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移花
宋玄起了一個大早。
班房裡是沒什麼早晚的概念的,畢竟黑黢黢的一片,也透不進什麼陽光來,宋玄那間雖有一扇小窗,卻也只能透出四四方方的一小塊明亮來。
獄卒來送飯的時候還驚訝了一下:「宋先生起的好早。」
宋玄接過飯菜道:「還好,昨晚右眼皮一直在跳,就有些睡不著。」
「這可不是好兆頭,左眼跳財、右眼跳災。」獄卒接了一句,忽得又意識到不對。「瞧我這張嘴,在先生面前也胡說。」
宋玄勉強的笑了笑,他雖然不覺得這話是對的,卻莫名心煩意亂。
畢竟他現在身在此處,對外頭一無所知,心裡又記掛著姬雲羲的身份安慰,哪裡能靜得下心來。
除了前天,方秋棠來見過他一面,昨天一整天都沒瞧見他的人影。
這讓宋玄隱約有些擔心。
「早些起也好,想來知府大人也快提審我了,別倒要你們手忙腳亂地叫我起床。」宋玄說。
那獄卒聞言,連連擺手:「我看未必,知府老爺忙得很,只怕這幾天都沒有審案的心思了。」
宋玄一愣:「怎麼?是抓到什麼江洋大盜了?」
「哪兒啊,是咱們這兒來了個大人物。」獄卒說。
宋玄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摸出一角碎銀子塞到獄卒手中,面上尤帶三分笑:「這裡左右也無趣,不如您好好跟我說說,也好讓在下有個心理準備。」
「這事跟先生沒關係,」獄卒收了銀子,喜上眉梢。「不過跟您說說也無所謂,您只聽著消遣,別往外傳就是了。」
「您知道三皇子嗎?」
宋玄眉梢微微一跳:「前些日子薨了的那個?」
「對,就是他。」獄卒低聲說。「這事說來也奇了,這位皇子他——壓根就沒死。」
「據聞他死裡逃生,一路跑到了咱們四方城,正命咱們知府老爺上報,派兵來護送他回京呢。」
「如今府里上下都忙成一團,哪還有功夫來審案吶。」
宋玄聽那獄卒提起三皇子,腦子就嗡嗡地響,再一聽他說三皇子死裡逃生,心裡就清楚,無論姬雲羲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總跟他脫不了關係了。
方秋棠還是把這事給說漏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饒是宋玄再好脾氣,這回也忍不住想要罵娘。
敵在暗,姬雲羲在明。
對於姬雲羲來說,所有人都以為三皇子死了,才是他最安全的狀態。
宋玄這一路也是千般小心萬般提防的,如今宋玄進了班房三天不到,連提審定罪都沒有,姬雲羲竟直接自曝身份了,怎麼能讓他不生氣?
這下他連吃早飯的胃口都沒有,只等著方秋棠送上門來讓他數落了。
那獄卒見他沒吃什麼,還笑道:「先生若是有什麼想吃的,只管跟我們說,我們幫先生跑腿去。」
等他轉頭出了宋玄的門,又能聽見他對其他犯人吆五喝六,頤指氣使的聲音。可見這些獄卒個個都是人精,見風使舵無比利落。
等過了晌午,方秋棠果真畏畏縮縮地來了,原本還欲言又止,瞧見宋玄鍋底似的臉色,便忍不住乾笑:「你……都知道了?」
宋玄原本想要發怒,可見伶牙俐齒的方秋棠都變成了這副德行,竟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只板著臉:「你怎麼答應我的?」
「我跟季硝算賬呢,誰知道你們家小崽……阿羲就在門外聽著呢?」方秋棠想到姬雲羲的身份,終究多了幾分顧忌。「你事先也不跟我說清楚了,我哪能想到他的事情這樣複雜。」
宋玄也不疑惑,如果姬雲羲能光明正大地找到官府去自證身份,就說明在方秋棠和季硝那邊,這也不會是個秘密。
宋玄一掀下擺坐下了,惹得方秋棠也不得不與他隔著鐵柵門相對而坐。
「先頭不跟你說是為了阿羲的安全著想,你雖然不會說出去,但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宋玄慢悠悠的說。「後來不跟你講,是因為這好歹也是官府的地頭,隔牆有耳,哪能跟你明說?」
方秋棠也明白宋玄的心思,自然不會為這點小事過多苛責,反倒跟宋玄講了這兩天來得到的消息。
關於季硝的、鹽販的、姬雲羲的,混在一起彷彿一團亂麻,讓方秋棠說的口乾舌燥。
宋玄隔著門給他遞了一壺茶過去,方秋棠「咕咚咕咚」灌了兩口,發現茶水還是溫熱的,茶葉也是今年的新茶,忍不住調侃:「我們在外頭跑斷了腿,你在這裡過得滋潤。」
宋玄笑著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裡頭的規矩,別人不清楚,難道你還不清楚?」
方秋棠咂了咂舌:「這也是,只是我看你也不必擔憂了,有你家阿羲在上頭頂著,誰敢為難你不成?」
宋玄搖了搖頭,面色反倒愈加沈靜了:「沒這麼簡單。」
「若是阿羲的身份真能呼風喚雨,我也沒必要一路護送著他了。」宋玄低聲道。「再者,幕後的人既然敢能買通阿羲身邊的人,借著他的的身份操控鹽販,難道會是什麼簡單角色?」
「至少也跟他是一個份量的人物,才敢假借這樣的名義一箭雙雕,既得了利潤,又栽在阿羲的頭上。」
方秋棠聞言一驚:「你是說……」
宋玄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讓方秋棠硬生生將後頭的話給咽下去了。
方秋棠率先嘆了口氣:「要真是你說的這樣,這事還不知道怎麼結呢。趕明兒你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多跟我說說,我給你送來,好歹讓你吃飽喝足了再上路。」
宋玄忍不住笑了起來,手伸出柵門去,硬是給了他一拳:「去你的,老子死前也要拖你下水,總不能讓你獨自逍遙去。」
方秋棠呲牙咧嘴胡說八道了好一會,原本緊張的氣氛一時之間倒蕩然無存了。
宋玄問:「阿羲呢,他沒吵著要來見我?」
他倒也清楚姬雲羲的脾性。
「原本也是吵著要來的,」方秋棠縮了縮頭。「只是季硝把他攔住了。」
「季硝?」宋玄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麼湊到一起的。
「嗯,他倆商量了什麼我也不清楚,還叫我不要插手。只是看季硝那表情就知道,他也是一肚子鬼主意。」說到這,方秋棠攤了攤手。「咱們兩個這回確實是排不上用場的老人家了。」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覺得有些奇妙。
往常遇見什麼險事,都是他們兩個勞心勞力,絞盡腦汁去想法子自救。
如今他們兩個當事人悠哉悠哉地在這裡喝茶聊天,外頭竟有旁人替他們奔波,還叫他們不要干擾。
方秋棠忍不住問:「你什麼感覺?」
宋玄懵了片刻,才道:「我有些……不適應。」
方秋棠嘿嘿一笑:「我跟你不一樣。」
「我覺得養了多年的兒子,終於能替老子乾活了。」
宋玄見方秋棠嘴角的得意,就曉得他已經跟季硝和解了,忍不住嘲笑他:「你先頭跟我說季硝什麼來著?等我跟他好好聊聊。」
「宋玄!你他娘的是誰的兄弟?」方秋棠忿忿地瞪著他。
「自然是你的兄弟,」宋玄慢條斯理地說。「只是你看,如今季硝已經是季老闆了,比你闊綽的多,我自然……」
方秋棠氣得隔著柵欄揍他,奈何宋玄閃的離那柵門遠遠的,還不忘用眼神挑釁他。
「你就在這裡老死算了!」方秋棠氣得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