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茶館
宋玄和姬雲羲在四方城停留了許久。
主要還是因為官府和盛京之間來來回回的批文,光是盛京那邊前來確認姬雲羲身份的使者就來了兩回,等到昭告天下便又是好一通折騰。
畢竟迎接皇子並不是什麼小事,儀仗、規模、行程樣樣都需要敲定,甚至從盛京那頭派了人過來看顧姬雲羲。
姬雲羲拿這事跟宋玄當笑話講:「明明希望我死在外頭,卻硬是要做出一副普天同慶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在替誰高興。」
官府原本還給姬雲羲準備了一處與他身份相匹配的住所,卻被姬雲羲斷然拒絕了,仍窩在宋玄的院子里,跟著他深居簡出。
這點宋玄是贊成的,畢竟現在姬雲羲身邊的自己人不過只有祝陽一個,搬到大院裡,侍衛僕役都不明底細,難免被人尋到可乘之機。
反倒是住在宋玄這裡,既沒幾個人知道,又是在宋玄的眼皮子底下,總不至於整日提心弔膽。
偶爾宋玄還能帶著姬雲羲出去走走,倒也見識了不少趣事。
只不過現下最大的奇聞逸事,也就是三皇子死而復生的消息了。
如四方城這等客商往來之地,消息最雜、也最靈通,這裡的說書人往往還有另一個職能,那就是包打聽。
他們從往來客商游者的口中收集趣聞要事,加以編篡,又借著說書的名義在茶館裡頭聚攏人氣,開頭的總是「話說不知是哪個朝代,有這麼一樁奇事」。
個中內涵,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仍是懵懵懂懂。
最近這些說書人口中的本子,就變成了「某朝某代某位皇子,意外遇到了山賊,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最終死而復生」的故事了。
最精彩的無非是皇子如何復生那一節,有的說是蒙仙人指點,有的說是閻王不收,還有的是曾救過的狐妖報恩,再有假死、借屍還魂等更離譜些的傳聞。
「這四方城攏共十家茶館,我掐指一算,竟說出十三種說法來。」方秋棠當作笑話來跟他們說。
正在這時,聽見雅間外頭那說書人說:「其實這皇子在行宮住的幾年,早已師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龜老人,練就了龜息神功,呼吸雖停,肉身未死——」
宋玄被茶嗆了一口,比了個數字:「喏,第十四種。」
「所謂野史逸聞,大抵都是這群人胡唚出來的。」方秋棠瞟了他們一眼。
倒是姬雲羲問:「神龜老人又是誰?」
「是只憋氣騙人的老王八。」方秋棠嘿嘿笑著。
宋玄解釋:「是南方的一個老騙子,擅長控制呼吸。據說能在水下呆足一刻鐘。不知哪裡弄來了一個巨大的老龜殼,綁在身上裝神弄鬼,慣常假裝詐死還魂,還給自己起了個別號,叫神龜老人。」
姬雲羲奇道:「江湖上行走的都有綽號嗎?」
宋玄答道:「都是為了叫著方便的,也有自吹自擂的。」
「那你的綽號是什麼?」
宋玄不肯答,咳嗽了一聲,別過頭去喝茶。
倒是方秋棠狐狸眼一眯:「他?他叫玉面神算,也有稱他一聲的玉面先生的。」
宋玄窘得臉頰泛紅:「你別胡說。」
「胡說什麼,你打聽打聽,四方城裡有不知道這個綽號的嗎?也就看他是個算命的,才沒起名叫玉面郎君。」方秋棠見宋玄窘迫,愈發咄咄逼人,結果被宋玄踹了一腳,才安生下來。
姬雲羲聽了,倒真盯著宋玄仔仔細細地看,露出一絲戲謔的笑來:「貼切是貼切的,只是不威風。」
「你不懂,這年頭,綽號越不威風,才越是厲害。」方秋棠笑著說。
「這從何說起?」
「旁人給你起的綽號,大都好記、簡單些,卻是敬重你,認可你本事的意思。」宋玄耐心地給他解釋。「那些威風凜凜、華而不實的綽號,便大都是自己起的,嚇唬人的。」
「吞五湖倒四海九州無雙聖手白龍雙刀俠,」方秋棠還上趕子給他舉例。「這名字霸氣不霸氣?」
「真刀實槍的打起來,連宋玄這個神棍都打不過。」
姬雲羲聽了,竟真的覺得有些意思。
他慣常不在意這些雜事,可不知道為什麼,跟宋玄在一起,這些無聊的江湖事,也變得熠熠生輝了。
反倒是祝陽聽了忍不住插嘴:「那我若是在江湖上,需得起個什麼綽號好?」
「這得等你去試一試,」宋玄笑著說。「說不准人家能送你個‘笑面將’之類的。」
這是因為祝陽沒心沒肺,做什麼毒辣的事情都臉上帶著傻笑。
「我看叫‘笑面閻王’還差不多。」方秋棠顯然概括得更為精確。
他們沒想到的是,後來祝陽離開了姬雲羲闖蕩江湖,真的起了這樣一個綽號,人們只曉得貼切,卻不知道這綽號的起源只是宋玄等人吃茶時的一次笑談。
幾人連茶帶點心吃了一下午,撐的肚子滾圓,卻又都懶洋洋地不想走動。
外頭的說書先生將「神異皇子起死回生」的故事說了足有八遍,直到連姬雲羲都聽膩了,眾人才啓程準備回府。
臨行前,方秋棠和宋玄又因為誰結茶錢拌了一會兒嘴。
一個說自己請吃酒已經傾家蕩產,一個哭自己是個窮算命的,你來我往了半晌,最後還是方大財主結的賬。
又問宋玄:「盛京那頭怎麼安排的?你們什麼時候啓程?」
宋玄道:「過幾日就要走了。」
起初宋玄還擔心幕後人賊心不死,再派出刺客來,只是卻一直風平浪靜的過了足月。
直到入了冬,京城那邊才敲定了日子,遣人來接姬雲羲回去。
想到這,宋玄就忍不住有些抱怨:「早來晚來都好,偏偏入冬下雪了,才過來。」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姬雲羲的身體不好,受不得風,連初秋都時不時抽冷子打兩個噴嚏,到了冬天,卻要他跟著馬車在路上吃風。
方秋棠皺了皺眉:「這麼說,這一路都是盛京那邊的人?」
宋玄苦笑著點了點頭,他也曉得這樣風險極大,卻也沒什麼好辦法。
方秋棠又細細地詢問了關於出發當日的情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