顧堯點點頭,很是認同這句話,隨後想了想,又張口說道:“沒事,大不了,我以後帶你來這邊過年,保證舒服。”
許輕舟懶得搭理他,只是笑著說:“滾一邊去。”
顧大神在電話裡哈哈大笑著,那笑聲夾雜著電流聲,活像個千年老妖怪的聲音。
“嘖,難聽,別笑了,”許輕舟在出口那兒四處張望,在路邊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以及站在車旁對他揮手的一對男女,隨即開口打斷,“不和你說了,我看見我爸的車了,過去了啊。”
“嗯,你去吧。”
“你晚上到了記得黑我發個消息啊!”
“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許輕舟這才把電話掛了,接著把手機揣進兜裡,大步朝那邊走去。
剛一走進,範文苑和許慎行就迎了上來,後者拿過許輕舟手裡的行李箱,直接放在後備箱。
前者則是淚眼婆娑的摸著許輕舟,一臉的心疼想念:“兒子,你是不是又瘦了啊,都說了,注意身體,注意身體,你怎麼不聽呢。”
天下母親都是一個樣,永遠擔心自己孩子,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好。
許輕舟自然知道范女士這是疼他,臉上帶著笑意,將老媽在自己伸手又捏走拍的手拿了下來,握在手中,語氣帶笑的說:“沒瘦,真沒瘦,不信回去稱一稱,”
“你每次回家,你媽都覺得你瘦了,”許慎行放好行李,走了過來,也說了一句。
“老許,你不疼兒子就算了,我疼兒子你還有意見啊?”
“你那是疼嗎,你那是幻覺,你們語文組的就不能講究點實際嗎,兒子明明就沒瘦。”
“實際,我們怎麼不叫實際了,哦,你是不是因為期末我們班平均分比你們班高,心有不服啊,呵,男人的氣量。”
“范老師,說話憑良心啊,我不服,笑話,我有什麼不服的!”
“你這樣就是不服。”
“我沒有。”
“兒子,你看看你爸,輸就輸了嗎,我又沒瞧不起他,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兒子,咱們大老爺們的,不和你媽這種人計較。”
許輕舟夾在中間,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悠,感覺很是頭疼,甚是擔心他倆這樣,又要爭辯出一個所以然,很是心累的撫了撫額頭,“那啥,有點冷,咱們還回家不?”
這話一出,兩位人民教師這才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只能中場休息,等下次再戰。
三人一一坐進車裡,許輕舟和自家老媽坐在後座,將她的雙手緊緊捂在手裡。
C市的天氣比黔州還要冷上幾分,自家兩位老師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手都凍的僵硬了,許輕舟幫范老師捂著手,好半天才把上面的寒意驅散,很是心疼,嘴上不悅道:“你們怎麼不在車裡等呢,外面多冷啊。”
範文苑將雙手從許輕舟掌心中抽出來,將他的衣服拉鍊往上拉嚴實了,緊接著,又把許輕舟脖子上的圍巾圍好,確定不露空隙後,才笑著說:“這不,人太多了,怕你不好找我們。”
“我自己打個車回去就行了的,你倆非得來。”
“那哪行,我都好幾個月沒見到我兒子了。”
許慎行聽見她娘倆的對話,微微測了側頭,也笑著說:“你爺爺本來也要來的,這天太冷了,我們沒讓。”
“幸好沒讓他來,”許輕舟放鬆了身體,靠在椅背上,“要不然爺爺又得感冒了。”
“對了,”範文苑突然想到了什麼,好奇問,“打你電話怎麼一直沒人接啊?”
“睡著了,有點困,就沒聽到。”
範文苑點點頭,隨後又繼續問道:“你剛剛在出口那兒,和誰打電話呢,是不是和女朋友,笑的那麼開心。”
許輕舟覺得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模棱兩可的回答:“不是,就我朋友。”
“朋友?”范老師知道自己兒子脾性,一般朋友是不會讓他笑的這麼開心的,仍不死心,追問道,“男的女的?”
“男的,男的。”
“哦,男的啊。”聽到這個回答,她才終於死心,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
好幾個月沒見,總是有說不完的話,範文苑不停的和自己兒子說著話,沒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
許家的房子買在一個商業樓盤區,房屋佈局構造合理,交通方便,基礎設施完善,距離市一中也近,方便許慎行他倆上班。
從電梯出來,直直往右轉,就是許輕舟家,範文苑從兜裡摸出鑰匙,打開門,便是玄關處。
他家這房子買的早,當時的房價,遠遠沒有現在這麼高,因此夫妻二人一合計商量,就買了四室兩廳的,本來三室就夠了,但是想著家裡來個客人什麼的,多一間臥室,也會比較方便。
許輕舟好幾個月沒有回家了,家裡的擺設依舊沒變,範文苑打理的整整齊齊,井井有條,每一個細節都能看出屋裡女主人的用心。
三人進到屋裡,身上的寒氣遇到屋裡的溫度,只一下就消散乾淨,身體開始逐漸變的暖和起來。
聽見動靜,最右邊那間臥室門打開了,慢慢的,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待看到許輕舟時,嚴肅的面容一下松展開來,眉眼間滿是慈祥喜悅道:“小舟回來了啊。”
許輕舟正在換鞋,聞言,幾步上前,站在老人面前。也笑著說:“嗯,爺爺,我回來了。”
“累了吧。”
“還好,不算很累。”
許爺爺拍拍自家大孫子的肩膀,笑意未減。
他今年已是花甲,但是身子骨一直都是硬朗,許輕舟奶奶走的早,都是老人家一個人把許爸爸拉扯長大,真正是一把屎一把尿一碗飯。
許才子小時候,家裡兩位老師忙的不可開交,大多是跟著他爺爺,剛開始被抱在懷裡,慢慢的,會走路了,就屁顛屁顛邁著小蘿蔔腿,奶聲奶氣的跟著許爺爺滿屋子亂竄。
許爺爺是早一批的大學生,當時的大學生可比現在值錢多了,誰家出個大學生,那得是全村的驕傲,許爺爺也是爭氣,畢業了就在大學裡教書,一直在工作,一一工作,就是好幾十年。
等到退休了,依舊受人尊敬,成了當地一個文學大師,隨便去到哪兒,都會有人尊稱一句“許老”。
因此,許家真正算的上是書香世家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一個文學大師,生了個兒子卻不像他。
許慎行自小卻獨愛理科,拼死拼活走了理科這個專業,還大有一去不回頭的趨勢。
這事讓許爺爺很是生氣,兩父子置了許久的氣,一直等到許慎行娶了自己徒弟範文苑後,他才消氣了幾分,最後一直等到許輕舟出生。
許輕舟出生後,許老爺子一直看到大,自己孫子也沒讓他失望,什麼都做的好,因此,這事才算過去了。
許是文人風氣在骨子裡的好幾十年的原因,許爺爺本質很是講究,重臉面,講道理,所作所為皆要有君子之德。
許輕舟受他教育頗深,行為舉止自然是跟著學,說難聽點,他現在這副清高虛偽樣,又極大程度是被自家爺爺養成的。
其實當許家四人站在一塊兒,就可以清晰的看出,許輕舟外貌像範文苑,身形像許慎行,就渾身氣質這裡像許明。
範文苑也沒打擾他們爺孫交談,只是把走廊最裡面那間臥室打開,緊接著示意許爸爸將行李推進去,這才走到客廳,溫聲說道:“爸,小舟這坐了一天車呢,你也不等他休息休息,你那些大道理,留著下次說吧。”
經她這麼一提醒,許爺爺突然反應過來,大手一揮,讓許輕舟先去整理休息,至於那些話語,留著後面再說,也不是不可以,並不急這一時。
許輕舟對著老人家點點頭笑了笑,接著跟在範文苑身後往自己房間走去。
他房間很他這個人一樣,沒有什麼牆紙壁畫,就是原始的白,擺放著原木色的傢俱,東西整齊有序,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灰塵。
見狀,許輕舟回過身,抱住範文苑,輕聲道:“媽,想你了。”
範文苑臉上帶著笑意,輕輕的拍著自己兒子的脊背,她兒子從小就是這樣,不讓人操心,乖巧懂事,能幹聰明,一副小大人的樣,只有私下才會沖自己撒撒嬌,這時候的他,才有小孩兒該有的樣。
“乖了,這麼大人了,還撒嬌,丟不丟人。”
許輕舟沒說話,只是埋頭在範文苑脖頸處,看到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家人,沖散了他對顧堯的思戀,但卻讓他心中思緒翻湧更深。
“好了,你才把東西放好,換件衣服,媽去給你做飯,今天準備了好多菜,都是你愛吃的。”
一邊說著,一邊推開許輕舟。
又說了幾句,這才帶著笑意,轉身開門出去。
許輕舟看著范老師出去,還幫他小心翼翼的把門關上,被屋裡的熱氣一侵蝕,一直沒注意到的疲憊湧了上來,立馬放鬆了身體倒在鋪好藍色床單的床上。
範文苑每天都有打擾許輕舟的房間,想到他這次回家,還特意把床單換洗乾淨,這時,許輕舟嗅了嗅了鼻子,發現上面帶著一股熟悉的檸檬香,格外好聞,讓他煩悶的心情好了些許。
他抬起右手,用手背蓋住大半張臉,歎了口氣。
屋裡突然安靜了下來,只聽得見他的呼吸聲,接著,一陣鈴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許輕舟愣了愣,隨後放下右手,從兜裡摸出手機一看,是顧堯發的消息。
消息不長,只有一句。
【舟舟,我到機場了,人超級多。】
他看著手機螢幕,面無表情,也沒做出一點反應,只是呆呆的放空,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他眨了眨眼睛,隨後將手機扔在一邊,翻了一個身,將自己腦袋埋在枕頭下,蜷縮成一團。
下一秒,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聲在安靜的房中響起。
生活總是有太多無奈,無可奈何。
而我們能夠選擇的,要嘛就是妥協,要嘛就是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許輕舟:媽,我處對象了。
範文苑:【開心】誰啊誰啊,人姑娘咋樣啊。
【拉出顧堯】
顧堯:阿姨好。
範文苑:【大怒】我不准,我不准,誰都可以,這人,我是不會同意的,你逼死我得了。
一個月後:
許輕舟:媽,我喜歡一個人。
範文苑:【興奮臉】誰啊誰啊,不是上次帶來的那個男生吧。
許輕舟:【冷漠臉】不是,我們分了,是隔壁在醫院上班的趙叔叔。
範文苑:……突然覺得那男生挺好的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