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Deer 27
「你回來了?」
寂靜之中, 孟濡率先打破沉默, 問門口沉默伫立的少年,「今天怎麽這麽早?」
陸星衍收回視綫,從鞋櫃裡取出備用拖鞋換上, 將手上買的一提袋水管修理工具放到櫃子上, 音色偏冷說:「聽說家裡水管壞了,請假回來修水管。」
「……」
不用猜,肯定是阮菁多嘴。
孟濡這會兒真的想跟阮菁絕交了。
她什麽時候才能不給她添亂??
眼下這境况, 孟濡不得不開口解釋。
上回火鍋店陸星衍和周西鐸雖然見過一面, 但因爲他們是兩桌人, 各吃各的,孟濡就沒有特地介紹兩人認識。這樣算起來,現在應該是他們兩人第一次正式見面。
孟濡對陸星衍說,「這是我以前舞蹈學院的同學兼好朋友,周西鐸。水管他剛才已經修好了。」
說罷, 又對周西鐸介紹陸星衍, 「這是……我弟弟,陸星衍。」
周西鐸是不苟言笑的類型,此刻只是微微彎了下唇,主動朝陸星衍打招呼道:「聽濡濡說過你幾次, 你好。」
陸星衍只是掃了他一眼,算作回應。
孟濡:「……」
這小孩。
好像生氣了。
孟濡大概知道陸星衍爲什麽生氣, 但是無能爲力, 只是抱歉地朝周西鐸笑笑。
周西鐸倒是不放在心上。陸星衍走進客廳, 視綫從兩人身上毫無溫度地掠過,再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客廳和搭著周西鐸外套的沙發椅背,問孟濡:「你叫他來的?」
孟濡不言語。
雖然不是她叫的,但是她想到陸星衍出門前說的那句話……
遲了遲,沒有否認。
陸星衍眉毛緊蹙,漂亮的臉孔沉下,似是很不滿又找不到發泄口地詢問孟濡:「你不是答應我,會學著依賴我麽?」
才一天不到,她就變了卦。
旁邊周西鐸的視綫看過來。
孟濡擔心陸星衍說出什麽別的話,也擔心周西鐸看出什麽不尋常,她只能裝作不懂,不能給予陸星衍任何回應。女人抬手輕揉陸星衍的髮絲,是安撫小朋友的語氣,「我也想依賴你,但是你在打工,萬一被經理責怪了怎麽辦?我知道你長大了想幫上忙,但是事出從權嘛。」
陸星衍眸子深深。
孟濡又看向客廳的地毯,從手腕上褪下一根淺色橡皮筋,將陸星衍額前長長的頭髮扎成一個蘋果頭,說:「正好客廳裡的地毯我還沒來得及收拾,你幫我移到陽臺吧。」
陸星衍遲遲不說話,周西鐸挽起袖子幫忙說:「我來吧。」
陸星衍這才淡淡撩起眼皮,看一眼周西鐸,平靜無瀾的氣死人語氣:「不用,我家裡窮,付不起維修費和清潔費兩個費用。」
周西鐸:「……」
孟濡:「……」
周西鐸淺淡地彎唇,看向面前敵意鮮明的少年,說:「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和濡濡認識快二十年了,今天這麽晚過來確實不太妥當,但我和她不需要這麽客氣。」
陸星衍輕輕呵笑,神情不屑,「那你說說,想怎麽不客氣,讓我清楚清楚。」
「……」
孟濡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爲什麽有這麽重的硝烟味兒。
陸星衍明明第一次和周西鐸接觸,怎麽看起來很討厭周西鐸的樣子?
孟濡擔心這兩個人再站在一起就要動手了,從後面輕輕拽了拽陸星衍的袖子,對周西鐸說:「今天晚上麻煩你了。」
這句話的意思足够明顯,周西鐸不再說什麽,拿起沙發椅背上的外套說:「沒事,我走了。」
孟濡走到玄關送他,等周西鐸站到門外,還說了一句,「下次我請你吃飯。」
……
回到客廳,孟濡看向那個已經把地毯移到陽臺,坐在沙發裡面色冷鬱的少年。
陸星衍抬起頭,視綫從孟濡臉上移向門口緊閉的門,沒來由地問:「爲什麽給他用?」
孟濡:「?」
孟濡不明所以,「什麽?」
陸星衍垂著眼尾,一樣一樣地算起,「毛巾,拖鞋,水,都是我的,爲什麽給他用?」
「……」孟濡沒想到陸星衍在意的是這個,他一回來就臭著張臉,難道是因爲她把他的東西給周西鐸用?
但那時候孟濡根本沒想那麽多,她一心想著修好水管,連周西鐸進屋穿的哪雙鞋都沒注意。
水是從冰箱裡順手拿的,沒記錯的話還是她買的。
這小孩怎麽這麽小氣?
孟濡明白了原因,哄起來也方便得多,順著陸星衍的話說:「你如果不喜歡周西鐸碰你的東西,我再給你買新的。」
說完,踢了踢陸星衍的踝骨,努力和平時一樣與他姐弟相處,「現在快起來,幫我收拾屋子,厠所裡的水還沒清理乾淨呢。」
女人轉身往沙發走,陸星衍深陷在座椅中,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毫無預兆地開口:「你從來沒有把我的話當真。」
孟濡回身,看陸星衍。
少年神情凝重。一瞬間,孟濡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
但她不敢聽,所以笑著出聲打斷,「怎麽沒有?你說的話我都認真聽著的。」
「沒有。」陸星衍執拗地重複,影沉沉的眼眸深藏暗涌,是壓抑太久後的不甘與嫉妒。他說:「我讓你依賴我。」
你沒有聽。
直到剛才。
還在把他當小孩。
少年微微斂眸,就看不到眼裡的波瀾。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你還把他叫到家裡來,與他離得那麽近。
和他獨處幾個小時。
「我不喜歡你和周西鐸來往。」這句話陸星衍說得很任性,少年抬起頭,目光沉澈,灼灼逼人。撕破一切的僞裝,「你如果當真了,就不會是現在這樣,把我當成弟弟。」
孟濡一定不知道。
陸星衍對周西鐸的敵意是因爲她幾條朋友圈。
陸星衍剛搬來和孟濡一起住的時候,從孟濡和朋友的電話中偶爾能聽到這個男人的名字。
那時候陸星衍根本沒在意。
真正記住這個人是三年前,孟濡去義大利三年不回來的第一年。
那一天陸星衍給孟濡打電話,討論選文還是選理。其實陸星衍在此之前就已經决定選理科,但是跟孟濡說起時却說自己想選文科,只是想聽孟濡勸說他時多說的幾句話。
那次孟濡剛列舉完選理對於陸星衍的種種好處,背景一個男聲低問:「想吃什麽?」
孟濡聲音停頓,跟陸星衍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快速點了幾個菜,才繼續和陸星衍說文理分科的事情。
但陸星衍後面幾乎不再說話。
那天晚上,孟濡的朋友圈裡出現一名男人的身影,是兩人在美輪美奐的斯卡拉大劇院門口拍的合照。
那天孟濡發的配字、孟濡和周西鐸的表情,陸星衍都忘了。
但看到那張照片時的衝擊却依舊清晰。
重要的東西被搶走的慌恐。
後來延續半年,孟濡發的朋友圈偶爾幾次會出現周西鐸的影子。
不是愛人,更像是朋友般的相處。但那時候陸星衍根本不會多看,更注意不了那麽多細節,只是覺得刺眼。
如果沒有記錯,那個男人的工作在國內。
終於有一次,陸星衍在微信裡對孟濡說:【你朋友圈可以不發別的人麽?我不喜歡看。】
那天孟濡以爲他嫌自己朋友圈發得多,回道:【好。】
孟濡還向陸星衍解釋了周西鐸是因爲工作需要,來義大利學習半年,明天就回去了。
陸星衍甚至不敢多問,他們是不是在一起過。
怕自己發瘋。
所以孟濡回國那天,dirty pub,陸星衍臉色難看一是因爲孟濡回國沒告訴他,二是因爲周西鐸。
再加上今天回國看到他,勾起了陸星衍那半年所有陰暗的回憶。
陸星衍直勾勾地看著孟濡倉惶進洗手間,不小心碰掉了洗手臺上的東西,叮鈴咣當掉落一地。
孟濡蹲在地上撿。
陸星衍起身走到她面前,跟著蹲下身。
少年的眼神熾熱又真誠,這次一定要讓孟濡知道,低聲在她頭頂上方說:「我說過,就是你想的那樣。」
孟濡拾木梳拾了好幾次。
腦袋嗡地一聲。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這個小孩。
離經叛道。
他怎麽能。
她是他姐姐。
仿佛知道孟濡在想什麽,也擔心自己說得不够清楚,被孟濡像元旦晚會那天拿「姐姐」當藉口岔過去。
陸星衍拾起孟濡遲遲撿不起來的梳子,梳齒朝內,緊緊地握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孟濡開口:「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姐姐。」
頓了頓,喉結滾動,既迫切又步步爲營。
「我也不想當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