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榕樹前。

　　一眼便能看到仍窩在巢裡酣睡的巨鳥。

　　有過前車之鑒的淩音， 沒再貿貿然把陸躍往巨鳥跟前領，而是讓陸躍等在巨鳥的舒適圈外， 她自己先去和巨鳥說明一番， 得到了巨鳥的首肯後， 才招呼了陸躍上前。

　　畢竟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 巨鳥有著它自己的驕傲。

　　別看它和淩音相處時小孩子似的粘糊， 換成陸躍那是秒變大爺。

　　層層叠叠的眼膜半耷拉在銳利的明黃色的眼睛上， 巨鳥以一種冷漠的睥睨之勢打量了陸躍兩眼， 然後便把視綫重新聚焦到了淩音的身上， 兀自同淩音親昵的撒嬌。

　　它的意思表達得再明白不過了， 它鳥大爺已經過過眼了，看在討它喜歡的地行兩脚獸的面子上，它不會對她的同類發難，但也僅此而已，現在趕緊跪安吧！

　　目睹巨鳥刻意無視陸躍的全過程， 又聽它發了好一通不喜歡、討厭陸躍的牢騷，淩音既無奈又好笑。

　　不過總得來說，能有這樣的結果，淩音已經很滿意了。

　　給巨鳥順了會兒毛，淩音帶著陸躍進了大榕樹的氣根林。

　　邊往裡走，淩音邊對陸躍簡單介紹道：「這裡面就是我的臨時駐地。」

　　陸躍點點頭， 仿若十分好奇地用一雙深邃的眼環顧周遭密密匝匝的氣根。

　　正在大榕樹主幹的樹洞裡賣力啃竹枝的熊猫崽子， 驀地支起脖子抖了抖耳朵， 一雙烏溜溜的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正前方那片暗影幢幢的氣根林。

　　像是仔細聆聽辨認了一會兒以後確定了什麽， 熊猫崽子把平日裡素來鍾愛的嫩竹枝往外一推，然後翻身爬起，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往樹洞外衝。

　　然而，它顯然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樹洞的高度。

　　只見它以信仰一躍的氣勢跳下樹洞的身姿是難得的矯健，只可惜在落地時沒能頂住，前掌一軟，後掌又因爲有傷無法借力，於是乎，就跟個黑白色的皮球似的，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好幾圈。

　　帶著陸躍穿過氣根林的淩音，恰好就把這驚險的一幕看在眼裡。

　　她心頭一緊，頓時便加快了脚步。

　　又摔又滾的熊猫崽子却沒事熊似的一個肥魚打挺，十分利索地爬了起來，還不忘抖了抖身上因爲剛才的幾下翻滾粘粘的枯葉。

　　淩音一把揪住它的頸脖毛將熊猫崽子提了起來。

　　突然的騰空讓熊猫崽子不安的撲騰了幾下四肢，但約莫是嗅到了淩音身上熟悉的氣味，它很快便平靜下來。兩隻後掌微微蜷縮，兩隻前掌則自然垂下，就這麽乖乖的任淩音提著它。

　　淩音瞧它這副任人宰割的模樣，沒好氣地戳了戳它的小肚皮。

　　以爲淩音在跟它玩，熊猫崽子立刻哼唧著伸出兩隻前掌去抱住淩音的手腕。

　　——抱抱，要抱！

　　熊猫崽子難得傳達的清晰意念讓淩音頗感意外地挑起了一側的眉。

　　改提爲扣著腋下的抱舉，與熊猫崽子面對面，淩音肅起臉來教訓道：——後腿不要了是不是？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不准直接從樹洞往下跳嗎？傷口裂開了怎麽辦？

　　熊猫崽子認錯似的低下頭，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自下往上委屈巴巴地瞅著淩音。它或許暫時還無法完全理解淩音所傳達給它的意念，但是它能從中清晰的感受到淩音情緒的變化，知道淩音這是在生它的氣了。

　　——想唔……唔嗯。

　　它想她了，打從他們相遇，還從沒有分開過這麽長的時間。

　　領會了熊猫崽子的語焉不詳，淩音心頭軟化，再大的氣也生不起來了。

　　末世中的淩音，在死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孤身一人。沒有人會想念她、等候她，因爲她的出現不顧一切的撲向她……這種感覺，於那時那刻的她太過遙遠無稽。

　　思緒到這裡，淩音便忍不住的感慨。

　　雖然清晨時分，她向熊猫崽子允諾，打完了水就會馬上回來。

　　但她自己心裡其實很清楚，這次的打水之行，她多半是回不來了……

　　將熊猫崽子抱進懷裡，細心的替它查看後掌傷勢。

　　還好，傷口上結了厚痂，哪怕是剛才的一番摔滾也沒有讓傷口再裂開。

　　淩音鬆開了熊猫崽子傷勢恢復得很不錯的後掌，抓住它的兩隻前掌按了按那軟軟的肉墊。

　　——以後不能再做這樣危險的事情了，就算是想我，也不能在做直接從樹洞往下跳這麽危險的事，明白了嗎？

　　熊猫崽子表達親昵地抱著淩音的手輕啃。

　　——唔。

　　「……淩音。」

　　被忽視多時，看了許久淩音和那不知名小獸沉默互動的陸躍，終是忍不住喚了一聲。

　　淩音這才想起了她這位新盟友的存在。

　　頗爲歉意地衝陸躍笑了笑，摸著懷中熊猫崽子的腦袋，淩音給初見面的兩只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這也是我的盟友。」淩音朝陸躍掂了掂懷裡的熊猫崽子，然後低頭對熊猫崽子傳達：——這是我的同類，以後他會跟我們生活在一起。

　　陸躍盯著舒舒服服被淩音抱著的黑白小獸看了一會兒，眼睫微斂，恰好掩去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暗芒。

　　熊猫崽子突然十分不安的把自己蜷縮起來，哼哼唧唧的嗚咽了兩聲。

　　淩音抬頭看看陸躍，沒發現什麽不妥，便只以爲是熊猫崽子膽小所致，安撫了幾句也沒多想。

　　介紹完畢，兩人一熊在大榕樹下休息了一會兒。

　　之後，淩音眼看天色不早，便招呼上陸躍帶著熊猫崽子一塊兒出去撿拾這天晚上的柴火。

　　雖然知曉了自己現在已經變成爲體質特异的外星人，大概入夜後有沒有火堆都沒差，喝生水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淩音還是覺得在濕冷的夜晚，能有一個火堆再燒上一點熱水，能讓她至少在心理上感到滿足和安謐。

　　多了一個盟友，尤其是同類盟友，確實讓淩音省時省力了不少。

　　至少在同樣的時間裡，他們撿拾到的柴火量比往常多了兩倍都不止。

　　準備生火的時候，淩音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撿粗石、彈出折叠短刀，而是自然而然地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陸躍却只是同她對視，似乎幷沒有領會到淩音眼神裡的意味。

　　對視良久，眼看著男人又有衝她傻笑的趨勢，無奈之下，淩音只得直接開口道：「幫忙生個火。」

　　陸躍看看淩音，又看看地上成堆的枯枝敗葉。

　　須臾，陸躍像是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手掌向下，很是鄭重地壓在那堆枯枝敗葉上。

　　然而等了許久，手還是那隻手，枯枝敗葉也還是那堆枯枝敗葉，壓根兒就沒見有火星子。

　　淩音看男人緊閉雙眼，像是在使什麽大力一般咬著牙根爆著青筋。不用懷疑，此刻男人正在用他的全身向淩音表達，他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天色漸暗，淩音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麽了？放不出异能嗎？」

　　男人睜開眼，很不好意思地避開了淩音詢問的視綫，點點頭。

　　淩音想到之前意識朦朧狀態下目睹的男人爆發的狂態。

　　那樣的爆發，想來消耗肯定很大。

　　大概是异能消耗過度，暫時枯竭了吧！

　　淩音如此猜忖著，便理解地衝男人道：「沒事，應該是你今天异能用得太多了，休息一段時間就會恢復的。」

　　說著，淩音起身去撿粗石，臨走前還不忘安慰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陸躍盯著淩音的背影，伸手摸了摸剛才淩音拍過的地方，然後在淩音的背影消失於視野後，他十分沮喪的耷拉下了腦袋。

　　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生火，他不會生火，也不能生火……

　　隨著夜幕罩下，大榕樹的主幹前再次亮起了火光。

　　熊熊燃燒的火堆嗶嗶啵啵，伴著竹筒裡即將燒開的水咕嚕嚕的聲響與四周乍起乍落的蟲鳴聲，一曲夜之演奏得不可謂不生動。

　　淩音折了幾根枯枝扔進火堆裡，狀似隨意地問：「我很好奇你爲什麽要殺那兩個人？」對他們那樣窮追不捨。

　　陸躍看著淩音那被火光照亮的臉，推脫一般告狀道：「是他們先來殺我的。」

　　淩音聞言點了點頭，想到自己之前那次萬分凶險的被偷襲經歷，她那會兒打紅了眼，那個偷襲者眼看要落敗就想逃，她也同樣不肯輕易放過。畢竟性命交關，畢竟險喪對方之手，約等於的殺生害命之仇，當然要永絕後患。

　　這時，竹筒裡的水完全開了。

　　開水汹涌的翻滾震得整個斜放的竹筒都跟著顫動起來。撲出來的熱水澆在火堆上，嘶嘶啦啦的騰起一大片白霧。

　　靠著淩音半夢半醒啃竹枝的熊猫崽子睜開眼，好奇地盯著白霧直瞅。

　　淩音拿起旁邊事先備好的兩根粗木，作剪刀狀去夾煮水的竹筒。

　　被烈火熏炙的竹筒，表皮都崩裂了，已有碳化的趨勢。

　　粗木夾上去，就聽一陣細響。

　　淩音小心翼翼的夾著竹筒往火堆外挪，眼瞅著就要成功了，竹筒外疏鬆碳化的表皮却突然成片脫落。

　　淩音只覺握著兩根粗木的手一輕，竹筒已經脫離了粗木直直下落。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竹筒即將摔落在地的檔口，斜刺裡冷不防伸來一隻手，一把將其握住。

　　淩音在鬆了口氣的同時，立刻擔心起那隻手來。

　　「還不快鬆手放下，你不燙嗎？」

　　陸躍衝淩音咧嘴一笑，「不燙。」

　　淩音恍然想到，對了，他有火系异能啊，這點熱度對他確實應該算不了什麽。

　　淩音於是也不跟陸躍客氣，直接道：「那以後這火中取物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陸躍聽了非但不以爲忤，還一副挺樂呵的模樣，點點頭，「好。」

　　取過兩個小竹筒，讓陸躍往裡面各倒了點熱水。

　　淩音將其中一杯遞給陸躍，「喝點暖暖身體，雖然你可能幷不需要。」

　　陸躍接過竹筒茶杯，他不怕燙，直接就給灌了一大口，用行動向淩音表明他很需要。

　　淩音捧著自己的那杯，一邊暖手一邊小口戳飲。

　　一時間，大榕樹下的氣氛安寧。

　　淩音忽覺左手手腕處傳來异樣刺麻感，因爲這突如其來的麻木感，讓她險些摔了手上的竹筒茶杯。

　　陸躍和熊猫崽子的感官都十分敏銳，幾乎立刻便發現了淩音的异常，雙雙詢問地看過來。

　　淩音微蹙眉頭，擱下竹筒茶杯，抬起左手查看。

　　袖口隨著她抬手的動作後褪寸許，剛好露出淩音佩戴在左手手腕的手環。

　　只見手環上呈橢圓形的藍色晶石，此時正不住閃爍著瑩瑩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