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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側美人》第50章
第50章

  自從開始打仗之後, 就無時無刻不在爭奪和談判中度過。

  這一次,結果幷不如意,魏則一直在打太極, 國陽幾次試探李偃傷情,都沒聽出來一點兒有用的信息。

  劃而治之這是國陽所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汝南兵强馬壯,假以時日, 必有所爲。只是當初凝合不利, 內部派系鬥爭都始終存在, 這麽些仗打下來,確切問題是越來越嚴重了, 她强行坐上帝位,也不是不可, 只是她乃女流之輩, 終究會有异議, 到時候周旋起來, 亦要費不少心思, 李偃一時也扳不倒,對她來說, 幷不是一條穩妥的路。她年逾四十, 野心沒那麽大, 所作所爲還是力爭穩妥。

  而李偃現下受著傷, 困在關外, 他的大軍被她的兵隔絕在南面, 現下是拿捏他的最好時機。

  以她料想,李偃應當是無法拒絕的,這仗再打下去頂多就是兩敗俱傷,對誰都沒好處,不過各自失民心罷了,可能到最後一個贏家也沒有。劃而治之,表面看是各退一步,可以現下形勢來說,其實是她退得多,而李偃乃自負之人,先休戰,以待來日,他沒道理拒絕。

  李偃草莽出身,無皇室血統,雖則能力出衆,終究少了點天命所歸的意味,傳言也不太好,雖則這些月日來東征西討,所過之處無燒殺搶掠無欺壓百姓,甚至展現了一個君王所具備的仁德胸懷,但遠遠不够。

  魏則大約有意爲他造勢,只是各方阻擋下,效果不甚理想。

  但現下,李偃的人拒絕了她的請求,甚至表現出絲毫不予商量的意味。

  不歡而散。

  臨走前,國陽攤了最後的底牌,「對了,還未恭喜江東王,喜得麟兒,只是夫人早産,不知道身子骨如何。這些天聽說王上受傷的消息,想必很是擔憂。前幾日我托人去拜會夫人,夫人强撑著身子見了,聽說虛弱得緊,渾身都是抖的。」

  魏則臉色巨變,壓根兒無需掩飾,斂眉道:「我勸郡主莫要作繭自縛,不向老弱婦兒下手是最基本的道義,若郡主不仁,也莫怪我等不義。」

  「先生說什麽呢!我只是恭喜王上一下,只是先生也莫威脅我,先是失了丈夫,又失了兒子,而今孤家寡人,又有何可怕的呢?我也勸王上,莫把我逼急了,我這人,什麽樣的事都做得出來。」

  「郡主好自爲之。」

  「我也勸你家主公,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眼見著再說下去互相該動手了,使者相見,動起手來實在難看,各自適時止了聲,不再言語。

  魏則送了國陽郡主一行人出營地,一隊輕騎浩浩蕩蕩往關內行進了。

  魏則一刻不停地入了大帳。

  帳內,這會兒立著許多人,軍醫全在這裡,各個臉色沉肅。

  李偃自領兵以來,大大小小受過無數的傷。

  最凶險一次,箭矢擦過心臟直穿後肩,他也扛了過去。

  可現下讓人擔憂的是,主公眼睛傷了。

  不至於凶險,但却更要命。

  主帥沒了眼睛,就好似將軍失了上陣殺敵的劍。

  魏則在李偃床旁立了下來,拜道:「主公。」

  「如何了?」李偃沙啞著聲音,說不上什麽情緒,一瞬間的大意,落到了這種地步。

  人生總是乍起乍伏,他在最低谷中摸爬起來,幷不懼這些。

  但腦海裡會止不住想起遠在密城的他的妻,謹姝快要生了,從他知道他懷孕的那一刻,他便時時刻刻盼著給她一份安寧,打下這天下捧到她手裡。

  可這仗耗到現在,却突然出了紕漏。

  他對不住她。

  魏則斂著心神,將方才的會面轉述了一遍,儘量用委婉和緩的語氣,但主公還是一瞬間折起了身,因爲疼痛痛苦地擰著眉,臉色蒼白著,冷汗倏忽冒了出來,軍醫一聲驚呼,想叫他躺下來。

  李偃渾然未聽,寒著臉,額頭青筋迸起。

  「不等了。」他冷著聲說。

  魏則輕微地搖了搖頭,「太冒險了。」可瞥見主公的神色,忙又轉了口,「我這就去準備。」

  謹姝送走鄭鳴凰之後,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裡終於有消息透了一些出來。

  國陽郡主夥同楊氏兄弟的軍隊這會兒在北面,關內駐扎著,把控著關隘,將李偃堵在關外。

  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繞過四綬關,還有龍峪關和谷廊可以走,只不過是麻煩一些,想要擋住李偃,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從回河-夢陽一帶往南,都是李偃的地盤,雖則國陽守著四綬關關口,軍隊幾十萬卡在那裡,可若是讓李偃繞出來,她才是凶多吉少。

  可正是因爲李偃受了傷,國陽才如此肆無忌憚。

  這些仗打下來,李偃越來越像江東百萬人的信仰,無論是平頭百姓,還是他手底下的將士,看著這位從微末一點一點爬到這個位置的男人,一路殺伐,行到這地步,心中的敬佩和信服無以言表,也正是那些人把他看得太重,他一旦倒地不起,無數人將失去方向和信仰。

  謹姝這些時日怎麽都睡不著,身子虛乏的厲害,好像整個人的力氣都被掏空了。

  她甚至沒辦法給孩子喂奶,家裡請了兩個奶媽,奶媽照看著,偶爾抱過來給謹姝看,謹姝想起李偃給她寫的那些信,信裡偶爾會提起孩子,說要是生個哥兒,以後就教他騎馬射箭,父子倆在同個校場切磋,若生個女兒,就仔仔細細呵護著,等長大了,誰家臭小子想來娶,都得過他這一關,太文弱的不要,太粗魯也不行,得溫文爾雅,得溫柔細緻,也得陽剛挺拔,文武雙全,品行過人,才能娶他女兒。

  謹姝笑他操心太早。

  可現在想想,只覺得眼眶發熱,他不過是在逗她開心罷了,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讓她暫時忘却戰爭帶來的陰霾。

  鄭鳴凰要做什麽?

  她一直在猜。

  後來聽說,國陽郡主也找李偃談判了,陸仲從密城出去,險險闖進了關,應當已經知道謹姝已經生産的消息了。

  謹姝這時才忽然有了些想法。

  她不知道國陽想同李偃談些什麽,但既然還有得談,證明李偃的傷不至於威脅生命。暫時應當是還沒事。

  鄭鳴凰來這一趟,看似是談判,其實更像是鬧著玩。

  目的是什麽?

  大約是爲了叫李偃知道,國陽的人已經來找過謹姝了,作爲李偃的妻,她爲了他生了一雙兒女,還是早産,身子虛弱得幾乎坐不住,却還要爲他受傷擔心,因爲現下的局勢提心吊膽。

  因著李偃看中謹姝,謹姝手裡權力其實很大,三軍兵符她手裡亦有一份。

  國陽這是想用謹姝來拿捏李偃,或者說刺激他?

  李偃若知道,她早産,此時氣息奄奄在密城,還要爲了這些糟心事擔憂,甚至有危險,以他的脾性,肯定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當作無事發生的。

  謹姝緊緊地攥著手指,攥得發白,其實她沒多恨鄭鳴凰,上一世那些事,說到底是陰差陽錯,上一世的恩怨,她沒報的,李偃也都替她報了。

  這一世,鄭鳴凰所作所爲,還沒到她能恨得找她的地步。

  可這一刻,她是真的開始恨她了。

  有些話後悔,當初沒有狠心纏著李偃,將她趕盡殺絕。

  又過了一日,下了一場大雨,城裡一派寧靜。

  下午的時候,雨稍稍停了。

  然後兵臨城下。

  謹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幷無太多的情緒,「嗯」了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稚櫟已經在哭了,瞧瞧抹了下眼泪,怕她難過,扭過臉去不吭聲。

  主公不在,城中無大將,夫人剛剛生産沒多久,身子至今沒調養好。

  簡直雪上加霜。

  謹姝召見了守城的將軍,密城的太守、少卿等等主事之人。

  議事廳烏泱泱立了一群,有軍官拿了鋪了地圖給她看,模擬外頭的場景,給她解釋國陽郡主的人是如何過來的。

  密城原先是李偃勢力範圍的腹地,這會兒因著楊氏兄弟的倒戈,才不小心暴露了後背,前幾日,密城外的兩座小城,接連投靠了國陽郡主。

  這才有了現下兵臨城下的局面。

  謹姝抿著蒼白的嘴唇,一直咬著唇,想讓唇色顯得紅潤一些,遮一遮自己臉上的虛弱之色。

  沉著聲音問了句,「大概多少人?」

  「不多,號稱五萬,實際上大概只有三萬。」

  「咱們多少人?勝算如何?」

  「守城沒有問題,還可以從臨近調兵。光是密城,就有三十萬的駐軍。拎出來三萬就足以擋得住。」

  謹姝沉吟片刻,這些時日裡反復的琢磨使她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恍惚狀態中,好似這會兒才徹底清醒了,理智了。

  她說:「好,那就留五萬守城。其餘人跟我出發去汝南。」

  直搗劉氏的老巢。

  她前幾日瞭解過,國陽郡主爲了堵李偃,現下汝南僅留下不到十萬的駐軍,若是把汝南拿下來,等於就拿到了一個軍事樞紐。

  一個軍參拍了下桌子,有些激動地說:「圍魏救趙?」

  不得不說,謹姝膽子算大的,這會兒沒有被嚇壞,反而動了主動出擊的想法,倒是和李偃的脾性越來越像了。

  越是艱難的環境,越冷靜。

  謹姝自然也是怕的,可怕沒有用,她從小就知道,越是害怕什麽,什麽就會越靠近你。

  「諸位商量一下,可行嗎?」

  其餘人七嘴八舌起來,汝南是國陽郡主的老巢,對劉氏來說意義重大,現下劉家的本家宗族祠堂還有直系旁系血親,都在那裡。

  劉郅上頭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哥哥智力有些問題,這些年被國陽嬌生慣養養在府裡頭,姐姐嫁給了汝南一個小侯,現下已經有了個三歲的孩兒。

  汝南若出事,那麽對於國陽來說,幾乎是直擊心臟的打擊。

  她不會容忍這樣的事發生,無論謹姝派過去多少人,一旦汝南有了威脅,有一丁點可能出事的苗頭,她都會立馬回頭來坐鎮。

  四綬關的危機一解除,李偃即便受傷,關外那些李偃的大將,都會立馬突圍出來,那些人才是李氏軍隊的核心和靈魂,猛虎歸山,局勢一下子就會逆轉。

  謹姝不是第一次帶軍隊,上一次也是帶了一小股軍隊,去雲縣堵劉郅,那次更像是一場鬧劇,但李偃幷無苛責她,甚至還帶著幾分縱容意味,加上後來李偃對謹姝無比的上心,兵符都交給她保管。

  無論如何,謹姝帶這個兵,都是合乎情理的。

  李偃手下無孬種,即便密城這些將軍非李麟朱嬰之才,意志却無比堅定,願誓死追隨夫人。

  第二日,謹姝一隊人馬護送孩子秘密去了繁陽。

  去繁陽,一路上是暢通的,都是李偃的地盤。

  謹姝則隨著軍隊,一路往汝南行進。

  國陽郡主與李偃進行了第二次的談判,帶著大軍已壓境密城外的消息。

  她確實是急了,深知這樣下狠手,很可能觸怒李偃,但她已顧不上那麽多了。

  李偃這次沒有避開她,親自去了議廳,國陽第一次見這位江東的霸主。

  這會兒情况幷不好,眼睛上覆著白布,唇色亦是蒼白的,確實是傷得不輕,但似乎傷情是控制住了。

  國陽眯著眼,「只要王上一聲令下,我便即刻讓人收兵。不知王上心中,嬌妻和孩子,是否比江山更重要?」

  衆所周知,李偃對那位髮妻是無比看重的,可到底男人喜愛一個女人,能爲她做到哪種地步,國陽心中其實沒有底。

  就那麽看著李偃,李偃面無表情的,唇角拉成一條筆直而鋒利的綫,很久,只說了句,「總有一天,孤會叫後悔你今天所做的决定。愚不可及。」

  那聲音很冷,語調却似乎幷無起伏,旁邊魏則心却一凜。

  他知道,主公是真的生氣了。

  這一次,照舊是不歡而散。

  李偃在頭皮發緊和出離憤怒的極致冷靜中,理智地內觀自己心中正熊熊燃燒的火焰,他閉上乾澀發脹的雙眼,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這一刻,好似那些所有的謀略和計策都化爲灰燼,他只想把一切都撕碎,不管不顧地衝到謹姝身邊,將她護到身下。

  他一個人品嘗著怒火。

  然後有人闖了帳,著急忙慌地彙報:「主公,據可靠消息,夫人帶著軍隊直衝著劉氏老巢去了,放言國陽郡主若不回頭,就將汝南夷爲平地。消息應當是傳到國陽郡主那裡了,關內已在調兵了。」

  李偃眨了兩次眼,好似一下子楞住了,很久才回過神來,幾乎一瞬間便明白謹姝是如何做想,刹那間,笑了,「傻子!」

  末了,喝了聲,「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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