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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瞎》第59章
第59章

  問琴的自稱引起了夏衍的注意。

  奴家在前朝是女子通用的自稱, 到了本朝,被開國太.祖的外孫女朝陽郡主所厭惡。

  上位者的喜好向來能影響一國的風氣, 久而久之,奴家這個稱呼便不會再出現在本朝平民女子口中, 倒是那些個尋花問柳之地, 女子向來伏小做低,這般自稱反而惹人憐愛, 也就成了她們的專屬。

  從問琴的住所出來,林歇上了馬車。

  夏衍騎著落燕在一旁跟著, 因怕車夫聽見, 就沒有多問。

  待到夜間, 夏衍翻窗入了林歇的屋子, 見林歇正坐在床上調試機關社送給她的琴,身上穿著單薄的裡衣, 長髮披肩,帶著濕氣,顯然是剛洗過的。

  夏衍翻窗帶進一陣風, 讓林歇打了個冷顫。

  夏衍見此, 脫掉衣服上床之後就拉上了厚厚的床帳, 又拿過被子披在身上, 從背後擁住林歇。

  林歇也自覺調整了一下姿勢, 隨便夏衍用被子擁著自己,只一雙手還露在外面,撫在琴上。

  夏衍也騰出了手來, 用內力替林歇烘乾了還有些潮濕的頭髮。

  隨後,夏衍向林歇詢問了問琴的來歷。

  林歇就把問琴的來歷和他說了,其中當然也提到了自己幼時被長夜軍扔去那等地方做丫鬟的往事。

  夏衍聽後皺眉:「你們長夜軍行事怎麽這麽無所顧忌。」

  林歇微微側身,單手撫上夏衍的臉,用食指指腹輕輕碾過夏衍的唇,若有所指道:「我以爲你早就知道了。」

  若是有所顧忌,她又怎麽敢才確定自己的心意,就與夏衍唇齒厮磨,百般撩撥。

  尋常人家的姑娘可不會這麽放浪。

  夏衍握住林歇的手,將她作怪的手指咬住,幷舔過她指腹上撥弄琴弦時被壓出的痕迹。

  濕潤伴隨著微微的癢,林歇輕笑出聲。

  夏衍看著林歇對自己毫無防備的模樣,於是便鬆開林歇的手指,將林歇垂落臉側的頭髮攏到了她的耳後,低頭咬住了她的耳朵,力道比平時還要重些。

  林歇悶哼一聲,抬手拍了拍夏衍的後腦勺,埋怨道:「輕點。」

  夏衍不聽,順著脖子往下一路吮咬過去。

  林歇輕喘著,差點連琴都給踢到床下去,只好細聲安撫:「我在那又沒被人欺負,你知道我當時被扮得有多醜嗎,看了都噁心,樓裡管事的也隻讓我白天出來幹活,說是晚上見了我像見了鬼。」

  夏衍頭也不抬:「那你下回扮來我看看,讓我試試弄鬼的滋味。」

  林歇聽後簡直要被氣笑:「你真是越來越混帳了。」

  「你教的。」甩了鍋,夏衍將林歇的身子扳回去,從背後擁著林歇,將林歇的手放到琴上,說:「彈首曲子給我聽。」

  林歇無法,只能忍著夏衍不肯消停的動作,依言彈起了曲子。

  側屋的半夏正拿著本不知從何而來的話本,在上頭尋找三葉教給她的字,忽聞主屋傳來琴聲,她也只當是林歇在練琴,沒放心上。

  可慢慢的,琴聲變得斷斷續續,曲不成調,到了最後,每一聲琴音都隔得十分之久,幽幽傳來,帶著叫人發燥的悠長綿軟。

  半夏莫名覺得有些熱,一邊想著是不是屋裡碳火燒太足了,一邊起身去到窗邊,把開了一條縫的窗口又打開了一些。

  老舊的窗戶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主屋的琴聲徹底停了。

  隨後半夏便回了床上,收起話本蓋好被子,沉沉睡去。

  主屋,林歇的琴被夏衍就近放到了床頭的櫃子上,床架微微搖動,床帳也跟著晃蕩不休,林歇抓著夏衍的肩膀,思緒飄忽,只覺得再冷的天,她都能被夏衍弄出一身汗來。

  澡都白洗了。

  第二天一早,累了一夜的林歇藉口要練琴,就沒去書院。

  睡到日曬三竿,中午林歇出門,坐了府裡的馬車去問琴那裡,聽了問琴給自己準備的練習方法與曲子,待回了府,這才開始練起了琴來。

  傍晚,三葉來了,還給林歇帶來了一個消息——

  「陛下覺得林安寧與你相似,起了要將林安寧收入後宮的念頭。」

  林歇一個錯力,手指被琴弦劃破。

  她顧不上從指腹滲出的血珠,抬頭冷聲道:「絕對不行。」

  不說後宮那種地方林安寧去了能不能活得下來,就說林安寧入了後宮,林淵只怕會更加站在陛下那邊,若靖國公謀反事成,林安寧和整個北寧侯府都將不保。

  三葉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把這件事透露給北寧侯與蕭將軍,讓他們早做打算,可若他們也同意……」

  「他們不會同意。」

  他們會比林歇更加不願林安寧入宮。

  三葉當晚就去了蕭蒹葭的院落,一身標誌性的黑衣,臉上還帶著長夜軍的面具。

  蕭蒹葭警惕性高,一聽到動靜就拔了劍,二人在屋裡過了幾招,拉開距離之後,蕭蒹葭冷聲問道:「不知長夜軍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三葉聽這語氣,忍不住問了句:「蕭將軍對長夜軍,是有什麽意見?」

  蕭蒹葭:「怎麽,我若說有,你們可是要請示陛下,把我北寧侯府滿門給抄了?」

  看來是真的有意見了,或者說,這才是一般人對長夜軍該有的態度,只是其他人都藏著掖著,蕭蒹葭是武將,脾氣直,才能這麽剛。

  蕭蒹葭不蠢,或者說林淵不蠢,他們不會分不清是非,一味覺得如今的局面都是長夜軍的錯,只是心中看重的人不同罷了,他們是保皇黨,與長夜軍素無牽扯,自然就會站在皇帝那邊,所以對他們而言就是:若沒有長夜軍,陛下就是再恨廢帝餘孽,也沒手段做到如今這般趕盡殺絕的地步。

  難怪林歇死活不肯將自己的身份告知他們。

  三葉拉回自己的思緒,語氣帶上了她自己都沒發現的無奈:「蕭將軍言重了,我此次前來,不過是想告知蕭將軍,陛下想將你府上的二姑娘接入宮中。」

  蕭蒹葭的反應比林歇還大,甚至放下了劍,朝著三葉的方向走了幾步:「你說的是真的?」

  三葉:「蕭將軍可自行判斷,我不過是個傳話的。」

  三葉說完就走了。

  蕭蒹葭獨自在屋裡站了一會兒,立刻便收起手中的劍,先是給還未歸來的丈夫寫了信,後又叫人找了林修去書房,準備與他商議此事。

  書院大比的第四天,琴試複賽。

  林歇因手上有傷心裡有事,發揮失常,但也過了複賽。

  賽後夏衍用他從家裡帶來的藥替林歇塗抹手上的傷口,舉止之間雖然不算過分,但也透著一股子旁人沒有的親昵。

  致遠書院的學生是早就習慣了的,奈何其他書院是頭一回見,不免覺得此二人真是大膽,加上夏衍的名聲向來響亮,很快這事便傳到了溫蘇蘇耳朵裡。

  溫蘇蘇這才知道林歇也參加了琴試,她哼笑一聲,打定主意必要用自己最拿手的琴藝將那眼盲的廢物好好打擊一番。

  大比第六日。

  許多比試都到了决賽,且第二天就是武演的最後一場,因而氣氛竟是直逼大比第一天,緊張而又熱烈。

  確定了陛下今日依舊不會來書院,林歇沒再故意打扮的和林安寧一樣,而是改穿了半夏最喜歡的那件寶藍色方領襖裙,頭上還戴了夏衍送的那隻藤蘿簪子。

  琴試决賽的人不多,按照複賽成績上場,溫蘇蘇排在第一個,林歇則是排在中間。

  就像夏夙打聽來的那樣,溫蘇蘇人品不如何,琴藝是真的好,一曲鳳求凰,熱烈深摯情意綿長。

  一曲終了,台下衆人皆是贊嘆,廊下坐著的審評先生皆是音律大家,他們也都給出了很高的評價。

  下場之時,溫蘇蘇昂首挺胸,滿滿的自信,台下等候著心齋書院的學生與琴藝先生,皆說她此次必得琴試魁首。

  溫蘇蘇嘴角嘬著笑,朝著林歇所在的地方瞥了一眼,覺得自己已然勝券在握。

  因是决賽,得空的梅班學生乃至機關社的人都來了,發現林歇上臺會用他們做的琴,機關社的人都還挺高興的。

  輪到林歇,夏夙擠開夏衍,扶著林歇上了台,金姑娘則替她把琴抱上去放好。

  這樣充滿照顧的舉動,一下子就叫人發現了林歇是個瞎子,台下還在議論上一場演奏的衆人頓時就安靜了大半,只剩下些許竊竊私語。

  林歇撫上琴弦,就像她說的,她手上的傷向來好得快,無論是先前被繮繩勒傷的掌心,還是被琴弦劃破的指腹,此刻都已經好了大半,不會再影響她的發揮。

  且今日出門之前,她也聽三葉說林修近日增多了出門與友人聚會的次數,像是要趕在宮中旨意下來之前,給林安寧挑個夫婿。

  心中更是沒了擔憂。

  一音起,如春日桃花落入寒潭,漾開漣漪,輕輕撞動神思,叫原先還在私語之人,立刻便停下了聲音。

  悠揚之聲在這冰冷的空氣之中傳開,像是微弱的春意,在這冰天雪地之中,掙扎蔓延。忽而琴音一轉,凜冽乍起,伴隨著突然刮來的冷風,叫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內心更是爲那一絲被扼殺的生意感到寒凉悲愴。

  凜冽之聲肆意而囂張,如同得勝的敵人,高高在上地叫囂著,令人憤懣不平。

  但慢慢的,凜冽之中柔緩漸起,一聲接著一聲,如同破土長出的新芽,既弱小,又强大。

  凜冽仍在,柔緩之聲也越加聲勢浩大,如一顆嫩芽漸漸成長,在這寒凉之中,開出最美的花朵……

  問琴告訴林歇,琴聲能否將人打動,還需看聽琴之人是誰,飽受苦難之人會爲悲樂流泪,從無遭受過苦難之人則會覺得悲樂是無病呻吟,無法理解。

  沉溺愛戀之人會喜歡訴說情愛的曲子,爲其歡而喜,爲其悲而泣。但若是無心情愛之人,你便是把訴說情愛的曲子彈得再纏綿,也打動不了他們的心。

  人的悲歡總是無法相通的,但是希望可以。

  有欲求,就會有不滿和失望,有了不滿和失望,萌生而出的期盼便是希望。

  而人,都是有欲求的。

  爲了確定自己的曲子可行,問琴還特地在林歇複賽時來過書院觀看琴試。

  發現琴試因這幾日無雪,一直都在室外舉辦,更能貼合琴音意境,便又多了幾分把握。

  一切妥當之後,就看林歇的功底了。

  林歇的指法在這幾日慢慢撿了回來,心境也調整適宜。

  問琴有把握,能讓林歇不僅是贏,還能贏得毫無爭議!

  曲終,餘音未散,台下一片寂靜無聲,就連夏夙等人都呆住了。

  這一幕就像是被定格的畫。

  唯獨林歇摸索著抱起琴,如同畫中唯一的活物,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夏衍早早便在臺階邊等著,一如先前那般,接過林歇的琴,扶著林歇從臺階上下來。

  「很好聽。」夏衍話語才落,便聽到瓷器落地破碎之聲,原來是在廊下的評審之人終於回過神,不知爲何突然站起了身,推翻了身前的桌子,也打碎了桌上放著的茶盞。

  因這一聲響,台下之人接連回神,可却無一人敢高聲喧嘩,唯恐震散了先前留在耳畔的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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