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一次再看到程羿東，姜昕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緊張局促。甚至眼底浮起一點亮光，像看到救星一樣鬆了口氣，抱起自己腿上的白加菲站起來沖他說：“你回來啦。”

　　程羿東對她這樣的反應很滿意，明顯看出來她現在是把他列為自己人了。至少和他的媽媽江教授比起來，姜昕表現出來和他在一起更自在。

　　這就是西山一日遊的功勞，抱團取暖拉近了距離。

　　程羿東彎腰抱起跑到自己腳邊的布偶，往沙發這邊走過來，“江女士和你姐呢？又把你一個人丟在這不管？”

　　姜昕搖搖頭，“她們有重要的事，在書房查資料呢。”

　　這小女生真是脾氣性格好，做客被冷落也沒脾氣。

　　程羿東抱著貓在她面前站下來，“那我帶你去玩，走。”

　　終於不用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完全不熟的環境裡乾瞪眼了，姜昕點點頭，把手裡的胖加菲放到沙發上，準備跟程羿東走。

　　程羿東也把懷裡的貓放下，問她：“老頭子帶你們看他的模型沒？”

　　姜昕點點頭，“到了沒一會就看了。”

　　程羿東吐槽他爸，“玩個模型覺得自己年輕了三十歲，就愛跟人顯擺這個。”說著轉頭看姜昕，“你想玩嗎？”

　　姜昕對這些沒概念，搖一下頭，“不會玩。”

　　老兩口住的房子，適合年輕人玩的東西也不多。

　　程羿東帶她去程爸爸放樂高的房間，“去試試。”

　　客隨主便，姜昕跟著他，去樂高屋。

　　還沒拆包裝的樂高碎零件，都被程爸爸收在房間兩面牆上的高櫃子裡，櫃子上半層是格子架，上面擺著的也全是程爸爸拼出來的小模型。

　　程羿東打開下面的櫃子，隨便拿幾盒出來，讓姜昕自己挑喜歡的。

　　姜昕看了一下，一個挖掘機，一個變形金剛大黃蜂和配套的小黃車，還有一個泰坦尼克號遊船，是船斷成兩段船頭已經落水時候的狀態，還有黃頭髮的小人Jack和Rose。

　　程爸爸這種人玩樂高，當然不會買少女風的東西。

　　程羿東看姜昕沒有立即選，以為她不喜歡，於是又去打開櫃子拿了好幾盒出來，仍然不是吊車就是坦克，要不然就是飛機大炮航空母艦。

　　姜昕看程羿東一拿拿好多，忙得一頭汗，猶豫著打斷他問了句：“為什麼拿這麼多啊？”

　　到晚上吃飯前這點時間，一個估計都拼不完。

　　零件太碎，一看就很耗時。

　　程羿東手扶櫃門單膝跪著半蹲身子，看看手裡小摩托的包裝盒，再看一眼姜昕，“幫你找個喜歡的。”

　　姜昕連忙說不用，“我隨便的，我沒玩過這個。”

　　想到什麼一樣，又連忙說：“我是在想，我們把包裝拆了拼起來的話，程叔叔會不會不高興？就我們……亂動他的東西。”

　　程羿東無所謂，“沒事，我再買給他就行了。”

　　發現實在找不到什麼軟萌可愛的東西，他只好跟姜昕說：“老頭子買的都是這些，找不到女生喜歡的，我們隨便挑一個？好不好？”

　　姜昕看他非得帶她玩的樣子，就挑了那個泰坦尼克號。

　　兩個人拿著包裝盒去毯子上盤腿坐下來，拆掉包裝一起看說明書，儼然已經是同齡人之間的相處狀態。沒有總裁沒有高中生，只有兩個人在一起認真玩玩具的人。

　　午後室外陽光很好，從窗子打進來，照亮毯子一角。

　　模型的說明書上按數位分了部分，每部分也都在裝零件的塑膠袋上印好了。

　　看懂了怎麼拼以後，程羿東直接撕開說明書，把第一部分給姜昕，對她說：“我們一部分一部分拼，拼完再接到一起。”

　　姜昕點點頭，接下他撕下來的第一部分。

　　看程羿東也不是很懂這東西的樣子，姜昕拆開一袋標著數字①的小包裝，把小零件全部倒在地毯上，問他：“你也沒玩過這個嗎？”

　　“嗯。”程羿東自己拿了個標著②的包裝袋，“我是一個沒有童年的人。”

　　“嗯？”姜昕不是很明白地看他一眼。

　　程羿東笑笑，“關於我家的八卦，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姜昕想了一下，只有從孟旭那聽說了一些。想一會，用比較小心委婉的語氣說：“就是江阿姨生你生得比較晚，你是那個不婚族……”

　　聽到她說不婚族，程羿東看她一眼，沒說什麼。

　　而姜昕則下意識地避開和厲沉所有有關的事情，哪怕程羿東和厲沉有那麼點關係，她也不跟他提厲沉，然後繼續說：“孟旭的爸爸，家庭比較普通，江阿姨不同意孟旭的媽媽嫁給他，讓孟旭的媽媽簽署協定，放棄遺產繼承。”

　　程羿東按說明書上畫的疊套小塑膠塊，“其實只是逼她放棄嫁給孟旭他爸，我媽怕她嫁過去沒好日子過，在家裡都是嬌慣著養大的。我媽一直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但是我姐性子倔，放棄遺產也要嫁，未婚先孕逼我媽，就這樣了……”

　　說著頓一會，打住他姐的話題。

　　他把下一個塑膠塊按上去，“我媽生我比較晚，從小對我就是喂豬填鴨加揠苗助長式教育，說沒時間給我慢慢成長。好在我承受力強，都受住了。作為一個沒有童年的人，我剛把童年熬過去，還沒走入青春期，碰上我姐因為戀愛結婚的事和我媽關係鬧僵了，結果我更是倒了黴了，成了程家唯一的希望……”

　　姜昕聽著他這麼說話，不知道為什麼想笑。默默憋著，含一點笑意在嘴角，低頭拼自己的小部件。她在想接什麼話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清嗓子的聲音。

　　姜昕和程羿東一起回頭去看，就看見程媽媽手裡端著個杯子，就站在開著沒關的門邊，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看她那飛刀子的眼神，估計是把程羿東說的話都聽去了。

　　姜昕有點尷尬，不好意思地叫了句：“江阿姨。”

　　心裡想著自己聽程羿東吐槽程媽媽，居然被她都聽去了，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不知道程媽媽看沒看見自己聽得很高興，嘴角還含著笑啊！

　　而程媽媽那飛著刀子的眼神明顯就是只針對程羿東一個人的，她端著手裡的杯子走到姜昕旁邊，彎腰往她手裡送，“昩昩說你喜歡，給昕昕做了杯波霸奶茶。”

　　比珍珠更大更Q更彈更滿足！

　　姜昕不好意思的臉都紅了，伸起白白的手接下奶茶，“謝謝阿姨。”

　　程媽媽直起身，乜一眼程羿東，語調立馬就換了，“程咚咚，你喝奶茶嗎？”

　　程羿東低著頭拼模型，很平淡的樣子，“不敢喝。”

　　程媽媽語氣“溫和”，“那就陪昕昕玩吧，也順便找找自己的童年。”

　　程羿東還是不抬頭，“好。”

　　姜昕在旁邊抱著奶茶，看這兩人用這樣完全沒有火藥味的方式互嗆，一句話都不敢說。一直等程媽媽出去關上門，她才鬆了一口氣。

　　奶茶她沒喝，往程羿東面前送送，“你喝嗎？”

　　程羿東笑一下，語氣放鬆，“這更不敢喝，江女士訓人會讓人頭皮發麻。”

　　姜昕也忍不住笑起來了，“別說了吧，待會再被聽到。”

　　那不是又得挨訓？

　　程羿東看著姜昕笑起來很甜很暖的臉，餘光裡有細碎的陽光，好像找到了一種自己十八歲的感覺。從來沒有過的童年和青春，被午後的這個場景彌補了一二。

　　如果可以，其實很想陪她一起走完高中。

　　**

　　下午的這一點時間，程媽媽和姜昩討論了幾個專業上的問題，讓姜昩受益匪淺。而程羿東和姜昕則拼出了半個泰坦尼克號的船身，剩下沒時間拼，放回了盒子裡。

　　晚上要到吃飯的時候，程媽媽跟著家裡做飯的阿姨一起忙忙碌碌，擺擺東西挑挑毛病，也是一輩子就挑剔慣了，什麼都愛管管。

　　姜昩和姜昕不好意思，也便跟著幫幫忙。

　　之前沒讓姜昕做什麼，倒是讓姜昩幫忙弄弄這個弄弄那個。

　　快到吃飯的時候，程媽媽就麻煩了姜昕一下，“要不昕昕你去酒窖幫阿姨拿瓶酒？”

　　看終於能幫上點忙，姜昕很樂意地點頭，“嗯，好。”

　　程媽媽便拿便簽紙寫了酒的名字和年份，交到姜昕手裡，“我常聽你程叔叔提起這個，我也不懂，應該是好酒，你幫阿姨拿一瓶來。”

　　姜昕看一眼便簽紙上的字，轉身走兩步又折回到程媽媽面前，“阿姨，酒窖在哪裡？”

　　沒等程媽媽出聲，程羿東過來，“走吧，我帶你去。”

　　程媽媽看一眼程羿東，“可以，咚咚帶你去。”

　　姜昕沒提出什麼異議，畢竟她在這裡吃吃喝喝玩了半天，一件忙都沒幫上。現在讓她去拿瓶酒，她總不能因為程羿東願意帶她，她就直接讓程羿東一個人去。

　　她把便簽紙捏在手裡，跟著程羿東走。

　　大概是程爸爸愛收藏酒，程家的酒窖很大。在樓下，連著樓梯下去就是。

　　走下最後一級臺階，程羿東去開酒窖的燈，按了幾下發現燈不亮。姜昕往黑洞洞的空間裡看看，問程羿東：“燈壞了？”

　　程羿東又按兩下，“好像是。”

　　姜昕有點怕黑，站在最後一級臺階上，“那怎麼找？”

　　程羿東直接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問姜昕要便簽紙。

　　姜昕把便簽紙給他，“你知道在哪裡嗎？”

　　程羿東搖搖頭，“不知道。”

　　這些都是他爸的，他也不常來這裡，每次來都把自己當客人，也不怎麼好奇他爸的東西。酒窖裡酒這麼多，他自然不知道哪種酒放在哪裡。

　　程爸爸現在還沒回來，估計程媽媽也不知道。

　　就算程媽媽知道，她也不會告訴他，感覺她是故意的！

　　程羿東用手機的手電筒看了酒的名字和年份，把燈光照向酒窖，“去找找。”

　　姜昕下了最後一級臺階，跟在他後面，和他一起看被燈光照亮地方酒瓶上的標籤紙。

　　上上下下看完一面牆，沒有找到程媽媽要的酒。

　　再看下一排酒架，姜昕目光隨著程羿東燈光照亮的地方仔細找。好像看到了，她激動一下，伸手往上指，“那裡那裡。”

　　程羿東的手機燈光剛移開，又移回到姜昕指的地方，果然在那裡。

　　燈光照穩，姜昕站過去要把酒拿下來，伸起胳膊發現夠不到。

　　踮起腳尖，還是差一點。

　　程羿東直接站在她後面伸手把酒拿下來，沒有自己拿著，而是放進她手裡。

　　姜昕接住酒抱進懷裡，轉身過來，“好了，我們上去吧。”

　　而就這麼一瞬，程羿東突然站著不動了。

　　他那只抬起手落在酒架上，這樣的姿勢，正好把比自己矮了接近一個頭的姜昕困在了懷裡，兩人中間是十釐米的空氣。

　　另一隻手拿著手機，光線餘光鋪灑開，照亮姜昕的臉龐。

　　周圍夜色濃郁，女孩子的臉鍍了一層薄光，仰頭看向他，眼仁烏黑，睫毛根根畢現，像黑墨細鉛畫上去的一樣。

　　也就幾秒鐘，沒等姜昕反應出什麼不對，也正是他心裡蠢動的心思最濃烈躁動的時候，程羿東像做夢驚醒一樣，猛地收回落在酒架上的手轉身，深吸一口氣鑽進肺裡。

　　乾淨的空氣，不如傷肺的煙。

　　忍耐裡有些微刺痛感。

　　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回頭，把燈光再照回到姜昕身上，“走吧，上去吃飯。”

　　姜昕被燈光照得眯眯眼，看不見站在黑暗中的他，抱著酒跟上去。

　　走到樓梯邊有了光，姜昕看了眼他走在前面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