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Deer 25
文身是水墨樣式。
黑白風格。
攀附在陸星衍腰背, 由下至上延伸, 圖案精緻簡約, 白天鵝閒適地舒展翅膀, 頸項細長,一片羽毛輕盈地飄落在陸星衍肩胛處。天鵝微垂著頭, 俯瞰水面漣漪。
是極漂亮單調的文身,却將天鵝的高貴和神韵刻畫得淋漓盡致。
孟濡怔楞,不由自主地趨近一步,想將圖案看得更清楚。
陸星衍却轉眸看見她,不著痕迹地側了下身,將那片文身隱匿在晦暗之中。
孟濡:「……」
陸星衍迅速套上一件乾淨t恤,將那件被割破的外套扔進垃圾桶,偏頭用牙齒咬住手臂的紗布結隨便緊了緊,頭也不抬地問孟濡:「想好怎麽送我謝禮了麽?」
剛才陸星衍向孟濡討要謝禮, 孟濡問他想要什麽。
少年一本正經說不要再把他當小孩子了, 孟濡當時怔忡,正好一個電話打來,她接起之前匆匆對陸星衍說了句「我考慮一下」。
現在,陸星衍來討債了。
孟濡被他問得暫時顧不得文身的事, 眨著眼睛慢慢開口:「你十九歲, 本來就不是小孩了。」
陸星衍動作停住, 轉身直直看著孟濡說:「我那句話的主語是你。」
你, 不是別人。
你要學會依賴我。
你不要再把我當小孩。
孟濡微微抿著唇, 陸星衍背後一閃而過的天鵝文身仍在眼前, 他抓住那名跟踪狂時緊緊把她護在身後說「誰教你把她弄哭了」,腦海中的記憶被一隻手打碎,再重新組合拼凑,有些事情似乎變得明晰。孟濡偏開頭,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只要你做事有分寸,不把自己當小孩,我就不會把你當小孩的。」
陸星衍半垂著眼思考,半晌一笑,走到孟濡跟前說:「你說的。」
孟濡凝重點頭。
陸星衍微俯著身,俊俏的臉頰就在孟濡面前,將她困在門板與他的胸膛之間。漆眉微揚,勾著唇角笑容又不正經又似威脅說:「你以後也不許在心裡叫我小孩。」
孟濡:「……」
陸星衍停了停補充,「小朋友也不可以。」
「……」
原來他都知道。
當然知道,每次孟濡這麽想時,就差把「這個小孩」四個字寫在漂亮臉蛋上,左右臉各兩個字。
如果不是她的烏眸裡包含縱容,陸星衍早就不忍了。
孟濡沉默著,別開視綫,過了一會兒又轉回來輕輕摸摸陸星衍的頭髮說:「我叫你小孩,不是真的覺得你小。而是一種愛稱,昵稱你懂嗎?證明我覺得我們關係很親密。」
「……」
她嘴巴甜起來要命,在義大利待了幾年就是不一樣。
陸星衍撩人不成反被撩,那種心跳撲通撲通的感覺又上來。他從身旁的衣櫃裡拎出另一件外套,咳嗽一聲面色如常說:「我去醫院打破傷風針。」
孟濡在他身後,不著痕迹地微微鬆氣。
總算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門外,陸星衍走到玄關。孟濡腦海中却記著剛才看到的文身,邁步走出房間問:「你什麽時候紋的文身?」
……
空氣寂靜一瞬。
陸星衍抬頭,穿外套的動作停了下,如實回答:「高考完。」
也就是。
他們爲了陸星衍志願的事吵架之前。
孟濡蹙眉,「爲什麽不告訴我?」
陸星衍坦白:「你不會同意的。」
確實如此。
又過了一會兒,陸星衍換好外套,穿好鞋,却不急著走。孟濡看著少年的側影,心裡明知答案,却還是期望他說出不一樣的回答。「是……紋的天鵝麽?」
陸星衍幾乎沒有間隙答:「是。」
他拿起門禁卡,打開門。
離開之前站在門外看孟濡。
少年眼睛是亮的,嗓音暗啞,有種既然藏不住,就不再想隱瞞的破罐子破摔與决斷。
「就是你想的那樣。」
……
就是她想的那樣?
他怎麽知道,她想的哪樣?
陸星衍離開後,孟濡倚著門,緩慢坐到陸星衍門口的地板上。
她雙膝蜷起,雙手攏著膝,腦袋微微向後仰。
腦袋有點亂。
不知道該從哪裡捋起。
她明明……一直把陸星衍當成弟弟。
所以理所當然地認爲,陸星衍也應該把她當姐姐。
儘管陸星衍曾說過從未把她當做親人,但孟濡隻把那當成小孩子的口是心非。
幷未想過還有其他意思。
那天他在小禮堂爲她拉一首《天鵝》尚可理解爲對姐姐的感情。
但是今天,她看到的文身又該怎麽解釋?
孟濡不想自作多情。
可是陸星衍不是對芭蕾感興趣的人,他認識的人也沒有其他被稱爲「天鵝」的芭蕾舞演員,更沒聽他說過喜歡天鵝這種動物。
那,他爲什麽要在高考後紋這種文身?
不知道洗文身很疼的麽。
孟濡不知不覺瞎想起來,黑眼珠緩慢轉,正想把剛才給陸星衍消毒的雙氧水和碘伏收起來,視綫落在一旁陸星衍書架上的東西。
書架最上面擺著一個籃球。
是陸星衍十五歲生日時孟濡送他的。
籃球是限量版的,粉色,充滿少女心。
孟濡送這個禮物完全是爲了滿足自己喜愛之情,陸星衍收到以後也沒見喜歡,面無表情地道了謝。
孟濡以爲他早就把這個籃球弄丟了,沒想到他還好好地放在書架裡鎖著。
除此之外,透過玻璃,還能看到其他孟濡曾送給他的東西。
連前幾天的星空麋鹿鑰匙扣也被鎖在裡面。
孟濡站在書架前看很久,最後拿著消毒藥水和紗布走出房間,回到客廳把東西放回醫藥箱。
她放雙氧水時不慎失了手,一整瓶雙氧水打碎在地板,液體四溢,瞬間蔓延到孟濡脚下。
沾濕了她的棉拖鞋和裙擺。
孟濡伸手揉了揉臉頰,有些不解有些無措。
女孩低著頭,過了很久,懊惱地在空曠的客廳發出一聲疑問。
「怎麽會這樣啊……」
陸星衍打完破傷風,沒有回家,給孟濡發了條微信。
陸星衍:【我一會去酒吧打工,淩晨回來。】
不知道爲什麽,孟濡看到這條微信反而不自覺地鬆一口氣。
大概是她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麽面對陸星衍。
孟濡傍晚跟義大利舞團的團長打了通視頻電話,得知他們下個月要來中國巡演,答應到時候和舞團的人見一面後,又多聊了一會兒,孟濡才結束了通話。
吃過晚飯,孟濡想早點休息。
她最近幾天都睡得很早,大概是當指導老師真的很累。
還有一點……儘管孟濡不太想承認,但是她早點睡著,就不用和去酒吧打工下班回來的陸星衍碰面了。
然而時運不濟,似乎是要故意跟她作對似的,孟濡剛拿了換洗的衣服準備去洗手間洗澡,花灑下的水管毫無預兆地爆開。
水花飛濺,一瞬間就打濕了孟濡的衣服。
她不知所措,沒見識過這樣的場景,趕緊放下衣物,下意識伸手去捂漏水的水管。
然而水管衝擊力强,水花從手心、指縫噴濺,落在孟濡的眼睫毛和頭髮上,水珠凝聚得多了,順著孟濡的臉頰啪嗒滾落。
孟濡頭大如鬥。
誰能告訴她這種情况該怎麽解决?
孟濡這個房子滿打滿算加起來才買了六年,平時住人的時間也不多,這三年只有陸星衍會周末回來住。平時也沒有人會注意水管的情况,誰能想到它忽然今天爆了?
孟濡現在鬆手不是,不鬆也不是,只能自我安慰似地把幾條毛巾覆在水管上,以期望它能漏水漏得慢一點。
孟濡逃到客廳給物業中心打了個電話,把家裡的情况說明了下。
物業却告訴她,「不好意思,維修工人這會兒都下班了,只能明天早上來修。麻煩您先堅持一晚上可以嗎?」
孟濡:「……」
孟濡扭頭看著洗手間裡逐漸漫出來的水,她倒是很想堅持一晚上。
但,這樣下去,用不了一晚上。
她擔心沒多久她家就被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