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好老師（13）

　對於自覺自己是個小新人的祁靜姝來說，飯桌上迎來送往， 熟人之間的客套交情， 跟她根本就沒有關係， 她只要靦腆的低下頭，沉默吃著自己面前的幾盤菜就好。

　可她靦腆了， 曹靜卻不想就這麼放過她。

　她從小就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 又是個獨生女，被父母寵到大，要星星不給月亮， 還從來沒有嘗試過，得不到的滋味。

　丈夫趙光是第一個， 但很快，隨著兩人步入大學， 家境貧寒的趙光對她也開始殷勤起來，曹靜知道這個男人並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樣， 可那又怎麼樣。

　只要她爸爸還在，只要她家的公司還在， 趙光就不得不俯首貼耳，做著一個好丈夫，好女婿。

　準確的說， 曹靜喜歡的並不是趙光這個人， 而是喜歡他的英俊面貌，喜歡別人知道她的丈夫是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後羡慕的眼神，喜歡每一次下班， 當著全辦公室的人被丈夫送來一束鮮花。

　這樣一個完美的，讓人豔羨的丈夫，她怎麼可能允許他心裡其實一直喜歡著別人。

　她舉起杯子，在場的人看見她的動作紛紛都停下了話頭，看了過來。

　曹靜是公司老總女兒這個消息幾乎早就在她進了公司任職後就傳遍了整個公司，再加上她的丈夫是趙經理這件事，地位絕對毋庸置疑。

　祁靜姝本來也沒有在說話，見周圍人都安靜下來，她放下筷子，一雙沉靜的秀氣眼眸看了過去，對上了曹靜暗沉的視線。

　“今天是咱們迎新會，不如就讓新同事表演一個才藝？”

　曹靜原本沒想著這麼急切的，可一旁丈夫自從進來之後就心神不寧的樣子實在觸怒她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祁靜姝出醜。

　她平凡的臉上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眼挑釁的望向了祁靜姝。

　場面比剛才還要寂靜了幾分。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曹主任這是想要幹什麼。

　大家進公司都是來工作的，為什麼還要表現才藝，而且還是在這麼多人面前，就算是古代，也沒有這個理啊。

　幾個新人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互相看看，都沒有人說話。

　“看來新同事們很害羞啊，那這樣吧，靜姝，你來給大家唱個歌，你人長得好看，聲音也這麼好聽，就當做是助興了。”

　曹靜連掩飾都沒有的，直接催促起了祁靜姝。

　這下就算是再怎麼遲鈍的人都看出來了，曹主任，分明是在針對新來的祁靜姝啊。

　辦公室的人要麼是老油條，不敢明面上幫著老總女兒針對的人說話，要麼就是新人，事情都沒摸清楚連冒頭都不敢。

　這是他們部門內部的聚會，現場除了趙光，全都是一些小職員，一時之間居然沒人出聲。

　曹靜洋洋得意的等著祁靜姝不得不起來，像是歌女一樣的獻唱，可她忘了，當初那個被她欺壓不敢反抗的祁靜姝只有十幾歲，現在的祁靜姝可不是。

　“不好意思，我不會唱歌。”

　祁靜姝安安穩穩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雙亮亮的眼睛，與曹靜對視。

　她表面上平靜，桌下的纖長手指卻在微微的發著抖，當初的記憶像是海水一樣湧現出來，不停地拍打著岸邊。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低頭。

　入職第一天，不是在ktv，也不是在其他的什麼玩樂的地方，在飯桌上，當著這麼多同事的面清唱，她要是真的這麼做了，豈不是在臉上寫了“好拿捏”三個大字。

　祁靜姝頭一陣陣的發疼，像是當初被推搡著，推到了牆邊撞了頭的疼痛一樣，可她還堅定地，絲毫不畏懼的直直看著曹靜。

　飯桌上又是幾秒鐘的寂靜，有個老前輩連忙笑著打圓場，“不會唱正常的，我也不太會唱歌，來，咱們繼續吃飯，吃飯。”

　他在努力的緩和氣氛，曹靜卻絲毫不領情，從來沒有想過祁靜姝居然敢反抗自己，她臉色毫不掩飾的陰沉下來，近乎是命令的道，“不會唱歌，跳舞總會吧？就算跳舞不行，扭扭身子而已，這裡都是自己人，怕什麼。”

　這已經可以說是侮辱了。

　就在旁邊同事偷偷在心裡為這個新來的捏一把汗的時候，祁靜姝面色未變，唇下意識的學著衛明言，勾起了一道輕輕弧度。

　——靜姝，這跟人吵架，就跟貓打架一樣，首先這個氣勢就不能弱了，你別看每次我跟人起矛盾都是笑著的，其實我越是表現的平淡，他們心裡就越是發虛。

　——而且吵架嘛，不是說誰嗓門大就行的，還得占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不是說你笑了對方就不打了，只是如果在大庭廣眾，你好言好語的笑著，那人要是再咄咄逼人，那就算不是他的不是，也是了。

　那個明明看上去就是個溫和好脾氣的男人壞壞笑著教道，“反正你就記著，如果是在很多人面前起了爭執，一定要表現的風輕雲淡，就跟個謫仙一樣，對方越是氣急敗壞，你就越是占理。”

　男朋友的話仿佛還在耳邊，祁靜姝放在桌下的手指輕輕顫抖著，心跳的快速極了，面上卻一派淡然，她開口，聲音清脆又好聽，像是入了人的心裡去。

　“不好意思曹主任，我沒學過什麼學藝，不過如果您現在讓我演示一下工作內容，我帶了電腦。”

　穿著一身淡黃色裙裝的女人坐在桌前，白皙臉頰上是清秀靚麗五官，她的眼睛很漂亮很亮，直勾勾的望向主位時，坐在曹靜一旁的趙光只感覺心都停跳了一拍。

　按理說祁靜姝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曹靜就算再怎麼樣也要適可而止，可她看著對面人那像是剝了殼雞蛋一樣的光滑皮膚，又想到自己臉上哪怕用了最昂貴的護膚品依舊坑坑窪窪的痘印，嫉妒就如燎原之火一般，怎麼樣也停不下來。

　她勉強扯出了一個笑，“沒關係，跳舞只是扭扭身子，又不需要什麼技巧，你就在這……”

　“我來應聘的時候，公司條例可沒有說作為員工還必須要學會跳舞。”祁靜姝坐在燈下，清秀好看的臉上笑容始終不變，聲音也溫溫和和的，“如果現在要加上這條規定的話，曹主任願意現場教教我們嗎？”

　她唇上沒有抹著口紅，卻帶有自然紅潤，乍看上去，連身旁環境都好像被這張好看的臉染的亮了幾分，“只是扭扭身子而已，曹主任不介意的吧？”

　全場鴉雀無聲。

　被自己說出的話打在了臉上，曹靜黑了臉。

　她怎麼可能願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跳舞，那不是被人當成猴子看嗎！

　這個祁靜姝，怎麼就有膽子敢反抗她了。

　難不成她就不害怕以後自己給她穿小鞋嗎！

　現在所有人都盯著自己下不來台，曹靜心中煩躁不已，一雙眼冰冷的瞥了身旁的丈夫一樣，趙光立刻端起一張溫和的笑臉，舉起杯子朗聲道，“來，同志們，讓我們為新同事舉杯，歡迎他們的加入。”

　在場的人不管心中是怎麼想的，都紛紛擠了笑臉出來，舉著杯子跟上司一起喝酒。

　祁靜姝淺笑著舉起酒杯，手穩穩當當，仰頭喝了一杯，時不時應和幾聲周圍人的話，面上始終是禮貌的微笑。

　這招也是跟明言學的，他可是說了，笑容是最能夠感染人的存在，就算是剛剛她才和上層吵完架，那人被她氣的難受，卻看見她這麼笑，心裡一定更加難受了吧。

　祁靜姝舉著酒杯，似是無意的抬頭，恰好看到坐在主位的那個女人陰沉著臉，一副惡狠狠看過來的樣子，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怕的那個人，其實根本就沒有那麼可怕。

　她現在不是什麼都不懂得孩子，只要她願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曹靜欺負不了她。

　想通了這些，祁靜姝臉上的笑容更加開心了。

　她開心，曹靜就不開心。

　她冷著臉，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的男人，“沒用的東西，我都被欺負成那樣了，也沒見你站出來替我說句話。”

　趙光臉上露出了幾分愧疚，聲音溫柔的解釋，“你剛剛的確是不占理，要是今天的事傳出去了……”

　“傳出去又怎麼樣！”

　曹靜憤恨的打斷他的話，“有我爸在，她們還敢傳閒話嗎！”

　“畏手畏腳，我怎麼就嫁給了你這麼一個人！”

　趙光像是被訓得抬不起頭來，在沒人看到的眼下，卻滿是恨意。

　丈夫低了頭，曹靜卻還是不滿意，她只要一想到當初那個任由自己欺負的人現在居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她使絆子，心裡就像是被澆上了岩漿，燙的她渾身難受。

　飯局還在繼續，祁靜姝一直矜持的吃著菜，幾乎再沒有跟她交流的機會，曹靜也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等到結束後，她看著祁靜姝站起身，心裡像是憋著一股火一樣，目光落在了她及膝裙裝，有了主意。

　飯局結束，大家陸陸續續要回去。

　祁靜姝一直撐著一張笑臉，跟周圍同事打招呼，眼看著要走出酒店門，心裡重重松了一口氣，已經決定辭職了。

　雖然這一次曹靜拿她沒有辦法，可這個女人就像是毒蛇一樣，她不敢保證以後會不會著了道，所以，那就只能躲開了。

　她正想著事，突然腳下被人絆了一下，一個踉蹌，險些要摔倒。

　還好前面有人扶了一下，讓她險險站穩。

　“謝謝啊。”

　祁靜姝連忙道謝，想要抽回自己被握住的胳膊，卻被那個男人握住抽不回來。

　她一愣，疑惑地望了過去，這個人不是曹靜老公嗎？他們好像叫他……

　“趙光！你幹什麼呢！”

　曹靜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祁靜姝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個貌似是有點眼熟的男人像是被火燙到一樣鬆開了自己的手臂，她甩甩手，覺得被捏的有點疼，正準備離開，卻見曹靜那個女人氣勢洶洶的踩著高跟鞋走了過來。

　“你碰她幹什麼！”

　被這女人修了長長美甲的手幾乎要戳到臉上，祁靜姝後退了一步，用看精神病的目光看著曹靜。

　怎麼這麼多年過去，她還越來越瘋了。

　趙光耐心的解釋，“親愛的，我就是扶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樣。”

　“扶了一下？呵！扶著就不撒手了是吧，你今天不把話給我說清楚就別想走。”

　女人跋扈的尖利聲音在酒店門口響起，幾乎是立即吸引了過路人以及還沒走同事的視線，趙光被各種各樣的眼神看著，眼中也帶上了幾分慍怒。

　他之所以娶曹靜，就是因為她背後的父親，也是看在這個女人這麼喜歡自己，又好哄騙，可結婚之後，曹靜原形畢露。

　這也不准，那也不准，像是狗一樣的嗅聞著他的衣物，跟女人說句話她就能像是瘋了一樣的砸東西，趙光厭惡這樣的她，可又惦記著曹家的家產。

　他忍了又忍，可這個女人卻得寸進尺。

　趙光閉眼，將眼中的厭惡情緒壓下，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靜靜，真的不是你說的那樣，大家都看到了，我只是隨手扶了一把。”

　“得了吧，你不是一直惦記著你這個老情人嗎？現在有了好機會，抓住不撒手了是吧！”

　周圍一直不明白曹靜為什麼要針對一個新人的同事們恍然大悟。

　感情，是早有積怨啊。

　當事人祁靜姝猛地皺起了眉，“曹主任，我怎麼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成了趙經理的老情人了。”

　“你裝什麼裝，之前不是還給他寫過情書嗎？怎麼？是不是要我幫你回憶回憶，裡面可是寫了……”

　“曹靜！”

　祁靜姝厲聲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她近似厭惡的看了一眼怔怔望著自己的趙光，這才想起來，這個人就是當初那個明明知道不是她，卻還一言不發的罪魁禍首。

　那件事發生之前，她從來沒有注意過班上的趙光，那件事之後，趙光躲著她，這麼多年過去了，忘了也正常。

　祁靜姝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明明互不相識，曹靜卻要這樣針對自己，甚至差點把她逼死，現在知道了真相，心中反而覺得有些嘲諷。

　“你喜歡誰，是你的自由，自作多情，也要有個限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喜歡著你的丈夫。”

　“曹主任，明天公司我就不去了，一個讓新人唱歌跳舞的公司，沒必要再待下去。”

　她冷著臉，句句鏗鏘有力，“還有，我有男朋友，也希望你和你的男朋友，不要再說一些莫須有的話，否則，我們法院見。”

　趙光一直掩飾的陰霾在聽到祁靜姝說的話後再也掩飾不住，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這個自己喜歡了很多年的女人。

　她有了男朋友？

　吃一頓飯，居然無意中知道了自己當年為什麼會遭受那一切，饒是脾性溫和的祁靜姝，此刻也是一肚子火氣。

　她拎著包，不再看向這一大群人，帶著怒意下了臺階。

　一輛亮眼的豪車一個轉彎停在了祁靜姝面前，就在她皺著眉打算繞開時，車門打開，穿著一身筆挺西裝，容貌俊秀，帶著淺淺笑容的衛明言下了車。

　“靜姝，和同事聚完餐了嗎，我來接你了。”

　看清祁靜姝臉上餘怒未消的神情，他笑容落下，“怎麼了？有人惹你生氣了？”

　曹靜與趙光都直愣愣的看著站在豪車面前的兩人，身後有人倒吸了口氣，“那輛車，是新出的r系列，一輛車那可就是首都一套房啊。”

　“這就是祁靜姝男朋友？長得好帥啊，還這麼有錢，真是羨……”一個員工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曹靜陰沉的臉，連忙硬生生的收回了藏在嗓子眼的話。

　曹靜也看清了衛明言的相貌，的確比站在自己旁邊的趙光強多了，知道了祁靜姝對趙光沒有想法，她卻更加生氣，冷笑一聲，嘲諷道，“看來也就是一個小白臉，被富婆包養的，又拿著金主錢養女人吧。”

　她剛說完，衛明言輕輕摸了摸戀人的頭當做安撫，轉頭看向了這一大群還帶著酒氣的人，目光鎖定了曹靜：“主任是嗎？不好意思，靜姝可能還是不適應貴公司的才藝文化，我和曹總認識，會跟他說一下靜姝離職的事情。”

　曹總……

　他認識她爸爸？

　曹靜眼猛然睜大，卻見那個英俊的男人轉過身去打開副駕駛的門，溫柔將祁靜姝扶了進去，看她坐好了，這才來到駕駛位，打開門，對著一眾人禮貌微笑點頭示意，上了車。

　這輛代表著一套首都房產的豪車遠遠駛去，趙光僵硬的站在原地，從頭到尾，無論是他喜歡的女人，還是那個搶走了靜姝的男人，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值得他們看上一眼一樣。

　曹靜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心神還因為衛明言說認識自己爸爸而恍惚著，手忙腳亂按了免提，曹父憤怒的聲音傳了出來。

　“靜靜，你怎麼就招惹了衛總了，我在這邊努力跟他打好關係，你不幫忙也就算了，怎麼還得罪他了。”

　衛……衛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