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程爸爸回來的比較晚，到家剛好坐下吃飯。

　　而姜昕從酒窖裡抱上來的那瓶酒，其實也只有他一個人喝。程羿東早就被程媽媽交代過了，吃完飯要開車把姜昩和姜昕送回家，所以不能喝酒。

　　至於為什麼不讓司機送，姜昩和姜昕是不會問的，只是客氣推辭說不用送，她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但程媽媽說了，“這裡不比市中心，車很難打的。”

　　那沒辦法，就讓程羿東送吧。

　　程媽媽自己不愛喝酒，便帶著也不喝酒的姜昩和姜昕喝果汁。

　　吃飯的時候人齊，姜昕還是飯桌上話最少的那個。程媽媽話最多，但也總是下意識忽略程羿東，不時跟程爸爸說兩句，結果還是和姜昩最聊得來。所以，程羿東話也多不到哪去。

　　姜昕比較習慣了在人多的場合下不被關注，從小到大，和家裡親戚一起吃飯，飯桌上聊最多的是姜昩，因為姜昩學習成績好，又機靈又聰明。

　　和葉蔓在一起，周圍同齡人則更多把關注的目光投在葉蔓身上，因為葉蔓比她瘦挑漂亮。

　　她坐在姜昩旁邊默默地吃東西，聽著其他人說話。

　　程媽媽看她又乖又懂事，脾氣好但也不顯得小家子氣，心裡喜歡。於是為了照顧她，和姜昩說了一會後，便開始找話題和她說。

　　和姜昕能說什麼呢，程媽媽自然也知道。

　　她問姜昕：“昕昕學習成績怎麼樣？”

　　突然被叫名字，姜昕稍微反應了一下，連忙道：“阿姨，我還可以。”

　　程媽媽笑笑的，“昩昩這麼聰明，你肯定也不差，家裡基因好。我那外孫啊，孟旭就不太行，腦子像他爸，學習成績一般。”

　　孟旭是姜昕同桌，她自然有話可說，接程媽媽的話道：“孟旭也還可以啊，班級中上，高二期末考試進步很多，差一點進班級前十。高三好好複習的話，應該還會有很大進步的。”

　　差點進班級前十這個，程媽媽是知道的。

　　話題聊起來了，她繼續，“小旭那孩子，近來是可刻苦了，已經上了一個暑假培訓班了，一天都沒休息，每天都去補課，學習跟瘋了一樣。我問他這是怎麼了，他說他想上霧大，不努力肯定考不上。又說努力也不一定能上，但他要試試。”

　　說著看向姜昕，“昕昕，你想上哪所大學？”

　　聽到這個問題，姜昕看一眼姜昩，小聲道：“我也想上霧大。”

　　姜昩給她碗裡夾塊肉，“為了我唄？”

　　姜昕不否認，點點頭。

　　而此時，拿著筷子的程羿東頓住了動作。

　　雖然他姐和程家的關係一直不冷不淡，但孟旭和外公外婆和他這個舅舅還是比較親的。孟旭從小和他接觸比較多，有心事不想跟他爸媽說，會找他說。

　　孟旭以前從沒說過要考霧大，因為知道自己考不上。他家條件一般，他媽媽又倔到死都不用程家一分錢，所以也沒有把他送出國的想法。

　　孟旭以前對未來的打算是，考個外地本科，出去看世界。

　　姜昕想考霧大是因為姜昩，期中考試那會，在一起吃飯她說過，那現在突然不再想考出本地，去外面看看世界，並開始瘋狂學習的孟旭呢？

　　他是為了誰？

　　俞周說的話在他腦子裡響起來——萬一小丫頭也喜歡上了別人，和別人私下約好，高考結束後就在一起，你怎麼辦？

　　那是不是還可以約一個——考同一所大學？

　　當程羿東一直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的時候，程媽媽已經把話題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也是突然想起來的，問姜昕：“昕昕，厲沉好像跟你一屆的吧，你認識他嗎？”

　　突然提到厲沉，姜昕不自覺地猛頓一下，然後為了掩飾臉色，連忙低低頭，回答程媽媽：“認識是誰，但不熟。”

　　到此前為止，姜昕都沒有後悔陪姜昩來程家。

　　但現在聽到厲沉的名字，她有點坐不住了。

　　而程媽媽沒看出來她的不安，她的不安都被低頭那一瞬給擋掉了。

　　程媽媽繼續問：“這孩子在三中表現怎麼樣？規矩不規矩？”

　　姜昕還是低著頭，心裡排斥和下意識地不想說厲沉的任何事。前世的事總歸讓她害怕，她不想在葉蔓面前說厲沉的任何事，也不想在別人面前說。

　　她還沒想好怎麼回答，程媽媽卻繼續說：“提起這孩子我就一肚子氣，昕昕你在學校應該都聽說了，他跟我們程家有點關係。以前是讀職高，我想起來我就……”

　　越說越氣的樣子，有點控制不住。

　　程爸爸用手碰碰她的手背，“家裡有客人呢，說這個做什麼？”

　　待會再家庭大戰吵起來，或者程羿東甩手就走，面子上多難看。

　　程媽媽忍忍情緒，語氣平靜許多下來，“算了，不說了。”

　　“早跟你說過，在家就別提。”程爸爸給她倒杯酒，說話小聲，“好酒，你也嘗一點。”

　　程媽媽沖他擺擺手說不喝，擺完結果還是把酒杯端起來送到嘴邊喝了一口。喝完後抿一會，說了最後一句：“他要是能在三中學好，也算我們做了件好事吧。”

　　程爸爸為程媽媽寬心似的，開口，“我都問過了，在學校表現還不錯，沒有違反校規校紀，就是學習成績差點。已經不打架不惹事了，還不錯。”

　　當時厲沉從職高轉到三中，是程媽媽幫轉的。她當時被程羿東氣得不行，又拿他沒辦法，為了找補一下程家的面子，便把厲沉轉去了三中。

　　如果一直把厲沉留在職高那麼混，她一想到就覺得自己要被氣死。

　　到三中，起碼能像樣點，有個做學生的樣子。

　　三中校規嚴師資好，對學生嚴厲又負責，程媽媽覺得應該能把厲沉管好一點，不至於太混太不入流，也就當他程家做了件好事了。

　　把厲沉轉去三中後，這孩子也確實收斂了不少，沒再聽說惹過什麼大事。

　　至於上課睡覺不完成作業這種，那都是小事。

　　雖然這樣，程媽媽也並不喜歡厲沉這種孩子，不喜歡也不接受，更不認可厲沉和自己家有什麼真正的關係，一直就當是程羿東資助了一個學生。

　　其餘的，她不認。

　　當然，程羿東也沒讓她認什麼，做這事純粹就是為了反抗她。

　　這件事以後，程羿東想要的效果也得到——程媽媽收斂了不少愛管孩子私事的強勢作風。

　　她閨女當年被她管得跟家裡決裂，現在都不怎麼愛回家，也堅決不用家裡的錢。之後，兒子被她逼著找了個小混混給她當孫子。

　　她再繼續強硬的話，不知道家裡又得鬧出什麼來。

　　程媽媽和孟旭媽媽之間的矛盾，化解之日遙遙無期。而程媽媽和程羿東之間的這個矛盾，估計只有等到程羿東結婚生出自己的孩子，才有可能真的化解。

　　現在程羿東比較自在，程媽媽根本不敢催他結婚生孩子。

　　姜昕聽程爸爸說厲沉在學校表現還不錯，沒有怎麼違反校規校紀，更沒有打架鬥毆，自己默默把頭低著，不敢多說什麼。

　　厲沉在三中確實沒有很囂張，和程爸爸說的這些差不多。雖然成績差老師不喜歡，但在老師面前，也沒有表現出過什麼不尊重。

　　以前在職高，他可是連老師都打的。

　　他在三中欺負人，都是私下裡，不像在職高那麼明目張膽。

　　他也從不動手把人打傷，就是抽個幾巴掌踹兩腳加言語恐嚇。就算其他學生告家長告老師，也沒有證據。知道告了也沒用又怕他一直盯著自己，所以基本也都不告老師不告家長。

　　姜昕悶著一口氣在心裡吐不出來，有許多話到嘴邊，轉一圈又咽了下去。

　　別人家的事情，她有什麼資格管？

　　她還是管好自己吧。

　　吃完飯回去的時候，這些事還在她腦子裡轉。

　　其他人當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這一世她和厲沉都沒有什麼交集，還不會把她和厲沉聯繫到一起想。可以聯繫到一起的，其實是孟旭。

　　姜昩就挺八卦，坐在車廂後排座位上，拉一下她，小聲問她：“是不是和那什麼孟旭約好了？一起考同一所大學？嗯？”

　　姜昕根本沒在想這個，她目光不時掃向在前面開車的程羿東。她在想，程羿東給厲沉做了監護人以後，到底有沒有管過他。厲沉在學校不惹老師不違反校規校紀，只敢私下欺負人，是不是程羿東管教過後的結果。

　　她其實很想跟程羿東聊聊厲沉的問題，畢竟就算他是任性胡來的，他現在也確實是厲沉的監護人。在厲沉沒滿十八周歲之前，他有權利和義務管教他。

　　厲沉犯了事，他也需要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

　　就像前世那樣，在厲沉害了她以後，作為監護人的他必須承擔賠償責任，當然他似乎更負責任，一直給她最好的治療和看顧，幾年如一日地精心養著她。

　　他在她身上花的錢，已經遠遠超出了法院判決下來的數額。

　　想到這裡，姜昕腦子裡微微打結，突然有點想不通。

　　她之前一直認為程羿東是為了厲沉，前世才會以那樣的方式養著自己。但這一世她已經知道了，程羿東和厲沉之間的關係並不正常，也根本沒到那種為他做出這麼多付出的地步。

　　那為什麼……

　　肩膀突然被姜昩懟了一下，姜昕的思緒被打斷。

　　她目光微微茫然地看向姜昩，只聽她問：“是不是啊？”

　　姜昕表情有點懵，“什麼？”

　　姜昩聲音不自覺放大，“江老師的外孫，孟旭啊，要和你一起上霧大。”

　　姜昕搖搖頭，“他沒跟我說過。”

　　姜昩坐正姿勢，“我還以為你們約好了呢。”

　　姜昕繼續搖頭，看向窗外的夜景，“沒有的。”

　　駕駛座上，男人專心開著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鬆了松。

　　**

　　回去洗完澡躺到床上，姜昕還在想在車上想的那件事。翻來覆去想了很久，實在想不出頭緒，猜不出程羿東前世為什麼會對她那樣，便放在心裡擱著不想了。

　　上輩子那些事，現在只有她一個人知道，誰都給不了她答案。

　　當然，姜昕這樣想前想後，也沒有跟程羿東說讓他管教厲沉這種話。

　　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這話輪不到她來說，

　　她根本不知道程羿東和厲沉之間的相處狀態，說不定程羿東是對他有嚴管的，要不然他到三中後怎麼那麼“乖”？再者，她怕自己打小報告萬一傳到厲沉那裡，再被報復。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的就是她了。

　　還是保持不管任何和厲沉有關的事的態度，暑假剩下的八九天，姜昕在家安心複習。

　　至於胖回去這件事，試了大半個暑假無果後，她已經放棄了。

　　調整好心態，只等開學。

　　高三在八月底開學，空氣裡的熱意並未消散多少。

　　按照學校的安排，所有學生在開學前一天到自己的新班級報到，領一下高中剩下的不多的幾本書，第二天直接開始進入應對高考的緊張模式。

　　沒有緩衝，直接把學生從暑假的慵懶中拉出來。

　　作為准高三生，姜昕早就準備好了迎接高三的高強壓學習。

　　開學的前一天下午，她背起書包掐著點騎車去學校。

　　念過不止兩年的高中，從家到學校的路走得透熟。

　　即便過了一個暑假，那種熟悉感往車上一坐也就回來了。

　　姜昕騎車到學校門口，直接下車推著單車進大門。

　　從大門進去到學校的車棚有一段路程，要先走過一段校園主路。

　　姜昕走上主路不多久，就發現路過的學生都在轉頭看她。

　　心裡剛升起一點不自在的感覺，突然聽到“嘭”的一聲，一個男生騎著自行車撞到了路邊的梧桐樹上。目光循著其他動靜再往後轉，便看到門口的保安追了進來，拎起那個撞樹的男生就說：“這位同學，知不知道學校裡不准騎車！”

　　那個同學眼鏡都被撞歪了，一把扶正眼鏡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給忘了。”

　　道完歉扶起自行車站著，被保安訓了一頓才被放行。然後他再去看剛才看到的那個女同學，人已經不見了，便自顧嘀咕了句：“我操，哪班的啊？”

　　高中第三年了，他們這個年級，漂亮的女生裡沒見過有這號人吧？

　　姜昕到車棚停下車，鎖上鎖直奔高三教學樓，找到自己新班級在三樓，進去找了個高二同班又熟悉的女生，到她旁邊坐下來。

　　她大概知道自己會引起大家的注意，但是她裝作感覺不出來。

　　自從她進教室後，班級裡坐著的所有人就都在看她。一直到她坐下來，那些人的目光在她身上都沒移開。

　　一陣詭異的安靜之後，是爆發式的竊竊私語。

　　在她旁邊的女生叫嚴冉，也是一臉的不敢相信，看了她半天，才結巴地問出來：“姜昕？”

　　姜昕有點氣喘吁吁，拿紙巾擦額頭的汗，沖她點頭，“暑假瘦了好多的。”

　　嚴冉拿起課桌上的書擋住半張臉，驚歎道：“太驚人了。”

　　姜昕還是有點不好意思，耳根紅紅的。感覺到大家還在看自己，就有種坐不住的感覺。但她強迫自己無視這些目光，假裝淡定地把自己書包裡的文具盒作業本資料書都掏出來。

　　放到課桌上擺整齊，她抬手在嚴冉眼前揮一下，“別看啦，沒變多少。”

　　嚴冉放下擋臉的書，拖一下凳子往她這邊湊過來，“這還沒變多少？臉小了整整一圈啊，我天，原來你五官這麼好看嗎？”

　　以前臉肉又有點大，根本看不出來五官這麼精緻。

　　姜昕不想跟她一直說這些，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平凡普通的時間太長，突然變瘦變漂亮，也擺不出“老娘是大美女”的姿態。

　　她疊起胳膊趴到課桌上，側著臉，轉移話題問嚴冉，“我們班好像分了好幾個在這個班吧。”

　　嚴冉點點頭，“不過女生就我們兩個。”

　　兩人說了會分班的話題，有人抱了幾本新書來發。

　　到高三領的新書已經不多，大部分課程都在高二上完了，只剩小部分留到了高三。高三的主要任務，就是全面複習應對高考。

　　拿到課本後，班主任到教室說些話，給大家找點緊張感，便讓大家都散了。

　　真正的開學是第二天，早讀上課加晚自習，一個都不能缺。高一高二的時候，走讀生不需要上晚自習，到高三則要全部留校，上完晚自習才可以走人。

　　姜昕這班的班主任話有點多，等到講完的時候，孟旭都已經站在他們班外面的走廊上站一會了。

　　一直趴在陽臺上，背對教室。

　　他是來等姜昕一起回去的，和上學期一樣。

　　等班主任走掉，姜昕把掏出來的東西又收回書包，和嚴冉一起出教室。

　　兩人出教室走到孟旭背後，腳步聲跟別人混在一起。

　　看孟旭沒回頭，嚴冉抬手一把拍在他右肩上。他向右後回頭沒看到人，嚴冉已經在這邊笑出來了，說他，“真傻。”

　　孟旭這又從左邊回身，看到姜昕的時候猛地愣住了，然後眼底浮起微微亮光。

　　他們班級散的早，散了他就過來了。

　　到這裡看到教室裡班主任還在講話，他便沒往教室裡多看，直接趴在陽臺上等著。

　　哪知道，等到的姜昕變成了現在這樣。

　　嚴冉盯著他的臉看，又上去拍一下他的肩，“看傻了你？”

　　孟旭回神，局促地抿一下嘴唇，對姜昕說：“走吧。”

　　面對孟旭姜昕不尷尬，沖他點點頭，“走。”

　　嚴冉在旁邊挽上姜昕的胳膊，“你看，孟旭跟我是一樣的反應，你現在該知道你瘦下來有多漂亮了吧？”說著看向孟旭，問他：“姜昕現在這樣很漂亮吧？”

　　三個人走到了樓梯口，孟旭還沒來得及回答嚴冉這話，突然碰上了正從四樓下來的幾個男生，正要到三樓。厲沉為首，後面跟了幾個，個子都很高大，踩得防滑條響聲很大，把樓梯道襯得很是窄小。

　　姜昕三個下意識停住步子，都不再往前走，不想和厲沉他們搶樓梯。

　　厲沉目中無人慣了，混身痞氣，目光漫不經心地從他們身上掃過去，看到孟旭，目光忽然一頓掃回去，盯在了姜昕身上。

　　他步子不自主地慢下來，後面的鄭浩風低著頭沒注意，撞到他身上差點滾下樓梯。猛一下抓住厲沉的肩膀穩住了，嚇得要死地抬起頭，視線自動捕捉到姜昕。

　　目光定了定，他抓著厲沉的肩膀，低低驚出來一句：“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