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北寧侯府的馬車出城後便去了城外的寺廟, 停留半日後折返, 回到北寧侯府。
北寧侯府的大姑娘從馬車上下來,被自家矮個子的丫鬟扶著,進了侯府的大門。
他們一路走到榕栖閣,進屋關門, 扮做林歇的長夜軍便問身邊扮做木樨的同伴:「你說你手氣怎麽這麽差?害得我也跟著留下了。」
扶著她的長夜軍直接把她的手甩開:「嫌我手氣差當初就別讓我去抽籤!」
倆人正鬧著,半夏來了。
因爲之前夏夙藏在林歇屋子裡,半夏好長一段時間沒能進屋伺候, 一度以爲自己被木樨給竄了位,看木樨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此刻進屋也是先向假木樨白了一眼, 然後才走向扮做林歇的長夜軍:「姑娘, 少夫人過來了,說是聽說您今日出了門,特意過來問問您是不是好些了。」
假林歇也淡定,學著林歇的模樣, 用林歇的聲音回了句:「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但是大夫已經給我開過藥了,嫂嫂掌家辛苦, 可別給我過了病氣, 你讓她回吧。」
半夏聽了話出去。
假木樨凑過來問假林歇:「你說這事能瞞多久?」
假林歇模仿能力極佳,當下就學著半夏剛剛的樣子,送了對方一個白眼:「我怎麽知道。」
也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林歇與夏夙已經跟著夏衍五弟名下的商隊, 一路朝著北境去了。
林歇此行除了夏夙與木樨,還帶上了陳晋與一大批詐死後跟隨在她身邊的長夜軍。
林歇與夏夙一輛馬車,陳晋與恢復了男兒身的木樨一輛馬車,剩下的長夜軍扮車夫與護衛,圍在馬車四周。
前後有商隊開道護持,他們這一路走得也都還算順暢。
夏夙從小就跟著自己姐姐姐夫,當年鎮遠將軍被貶邊境,她也是跟著的,後來回了京城就再沒出來過,如今掀開簾子看外頭的風景,也不嫌馬車顛簸,看得十分入神。
「雖見不到姐姐他們,但若可以一直在外面到處走走看看,領略不同地方的不同景色,倒也挺好的。」
夏夙說著轉過頭來,就見另一邊坐著的林歇正拿著自己給她刻得章子,用指腹細細描摹上頭的紋路。
夏夙心靈手巧,字刻得精細不說,還在章子頂端雕了一隻憨態可掬的小猫,讓林歇愛不釋手,才拿到就挂到了腰間。
可誰又能想到,一個衣著華貴的姑娘,手裡拿著的童趣章子所蓋出來的章紋,會是看起來格外殺意淩然的「未央」二字呢。
夏夙有些後悔,覺得這個章子風格不統一,太不搭了。
可沒辦法,像她們這些手工匠人,創造起來講究的就是一個靈感,她刻章子上頭的雕飾時,身處林歇的屋子,目之所及是一片生活的氣息,腿上還有纏人的小猫粘著她。
偏偏她設計「未央」這兩個字的時候,就是沒辦法把這兩個字畫得乖巧柔和,也總覺得未央二字,就該是肅殺的模樣。
林歇不懂夏夙的糾結,只覺得這個章子她很喜歡,一路走來都沒鬆過手。
商隊走南闖北講究一個快和穩,也都習慣了風餐露宿,這回顧忌馬車上有京城出來的貴女,受不得累,便臨時改了計劃,趕在天黑之前,入了城鎮。
他們此行是向著北境去的,老五的商隊去得最多的便是北境的陰楚地界了,因此一路走來都是打點過的,熟門熟路。只是在入住客棧時,與領隊相熟的客棧掌櫃好奇了一下與商隊格格不入的夏夙林歇二人。
要知道商隊裡也不是沒有姑娘,只是沒見過哪個是像她們二人一樣,一身華貴的衣裳打扮,不像是跟著商隊外出的,倒像是去參加誰家的宴席一般。
大領隊只說她們兩個是商隊東家的姐姐與妹妹,隨著他們一路返鄉,敷衍了過去。
因爲大永與陰楚禁了通商,老五做生意時沒敢用真身份,此刻說是商隊東家的姐妹也沒人會聯想到鎮遠侯府的女眷頭上。
客棧不大,商隊人又多,夏夙和林歇便兩人住了一間房。
晚上商隊裡的女賬房來找她們,進屋時手裡還拿著包裹。
「姑娘勿怪,只是我們這一路難免會經過一些險惡之地,爲防意外,還是想請二位能換上便宜行事的衣服。」
夏夙和林歇倒是不講究,不過也沒收下女賬房送來的衣服。
她們此行,也是有準備外出的衣服的,只是這一路匆忙,沒在馬車上換罷了。
便宜行事不代表要打扮簡陋,明明被商隊護著圍在中間,却還故意粗布麻衣,這才容易叫人多想。
所以她們出門帶的衣服雖然不是在京城裡穿的華貴衣裙,但也不會顯得過於寒酸,都是些用料裁剪細緻,但顔色上要低調些的武服或男裝。
第二天一早,夏夙穿著一身男子的圓領長袍,披著一件厚實的大氅從樓上下來,雖然看著金貴依舊,也能瞧出是個女子,却全然沒有了昨日那股突兀感。
待她被人領著坐到了最好的一桌上,一切就更加變得理所當然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林歇也下來了。
和夏夙不同,她依舊是姑娘打扮,一身深藍色的束袖武服,外面穿了一件綉藍色竹葉的白色大袖外衣,黑色的腰封上挂著一把長刀,長髮高束,一步步走來悄無聲息,顯然是個練家子。
說不是商隊裡的人也沒人信。
掌櫃的都有些懷疑昨日住進來的究竟是不是這兩個人了。
大領隊也懷疑,他是東家心腹,也是商隊裡僅有的知道東家身份的人,這才被東家委派來送自家姐妹去北境。
本還想兩位都是京城裡嬌養出的貴姑娘,這一路怕是要不得安生,昨夜賬房愁著臉把衣服拿回來時他還擔心呢,誰知道竟一個個都是不可貌相的。
該說真不愧是鎮遠侯府的女眷嗎?
一行人用了早飯,再度啓程。
因換了衣服騎馬也方便,夏夙和林歇無聊了便會出去騎馬。
偶爾林歇還會縱馬跑遠,帶回來一堆不知道跑出多遠買來的點心吃食,且買得還特別多,長夜軍的弟兄分不完,就分給商隊的人,沒多久,各自陌生的兩隊人馬便都熟悉了起來。
這日途徑琴川,因大雪封路,他們一行人都停在了客棧。
因爲天氣緣故滯留在客棧裡的人不少,客棧小二忙不過來,林歇又口渴了,便親自下了樓去厨房要水。
拎著水壺回房時,她途徑一間屋子,隱隱聽到裡面有女子虛弱呼救、男子呼吸粗重,以及布帛撕裂的聲音。
就路見不平,一脚踹了進去。
然而一踹進去她就後悔了。
因那女子聽到門口的動靜,非但沒有發出驚喜的聲音,反而突然停了聲息。
林歇停頓了一下,也不知該不該繼續拔刀相助,就聽那女子翻臉比翻書還快地說道:「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林歇偶爾也會和夏衍在床上玩强迫對方的戲碼,立刻便反應過來自己誤會了,準備要走。
誰知剛剛還撕衣服撕得起勁的男人被林歇這麽一打岔,似乎醒過了神來,推開女子,朝著林歇、不對,是朝著門口,跌跌撞撞地走來。
「你走什麽,你這樣要到哪裡去。」女子立時拉住男子,想把人拉回床上去。
却被男子一把揮開,男子還咬著牙駡道:「下作……」
林歇讓開一步,讓男子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
誰知男子在出去前還搶了林歇手中的水,不僅喝了一大口,還直接往自己頭上倒。
倒完水,男子比剛剛更加清醒了幾分,只是依舊彎著腰,脚步緩慢,呼吸不穩,狼狽地朝林歇說了句謝謝便走了。
那女子衣衫破碎出不了屋,便想把氣都撒在林歇身上,誰知林歇動作也快,立刻便退出去,還把門給甩上了,氣得那女子破口大駡。
等林歇又去厨房要了一壺水回屋,與夏夙說起這事,夏夙不由地感嘆,這外頭就是比京城要亂一些。
然而等到晚上用飯時夏夙才知道,什麽叫真的亂。
他們一行人本都在一樓好好吃著飯,突然便有一行人闖了進來,土匪流寇的打扮,要幹什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聽口音應該是從東邊過來的,只可惜他們沒有挑對地方,要知道越是靠近西邊,江湖人士越多,特別是客棧這種地方,更是聚集了各種各樣的人,就沒見那個身上是沒帶傢伙的。
很快這群流寇便被各顯神通的江湖人士給鎮壓了,一群江湖人正各自瓜分,要把人送去官府領賞錢呢,就見其中一個裝死的,跳起來朝著林歇他們這一桌撲了過來。
他們這一桌在最裡面,桌邊一個大夫兩個姑娘都不曾被殃及,裝死那個是在打鬥時被人扔過來的。
此刻他突然暴起,拿著刀就要拉最近的人做人質。
聚在一塊的江湖人士這才反應過來有漏網之魚。
可等他們看過去,暴起的流寇已然死了。
流寇手中的刀落在地上,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客棧裡發出悅耳的聲響,隨後他的身體才慢慢地往後倒在了地上。
衆人這才看清,流寇胸口扎了一把短劍,劍刃盡數沒入,一點都沒留在外面。
衆人無聲看著,倒不是因爲這一手有多了不得,而是他們不明白,這把短劍是誰扔出來的。
就在這時,凑在他們這看熱鬧的一個黑衣護衛走了過去,先是用衣服蓋住那人,然後才將那人胸口的短劍拔出。
拔劍後噴涌的鮮血頓時便弄髒了那件衣服,可也因爲有衣服擋著,不曾讓血噴得到處都是。
很快衣服下面便蔓延出了一大攤的血來,過後只需擦這一塊地方,便能收拾乾淨。
在場都是江湖人士,過得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不會把殺個人放在心上。
但不知爲何,那黑衣護衛這般熟練不把地方弄髒的細緻舉動,反倒比殺人,更叫他們寒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