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里格萊托醒來的時候發現肚子上壓著喬希一條細白的小腿，光滑筆直，分量比起小時候可是沈了不少。里格萊托仰躺在床上半天，表情有些發愣，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的耳朵尖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可疑的粉紅。

　　過一會，里格萊托終於動了。他小心翼翼地將身子向床的另一端挪了挪，就在喬希的腿快要掉下去的時候，他迅速地在喬希腿肚子底下塞上一團被子。喬希皺了皺眉頭，接著呼呼大睡。

　　喬希醒來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他坐在床上有些懊惱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他已經很久都沒睡得這樣沈過，他想，這說起來都賴里格萊托，肯定是因為他昨天和自己聊得太晚，才導致他今天早上起不來。

　　喬希翻身下了床，第一次仔細打量里格萊托的公寓，淺灰色調為主，寬敞整潔，跟自己的宿舍一比簡直天差地別。

　　「里格？」喬希喊了一聲，沒人答應。

　　喬希撓了撓頭在想自己昨天的衣服脫到了哪裡，他現在正穿著里格萊托昨晚借給他的睡衣。這衣服可能是里格萊托自己的，因為它穿在喬希身上有些過分寬松了，白色的棉質上衣讓喬希穿得幾乎成了睡飽。

　　好在底下是短褲，不然喬希懷疑自己可能會被褲腿絆倒。

　　里格萊托從小就比自己高，喬希心想著，不是說吸血鬼長生不老嗎？為什麼感覺里格萊托跟自己還是同步發育，那……德溫特家裡的其他人還好嗎？他們會不會都已經變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婆婆老頭子？

　　可如果真是長生不老的話……喬希想象了一下才到自己腰間，如同屁蟲一樣的里格萊托，隨後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不適。

　　他搖了搖頭，索性不想。

　　乾脆回去問一下安妮好了，她看上去什麼都知道，好吧，她本來也什麼都知道！一想起來安妮的事情，就讓喬希一陣牙癢癢，他還以為安妮至少是和自己一波的，誰能想到那麼多年前就被里格萊托給收買了呢？！

　　喬希在衛生間的臟衣桶里發現了自己的衣服，它們被團在一起，顯然是打算接受清洗。

　　「里格，我穿什麼？」喬希走到外頭髮現里格萊托並不在，他有些困惑，又喊了一遍，「里格？」

　　門口響起開門的聲音，里格萊托拎著飯菜回來了。

　　好大一包……

　　喬希都看呆了。

　　「……這是？」飯菜的香味在喬希聞起來十分誘人，畢竟他昨晚就沒怎麼好好吃飯，又是一覺睡過了早飯時間。

　　「冰箱里沒有吃的。」

　　是的，裡面只有一些血液，這對吸血鬼來說足夠了。

　　喬希點點頭表示理解：「這麼多，都是給我一個人的嗎？」

　　「嗯。」里格萊托將一大包東西放在桌上全部拆開，菜品實在很多，主要原因是里格萊托並不知道喬希喜歡吃什麼。

　　唉，對於里格萊托來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每天在學校裡面吃飯只是裝裝樣子而已，除了挑點肉類出來吃掉，其餘的菜全部都進了垃圾桶里。

　　有點浪費，但這沒辦法。

　　因為沒人會相信一個大男生每天不吃飯也能生龍活虎，但是大家都可以理解有些人總是有點挑食。

　　喬希覺得飯桌上的東西每樣吃一兩口他就能飽了，這讓他有一種自己是喬希·德溫特三世的感覺——皇帝，聽說他們都喜歡擺一大桌子的飯菜。

　　但是考慮到里格萊托也不吃這些，為了盡量少浪費一點，他坐下開始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里格萊托坐下像模像樣拿了盤子和刀叉，陪著喬希吃飯，他吃得實在很慢，因為這些東西對於吸血鬼來說並不是什麼主要能量，就算是肉，也只能說是一種零食而已。

　　在餐桌上里格萊托又提出了讓喬希過來住的建議。

　　喬希將一塊西藍花扒拉到一邊，搖了搖頭：「至少等這個學期過完吧。」

　　還沒等里格萊托說些什麼，他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了。

　　里格萊托接了電話，裡面傳來教導主任的大罵，聲音實在太大就連喬希都能聽見。

　　「里格萊托，你的申請表呢？！」電話另一端的女老師聽上去下一秒隨時都能背過氣去。

　　「沒……」

　　「別說沒有！里格萊托，我一個月前就在提醒你，現在申請期都快過了，你怎麼還沒交？」對大學的申請書是學生的個人行為，但是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市立高中，他們還是對這塊看得比較嚴，尤其是像里格萊托這種非常拔尖的學生，他們顯然非常熱衷於為這種孩子寫推薦信。

　　事情在里格萊托這裡就是出了岔子，他的申請表一直遲遲不交，也不跟老師說任何關於申請大學的事情。

　　「我要申請留級。」

　　「我說你能不能上點心……什麼？！里格萊托，你說什麼？！」電話另一頭的女老師彷彿被什麼東西電了一下，聲音一下變得尖利起來。

　　「我會申請留級，過幾天給你申請表。」里格萊托又重復了一遍，隨後在另外一頭女老師還沒法應過來之前就掛了電話。

　　喬希吃一半聽到里格萊托的話，差點被嗆到，用手掩在嘴前面咳個不停。里格萊托拿了紙巾放到他手裡，還順帶幫他擦了擦流出來的生理眼淚。

　　「里格，你要留級？！」喬希的兩隻眼睛通紅，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看著里格萊托，「是因為我嗎？」他下意識將心裡的一點想法給說了出來，隨後又後悔起來，如果里格萊托說不是，那不就很尷尬……

　　「是。」里格萊托誠實地點了點頭，「我想跟你去讀同一所大學。」

　　「……你瘋了嗎？！」喬希從桌子前頭站了起來，「你拿你一整年的時間跟我開玩笑。」

　　里格萊托看著喬希，不太明白為什麼他這樣激動：「喬希，這沒什麼……」

　　「聽著，我不想拖你的後腿，里格。如果我的存在就是不停地拖你後腿，那麼我們還是距離遠一點比較好。」喬希說出來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沒有過腦子，實際上他感覺自己的耳邊正響著一整群蝗蟲，吵得他沒法思考。

　　「吸血鬼的一生很長，喬希，我……」面對喬希突如其來地怒火，里格萊托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來解釋了，他以為自己這樣的做法能讓弟弟和自己更親近一些，但是好像適得其反了。

　　「里格！」喬希閉了閉眼，喊了里格萊托的名字，「我不想要總是站在你身後，我想要有一天和你並肩。我是說，我希望未來我們再遇到任何事的時候可以一起面對，而不是要你一個人做出單方面的犧牲……這樣並不能使我快樂。」

　　有些話說出來讓喬希覺得好多了：「十年前就是，我們明明可以一起面對的，僅僅因為一個可能、但還沒有發生的‘危險’就放下我。里格，你不覺得這不太公平嗎？」

　　里格萊托看著喬希沒說話，如果要問他是從哪一刻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弟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那麼大概就是這一刻吧。

　　這是喬希第一次告訴他，他更希望做一個和他比肩的男人，而後才是「弟弟」。

　　不歡而散，里格萊托卻意外地並沒有覺得非常生氣。

　　他開始認真思索喬希說的話，然後想著想著，里格萊托的耳朵尖又莫名其妙紅了起來……

　　喬希在之後當然並沒有搬去里格萊托的公寓，當然，他想至少目前為止不可以。其實他覺得有些尷尬，因為他後來去找安妮問了關於吸血鬼的事情，安妮翻了半天，扔給他一本黃得幾乎掉渣的老書。

　　上面用一些古老的英文語序記載了關於吸血鬼的事情。

　　「這是人類關於吸血鬼的記錄。」安妮解釋道，「有一些東西可能介紹得並不全面，你還不如直接去問里格萊托呢。」

　　喬希看在書的份上忍住，沒和安妮計較關於給里格萊托寄照片的事情，實際上，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從到了西布城，安妮那個所謂的攝影愛好又莫名其妙消失了。

　　書上記載了關於獠牙成長期的事情，喬希反應過來，原來等到了里格差不多成年之後，他的發育速度就會遠遠慢過自己。

　　里格萊托說得對，吸血鬼的一生相對於人類實在漫長，而喬希之前那次動怒更顯得幼稚起來。

　　喬希倒在身後的床上，用書蓋住自己的眼睛。

　　一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一個白鬍子老頭，而里格萊托仍然是今天這樣年輕的樣子，喬希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或許他應該去看看德溫特家長，他心裡又是想念又是膽怯。或許對於德溫特夫婦來說，變的只有喬希一個人，那麼如今長大之後的喬希，還會讓他們像小時候一樣喜愛嗎？

　　喬希想，他在這個世界上的親人只有德溫特，如果自己也能變成……

　　「嘭」的一聲巨響將喬希拉回了現實，他飛快地從床上坐起來，對著外面喊：「赫斯特，怎麼了？」

　　赫斯特在寢室的時候一向十分安靜，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安靜能夠讓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之中。」喬希還嘲笑過他：「難道聲音會把數字嚇跑嗎？」

　　數字嚇沒嚇跑喬希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確實被嚇了一跳。

　　期望之中的回應並沒有出現，喬希聽見赫斯特難得生氣地叫喊：「……這是我剛建好的模型，你不知道為了搭好它我用了多久！」

　　「那又怎麼樣，你這個書呆子！」另一道粗獷的男聲響起來。

　　糟糕，鮑勃！

　　喬希連拖鞋都沒顧著穿就跑了出去。